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奶奶,齐婉蓉?她从平西镇回到京城来了,怎么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荀卿染忙辞了郑姨妈,就往宜年居来。
宜年居上房,容氏、大太太、齐二夫人、齐大奶奶、齐二奶奶、容云暖、颜明月、齐婉烟等人都在坐。齐婉蓉坐在容氏下首的椅子上,正在说着什么。
齐婉蓉见荀卿染进来了,忙起身过来见礼。
“给四嫂请安。”齐婉蓉屈膝福了一福。
荀卿染扶了齐婉蓉起来,见齐婉蓉与她比她离开平西镇的时候又瘦了一些,此刻眼圈微红,看来方才是哭过的。毕竟是与家人久别重逢,也不足为怪。
“五妹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姑爷可也一起回来了?怎么事先不打发人来说一声,府里也好安排人去接你。”荀卿染道。
“昨个刚回来,因为实在想念老太太、太太和姊妹们,这一早就来了。大爷和我一起来的,正在前面陪着老爷说话。”齐婉蓉道,目光落在荀卿染突起的腰腹上,目光闪动了一下,忙又笑道,“要恭喜四嫂,又怀了身子?”
荀卿染笑着点头。
“都过来坐下说话。”容氏招呼两人。
齐婉蓉便依旧坐到容氏旁边,荀卿染则挨着齐二奶奶坐了。
“姑爷也一起回来了,可是调任到了京城?或是来办什么差事?”大太太太问。
冯登科在行伍里,按照规矩,是不能随便进京的。
“大爷倒是想回京城当差,”齐婉蓉手里揉着帕子,眼睛飞快地瞟了荀卿染一眼,“那样我也能常来孝敬老太太、太太。……这次是大爷和上峰告了假,回京城来探望探望。”
“哦。”大太太长长地哦了一声。
“平西镇是比不得京城繁华,却是建功立业的所在。你们还年轻,现在吃些苦,积累资历,图个封妻荫子。这京中好些子弟都是这样过来的。”容氏道。
“老太太这话可是金玉良言。”齐二奶奶笑道。
“老太太说的是。”齐婉蓉微微垂下头。
“你从你姨妈那回来,你姨妈怎么说?”容氏转头问荀卿染。
荀卿染就将郑姨妈答应办生日酒的事情说了,容氏也十分高兴。
“你姨妈那边没什么人手,染丫头又怀着身子,这事还是要你操劳。”容氏吩咐齐二奶奶,“我知道你忙,你几个妹妹都闲着,就让她们去帮你,你带着她们历练历练也好。”
容氏打算让容云暖、颜明月和齐婉烟帮助齐二奶奶料理寿宴的事情。
齐二奶奶满口应承了。
众人说笑了一阵,容氏便有些倦色。
“既然回来了,就多住些天。”容氏又道,“有什么事,尽管和你二嫂说。”
众人就都站起身来,齐二奶奶说要带着齐婉蓉四处走走。
“妹妹离开几年,也瞧瞧这府里有没有变化。”齐二奶奶笑道。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不急。”齐婉蓉道,却走到齐二夫人身边。
“婶娘身子不好,我送婶娘回去。”齐婉蓉扶住齐二夫人的手臂,陪笑道。
齐二夫人推辞,“我这里有丫头婆子们,你去和你姐姐妹妹们一处自在散散。”
齐婉蓉却坚持要陪着齐二夫人,说她还要在京城住上些日子,姐妹间相距的时候还长。
“你们跟迎丫头去,问过姨太太,先拿出个章程来。告诉她,不必省事,好生热闹热闹才是正理。”众人都散了,容氏吩咐容云暖几个道。
………………
祈年堂上房,齐二夫人换了一件家常半旧的长袄坐在榻上,齐婉蓉就挨着齐二夫人坐了。
“听说婶娘身子不好,侄女时刻挂心。婶娘到底是个什么症候,都吃些什么药,和侄女说说。大爷他也认识不少奇人异事,或许弄些偏方来,反而能治好了婶娘的病。”齐婉蓉陪笑道。
齐二夫人眼皮抽了抽,“不过是老毛病了,现在的药也还管用。”
“婶娘,侄女还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见您了……”齐婉蓉却嘤嘤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齐二夫人忙劝道,“有什么事慢慢说,”
“……平西镇苦寒,四哥四嫂回来,却将我一个丢在那里……”齐婉蓉哽咽道。
冯登科想凭借齐攸腾达的心意,齐二夫人如何不知道。齐婉蓉这样说,却是抱怨齐攸和荀卿染将他们夫妻留在了平西镇。
“莫哭,如今你回来了,总会好的。”齐二夫人含糊道。
“婶娘,原来在家的时候,就是婶娘最疼我。有些话我不敢跟人说,只敢和婶娘说。”齐婉蓉擦了擦眼泪,继续道,“我这身子本来好好的,如今成亲这么些年,却还是膝下空虚。虽大爷并没说什么,昨天见到公公、婆婆,婆婆脸色却很不好,言语中很是……,婶娘,我该怎么办……”
齐婉蓉又哭倒在齐二夫人的怀里。
今天齐二夫人很有些没精神,更是不愿兜揽齐婉蓉。一来是她还“生着病”,二来,便是有些不想见齐婉蓉,因为她最怕齐婉蓉提起这件事情来。如今,齐婉蓉果真提起来了,齐二夫人只觉得额头有些汗湿。齐婉蓉至今没有身孕,王勤家的什么生子方只怕居功甚伟。那王勤家的可是她的人,这若是认真计较起来,齐二夫人越想越是心虚。
方才齐婉蓉对齐攸和荀卿染有些抱怨,她听着还觉得顺耳,现在却是在心里埋怨齐攸和荀卿染,为何不想法子让这夫妻两个再也回不来京城。如今这债主找上门来,她可怎么办。
“婶娘,求婶娘帮帮我……”齐婉蓉抬起泪眼,望着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张了张嘴。
“好孩子,你且说说,婶娘能帮的,自然就帮。”齐二夫人柔声道。
“我就说婶娘最是疼我。”齐婉蓉拿帕子擦了眼泪,“平西镇地方荒凉,药材都买不齐全……,大爷空有一身本事,也施展不开……”
齐婉蓉絮絮地说着。
齐二夫人很快就听明白了。齐婉蓉要调养身子,冯登科想要升官,两个人不想再回平西镇。帮着冯登科在京城中谋个差事,这现在对于她来说,倒也不是难事。齐婉蓉要调养身子,她也愿意帮忙。这些要求都不过分。
“这些都好说,你心里有婶娘,都包在婶娘身上。”齐二夫人笑着应了。
“果然婶娘是心疼我的。”齐婉蓉见齐二夫人应的痛快,心中也是欢喜。她和冯登科两个在平西镇,本来是打算借着齐攸的威势飞黄腾达,结果不过落得个衣食无忧。齐攸回京,他们也曾表露出要齐攸带着一起回京的意思。但是不论是齐攸还是荀卿染,都似乎没有明白。
他们就这样被扔在平西镇,正在感觉前途暗淡,突然得知贤妃怀了身孕晋封为贤贵妃的喜讯。冯登科比她还要高兴,更是再也坐不住。两人一商量,冯登科便和上峰请假,少不得将贤贵妃是他大姨子的事做了筹码。夫妻两个已经打算好,绝不会再回去,起身的时候将那边的宅子、粗苯家具也都处理了。回京这一路上,夫妻两个更是做了许多的计划,打算到齐府见机行事。
昨天两人进了城到了冯宅,又听到了些了不得的传闻,夫妻两个更是动起了心思。如今这开头很是顺利,接下来……
齐婉蓉想到冯登科的嘱咐,让她好生奉承府里的人,尤其是齐二夫人,他们的前程就在这个上面,更让她细心观察,注意那件事情,说是如果运气好,便是件天大的富贵。
想到此处,齐婉蓉忙又陪笑对齐二夫人开口,“在家百日好,侄女在外这几年,才明白了这句话。如今我府里一草一木,侄女看着都觉得亲切。侄女真想在老太太、婶娘跟前服侍些日子。”
“你有着孝心,让人很是高兴。也好,你身子虚弱,正好留在府里,婶娘让人好生为你调养。”齐二夫人满口应承了。
“多谢婶娘。”齐婉蓉高兴地道谢,又凑近齐二夫人,“自打大姐姐进宫,就再没见过,婶娘多次进宫,大姐姐她现在如何……”
齐二夫人却是最愿意说贤贵妃的事,两人亲切地交谈起来。
…………
容云暖、颜明月、齐婉烟三个跟齐二奶奶在石榴院,商量郑姨妈寿宴的事情。荀卿染无事,便也在一旁坐着听。
“……二太太吩咐,要留五姑奶奶在家里住几天,依旧住原来的房子。”齐二夫人打发了一个张嬷嬷来传话。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都是一愣。齐婉蓉在娘家住几天并不算什么,只是她才从平西镇回来,怎么着也该在冯府服侍公婆些日子之后,才好回娘家小住。不过既然齐二夫人这么安排,两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我想着老太太、太太必是要留五姑奶奶的。那屋子我方才就打发人去收拾了。”齐二奶奶忙笑道,又转头吩咐冬儿,“冬儿,你再送两床新被褥过去。”
冬儿答应一声,忙带着人去安排。
张嬷嬷也笑吟吟地走了。
容云暖悄悄在荀卿染耳边道,“迎丫头最会弄鬼,她哪里就打发人收拾了,明明这才派冬儿过去。”
荀卿染也笑了,“这正是她聪明乖觉之处,咱们该好生学着的。”
晚饭时分,齐攸从外面回来。
“四爷今天遇到了喜事?”荀卿染见齐攸神色与往常有些不同,便问道。
齐攸本不想说。
“四爷可是早上才答应我,凡事不瞒着我的。”荀卿染不依道。
“这件事,本想过两天再和你说。”齐攸就挥手让屋内伺候的丫头婆子都退了出去。
“什么事?”荀卿染忙坐到齐攸跟前。
齐攸在荀卿染耳边说了几个字。
“哦?”荀卿染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皇上下的密旨。”
荀卿染将齐攸方才说的消息在心里翻转了几遍,心情有些复杂,有喜有忧。
“四爷,那福生……,嗯,还有宁馨……”荀卿染问齐攸。
齐攸知道荀卿染担心些什么,他在知道消息后,也考虑到了这两个人。
“宁馨已经成亲生子,这与她无关。福生吗,福生还小那。”齐攸道。
荀卿染点点头,“那就好。”
“别胡乱担心了,不会有事的。”齐攸见荀卿染并不十分放心,就又安抚道。
荀卿染想了想,确实也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要四爷去办这差事?”荀卿染问。
齐攸摇摇头,“皇上另外安排了人。”
荀卿染说了声还好,如果齐攸这么快就要出门办差,她有些舍不得。
“四爷方才说是密旨,皇上也没有差遣四爷,那四爷是如何知道这密旨的内容的?”荀卿染心中一动,问齐攸,“四爷,你并没有上朝,也没进宫去见驾啊。”
“哦,”齐攸略作沉吟,“是康郡王……,我自有我的法子。你暂且不要问,以后自然知道。”
荀卿染好不掩饰地用怀疑的目光打量齐攸。
“这密旨朝廷中没几个人知道。”齐攸嘱咐荀卿染。
“我会保密,不会跟人说起的。”荀卿染保证。
“方才在大门那,管事的说,冯登科带着五妹妹来过了?”齐攸问。
“是的,”荀卿染道,“五妹妹如今还在府里,要住些日子。我瞧着她是不想再回平西镇了。”
“宫里的娘娘怀了身孕,又升了位份,我早该想到,冯登科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齐攸道。
“五妹妹着实巴结太太,和太太两个在祈年堂说了半天的话。我看五妹妹方才的神气,只怕是得偿所愿了。也是,太太对五妹妹心里有愧疚,自然会帮五妹妹。”荀卿染道,心中却想,那可不是简单的愧疚,分明是把柄啊,齐二夫人怎么会不出力那。
齐攸眉头微皱,“冯登科应该是想升官并在京城当差,再有便是要府里钱财贴补了。他的为人,在平西镇的所作所为,我与老爷、大老爷都说过,太太要为他谋官,不起眼的小官也就罢了,若是要职,必是要经过大老爷和父亲,他们该有分寸的。”
大家子内的关系就是这样,有亲情牵绊,有利害交关,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想要一清二白,那是难如登天。
“咱们且看着吧,他若安安分分,总有一份富贵。”荀卿染点头道。
…………
郑姨妈的寿宴,就摆在齐府的花园内。来客之多,出乎郑姨妈的意料。这个时辰,酒宴已经撤下,众人都在花厅内听戏。
养年堂后边一个小院内,隐约可以听见花园内传出的锣鼓点子声。
“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姑爷有话要说。”齐婉蓉将屋内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
郑姨妈的生日,冯登科自也送了一份寿礼,过来赴宴。男客的宴席在前面院子里,不过他是姑爷,就趁着宴席间隙,到后面来找齐婉蓉说话。
“你这小院倒不错。”冯登科四下打量,笑道。
“二太太心中有愧,极怕我提那王勤家的事情,为这里添置了许多东西,住着自是舒服。”齐婉蓉道,“你的差事,她也答应了。说是已经有了眉目,就在五成兵马司,方侯爷手下为你安排个差事。”
“我让你打探的事情,可有眉目了?”这样的肥差,冯登科并没有如齐婉蓉预想中那样表现出惊喜来,反而是急着问她另外一件事情。
“我在府里这两天,可是一刻都没闲着。据我看啊,那些谣言不是空穴来风,二太太和四哥、四嫂,绝对是面和心不合。我探问过了,还有好些外面不知道的事情,自四哥和四嫂回来,二太太……”
齐婉蓉就将打听到的事情都和冯登科说了。
“这么说,你那四哥肯定不是二太太亲生的。不仅如此,我看二太太还恨他入骨,巴不得他坏了事。”冯登科嘿嘿笑道。
他和齐婉蓉回到京城,就从冯家听到了关于齐攸身世的传闻,也知道后来齐家大宴宾客,齐二夫人如何厚待媳妇,更有顺天府的衙役抓了些街头无赖,罪名就是散播谣言,从而平息了事态。他敏锐地嗅出这里面的异样,因此嘱咐齐婉蓉在齐家特别要注意齐二夫人和齐攸母子之间的事。
“不错,二太太、张嬷嬷,因此吃了许多的亏。只是四嫂太过厉害,她们不敢随便招惹,心里却恨的要命。”齐婉蓉点头。
“嘿嘿嘿。”冯登科搓着手,嘿嘿直笑。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齐婉蓉扫了冯登科一眼道,“咱们的要求,二太太都答应了。我在这,二太太请了太医开方子为我调养,还说要另外填补些私房给我。你家宅子太小,住着拥挤,我正打算向二太太要个小宅子……”
“二太太对咱们这样好,咱们也该想法子报答。”冯登科根本没有听齐婉蓉在说什么。
“如何报答?”齐婉蓉问,有些奇怪冯登科怎么对她说的那些不感兴趣了。
“吏部刚出了个肥缺,是驻江宁的总兵。我想求二太太帮我要了这个差事。若是成了,咱们就能去江宁风光几年,一辈子的富贵也就到手了。”冯登科道。
“江宁总兵?”齐婉蓉按着自己的胸口,觉得自家男人的心似乎有些太大了。“不是说要报答二太太,如何要这样大的官?”
“我这有个好主意,能帮助二太太达成心愿。只要二太太帮我得了江宁这个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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