第47章
一拨人在身后盘发髻,一拨人则在她身前画妆面。喜娘拿着五色棉纱线来绞她脸上的汗毛,苏虞疼得一个激灵彻底没了睡意。
苏虞皱眉,忍不住往后一躲。
那喜娘笑吟吟道:“这叫开面,明媒正娶的夫人都要经历这么一遭,把这漂亮的小脸开干净些,女人一辈子也就这一次呢。”
苏虞只得把脸伸了回来。
“小娘子长得真好看,粉黛未施便已是极美。妇身做这一行这么多年了,给多少高门贵女们做喜娘,真没瞧见能赛过小娘子的。”那喜娘替她开完面,收了棉线,笑着道。
苏虞浅浅笑了笑。
开面之后,便开始施妆了,画眉点唇抹胭脂,样样不落。
待妆发收拾完毕了,院子外头已经响起了唢呐声,人声也嘈杂起来,热闹极了。
妆发妥了,便可以穿上嫁衣了。蝉衣和连翘小心翼翼地把一整套凤冠霞帔都抬了出来。
苏虞伸直双手,两旁的侍女替她穿上流光溢彩的嫁衣。苏虞低头看着袖口上唯一一处她绣的那半朵团花,有点哭笑不得。
衣带都系好后,连翘一脸郑重地帮她戴上云霞五彩帔肩儿,蝉衣则是小心翼翼地把那镶嵌红蓝宝石、缀着珠花的凤冠妥帖地戴在苏虞的头上。
苏虞顿觉脑袋一沉,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后脖,好半晌才适应脑袋的重量。穿上红绣鞋后走了几步,脑袋愈发沉了,她索性坐回梳妆台前,伸手拔了几只簪子。
她心里暗道:宫里的皇后贵妃头上都没这么重。
“哎!”此举一下,身后一众人大叫,忙上前要给她钗回去。
苏虞拒绝了,她道:“这几只簪子瞧着甚是多余,反碍了凤冠的风采。”
一众人左看右看倒也觉得有理,便由着她去了。
一切收拾妥当,外头已是热闹非凡了,苏虞凝神听了一耳朵,听得外头正是晋王府上的喜娘正在催妆。
苏虞转头小声问蝉衣:“我肚子饿了,现下能吃些东西吗?”
蝉衣为难地看着她:“娘子起身时已经用过几块糕点了呀,眼下再进食,还得再涂口脂。”她说着往苏虞腰上瞥了眼,“这裙子也得松一松……”
苏虞蹙起眉。
蝉衣安慰她道:“您再忍一忍吧,到了晋王府就能吃东西了。”
苏虞只得作罢,此般盛装出了闺阁。
帘子一打开,便瞧见祖母坐在正堂内等着她。她忙走上前去。
苏老夫人瞧着孙女很是感慨,道:“夭夭长大了啊……祖母也老了。”
苏虞忙道:“您是有福气之人,福寿绵长。夭夭出阁了,祖母也要好好保重身体啊。”
苏老夫人牵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揉搓,心里酸涩,幽幽道:“也不知我这老婆子有生之年,还能不能瞧见外孙出世,长大成人……”
闻言,苏虞窒了下,欲言又止。
老夫人摸着她的手,又道:“你年纪还小,不宜生养,你身子又弱,生养孩子太过耗费。”她说着,神色郑重了些,“最好满十七之前都不要生养,知道吗?”
苏虞怔怔应下了。心里却想:这要如何控制?难道要给秦汜多纳几房小妾,好让他抽不出身来顾不上她?
苏老夫人攥着她的手,不舍得放。
说话间,时辰差不多了,苏遒和苏庭也进来了,几人絮叨了一会儿,蝉衣便拿了红盖头来,苏老夫人接过,亲手替她盖上。
在她耳边道:“要好好的啊。”
苏虞满目漆黑,在盖头底下轻轻“嗯”了一声。
“你且去吧。”苏老夫人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哽咽。
话落,苏庭蹲下身,苏虞被牵着走至他身后。她俯下身去,伸手轻轻勾住了他的脖子。
苏庭稳稳地背着苏虞站起身,和父亲对视一眼后便出了灼华院。
苏虞伏在阿兄宽阔的肩背上,听着耳边一阵阵沸腾的乐声和人声,心里一片宁静。
一路出了宁国公府,苏虞从苏庭身上下来,上了花轿。上轿时,她察觉到苏庭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子。
像是安抚,又像是给予她力量。
苏虞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花了妆面。
伴着阵阵唢呐声,一声嘹亮的“起轿”划破天际,接着,爆竹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起轿了,花轿打头,后头随着而起的是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引得无数人驻足观看。
苏虞端坐在轿中,满腹心事被那爆竹炸得七零八乱。
一路上爆竹声渐小,不知走了多久,轿子顿了顿,乐声和着爆竹声又在耳边乍响。
这是晋王府在奏乐放炮仗迎轿了。
第58章 花好月圆
轿子停了,轿门打开,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娘子探身进来拉了拉苏虞的袖子。
轻轻拉了三下。
盖头下的苏虞立时明白这是出轿小娘了。她扶着小娘子的手出了轿子。
出了轿门, 另一头有喜娘过来扶她,苏虞一左一右搭着人,跨过朱红漆的马鞍子, 踩上红毡, 一步一步走进张灯结彩的晋王府。
府内早已是人声鼎沸、水泄不通, 宾客们见了那红幔翠盖的花轿, 争先恐后地窜到前面去想瞧上一眼新嫁娘。
只见一凤冠霞帔的娘子踩着红毡款款走来,红盖头掩住了容貌, 却掩不住盈盈的身段。一身织金团花的喜服愈发衬得那身段妖娆。
苏虞一路由喜娘扶着, 红盖头盖得严实,她触目漆黑, 阳光照下来的时候, 能看到红绸子的红。看不见的感觉委实不太好受, 苏虞隐隐有些发昏。
她实在喜欢不来这盖盖头的习俗,盖头一盖, 谁也瞧不见。新郎瞧不见新娘, 娶的是谁都不知, 新娘瞧不见新郎, 连和自己拜堂的到底是人还是牛鬼蛇神都无从知起。
苏虞搭着喜娘的手, 一步步走得小心翼翼。
到了喜堂前, 跨了火盆, 踩了瓦片, 这才进了喜堂。
苏虞被喜娘牵着走向喜堂的右侧,左侧站着的着一身大红喜袍的便是今日的新郎官晋王秦汜了。
赞礼者见新娘已至,高喊道:“行庙见礼,奏乐!”
话音落,乐声起。
伴着乐声,赞礼者又道:“跪!”
喜娘扶着苏虞跪在香案前的毡垫上,便默默退了下去。苏虞手上一空,继而挺直脊背跪着。
苏虞察觉到她身边人与她一同跪了下来,她垂眸去看,只看得到另一张毡垫的一角。
赞礼者高呼:“上香!”
有人走上前去恭敬地上了香。
“二上香!”“三上香!”
苏虞发现这规矩比当初苏庭成亲复杂多了,她尽力挺直脊背地跪着,额上冒了些汗。
赞礼者又唱:“叩首!”
苏虞俯身,两手扶地,低头深深地叩拜下去。
“再叩首!三叩首!”
苏虞和秦汜又行了两个叩首大礼。乐声愈见激昂起来。
“升!”
二人一同直起身子。
赞礼者接着赞道:“拜!”
二人俯身下拜。乐声已至最高处。
“升!”“拜!”“升!”“拜!”“升!”
苏虞听着那乐声,俯身下拜,起身的时候感到一阵眩晕。她暗道不妙,掐了掐手掌心,指望着能撑到典礼结束。
三升三拜后,乐声渐休。
赞礼者道:“读祝章!”
话落,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郎君上前跪在凳上开始读祝章。
苏虞听着那长长的祝章,意识愈发地混沌起来。
混沌中,竟还能听见身旁人平稳而绵长的呼吸。苏虞也尽量维持呼吸平稳。
祝章终于读毕了,又是一轮三升三拜,加起来便是六升拜了。
苏虞心里简直恨透了这些繁文缛节,咬着唇一直撑着。
若是在典仪上晕过去了,传出去满京城都会知道新嫁的晋王妃在婚礼上晕倒不省人事,是个十成十的病秧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苏虞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藏在袖子里,嵌入了掌心的肌肤。
六升拜后,终于听得赞礼者一句:“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话落,堂内众人皆鼓起了掌。掌声里,苏虞感受到身旁人转身轻轻搀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苏虞借力起身,站直身子的时候还是眼前发黑,险些站不稳。好在她原本就盖着盖头,本就看不见,诸人便也未察觉到怪异之处。
唯有秦汜,搀着她的手紧了紧。
拜堂仪式毕了,两个小童一左一右捧着龙凤花烛为新郎新娘导行。秦汜一手拿着彩球绸带,一手扶着苏虞,跟在小童的后面进了婚房。
至门口时,秦汜偏头对苏虞低声说了句:“小心门槛。”
苏虞意识混乱,没有听清,于门槛处绊了一跤,往地上倒去。
四下几声惊呼。
秦汜眼疾手快地把她扶了起来,却扶不住,怀里的人柔柔弱弱软成了一滩水,细胳膊细腿儿半点力气也无。
秦汜眉心一跳。他正准备伸手掀开那滑落了一半的红盖头,忽觉怀中一轻。
苏虞扶着他的胳膊站直了身子,抬手扶正了盖头,轻声说了句:“走吧。”
苏虞精神恍惚了一瞬,又清醒过来,众人眼中便只以为她是不慎绊倒,又被晋王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