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众人有的忍不住惊叫出声。这小丫头伤的不轻。
“快请吕太医来。”荀卿染吩咐道,就让人将小丫头抬到旁边屋里,请了吕太医过来看视。
荀卿染心中震动,但是面上不显。她的镇定,果然安抚了众人的情绪。
总督府内宅几乎所有人都聚在这主院内,荀卿染做了一番安排。
“你们几个,无论发生什么事,只需保护好瑄儿和福生。”荀卿染冷静地吩咐两个奶妈,又特意选了健壮的仆妇,两个孩子的安全最为要紧。
这边刚安排妥当,人声已经到了主院门口。荀卿染微微皱了皱眉头,那声音,似乎是径直往这边来的。
即便是知道北面道路断绝,但是说到断粮,却也并不是迫在眉睫,这民乱发生的早了一点。既然是民乱,便是来的人多一些,可她这总督府内前院的仆役,以李管事为首,多为行伍出身,另外还有兵士,竟然这么快就让人杀了到主院来了。
这些都并不寻常,荀卿染的心一沉,某个猜测跃上心头。
喊杀声越来越大。
“让荀氏那个妖妇出来,平西镇地龙王发威,都是荀氏那妖妇作怪,杀了她,大家才能平安。”一个低沉的,略显怪异的声音在纷杂的声响中特别响亮。
不是要她交出财物,甚至不是抢夺粮食,而是喊出这样诛心的口号。
好毒辣,这是要置她于死地。
荀卿染终于确定,来人是冲着她来的,如此恶毒的指控,已经将来人对她的恶意赤、裸裸地揭示出来,仿佛响尾蛇张开的血盆大口,蛇信子近在咫尺,还有毒牙下滴落的毒液,见血封喉。
一切的善意和忍让,本应该被人捧在手心,却被无情地踩在脚下,善恶颠倒,人心化为禽兽。
荀卿染挺了挺胸,带着人走出了房门。
此时天空乌云密布,主院上空似乎被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幕布,低低的压在人的头顶,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荀卿染站在廊下,所有青壮的丫头、婆子、媳妇,都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擀面杖、烧火棍、菜刀、甚至剪刀等各式各样的“武器”。
而主院门口,已经变成了一片修罗场。
李管事正带着人拼命阻拦在门前,而对方,粗略看去有二三十个人,穿着各异,唯一相同的是面上都蒙着黑巾。领头一个人身材魁梧,一身黑衣,手里挥舞着一把宽背大砍刀,刀身每次扬起,都带出一片血光。李管事等人都不是对手,只是拼死拦截。
“奶奶,您不该出来。”丹参本也在战团里,见了荀卿染,跺了跺脚,跑了过来。“奶奶该赶紧换了装束。”
荀卿染摇了摇头,问丹参可曾去找救兵。
丹参点头,说是已经派人去衙门找冯登科求救,另外也派了人出城,通知唐佑年。
那边又有一个小厮倒下,丹参顾不得多说,挥舞手中的刀就杀了回去。
作乱的人并不多,只要再坚持,多坚持些时候,救兵来了,她们就能够得救。
领头的黑衣人一边打斗,一边往院子里看,看见荀卿染,眼睛出露出嗜血的寒光,更加挥舞大刀,却是奔着荀卿染来了。
“荀氏妖妇出来了,杀了她,大家升官发财。”黑衣人一边砍杀,一边喊道。
“你这恶徒,胡说八道,妖言惑众。地动,这天下哪一年不地动,关我们女人家什么事?我们奶奶施粥施药,把自家的被褥都送给老弱妇孺,救了这平西镇多少人,哪个不说我们奶奶是菩萨下凡。你才是妖人,趁火打劫。你和咱们总督府有什么恩怨,是个男人就别藏头藏尾,露出你的脸来。”
麦芽受不了那人如此污蔑荀卿染,站在廊下点着手指头大骂。院子内中丫头仆妇也跟着斥责那些贼人。
荀卿染挥挥手,让众人安静。
“你们这些人,本是平常百姓,受人蛊惑利用,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官兵马上就会赶到,与其那时候束手就擒,丢掉性命,不如现在放下刀枪。我保证,只诛首恶,余者不究。”荀卿染高声道,“你们也可即刻退去,就当没发生过这回事。”
因为面对的抵抗超出了本来的估计,贼人中有几个交头接耳,有些动摇。
那黑衣人见了,后退几步,挥刀将一个退缩的贼人砍倒在地。
“临阵退缩,这就是榜样。”黑衣人道。
“都到了这了,兄弟们看看,只要杀了这几个,那美女、金银都是咱们的了。”又一个贼人道,一双贼兮兮的眼睛,直往院内年轻的丫头媳妇脸上盯。
众贼人即便有犹豫的,此时也不敢有异动,又一起向前,与李管事等人杀在一处。
眼看着贼人就要杀到眼前,接下来就只有这满院的妇孺来面对刀枪了。
荀卿染站着没有动,对许嬷嬷点了点头。
两间厢房的门被打开,宋嬷嬷是五花大绑,被两个婆子从屋内推了出来,辛妇好身上并没有捆绑,但是夹着她的两个婆子那四只手仿佛铁钳子般箍着她的手臂。
两人先是对望了一眼,接着看见院子中的景象,宋嬷嬷还好,辛妇好却叫了一声,立刻软了脚,多亏两个婆子夹持着,才没有坐到地上。
许嬷嬷带着人到了荀卿染跟前,那四个婆子除了夹持着这两人,手里还各拿着菜刀。
那领头的黑衣人人脚下一乱,被李管事一刀在手臂上削了个血口子。
“夫人这是做什么?”还是宋嬷嬷镇定,“夫人接了奴才回来,难不成是贪生怕死,要拿奴才挡刀。奴才是没的说,只是辛姑娘却是府里的客人,夫人这么做,可说的过去,又如何向四爷交代。”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难得的佳客。”荀卿染冷笑着,眼睛在宋嬷嬷和辛妇好脸上打了个转,方才那黑衣人的异样,她已经看在眼里。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种时候,我势与你们……同、生、死。”荀卿染放柔了语气,却提高了声音。
两个婆子将宋嬷嬷和辛妇好推得面向外而立,手里的切骨刀,则是放到了两人的要害处。
宋嬷嬷和辛妇好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望着荀卿染,脸上明晃晃写着不可置信、怎么会。
黑衣人显然听到了荀卿染的话,也看见了宋嬷嬷和辛妇好的处境。
荀卿染冷冷的目光打量着黑衣人。
黑衣人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手里的刀法却是有些乱了,被李管事带着人逼得连连后退。但是,其他的贼人显然没有受到影响。而李管事等人却是强弩之末,眼看就要血溅五步。
就在这时,贼人队伍里却是乱了起来。
“是救兵来了?”麦芽喜道,翘起脚尖向外望去。
荀卿染也向人群中望过去,并不是意料中的唐佑年,也不是冯登科,而是蛮子。
蛮子拖着一只脚,身上的衣衫似乎是匆忙间穿上的,手里拿的竟然是卸下来的铡刀,就是骊院铡草的铡刀。就是这样,在众人中依然如同猛虎杀入狼群,使得局势顿时发生了逆转。
丹参已经满身浴血,兴奋地拍了拍蛮子。
“还以为你早跑了,……怎么才来!”
蛮子自是没有说话,举着铡刀对上了黑衣人。
李管事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蛮子似乎与黑衣人势均力敌,而李管事带领众人悉心对付其余贼寇,也能阻挡些时候。
只看蛮子和那黑衣人胜负如何了。那黑衣人被蛮子逼退了两步,就不肯再退,两个人打在一处。蛮子的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荀卿染睁大眼睛紧盯着。
屋内婴孩的哭声却是越来越大,荀卿染心中一颤,她听得出来,那是瑄儿和福生,外面这么大的声音,两个孩子被吓醒了,哭了一阵子,声音渐渐嘶哑,却不肯停下,似乎是奶妈们都哄不住了。
荀卿染站着没动,她在这里,是给前面浴血奋战的人,和挡在她前面这些丫头婆子,无形的动力,她是他们的主心骨。
“奶奶,实在哄不住。”两个奶妈抱着福生和瑄儿走了出来,“哥儿、姐儿就是想找奶奶,哭的快背过气去了。”
荀卿染叹了口气,两个个孩子都包在厚厚的包被里面,小脸哭的通红。这里喊杀连天,还有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两个孩子也是感受到危险,才会如此。
荀卿染接过瑄儿,瑄儿睁着大眼睛,泪花闪动,荀卿染拍哄了一会,她才不哭了,只微微打着咯。福生被奶妈抱着,紧紧挨着荀卿染,和瑄儿一起停了哭声。
安抚住两个孩子,荀卿染将瑄儿交给奶妈,又给福生掖了掖包被,让奶妈抱两个孩子屋里去。瑄儿离开荀卿染的怀抱就已经泫然欲泣,奶妈往屋里走,她就开始大哭,福生也是如此。
院子的情形却是起了变化。蛮子被黑衣人在腿上砍了一刀,摔倒在一旁。那黑衣人丢下蛮子,甩开众人,直奔荀卿染杀了过来。
“把孩子抱进去。”荀卿染吩咐一声,挡在两个孩子前面。两个奶妈再顾不得瑄儿和福生的哭闹,就往屋里走。
“娘……”糯糯的童音。
荀卿染一怔。
院子内众人也都跟着一愣。
“福生。”荀卿染转过头,福生在奶妈怀里挣动,小身子冲着荀卿染使劲。
福生前两天刚过了一周的生日,正在牙牙学语,今天是他第一次发音如此清晰,叫的竟然是是娘。荀卿染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叫她娘的,是福生。
瑄儿哇哇大哭起来。
荀卿染这个时候,竟然还能想道,不知是瑄儿感知到逼近的危险,还是恼怒福生抢在她前头喊了娘,才哭成这个样子。
“乖。”荀卿染朝着两个孩子笑了笑,挥手让奶妈抱了两个孩子进屋。
蛮子受伤倒地,李管事和丹参上前拦住黑衣人,他两人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荀卿染转过身,面对杀近的黑衣人,手在袖子里,握紧了短剑的剑柄。
麦芽一众人都围到荀卿染身前。
黑衣人杀的眼红,对着丹参举起了刀,眼看丹参就要命丧刀下,却有一把铡刀迎住了黑衣人的刀锋。蛮子,拖着受伤的腿,再次加入战团。
蛮子转头看了荀卿染一眼,满是胡须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
荀卿染心中一震,这蛮子此时衣衫不整,遍身血污,满脸的络腮胡子,模样着实吓人,然后那个笑容,却让人感觉无比温柔。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有这样的笑容。
待荀卿染回过神来,蛮子已经和黑衣人斗在一起。荀卿染并不懂得功夫,但是直觉感到这两个人正在以性命相搏。
这黑衣人方才明明已经被乱了心神,如何现在这样不管不顾了。荀卿染转头往台阶下看去,辛妇好依旧被两个婆子钳制着,但那提刀的婆子的手在抖。
蛮子身上已经十几处刀伤,黑衣人略好一些,可也有几处见红。
荀卿染握了握袖中的短剑,一步步朝台阶下走去。
就在这时,就听得空中传来几声凄厉的鸣叫。一道雪白的闪电,将黑漆漆的天空撕开了一道口子,落在荀卿染身前。
“雪团。”荀卿染喜的叫出声来。
“海东青,海东青回来了。”院子内一片呼声。
呼声中,还夹杂着几声惨叫。众人目光都再雪团身上,没有注意到,跟在雪团身后的两个黑影,正是齐攸的那两只金雕。两只金雕扑进贼人群中,使出打猎时的绝技,尖利的鹰嘴啄出贼人的眼睛,两只脚爪仿佛利刃,拨开了贼人的胸膛。
“海东青和金雕都回来了,是四爷,四爷回来了。”
众贼人顿时一阵大乱,李管事、丹参这边却是精神大振。
蛮子和黑衣人那边动作也慢了下来。贼人被金雕的突袭搞的阵脚大乱,又听得说齐攸回来了,更是吓的没了魂,顿时四散奔逃。那黑衣人恨恨地盯了荀卿染一眼,丢下蛮子,跟着众人往外就走。蛮子似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金雕却不在捕捉贼人,而是飞在半空中,将四散奔逃的贼人赶在一处,直奔前院而去。
荀卿染顿时想到齐攸和她说过的围猎的场景,金雕除了捕杀猎物,更能将猎物驱赶入围猎场,便于围猎。李管事等人看来是明白了金雕的用意,留下几个人守卫,便虚张声势地掩杀过去。
雪团没有参加捕猎,而是忠实地在荀卿染的头顶盘旋,不时发出凄厉的鸣叫与那两只金雕还有远处若隐若现的笛声呼应。
………………
总督府外,城门处传来惊风骤雨般的马蹄声。
一个人影从总督府围墙上跃下,侧耳听了听那马蹄声,便猫下腰,朝相反的方向拔腿跑去。
“别跑,我认得你,你杀了小兰。”却有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厮,手里提了根木棒,也从墙上跳下来,挡在这人跟前。
那人一身号衣,怔了一怔道,“胡说什么,你看我是谁。”
提着刀,就奔小厮走了过来。
小厮却看出这人目光中的杀意,手里握紧了木棍。
“原来是你,吃里扒外,你杀了小兰。”
“小兰是谁。”那人镇定地问着,逼近了小厮。
小厮明知不是对手,撒腿往马蹄声方向就跑。穿着号衣的人挥刀就追。
一支箭从那人耳边飞过,落在地下。
那人快跑两步一刀将小厮砍倒,顾不得看小厮的死活,转身拔足狂奔。
一匹枣红骏马出现在长街尽头,马背上的人弯弓搭箭,一只雕翎箭快似流星,奔那人后背而来,只听得扑哧一声,那只箭生生穿透那人的脚腕,斜插进地里,箭尾的雉鸡翎微微颤动,余劲未消,将这人生生钉在地上。
这人不由得一个踉跄,他也是个刚强的,伸手就去拔那支箭。手还没碰到箭身,第二支箭已经到了,却是将他另一只脚也钉在了地上。这人慌了,站立不住,伸开双手平衡身体,第三只、第四只箭却是随后就到,准确地射中黑衣人的两只手臂,将他整个人成大字型,牢牢地钉在地上。
一众数十骑片刻飞驰而至。
“总督大人神箭。”
“威武。”
众兵士口呼威武,仿佛山呼海啸,让人听得热血沸腾。
齐攸在马上举起手中的弓箭,示意众人噤声。
兵士们顿时鸦雀无声。
齐攸抖了抖缰绳,骑着枣红马来到黑衣人近前。
“原来、是你。”齐攸坐在马背上,目光彷如利剑。
“大人,属下冤枉。”
“冤枉吗,”齐攸淡淡道,“你的刀那,这又是什么?”齐攸指着被黑衣人扔在地上的宽背刀。
那人垂下头,他是武人,危险时本能地不想放弃防身的武器,却没想到齐攸来的这样快,他还没来得及处理掉这掩饰他身份的宽背刀,换回军营中统一用的鬼头刀。
“属下只求速死。”
“难不成你还想活着。”两个小校拿了铁链跑上前,将这人锁起,又将一团马粪塞到这人口里,却是怕他寻自尽的意思。
齐攸早到了府门前,一声令下,府门大开。这总督府本就是战时修建,从府门直到主院,一路正门之间道路宽敞,可以奔马。齐攸一马当先,唐佑年等人紧随其后。
前院,小校场,众贼人正被两只金雕和众仆役困在校场内。
齐攸冲唐佑年点了点头,抖了抖马缰,直奔主院。
主院,荀卿染站在廊下,正指挥着众人清点损失,救治伤者,收拾尸首。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转瞬间就到了主院外。
“大人回来了,四爷回来了。”早有下人瞧见,一连声地报了进来。
荀卿染抬起头,瞧见齐攸从马上跳下,大步奔来,不觉眼睛一热。(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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