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见卫珩竟然得了郑太傅和温一枫两人的笑,蒋文华和霍岭心中愤懑,许广平一手一个拉住他们,生怕他们造次。蒋文华尚好,但霍岭本就是个脾气大且做事不过脑子的,要是忍不住了,那可就坏了事。
前后两世,秦婉自认对于郑太傅也算是了解。郑太傅此人虽说德高望重,但是个极好相处之人,对于喜爱的小辈更是好得要命。如今不管是否是因为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和卫珩说话,但他这个笑容,就让秦婉松了口气。
柳穆清是郑太傅的高足,自然对于老师格外的了解。至少,老师并不讨厌卫家这位公子。至于别的,柳穆清不好说,毕竟秦婉这也算是先斩后奏,要不是老师一向疼她,现下将卫珩轰出去都是情有可原的。
“卫公子叫什么名字?”郑太傅道,目光看着卫珩并不移开。他喜欢知礼的小辈,这才对卫珩生出几分好感来。
“晚辈卫珩。”他从容的回答了郑太傅的话,见秦婉对自己微笑,心中也是舒畅起来,眼里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笑意。
作为经历过这些的,郑太傅哪里不懂这些小儿女情态?当下轻咳一声:“丫头,现下还想不想拜我为师啊?”
正微笑看向卫珩的秦婉被骤然点名,她脸儿立时就红了:“我可不要……”当年被郑太傅逼着跟他学写字,非要在手腕上绑铅块儿,虽然这样写出来的字更有风骨,但秦婉年幼,吃不了这份苦,当即丢了笔回去跟皇帝和太后哭去了。
郑太傅哈哈大笑:“你这小丫头小时候古灵精怪,大了倒是沉闷了许多。且去园子里走走吧。”
今日郑太傅邀约众人来荷香园,原本就是为了拜师之事。秦婉何等乖觉,当即起身要去,柳穆清和温一枫也相随而去。看着三人先后起身,卫珩心中不豫,眉头蹙得很紧,看着秦婉出去了,他双目低垂,看着地面,并不发一语。
“诸位不必拘谨,我们随意闲聊就好。”郑太傅笑道,“老夫在朝为官多年,也沉浮数次,并无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只是现下,也不过是偶尔关心一下民生之事罢了,不知诸位小友,又对民生之事如何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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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正堂之中出去,秦婉对于堂中之事有些放心不下,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此举落入了温一枫眼中,后者只是报以轻笑,请秦婉到荷池旁的凉亭坐下。因为池中荷花和普通荷花品种不同,一一风荷举,将阳光也遮去了大半。
亲自给秦婉倒了一杯茶,温一枫将茶推到了她跟前,笑得从容:“郡主似乎有什么心事?是担心卫兄?”
“有一些罢了,不妨事。”秦婉回应说,前世她说起温一枫之时,卫珩有淡淡的疏离感,她虽是不解,但也很尊重卫珩,不在他跟前提起此人了。故此这辈子,秦婉对温一枫也完全是无所谓的态度,将茶接了,抿了一口,又搁下了。
温一枫笑得愈发和煦:“郡主和卫兄竟有如此情分?卫兄能有郡主这般的红颜知己,让臣歆羡不已。既能入郡主之眼,想必老师也会十分喜欢的。”
“又有什么好歆羡的?”秦婉心神不宁,有些挂念卫珩。她不过是在为卫珩开设出方便而已,但郑太傅是否愿意收他,则都是未知之数,“温大人年轻有为,不仅是状元郎,更是正三品吏部尚书,吏部为六部之首,温大人也算是位极人臣了。况温大人尚未娶亲,不知多少官家小姐恨不能踏破贵府门槛前来提亲呢,温大人又何必说这样的话。”
温一枫笑起来,目光灼灼的望向了秦婉:“官家小姐们好虽好,只是如郡主这般行止风雅合度又不失少女灵动的,便是少之又少了。若是能够得到郡主待卫兄一半的关心,臣便是三生有幸。”
一顶高帽给秦婉扣上来,秦婉报以轻笑,心道是难怪京中不少姑娘倾慕温一枫,仅凭这一张巧嘴,就能说得好多姑娘心花怒放。若秦婉不是满心惦念着卫珩,只怕也会落入这一张温柔的大网之中。
“温大人客气了。”秦婉到底不放心卫珩,再者和温一枫也不过面子上的情分罢了,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温一枫笑得愈发温存,又为秦婉续了一杯茶,“天热,郡主多喝些水才是。”
“温师哥,婉儿自小体弱,绿茶性寒,免得她凉了胃,还是用红茶吧。”作为青梅竹马的表哥,柳穆清当然明白秦婉的身体状况。温一枫恍然大悟,忙起身赔不是:“是臣疏忽了,竟然忽略了郡主的身子。”又转头命人去取来乌龙茶给秦婉沏上。
抿唇笑得礼貌,秦婉表达了对于温一枫的谢意。又喝了一杯茶,秦婉望着外面的日头,说:“日头这样大,免得中暑,咱们还是回去瞧瞧吧。”
两个男人双双起身,温一枫拊掌笑道:“郡主待朋友委实一番赤诚之心,让人动容。既然郡主放心不下,那便回去吧。”三人这才往东花厅去,柳穆清自行举了伞为秦婉遮阳,两人走得缓慢,落在了温一枫三步开外。柳穆清低声笑道:“我总算是明白,当日婉儿何以心神不宁了。”迎上秦婉不解的目光,他笑:“岂非是为了卫兄?”
“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秦婉啐了他一口,脸颊不自觉的红了起来。这些日子她的确心神不宁,很多时候都会想到前世和卫珩在一起的日子,没能跟卫珩白头到老,没有为卫珩生下一子半女,是秦婉前世最大的两个遗憾。
“好,婉儿不知道为兄在说什么。”柳穆清也不去逼问她,女孩儿脸皮薄,他是知道的,逼问太过,反而让婉儿恼了,这样才不好。
三人前后上了东花厅的走廊,其中正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只听了一耳朵,秦婉已然红了脸,悄悄的行至门前站定,侧身听着里面卫珩的声音。温一枫立在她不远处,见她如此聚精会神,目光也深了几分。
“晚辈之见,和蒋公子三位都不尽相同。民生之事,乃立足于天下安定的基础。若天下不安,征战四起,狼烟烽火之下,军费开销、武器粮草,无一不耗费大量钱财,若是如此,朝廷必将重赋征于民,温饱尚不足以解决,遑论民生二字。”卫珩的观点十分清晰,声音不大,但却透着自信,“天下安定之后,再者天子之治,兴漕运,如此可保游人及货物往来无碍;储余粮,如此可解天灾之祸;轻赋税,如此可使生活富足安乐;查佞臣、重科举,如此可使朝中有源源不断的贤臣,上承天恩,下恤黎民。”
他一番话说罢,厅中厅外都如同死一般的静默。秦婉悄悄探出头,见郑太傅直直的看着卫珩,脸色都有些发白,而诸如蒋文华这类人,脸上则是冷笑,不拘如何,连郑太傅都给卫家这小子气白了脸,难道他还能有好?
好半晌之后,郑太傅缓缓起身,抚掌大笑道:“卫家公子所见独到,且面面俱到,胜过众人颇多。若非我今日才见你,非要以为你已然是饱读诗书的进士了。”
“多谢郑太傅。”卫珩含笑,行止从容万分。外面柳穆清立在秦婉身后,低声笑道:“看来,小师弟是谁,已然是决定了。”又轻拍秦婉的肩,“傻丫头,你可欢喜?”
秦婉早就笑得红了脸:“不和你说话。”刚说完,里面郑太傅已然朗声笑道:“丫头,鬼鬼祟祟做贼呢?”
“太傅正和几位说话呢,我不好进来,怎是做贼了?”秦婉欢喜得很,话中微微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卫珩不料秦婉在外面听着自己回答,脸顿时漫上了一层红色,再不见方才的从容自信。
郑太傅笑道:“丫头,你给我带来了一个好小子。”又望着进来的温一枫,净是赞许,“这卫家的公子,可不输给你当年啊。”温一枫微微含笑:“是,徒儿方才也听了,卫兄年少有为,实属难得。”
一面抚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郑太傅一面看着卫珩,目光之中大是欣慰。见其浑然提都不提自己三人,蒋文华三人面面相觑,许广平尚能忍耐,霍岭却本就是个做事不过脑子的人,立时道:“太傅难道就决定要收这破落户儿了?太傅当年立下了三不收的规矩,现下全部都作废了?”他说到这里,愈发觉得自己有理,指着卫珩怒道,“他卫家不过一门的破落户,算什么世家!”
第19章 拜师
原本,今日应该是蒋文华、霍岭和许广平三人主场,三人一道前来,学识虽有高低之分,若是输给了彼此,心中尚平。但自打卫家没落之后,这些公子哥儿们打心眼里看不起卫家人,现下竟然给卫珩比了下去,三人如何能够服气?而作为炮仗性子,霍岭当仁不让的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厅中立时安静了下来,霍岭愈发的来劲了:“郑太傅,晚辈并非质问于太傅,只是太傅昔年的确是立下了三不收的严规。非世家子不收,无学识者不收,看不顺眼者不收,卫家落败十余年,又如何能够得以称世家?”
他一脸愤愤,蒋文华和许广平则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一旁,全是一脸不在乎的样子。许广平性子温吞些,但蒋文华却是暗自得意起来。不拘如何,霍岭一番说辞,俨然是当众打郑太傅的脸,他可算是没戏了。郑太傅被人当众揭短,自然也不能再收卫珩为徒,到时候,可就只剩自己和许广平二人争锋。
旁的不说,蒋文华觉得自己还是胜过许广平的,这性子温吞之人,难道还能压住自己不成?
郑太傅神色不变,抚着自己花白的胡子:“老夫当日,的确是立下了这番严规。一枫也好,清儿也好,往日所收的徒儿,最尊者自是皇帝陛下,旁人也没有一个破过这个规矩。”
卫珩如坠深渊,想到秦婉为自己做了这样多,现在却是付之流水,他心中难受,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能得太傅指点一二,晚辈已然知足,太傅也不必为了晚辈破了自己的严规。”
他倒是能够忍耐,但秦婉对于霍岭却是恼了起来,笑道:“这样说来,霍公子是货真价实的世家子了?”
并没有领会到秦婉话中的深意,霍岭还得意起来:“回郡主的话,我霍家自太.祖皇帝伊始,从龙开国,至现在,已然四代有余,可谓大熙的百年世家。”
“好个大熙的百年世家。”秦婉冷笑道,“你们霍家是有多尊贵,敢在我这个郡主跟前摆世家的款?”
她声调忽而拔高,将霍岭唬得脸都变了色,想到方才挨得一个巴掌,赶紧赔罪:“郡主,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霍公子是什么意思?”秦婉现下怒不可遏,眼前这人粗笨不堪,有什么资格嘲笑卫珩?“你是百年世家之子,连我也不比你尊贵。”
乖乖!谁敢跟和宁郡主比尊贵啊!且不说她一贯得宠,光是三千的汤沐邑,那可是亲王的份例!霍岭面色白如金纸,额上冷汗频出,慌忙跪地道:“郡主,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秦婉素来是个乖巧的姑娘,虽说偶尔有小孩子的任性脾气,但和喜怒无常四字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关系的。温一枫端详着她,唇角扯出一个诡秘的笑容来,不动声色的劝道:“郡主不要气坏了身子。”
“多谢温大人。”秦婉现下正在气头上,但也不好装作没听到,只好抿出一个笑容来。殊不知卫珩周围气压立时低了下来,冷冷的望了温一枫一眼,虽并不说话,但目光大是不善。
得了秦婉一个笑容,温一枫浑然不理几乎要吃人了的卫珩。蒋文华不料秦婉发怒了,见霍岭跪在地上,高大的身子还在发抖,心中也庆幸起来,还好自己没有当这只出头鸟,只好涎着脸笑道:“郡主恕他一次吧,再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