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日过后,肖天玮就再未来过鱼家。
  三天后,肖家便传出他暴毙而亡的消息。
  是的,安凌王直接宰了人,而且还是亲自干的,比起和离这种方式,他更宁愿令妩做个寡妇,更愿意自己的孩子背负着遗腹子的名头。
  肖家不仅没追究嫡子之死,竟还派人来鱼家说和,允许令妩长住在娘家,并千叮咛万嘱咐鱼家要好生照顾令妩和她腹中孩儿。
  他们甚至还把令妩的嫁妆送了回来,当初出嫁时,抬过去三十二抬,结果送回来时,番了四倍,整整一百二十八抬,抬抬都是满满当当、名贵稀罕的精品。
  鱼家上下都非常不解,直到鱼老太爷被安凌王请去喝了次茶,聊了些令妩、孩子、西院等话题后,全家才顿悟了,然后就是深深的沉默与无奈。
  鱼老太爷和鱼恒尤其凌乱,大房三个女儿,两个跟了太孙,也都开花结果,另一个竟然怀上了安凌王的孩子。
  而且安凌王还厚颜无耻地表示,以后这孩子就养在鱼家了。
  他还笑悠悠说道,本王不才,但搞死你鱼家的本事,还是有的,所以这孩子要是出了事,亦或是养歪了,那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从那以后,鱼老太爷和鱼恒就迷上了烧香拜佛,求什么呢,竟是祈求上苍让令妩生个女儿出来。
  肖鱼两家一笑泯恩仇,又成为雍朝好亲家,最后以这种方式结尾,真是看热闹的人们,生出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同时还有些小小的空虚。
  还好永顺四十年的一月,将举办五年一度的大选,这是整个雍朝都密切关注的大事。
  第81章
  在雍朝, 选宫女那叫择良家子,是要走海选、初选、筛五官、验清白这流程的。
  选秀可不一样,那是宗正大院亲自访人, 再把名头报上去, 让皇上和太后心中有数,随后再进行殿选分配。
  可验身这一项, 谁都逃不掉。
  因着太后娘娘已喂过定心丸, 所以令嫣进去验身时, 还算是淡定。
  负责验身的医女和嬷嬷见了她, 俱是恭敬行礼, 也没让她净衣,只让人坐定。
  令嫣拿出了准备好的大红包,塞进两人手里,“两位辛苦,小女一点心意,莫要推拒。”
  医女和嬷嬷都和顺地收了下来,那医女回道:“多谢祯敬县主赏赐,太后娘娘有旨, 县主冰清玉洁, 无需多验, 只让奴婢给您把个平安脉。”
  令嫣伸手给她听脉, 待过了一刻,医女才放了手,等令嫣走后, 她也没留,叫来另一名医女,替了活,自己则匆忙往寿安宫赶去。
  等她们一行人,全验明了正身,被安排住进储芳阁的时候,祁嬷嬷过来要人了。
  “太后娘娘有令,命祯敬县主进寿安宫待选。”
  其余秀女们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谁让人得太后宠爱呢。
  这种事也只有太后娘娘能做的,姚若依还是皇上孙女,可怜妃怎么也不敢做这出格显眼的事,把她招入自己宫中待选。
  令嫣手里拿着厉氏做好的锦鞋,来到寿安宫,许久未见太后娘娘,她也很是期待。
  昭定太后见了人,脸上却不见笑,反而唬着一张脸,颇为严肃地说道:“行了,不必多礼,到哀家塌上来坐,祁嬷嬷去给她准备些吃食,哀家估摸着,肯定是饿了。”
  那名给令嫣验身的医女也在,此时正低头站在堂中。
  令嫣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心道不会吧……
  太后退了余人,只留下令嫣和医女,“半夏,你来说说祯敬县主的脉象。”
  医女半夏忙答道:“回太后娘娘,县主的脉象,按之流利,圆滑如滚珠,是喜脉也。”
  鱼令嫣犹如晴天霹雳,顿时连话都说不周全了,“我怎么会……明明上个月,对,上个月,我还来了月事的。”
  “怀孕初期,有的女子会出现少量出血,多是褐色暗沉,量也不多,只要没有腹痛等症状便无大碍。”
  令嫣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
  太后娘娘没法子,让半夏退了出去,而后亲自走下来,扶令嫣到塌上坐下,说道:“得了,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半夏是我的人,医术尚可,对药理甚为精通,我把她赐给你,日后也能帮你看着些。你年岁毕竟还小,身子骨都还没长开,这就怀上了,恐怕要受许多苦,我真是放心不下。
  “唉,怎么就怀上了呢?”
  令嫣紧紧抱住她,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把太后娘娘的衣襟都沾湿了。
  昭定太后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断安抚:“怀了就怀了,这没什么,嫣儿别怕,有我在呢,咱们什么都不怕。”
  果然一点坏事也不能做,不能报一丝侥幸心理,越怕什么,什么就铁定要发生!
  鱼令嫣哭完一场,也就好了,摸着小腹,想到这里面还住着个小生命,回忆起曾经在梦中见到的宝宝,她又不禁笑出了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情绪波动之迅速、曲折,直让太后窝火,她轻轻捏了一把令嫣的脸,拎过耳朵交待道:“你肚子里的已近两月,婚事再怎么快,也得准备一月,到时候可就三月了,一共也就怀十月胎,这个孩子至少得早产三月。”
  “这时候还笑的出来,不成,我得让你婆婆和太婆婆抓紧时间办起来,一刻都不能耽误。”
  令嫣这才完全回过神来,抱着太后的胳膊,轻轻摇着,有几分撒娇的味道,“有您在,令嫣一点不担心。”
  昭定太后其实很受用,点点令嫣的头,无奈回道:“你呀,就知道赖我,真是拿你没法子。”
  令嫣又从包袱里取出厉氏做的鞋子,送到昭定太后手里,“太后娘娘,我娘给您做了一双鞋,她想多谢您的关爱,您试试大小吧。”
  昭定太后一下子睁大了双眼,脸上焕发着耀人的光彩,慢慢绽放出最美的笑容,又惊又喜。
  她小心地把鞋子取出,轻轻摸着那舒服的布料、精美的绣艺,舍不得穿上身,遂又细细包好,让祁嬷嬷收了起来。
  “来,快吃些点心垫垫,等会儿做了你最喜欢的汤锅子,现在是一个身子养两个人,要多补些才成。”
  太后娘娘今日温柔的,简直能滴出水来,亲手给令嫣布菜,把她喂的饱饱的,再把人送到床上安置好,亲眼见她睡熟,才回了自己寝室。
  入睡前,她再次取出那双厉氏做的锦鞋,小心翼翼地温柔地满是爱怜地擦拭着,来来回回不知多少遍,直到她想明白了为止。
  翌日,待早朝结束以后,仁宗皇帝刚回到御书房歇口气,昭定太后便找上门来。
  什么事能比得上孝道,皇帝马上丢掉手上那永远也批不完的折子,恭恭敬敬给昭定太后请安。
  “儿子惶恐,这是发生了何事,您竟然亲自驾临关仁殿,儿子记得,上回您来这里,还是当年垂帘听政的时候。”
  昭定太后坐到厅中罗汉塌上,摸着手腕上的紫檀柳,对厅内伺候的人吩咐道:“你们且都退出去,哀家有事要与皇上商议。”
  班白白闻言,偷偷看了一眼皇上的反应,未见异常,便带着人先撤下。
  这下,就剩下仁宗皇帝和太后两人。
  仁宗像换了个人似的,径直走到昭定太后面前,蹲身靠近她左右,直到两人视线齐平,才调笑着问道:“今日朕出门的时候没注意看,难不成日头是从西边出来的,你竟然赶了过来,实在是出乎朕意料。难道是这两月朕太过忙碌,让你想狠了。”
  昭定太后眉头一皱,不由退了退身,有些不耐地说:“皇上都五十岁的人了,还没有个坐相吗?还不坐好!”
  仁宗皇帝笑着坐到她身侧,回道:“您头一次召见儿子的时候,也是说的这话,儿子记得特别清楚。”
  他学着她当年的神态语气,提着嗓子模仿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邋里邋遢,臭气熏天,这哪是什么皇子,莫不是你们这群宫人,从哪个旮旯里,拎出的小太监,故意来糊弄本宫的吧。”
  他模仿的很像,可昭定太后,却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皇上倒把自己给逗乐了,敞开手脚,哈哈笑个不停,好不容易歇住了,又补充道:“儿子那时候懂的少,您虽是嫌弃,却也不吝于教导,儿子心中真是感激涕零,每日都对自己说,有朝一日,定要改头换面,让您刮目相看。”
  昭定太后费力甩开他不知何时摸到裙中的贼手,她此生就没见过比这位更厚颜无耻的人了。
  “唉,过了这么多年,您还是一样嫌弃朕。”
  仁宗皇帝很受伤地躺倒在塌上,随即又不死心地从背后搂住昭定太后的腰身,想解开她领结上的暗扣。
  昭定太后忍无可忍,使劲推倒了他,不客气地讽刺道:“皇上劲头可真足,哀家五十六岁的人了,已是老妇,竟也没让你败兴。可是宫里的妃嫔伺候的不好,看来今年选秀,哀家得给你挑个好的,薛家的姑娘如何,绝色倾城,定合你胃口。”
  “薛家的女儿,庭灏早就向朕来讨,朕已允了他。”
  “那孟家的姑娘呢,哀家瞧着也很不错,皇上不若收了。”
  仁宗皇帝显然对这个提议不是很满意,“母后说笑了,同样的错,可不能再犯。再说,孟家那个叫玄音是吧,朕也有安排。”
  昭定太后没有追问下去,她现在也没念头,再给皇上送个人进来折腾,以前的计划,也无心施用。
  毫无波澜的模样,反而让皇上不太自在,他又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了上去,“您不问问朕,到底是为的何事?”
  昭定太后从容回道:“我已经老了,不像皇上,仍是鼎盛时候,你的心思,我没那么多兴致去猜,我只想祁家安宁,我的亲人能过的好,其他人、其他事,我都不在乎。”
  “您真是残忍,说不干就不干,说脱身就脱身,留着我一人在这局里,还有什么意思。”
  “皇上说笑,我欠你的早就还清,而你欠我的,我也不再追究,是你赢了。”
  仁宗皇帝又是仰头大笑,等这次结束,他才正经地问起事来:“你这次来,是为了令嫣的婚事,也罢,朕本来还想去同你商量一番。”
  “令嫣和锦儿情投意合,皇上就成全了他们。”
  仁宗皇帝的手,顺着她细腻亮泽的乌发,来回撩动,徐徐回道:“福生也不差,朕还是想把令嫣许给他。”
  昭定太后一把拍开他的手,“姚家悔婚的时候,也没见你阻止,现在却说这些,怎么,你宝贝孙子后悔,求到你跟前,你便要成全他,想的倒美。”
  “福生有什么不好,你也是盯着他长大的,令嫣嫁给他,自有享不尽的福分。至于申锦,朕另外给他指一门好婚事吧,内阁首辅的嫡长孙女如何,年岁虽小,可申锦也不大,再等她五年也使得嘛。”
  原来还真有计划,看来是真不想成全令嫣和申锦。
  昭定太后大动肝火。
  “我不管你和哪个女人生下的姚家子,也不管你怎么去宠爱你的心头肉、怎样去扶持他们,这些跟我、我的女儿,还有她的血脉全无关系,我不会让她们牵扯到这些事中,去你的享不尽的福分,你找别人消受去吧!”
  仁宗骨子里,跟他父皇成宗一样,是个多疑且易怒的人,一旦被惹怒,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强行压制住昭定太后,一边撕扯她的衣物,一边愤怒地回道:“祁湄,做主的人是朕,一切由朕说的算,从朕亲政那刻起,主宰一切的,便只能是朕一人,你只能服从朕,而不是给朕施令,朕早已不是你的傀儡!”
  “玉筱宫、宝华殿里,你与朕有过多少次欢好,这次却不肯让朕沾身,你当朕不知你意思,关仁殿也曾是父皇处理过政事的地方,你便不愿亲近了么,说到底,你心里始终把他当成你男人,朕始终是那个你瞧不上眼、嫌弃到心底的人。”
  说着,便覆身上去,强行做了那事,待结束后,他喘着粗气爬下身,还不忘补充一句:“朕就是要把令嫣配给福生,这事就这么定了,再劝也无用。”
  昭定细细吐气,觉得也逗弄够了,可以说事了,于是回道:“行啊,我当然听皇上的,就是令嫣嫁过去以后,希望姚家不要嫌弃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够心平气和地给申家养儿子。”
  皇上一骨碌转儿坐起身,抓着她的双手直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令嫣怀上了锦儿的孩子,小两月了,你看着办吧。还没等我说完,瞎生什么气,还胡乱来了一通,这么快就不行,果然也老了,所以皇上平日不要总顾着处理政事,也要多保养保养,三两个月没做这事,就这能耐?”太后杀人真不需要动刀子。
  仁宗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不知道是被令嫣有孕的消息给震的,还是被不行两个字给气的,最后他化悲愤为力量,又扑向了昭定。
  昭定太后保养得宜,不仅是瞧着年轻,她是外貌身子都养成了三四十岁女人的状态,女人四十猛如虎,等她遂了意,咳咳,仁宗也差不多被榨干了。
  其实交待令嫣的事,不必费这么多口舌,昭定同时也把自己正式收山、安享晚年的意图传达给了仁宗,顺道也吊吊他胃口,再好好享受一场欢愉。
  她想成事,压根不用行勾人之事,反其道而行,更能让他欲罢不能。
  在得知自己孩子还好好活着的时候,她的恨就没了,整个人都活络起来,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希望。
  斗了这么多年,很多事都想明白了,也放开了,该收手的时候就收手,该快活的时候,就尽情享受,她还能有多少活头,不能让自己死的时候,还带着遗憾和悔恨进棺材。
  想当年被成宗皇帝娶进宫时,她心中是那样野心勃勃,那样的不安分,那样不屑于相夫教子的妇人生活,那时候,男人和孩子,对她而言算得什么。
  可兜兜转转,过了这么多年,经历过各种风风雨雨、潮起潮落,没想到现在,她却是最渴望这些,想要男人的爱,更想要孩子的陪伴。
  不到最后,你永远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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