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她闭上眼睛,薄尽斯的模样又再度浮现在她眼前。这样夜阑人静的时刻,她一个王爷遗孀,却想着另一个男子。怎么想都是不妥。
可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短短的时日里,所有的点点滴滴却又那样深刻。尤其是他带她去炸山洞之前,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时,指腹间滚烫的温度似乎还留在脸颊上。
他问她,倘若他欺骗了她,她会如何?她想说的是,骗就骗了,有什么大不了。真心假意她又不是分不清。
叶翎的手指轻轻触碰着脸颊,忽然,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她清醒过来,却没有动,依旧背对着那人。
赵煦和缓缓走来,蹲在她身旁,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伸入了池水中:“温泉水滑洗凝脂,叶翎,这池水洗的舒服么?”
“在你来之前还不错。”
“在我来之后呢?”
“很不舒服。”
赵煦和的手指在水中轻轻拂过,手背触碰到了她的胳膊上。叶翎避了开来:“你我身份有别,七殿下自重。”
“身份有别?”赵煦和冷哼了一声,忽然一把捏住了叶翎的下巴,迫她转过头来看着他,“原本和你有婚约的人是我!你本来......就是我的。”
叶翎的双眸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冰冷得不带任何涟漪。赵煦和记得,两年前他们初见,她也是这样的眼神。她看着他的时候,目光里不带任何温度。
当然,她看向别人时也是如此。
一直到今天,她从来都没有变过。他本以为这样一个女人,就是一把冰冷的刀。只要有婚约在,他就能握在手中。
可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跪在皇上面前,带着容亲王的遗言,请旨嫁给一个死人。
“七殿下可是忘了,我如今是容亲王的遗孀,论辈分与静贵妃应是妯娌,你也该唤我一声叔母。”
赵煦和的手蓦然收紧。她嘴角牵起了一丝笑意,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刻,池水飞溅,赵煦和趔趄着扑进了水中。他挣扎了两下,站了起来,一把抹去了脸上的水。
而叶翎已经披好衣裳站在了岸边,她蹲下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侄儿,这水还温着,你好生洗一洗。”
说罢大步离去。赵煦和死死盯着她的身影,一掌拍在了水面上。可是除了溅起一些水花之外,并不能让他解气。
叶翎一路走一路以内力烘干身上的水汽,可一调动内息,便觉得一阵疼痛。
她叹了口气,回到了静贵妃为她安排的住处,关上门好生调息了一番。回长安的第一日便如此不平静,果然还是边关好。
叶翎在宫中住了三日,和静贵妃打了个照面。静贵妃是一如既往地和善,对她也是颇为关心。知道王府入不敷出,还特意从自己的库房里挑了些好东西给她。
叶翎照单全收了。赵煦和倒是没来寻她,毕竟他是个皇子,又担着不少职务,平时也闲不下来。
于是叶翎辞别了静贵妃,回到了王府之中。
容亲王的府邸就在皇城脚下,在自家的阁楼上,一抬头就能看到正阳门。府邸在一众皇亲国戚之中算不得大,却气势磅礴。里面的陈设也都简单粗犷,倒是颇为符合叶翎的口味。
其实王府原本并非如此,只是容亲王为了哄她开心,特意将府邸翻修了一下。
她这一路回府也很低调,以至于门房见到她的时候,一时间竟愣住了,忘记了行礼。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叶翎已经路过了他身旁。他连忙一路追上去道万福,一面满院子大喊。
不一会儿,府里的管家宋辞便匆匆赶来拜见王妃。宋辞是个落第的进士,容亲王见他会算账,便让他进府打理。
宋辞倒也不负容亲王所托,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王府里那么多姬妾,难免争风吃醋的,但他还是能在这么多脂粉堆中将矛盾化于无形。
叶翎进了王府不怎么管事儿,嫁过来一个月,边关打仗。她又离去了,所以宋辞对这位王妃的脾性也不是很了解。
今次听闻王妃归来,他本想派人迎接。可那日等了许久,才得知消息,说是被静贵妃留下了。
宋辞以为王妃要在宫中住上一段时间,没想到三日就回来了。一时间措手不及,手忙脚乱就赶来了。
见到叶翎之时,她正在翻看账簿。宋辞赶到,恭恭敬敬行了礼。
叶翎一看那账本,顿时一阵眼晕。她默默放了下来,打量着眼前的管家。是个模样清秀的书生,跟薄尽斯有那么点像。
大约这世上所有的读书人都是这样斯斯文文的。叶翎对宋辞的印象不错,她将账簿放在一旁,不疾不徐地问道:“陛下的赏赐都送到了吗?”
“回禀王妃娘娘,都送到了。”
“都有哪些?”
“赏银三千两,布匹二十,另外米粮若干。”
叶翎点了点头,这些银两能做些什么她也不太清楚。叶家家大业大的,出手也都很阔绰,她从来不需要管这些。
“这半年里,府中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宋辞面色变了变,他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大事发生。”
“没有大事,就是有小事咯?”
宋辞扫了眼四下的仆从,抬了抬手,他们尽数退了下去。他这才道:“启禀娘娘,您一走半年。王府之中有几位小主子......”
“红杏出墙?”叶翎挑眉道。
宋辞为难地点了点头。容亲王当年号称风流,府中养了不少的美姬。可是这么多姬妾,他也不能时时顾上。后来遇到了叶翎,就此再不近女色。
所以他死后,这些年轻貌美的姬妾难耐寂寞也是自然的。何况这王府里,王爷死了,王妃替夫从军,府中姬妾更是没了约束。
宋辞其实有些担忧,这位主母的心狠手辣也是名声在外。这几日他也打听了不少的事情,她在边关杀敌的情况也听说了一些。他虽有心替她们瞒着,可王妃问了,他瞒也瞒不住。只是怕她一怒之下会动手杀人。
叶翎眉头紧锁,半晌才问道:“那为什么不把她们放出府去?”
宋辞一怔,小心翼翼道:“王妃的意思是?”
“给些银两,自此婚丧嫁娶再不相干。”叶翎当下拍板做了决定。
宋辞虽然虽然觉得王妃的处事简单粗暴了些,但确实不失为好的解决之道。何况当年容亲王处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不少的姬妾,都是他从别人府里抢来的。若是去了哪家大臣的府邸,看中了哪位美姬,夹在胳膊下就拎回来了。朝中大臣是敢怒不敢言,偏偏陛下对他这种荒唐行径也十分纵容,以至于现在府中人满为患。
据说当初容亲王也是在宫宴上看中王妃,他倒是想夹胳膊下带回来。结果被王妃拧断了胳膊,回府休养了许久。
原本以为王爷受了挫折会收敛一些,没想到他自此下定了决心,变本加厉地缠上了叶翎。当然,每一次都讨不到什么好,经常浑身是伤地回来。
也不知道他最终用了什么法子,让王妃最终回心转意嫁给了他。可是人都死了,她就算嫁给他,他也看不到了。
宋辞一面唏嘘不已,一面将王妃的意思传达了下去。
而叶翎没什么烦心事,调息了一阵子,就睡了过去。可好日子没过两天,隔日的清晨,叶翎被一阵哭闹声吵醒。
她懒得去管,自己在院子里练剑。
忽然,外面传来了女子凄厉的哭喊声:“我要见王妃娘娘,你们放手。否则我撞死在这阑干上!”
第15章 王妃逼死小妾
叶翎皱了皱眉头,想到外面的阑干都是汉白玉的,沾了血迹可能就擦不干净了。可要换阑干又要花不少钱,王府着实不富裕。
于是她收了剑,只着一袭白衣便走了出去。
一出来,王府的侍卫顿时再拦不住这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她们一窝蜂扑向了叶翎,跪在她面前只顾着苦。
为首的名唤翡语,她抹着哭喊道:“娘娘,求您别赶我们走。我们在府里就算当个粗使丫鬟也好。”
叶翎退后了几步,只觉得这些女子的嚎哭声也太大了一些,震得她耳朵疼。
叶翎扫了眼一旁的宋辞,他也是满面愁容。
“我没赶你们走。只是觉得要你们还年轻,如今就要守寡,实在不易。所以想给你们些银两,你们可以另觅良人。不必偷偷摸摸。”
话一出口,哭哭啼啼的女子静默了片刻。叶翎舒了口气,正要让宋辞将她们带走。
谁承想,这些女子忽然嚎啕大哭,更加凄厉地喊叫道:“冤枉啊,娘娘,我们一直安守本分,怎么会做出那等——那等不守妇道的事情。谁哪个烂了良心的瞎说?”
叶翎此时才觉得自己笨嘴拙舌,对这些女人又不能像敌人那样一刀砍了了事。只得听着她们哭哭啼啼了一个晌午,絮叨了自己的不易,最后在她答应了不赶她们走之后,这才陆陆续续离去。
处理完府里的事情,叶翎只觉得脑袋发胀。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去容亲王的坟上,将他挑出来挂在城门口。让那些妻妾成群的男子瞧一瞧,这就是好1色的下场!
可王府里的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叶翎回来之后才发现,这群女人惹起事来是花样百出,层出不穷。为了个簪花都能惹出一大堆乱子,一有矛盾还都挤到她面前来评理。她怎么评理?把簪子掰成两截送给她们,她们又吓得瑟瑟发抖,实在是教人头疼。
叶翎烦不胜烦,只得躲出去避一避。她回长安的两年里一直深居简出,叶家和七殿下没有任务的时候,她就在自己院子里练剑。
长安里唯一熟悉的地方,就只有城西的面馆了。容亲王虽然混账事做了不少,但推荐的这家面馆着实是不错。叶翎连着几日都没怎么吃东西,想了半天,最终决定来这里吃阳春面。
叶翎换了身简装,将头发挽起作寻常妇人的打扮。但她自己并不知道,回长安的那天,见过她的人怕是此生都难以忘记这样一张脸。
开面馆的老板也是战战兢兢,以前不知道这位姑娘的身份,只道是容亲王的新宠。可那日在街上见到这位姑娘,才惊觉她便是叶家嫡女,如今的王妃。
老板不敢让跑堂的来招待,亲自过来伺候。他正要命人将其他客人赶出去,叶翎抬手阻止了他。
尽管她也想安安静静地吃饭,可是包场子的钱实在太贵。容亲王大手大脚惯了,如今家里那么多口人要养活,她还是节俭一些为好。
叶翎坐在面馆的一隅,背对着门口,尽量不让太多人看到她。
不一会儿,老板端来了腾腾的阳春面。她抓起筷子,正打算大快朵颐。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落座,是三名男子,他们嗓门极大。说话也是流里流气,三句话不离个脏字。
“他娘的,老子不就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么,跟挖了他的肉似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越是有钱的人越抠。俺们这些人在他们眼里根本不是人。”
“草,不就是新编排了个故事么。等月底结了工钱,老子要进那个吟风楼点上一壶碧什么春,坐第一排听!”
“那故事有啥好听的?”
“听说是容亲王家那个小寡妇和七皇子的秘事,可香艳了。”
叶翎刚咽下去的面差点喷出来。老板也变了脸色,连忙上前去请三位出去。
可那三人仗着人多,又一个个体格强壮,拍着桌子发脾气。老板为难地看了眼叶翎,她并没有多余的举动。
老板记得以前这位王妃也很低调,只是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容亲王在她面前也总是陪着小心,让他下意识觉得她应该是个厉害的女子。
不过回想起来,她似乎从来没有发过脾气。
于是老板低声出言劝说了三人几句,便准备面食去了。
这家面尚能入口,叶翎吃了一大碗。肚子算是填饱了,也有了精神。可身后这三人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诶,你说他俩真能爬墙么?”
“那咋不可能,你又不是没看到那王妃长得多水灵。而且年纪轻轻的就守了寡。你当她还能真守一辈子寡么?”
“可这说不过去啊。她要真跟七皇子有啥,为啥当初有婚约,还要反悔嫁给一个死人?”
“谁知道呢,听说是皇上下的旨。”
皇城脚下,尽管他们对叶翎和七殿下口无遮拦。可是提到皇上,还是知道些轻重,没敢继续说下去。
叶翎将铜板摆在桌上,起身准备离去。那三人一眼瞥见个水灵灵的小娘子,顿时起了调戏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