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这边如此淡定,止歌那边却不见得了。
  止歌小姐与长欤公子日常斗嘴后,气呼呼地回了屋。她坐在床沿,想着长欤的可恶之处,气得直砸床。
  砸得正起劲,突然发觉不对劲之处,这床砸下去怎么是软的呢?
  她惊疑不定地回过头去,却见一条红彤彤的蛇盘起一半身子,另一半身子暴露在空气里,与坐着的止歌同高,毒蛇睁着半大不小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止歌,朝她吐着长长的芯丝。
  第31章 情愫暗生
  大抵是狐狸这种浑身毛茸茸的生物天生便怕那种滑腻腻湿哒哒的物种, 止歌又是个胆小的, 与那红彤彤的蛇两两对视了片刻, 床上又传来声响,她神情呆滞地往下一看,还有好几条蛇正从被窝里爬出来。
  她呆楞地转过头来, 屏住呼吸,极慢地往门口的方向踉跄了几步,一个不稳便双腿跪地。可她却完全顾不上膝盖的疼痛, 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就往外跑, 配合着她高亢凄声的尖叫,让人听了只觉女鬼作乱。
  止歌跑到院中, 在短短一秒之间做了一番细致的考量, 她不敢去找灵蔻, 那个公主比她还胆小,又体弱多病的,怕是见了床上的那些东西一个受惊便魂归西天了, 找她不是自找麻烦吗?
  是以,她决定去敲长欤的门。
  长欤刚铺好了床,正欲入睡之际, 门却被疯狂地敲响, 他暗自思忖,现在的女孩子们都这么暴力野蛮无法无天了吗?深更半夜敲男子的门, 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他轻叹一声, 起床开了门, 原以为敲门的是个婢女,没想到竟是止歌。只见她面色煞白,头冒冷汗,发髻间的西府海棠花歪歪扭扭的,还未来得及放下的指尖都在瑟瑟发抖。
  “你这是怎么了?”长欤对止歌偶尔还是有一些怜惜之心的,见她这副样子,也并未取笑。
  止歌动了动僵硬的唇,嗫嚅道:“蛇……床,床上。”
  长欤眉头一皱,朝止歌的房间走去。
  那些蛇此时都已下了床,在地上扭过来扭过去的,好不欢快。长欤瞧了一眼,正想收拾它们,突然又回过头去看止歌,见她贴在自己的门上,一副瑟瑟发抖不敢过来的样子。
  长欤不知怎的起了逗弄之心,放弃了英雄救美的好机会,反而操着手慢悠悠地踱过去,上下打量一番止歌,语重心长道:“你这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连炽焰蛇都弄来了,看来是巴不得你死的翘翘的啊!”
  止歌怔怔地问:“什,什么是炽焰蛇?”
  难得见到止歌这副样子,长欤定是要好生欣赏一番,他一边观察着止歌的表情,一边添油加醋地道:“炽焰蛇啊,是生长在火山之下的一种妖蛇,通体赤红,毒牙淬火,一旦人被它咬了,便会经历烈火焚烧之感,如同置身于火海之中,一寸寸地烧烂你,直至烧的你皮肤溃烂,流脓而亡。”
  止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忙拉着长欤的衣袍道:“那你,那你快去抓它啊!”
  长欤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它又不在我房里,我为何要去抓它?”
  止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面色急切道:“可,可它会爬到你房里去的。”
  长欤摆了摆手:“无妨,我设个仙罩就成,保管什么蛇虫鼠蚁妖魔鬼怪都爬不进来。”
  止歌拉着长欤的袖子不肯松手,长欤见状,眸中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为难道:“止歌小姐,你这是做何?深更半夜拉拉扯扯的,成什么体统?即使我们订了婚,却也不好如此的,我要就寝了,还请你回自己的闺房中去吧。”
  止歌差点哭出来,逮着长欤就不肯撒手,人一旦过度惧怕脑子不大灵光时,思考问题难免糊涂,只会拉着最近的救命稻草求生,完全不知道她的姒姐姐一个人就可以干脆利落地解决一大堆什么炽焰蛇。
  长欤见止歌这样子,也怕将她吓出病来,便还是口不对心地去将那些蛇给处理了,完事后止歌却还是守在他的门边,不敢过来。
  长欤无奈道:“已经处理干净了,你别怕,回去睡觉吧。”
  止歌摇摇头:“万一还有怎么办,而且,而且被子都被蛇爬过了,我不敢睡。”
  长欤好脾气地问:“那你说该怎么办?”
  止歌建议道:“你去睡我的房间,我睡你的房间。”
  长欤一口老血几欲喷出,指着止歌道:“你说得这是人话吗?你别太过分了啊!你这是恩将仇报过河拆桥你知不知道?”
  止歌无视他的威胁,直接跑到他的床上去,被子一蒙,倒头便睡。
  长欤目瞪口呆地冲过去,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见止歌毫无羞愧之心,毫无男女授受不亲的自觉,长欤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爬上床去抢过止歌的被子,顺势盖在自己身上。
  止歌不满地抱怨:“你怎么上来了?”
  “大小姐,你搞清楚了,这可是我的床!”长欤更加有理。
  止歌是打死也不愿再回自己那间房的,面色为难地纠结了一重又一重,索性化做原身,满身皮毛也不怕冷。她独自缩到角落里,舔了舔爪子,再将两只小爪置于头下,给自己做了个小枕头,舒服地“呜咽”一声,便沉沉睡去。
  长欤许久未闻止歌的声音,以为她气到了,转头一看,只发现一只白绒绒的小狐狸躺在里侧,模样乖巧温顺,比她人身时可爱多了,长欤如是想。伸手摸了摸她的九条小尾巴,还挺舒服的,他又忍不住摸了一把。这一摸便停不下来,最后竟是抚着她的皮毛入睡。
  翌日,晨光熹微。
  止歌习惯性地伸了个懒腰,又用两支小爪子揉了揉眼睛,这才转醒过来。
  这一醒不要紧,关键是醒来看见面前竟有一张放大的脸,她大脑放空了片刻,感受到腰上传来的热度,低头一看,见自己的腰竟被搂住。她就说刚才伸懒腰时怎么没有平日里灵活畅快了,原来是被人锢住了。
  她怒视着长欤,企图用凌厉的眼神唤醒他,当然,没有奏效。她又用小爪子推了推长欤的胸口,当然,这力度就像在打情骂俏。
  长欤一把捏住小爪子,放在脸上蹭了蹭,手收得更紧。这一来,他们二人便是胸贴胸了,当然,这是止歌自己认为的,狐狸怎么能看出来有胸呢?
  她忍无可忍,抬起爪子在长欤脸上一抓,霎时响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叫声。长欤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止歌,怒骂道:“你大清早的起来发什么疯啊!”
  长欤公子一向自诩为风度翩翩怜香惜玉的绝世好男人,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说过半句重话,却偏偏对他的未婚妻子一次又一次恶语相向。
  这恶语却没什么力度,止歌从他怀中爬出来,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便一溜烟儿地跑下床去了。
  这四条腿的跑起来就是比两条腿的快,止歌一路跑到卿姒的寝殿中,被两只白底银丝勾边的云头锦鞋拦住去路,锦鞋的主人一把捞起止歌,笑道:“这是哪儿来的小狐狸?生得如此俊俏,让姐姐我好好疼一疼。”
  止歌一开始还碍于面子扭动了一番,却在看清锦鞋的主人后停止了挣扎,她撅起嘴,朝着锦鞋主人的左脸“吧唧”亲了一口。
  卿姒单手抱着她,腾出一只手来擦了擦面上的口水,这才佯怒道:“大白,谁允许你亲我的,人狐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止歌才不会害怕,她窝在卿姒的怀里,委屈地将昨夜的遭遇复述了一遍。
  卿姒听后也很是愧疚,自己竟疏忽了,骊夭定然不会只报复她一人啊。
  是以,卿姒怀着一颗愧疚之心,抱着止歌回了她的寝殿,守着婢女将她的被子换了,又在屋中洒了许多雄黄粉,在屋外设了一个仙罩,这才安了止歌的心。
  返回院中时,碰见刚出门的长欤,脸上印了几道浅浅的抓痕,不失潇洒,反倒多了几分野性。
  卿姒明知故问,打趣他:“长欤,这又是哪只小野猫抓的?”
  长欤狠狠地瞪了一眼卿姒怀中的狐狸,道:“小卿,你能不能好好管管她,根本就不像个世家小姐该有的样子。”
  止歌又朝长欤做了个鬼脸,反击道:“你又有世家公子该有的样子吗?”
  卿姒笑道:“这可是你的未婚妻,等你们以后成了亲,你再好好管教不就行了。”
  止歌“呜咽”了一声,长欤甩袖而去。
  等长欤走后,止歌才又变为人身,气冲冲地道:“姒姐姐,一定是骊夭做的!”
  卿姒愣了一瞬,暗自感叹止歌的反射弧果然很长啊。
  “是她做的。”她答。
  止歌愈发愤怒:“不能就这样算了!”
  卿姒单手支头看着她:“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整个下午,止歌都在构想她的复仇大计,卿姒听得昏昏欲睡。
  “我们可以把她扔到泔水桶里,肯定几天之内身上都有味儿,她那样娇生惯养的人,一定忍受不了。”
  “嗯,想法很好,但是谁扔呢?扔的时候一定也会溅到泔水吧,虽然我不是娇生惯养的人,但是我也忍受不了。”
  “那我们就去舀一瓢夜香,趁她路过时洒在她身上,一定也有味儿。”
  “嗯,想法也很好,可是谁去舀呢?”
  ……
  止歌正欲提出第十七个建议,卿姒终于出声制止了她:“你提的方法都很完美。”她在书上看过,反驳别人前,一定要先夸奖别人,方能使其心悦诚服,她觉得自己运用的很好,又接着道,“好是好,但是缺乏行动力,你要真生气,不如用麻袋将她的头一套,结结实实地揍她一顿,揍得她鼻青脸肿哭爹喊娘,保管她下次再见到你时绕道走。”
  她一向是行动派,懒得弄那些勾心斗角的弯弯绕绕。
  止歌听闻这个建议,觉得很是实用,但不禁疑惑道:“为何要用麻袋套住她的头?”
  卿姒摸摸鼻子:“这个嘛,自然是因为我还要参加朝乌盛赛,若是魔君知道我打了他的女儿,一怒之下剥夺了我的参赛资格怎么办?”
  她只想拿到酆亓灵水后便速速离去,不想在魔界明目张胆地惹太多祸,毕竟惹下的这些祸都是与慕泽直接挂钩的。可骊夭太过嚣张,不给她点儿颜色瞧瞧,她便真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
  止歌非常理解卿姒,遂,两人相约明天一早去挑麻袋。
  但同时她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可是……我们怎么把骊夭骗出来呢?”
  卿姒沉思片刻,忽而眼睛一亮,吐出两个字:“长欤。”
  第32章 夜深寂寒
  挑选麻袋这个事委实算得上是一件极其讲究的事, 首先, 得结实耐用, 万万不能是那种用指甲一抓就破的布料;其次,得不透光,万万不能让骊夭看出来是谁在打她;最后, 还得要透气,万万不能把人给憋死了,那就玩完了。
  卿姒特意向慕泽请了半天假, 慕泽今日尤其大方, 准了她一日,只道晚上早些回来, 她默默地应下, 遂与止歌一同愉快地去挑麻袋。
  挑麻袋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 两人中午在酒楼用过午膳,又包了个堂子,悠哉悠哉地看了一下午的悲情戏, 看得止歌一把鼻涕一把泪,伏在桌上痛哭不止,这让卿姒很是担忧纯狐国的商业发展状况。
  最后, 二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糕点麻花果仁核桃, 去了王宫十里处外的一颗参天大树下。
  这棵大树生得很是奇妙,茫茫平原之上唯它一棵, 鹤立鸡群, 傲视群雄, 是以极其显眼,她们与骊夭便相约在此处见面。
  当然她们是邀不动骊夭的,那封邀请信乃是卿姒威逼利诱长欤写下的,其实也算不上威逼利诱,因长欤根本不晓得是写给谁的,只当是提前演习,是以写得极其欢快。
  信的内容再简单不过,简简单单十四字:明日戌时,王宫西行十里处,树下见。
  落款:长欤。
  这封信的内容乃是卿姒仔细考量一番后的成果,少说少错,越简越佳,届时骊夭若用此信与长欤对峙,长欤完全可以推脱责任,言此信乃是写给卿姒的,却不知怎么跑到了骊夭桌上,虽然理由很瞎,但死无对证,骊夭也只能吃下这个闷头亏。
  思及此,卿姒颇为自得地赏了自己一块绿豆糕,止歌躺在树枝的另一端,见卿姒如此愉悦,亦赏了自己一块绿豆糕。
  二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等日落西山,等到月上中天了骊夭也没来,却把嘴皮都嗑痛了。
  止歌沮丧道:“姒姐姐,骊夭是不是不来了?”
  卿姒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怕骊夭发现破绽,她还特地叫长欤亥时之前别回宫,骊夭没理由不来啊?
  难道信被风吹走了?抑或是被婢女当作废纸给扔了?
  正如是想着,她眼尖地发现一个身影正向此处行来,看那身形,应是位婀娜女子无误。
  卿姒心下暗喜,连忙朝止歌道:“快把瓜子壳都收起来,别到时候掉下去了,等她一站到树下,我们就提着麻袋跳下去将她兜头罩住,届时任你为所欲为。”
  止歌眼冒金光地连连点头,手忙脚乱地将吃食废渣都围做一团,用布袋子揽了。
  眼看着骊夭走到她们藏身的树枝下,止歌正欲激动地往下跳,卿姒却横伸一手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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