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杀
萧月生站在人群之后,冷眼、袖手、旁观。
对于洞中之人,他亦杀机盈盈,当初若非自己出手,宋青雅早已香消玉殒,如此辣手摧花之行径,实在令人忍无可忍。
萧月生与灭绝师太不乏相似之处,皆是护犊成性,灭绝师太倒还有正邪之分,萧月生却不管正邪。
“呼”的一声,一道黑影忽然飞起,冲向山壁,是灭绝师太脚下踢出一块儿石头。
石头射向石壁,并无撞击之声,反而像是击在空中,藤蔓被射断了几处,自石头消失的地方,隐隐露出一个洞口。
峨嵋派诸人不由神情一振,知道正主儿便要出现。
无声无息,好似洞里无人,颇令他们失望,按剑的手紧了又松,暗暗怀疑是否真的有人,不由瞥向两位轻功高明的师姐。
灭绝师太冷哼了一声,并未继续踢石头,免有失自己一派掌门的身份,只是转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弟子们。
丁敏君按剑出步,走到灭绝师太的跟前,开口道:“师父,弟子上去看看。”
灭绝师太毫无表情,仅是淡淡颌首:“嗯,……小心,贼子便藏匿于洞内!”
“是,弟子省得。”丁敏君点头,紧抿薄薄的嘴唇,脸色紧绷沉肃,鞘中之剑缓缓抽出,在夕阳之下,森冷的剑光多了几分柔和。
她横剑于胸前,一脸戒备之色,脚下一点,化为一只乳燕,翩然飞起,冲向已渐露端倪的山洞,身法颇是曼妙。
萧月生是暗中摇头,身旁的峨嵋众弟子紧紧注视着丁敏君,看他们脸色,皆露出几分担心。
几丈的距离倏然而至,在空中剑光闪烁,顿将洞口的藤蔓搅碎,露出一人半高的洞口。
搅碎的藤蔓尚未落下,丁敏君的身影已消息于洞中,随即洞内传出一声清叱。
“小娘皮!”随即传来粗犷的吼叫,声音嘶哑,透着狂燥,似是心中郁积了无数的怒火。
灭绝师太微阖双目,似是漠不关心,萧月生却知道,她正竖着耳朵,倾听洞内的动静。
不待她发话,贝锦仪忽然拔剑,脚下轻点,衣袂飘飘中冲向洞口,风姿不俗。
她尚在空中,自洞内忽然飞出一人,手脚胡乱划动,贝锦仪一惊,急忙收剑提,两只脚尖轻碰,向上冲去的身形顿时改变,将正在下落的丁敏君接住,飘然落下。
“师父……”被贝锦仪搂在怀中的丁敏君嘴里吐着血丝,仍挣扎着站起,摇摇欲坠,面色殷红如血,满是愧色的望向灭绝师太。
“你呀,还是那么鲁莽!”灭绝师太并不因她的伤势而温和,冷哼了一声,踏前一步,拿住她的手腕。
微蹙了蹙倒吊眉,往下手腕,她自怀中掏出一只光泽温润的玉瓷,倒出一颗月白色丹丸,按入丁敏君嘴中。
冷眼旁观的萧月生心下不由摇头,果然不负灭绝之名,若是那人内力足够强,一掌便可震碎丁敏君的五脏六腑,便是大罗金仙,也无法可救,这般教导弟子之法,她的弟子们能够至今健在,也实在是命大得很。
一贝锦仪见师父喂师姐九花玉露丸,心下有些不忍,怕是白白糟蹋了这颗疗伤圣药,这种掌力,实在歹毒异常,非是九花玉露丸能够压制。
随即,她转头望了望负手而立的萧月生。
萧月生状如未见,只是漫不经心的打量着壁上的山洞,若在前两个月,他定会产生占据之心,但此时他修为已深,能够自如设置阵法,无处不是静地。
丁敏君颇为艰难的服下九花玉露丸,胸中不断上涌的热血似要将它冲出,她努力吞咽,抑制胸口的涌动,随即,顾不得地下脏乱,盘膝而坐,放下一直紧握的长剑,调息运功。
诸人这才发觉,她胸口已经出现了一个焦黄的掌印,掌印下的衣衫似是烧焦了一般,随着山风吹来,已脱断了一层,露出了里面粉红的亵衣,却已变成焦黄的颜色。
灭绝师太抬头望了一眼,重重哼了一声,转头对贝锦仪道:“你帮她一把。”
贝锦仪应是,急忙盘膝坐于丁敏君身后,双掌按到她背心,轻声道:“师姐,容我助你一臂之力,快些化开药力。”
丁敏君此时的脸色越发殷红,似是抹了厚厚的一层朱丹,朦胧中听到师妹的话,微弱的点头。
周志诚与赵明德已是拔剑出鞘,站在两人身旁,昂着头,紧紧盯着洞口,似是生怕忽然有人出来偷袭。
灭绝师太如同一块山石般静静屹立,不言不语,灰色僧袍被风吹得卟卟作响。
她不说话,众人自是不敢胡乱出声,山风掠过树梢的轻啸声时起时伏,周芷若乌油油的秀发被吹得凌乱,她也不去理睬。
“师父,不成!”贝锦仪忽然开口,颓然的放下修洁的双掌,仅是这十几息之间,她的脸色便已变得煞白如纸,叹道:“师姐内腑的热毒太烈,难以抵挡!”
旁边的峨嵋诸弟子不由望向灭绝师太,贝锦仪的内力已是诸人之冠,若她抵挡不住,他们自问也无能为力。
一直袖手旁观的萧月生此时站了出来,拱了拱手,温和说道:“师太,容弟子一试!”
他心中暗自苦笑,自己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有劳贤侄了!”灭绝师太对他的态度比对待弟子温和许多,语气也甚是客气,非是他因,而是为了将来。
九花玉露丸并非全无效果,丁敏君的脸仍旧殷红如血,并未变得枯黄,那才是真正危险之时。
萧月生袖子信心一拂,脚下的地面顿时卷起一阵旋风,将地上的枯黄与碎石皆卷走,被抛至一丈开处。
峨嵋诸人不由面面相觑,彼此对望,对于萧月生的功力咋舌不已,实难想象,他如此年轻,却已有如斯功力。
林晓晴抬了抬雪白细腻的下巴,骄傲自豪的热流在胸膛涌动,扬眉吐气之感直冲发际,恨不能长声娇笑。
萧月生缓缓坐下,如同被人扶着一般,盘膝坐于轻轻颤抖的丁敏君身后,懒洋洋的伸出双掌,贴于她背心。
丁敏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殷红渐渐褪去,似是被抽走一般,颤抖亦渐渐停止,脸上的神色变得宁和。
亦是几息之间,她已面色如常,萧月生的双掌却变得殷红,越来越深,似是将她脸上的红色全部吸到了掌中。
“呼——”萧月生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两掌随之离开丁敏君的背心,随即向身旁一按。
围在他们周围的峨嵋诸人衫袍顿时剧烈一飘,似是忽然涌来一阵强风,她们只觉一股热气扑面而至。
正是惊讶之时,却见萧月生的双掌已褪去了如血般的殷红,显然已将热毒散去。
他这一手,令一旁的贝锦仪看得心惊,半年之前,他还是堪堪抵挡入体热毒,需要闭关炼化,此时却已能随手逼出。
她仔细瞧了瞧萧月生双掌击过之处,却见隐隐有两个赤黑的掌印,淡淡的白气正消散于无形。
“多谢萧师兄!”丁敏君慢慢睁开双眸,起身拜谢萧月生。
对于萧月生内功之雄厚,她远比旁人清楚,似是汪洋大海,自己的内力与他相比,仅是涓涓小溪而已。
萧月生接过师妹林晓晴递上来的罗帕,轻拭着手,摇了摇头:“毋须客气!”
灭绝师太对萧月生微微颌首,算是谢过,随即抬头望向静静的山洞,断喝一声:“洞内何人,伤我弟子?!”
洞内悄无声息,宛如无人。
周芷若与另一位身形丰腴的师姐走上前,请命再探。
灭绝师太点头同意,让萧月生不由苦笑,她倒是不遗余力的锻炼自己的弟子,不担心她们负伤,好像自己这个劳力不用白不用似的。
两人携手而上,同进同退,两柄寒剑划过,乳燕投林,钻入山洞之中,随即娇叱声不断响起。
不待灭绝师太吩咐,周志诚与赵明德两人也飞身而起,长剑出鞘,冲入山洞之中。
两人乍入洞中,又有一人飞出,罗衫飘飘,却是周芷若。
一直遵从师兄之命,袖手旁观的林晓晴飞身而起,将周芷若接住,却见她已昏迷过去,双目微闭,面如涂丹,唇边沾着一丝鲜血,带着异样的娇艳。
“闭过气了!”林晓晴将周芷若小心放下,轻轻一拍她后背,输入一道内气,对望过来的灭绝师太回禀。
周芷若的前胸亦是一个枯黄的掌印,但看上去,比之丁敏君要轻一些,衣衫仍在,并没被完全灼碎。
也不必人开口,萧月生直接上前,对乍醒过来,睁开明眸的周芷若温和笑道:“莫生杂念,凝神调息!”
周芷若望了一眼灭绝师太,对一脸温煦的萧月生羞涩的笑了笑,依言盘膝,微阖双目。
萧月生坐到她身后,双掌按至其背心,将其体内的热毒完全抽离,以移花接玉之法,引入大地。
已不是第一次,做起来驾轻就熟,几息之后,便已完毕,吁了口气,抬头望向山洞,脑海中呈现出山洞内的情景,令他不由暗赞了一声,峨嵋派毕竟是峨嵋派,果然名不虚传!
山洞之人,峨嵋派的三人同时攻向那个面色粗犷,闷声不语的魁梧男子,剑光森森,将山洞照亮,看上去,像是七八个人同时挥剑,气势逼人。
被围攻之人武功不俗,但招式有欠精妙,左臂亦不灵活,刚才他掌伤周芷若时,周芷若同归于尽,拼着受其一掌,一剑刺中他的左肩,虽然伤势不重,但随着拼斗,没有时间敷伤,变得越来越重,影响左掌的灵活。
“啊——!”那人右掌倏然变红,亦肿大了几分,呼的一掌,逼开森森长剑,暴啸一声,犹如被困之兽,嘶声高骂:“你们这些峨嵋派的小娘皮,有种的,跟老子单打独斗!”
对于他的叫骂,无人回应,围攻他的长剑越发凌厉。
贝锦仪此时已渐恢复了内力,长剑出鞘,脚尖一点,飞身进入山洞,加入围攻之列。
“弟子们无能,让贤侄见笑了!”灭绝师太忽然转头,对走至自己身旁的萧月生说道。
“师太哪里话?!这又不是擂场比武!”萧月生温和一笑,摇了摇头,负手望向山洞。
“灭绝老贼尼,可敢与老子单打独斗?!”洞内又传出厉喝声,声音嘶哑,咬牙切齿。
灭绝师太的倒吊眉登时耸了耸,显然动了怒气,冷哼了一声,却并未动弹,令萧月生高看不少。
萧月生漫不经心,林晓晴却是竖起了耳朵,想要听清里面的动静,但纵使她内力倍增,却也只能听得嘶嘶的长剑声,还不足以听清里面的招式。
“死吧——!”暴喝声再次响起,却比前几次更加凌厉。
一道人影自山洞飞出,林晓晴刚要跃起,却蓦然止住,因那身形魁梧巨大,远非峨嵋派诸人可比。
她未飞起,一直静如处子的灭绝师太却身形一晃,一道灰影掠过,“锵”的一声,长剑在半空中出鞘,寒光陡亮,宛如长虹经天。
“哦……”本是飞向山壁旁的魁梧身影刹时一顿,呻吟一声,随即宛如一块石头般,直直落下,令洞内追出的几道身影扑了个空。
下落之中,热血漫天,自那魁梧的身体上喷出,灭绝师太已回原来的位置,长剑归鞘,宛如一直未动。
站在萧月生身旁的林晓晴面色激动,目光并未望向砰然落下的身体,而是精神恍惚,眼前不断闪现着灭绝师太那奇快如电的一剑。
她并不是为那致命的一击倾倒,而是忽然发觉,若是空中的那人换做自己,竟是可以从容挡住这一剑的!
换作从前,自己面对这般凌厉强绝的一剑,唯有束手待毙,如今的自己,已非莫下阿蒙,看来,自己的剑法,果然精进极多!
峨嵋派的诸人落至灭绝师太身后,望向跌在地上、微微抽搐的那人,不乏怜悯之色。
毕竟生龙活虎,威风八面的一个人,转眼之间,便成死人,即使她们杀过人,也难免心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