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玉芝点了点头:“送进来先晾着,找人服侍大帅方便一下吧!”
她记得阿沁小时候,这样连水带药喝了三四碗,接下来就要尿尿了!
林玉润睁开了眼睛,眼睛精光一闪,很快又合上了眼帘——他的这些不为人知的生活细节,她是怎么知道的?
许灵忙起身道:“我来服侍大帅!”
张总管忙道:“咱们都先出去!出去再说!”
玉芝自然是知道阿沁的性子,忙起身拽了许灵一下,三人一起出去了。
到了外面,张总管这才低声道:“大帅自小害羞,换衣或者净手从不让人在场的,连陛下和咱家也不行……”
许灵不由笑了。
他方才可是下了好大的决心,要做史上第一位扶鸟将军,侍候大帅方便的,谁知大帅不给他这个机会!哈哈哈哈!
玉芝也抿嘴笑了。
宛州俗语,‘一岁看大,三岁看老’,果真有一定的道理……
张总管一直计算着时间,约莫差不多了,便吩咐人送水和香胰子进去,服侍大帅洗手。
这时候粥也送了过来,玉芝便端了粥进去,预备服侍阿沁喝粥。
她一进卧室,便发现阿沁靠着靠枕躺在那里,一双黑泠泠的眼睛带着审视看着她。
第81章
玉芝迎着阿沁的视线微微一笑,走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大帅,我喂您喝粥吧!”
林玉润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幽深的眼波。
面对玉芝的时候,他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母亲又回来了一般……
可是他清清楚楚,十年前母亲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玉芝用银调羹舀了些菠菜鸡粥,正要喂林玉润,却听到许灵在一边道:“玉芝,你笨手笨脚的,烫着大帅怎么办?让我来喂大帅吧!”
闻言玉芝看向许灵,大眼睛里满是不解——许灵那么机灵,这会儿怎么笨起来了?
林玉润淡淡瞅了许灵一眼,眼神有些不善。
许灵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看着玉芝照顾大帅,居然脑抽似地说出了这句话,话已说出,却不好收回,他反应很快,当即笑嘻嘻走过去,作势要接玉芝手里的素心瓷碗,却听到林玉润沙哑虚弱的声音:“许灵,你给我唱个曲子听吧,在尉氏县西河堡垒饮酒那次你唱的曲子就很好听!”
许灵:“……”
玉芝不由抿嘴笑了,举起银汤匙喂林玉润吃粥。
张总管瞅了许灵一眼,心道:许大人生得虽好,可是看着不像是能歌善舞的人啊,大帅这是在故意为难他么?
林玉润垂下眼帘,专心吃粥。
粥看着绿油油的,很是怪异,可是米粒入口即化,粥味鲜美,特别好吃。
张总管在一边看了,几乎要老泪纵横——先前大帅可从来不吃这种卖相不好的蔬菜粥的!
玉芝见阿沁愿意吃,大眼睛弯成了月亮,满是喜悦,又舀了一汤匙,吹了吹,继续喂他吃粥。
林玉润快要把一碗粥吃完的时候,床尾忽然响起了低沉苍凉的歌声: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玉芝扭头一看,发现许灵果真唱起了曲词,还是前朝名臣范仲淹的《渔家傲》,他的声音不大,也没有技巧,可是单调沙哑中带着一丝悲壮苍凉,令人心底一颤。
她怕阿沁只顾着听许灵唱曲,忙把最后一调羹蔬菜鸡粥喂到了阿沁嘴里。
许灵脸皮奇厚无比,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正四品甘州卫指挥佥事,打着拍子给上司唱歌是侮辱。
他眉梢微挑,清澈的眼睛含着笑意扫过玉芝,自得其乐地用手打着节拍,继续吟唱:“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将军白发征夫泪——”
最后一线声音消失之后,屋子里静默了片刻。
许灵见状,眯眼一笑,小酒窝深深,自己“啪啪啪”鼓起掌来:“大帅,好听吧?要不要再来一首?”
林玉润半日无言,摆了摆手道:“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对许灵这样的厚脸皮,他实在是没有法子啊!
许灵笑眯眯道:“大人,末将不放心您,还是让末将留下照顾您吧,末将不挑地方,在窗前榻上略微歇一歇就行!”
林玉润懒得理他,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夜里的时候林玉润又醒了,喉咙依旧疼得难受,他闭着眼睛呻吟了一声,很快就有一双温暖柔软的手把他扶了起来,在他身后塞了个靠枕。
林玉润闻到了一股幽香。
这种幽香和记忆中母亲的气息很像……
喝了两盏水之后,林玉润喉咙的干涩疼痛总算是缓解了一些。
他依旧闭着眼睛,感受着那温暖柔软的手对他的照顾,仿佛自己的母亲还在身边……
林玉润不敢睁开眼睛,怕一睁开眼睛,母亲就会消失……
想到玉芝,他心里隐隐有一丝委屈——我的母亲那样温柔美丽,怎么可能是一个年纪小小的野丫头!
凌晨的时候玉芝叫醒林玉润,喂他喝了一次药,又喝了两次水。
待阿沁方便完洗了手,玉芝这才从外面进来,继续坐在床边看着阿沁睡觉。
待阿沁睡熟,玉芝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预备出去给阿沁煮早上喝的粥。
她刚走了几步,便看到坐在床尾椅子上打盹的张总管站了起来,忙停了下来,轻轻道:“张总管,我去给大帅煮粥。”
张总管摆了摆手,低声道:“陈大姑娘,你去吧,外面侍候的人随你使用;咱家在这里守着大帅,放心吧!”
玉芝点了点头,轻手轻脚向外走去。
她刚走到卧室门口,便看到窗前榻上歪着的许灵坐了起来,便等着许灵过来,两人一起出去了。
到了外面廊下,许灵这才微微一笑,低声道:“我怕你害怕,跟着你给你壮胆!”
玉芝瞅了他一眼,笑了,吩咐侍候的人:“准备些新鲜里脊,再准备些黄心菜……”
她预备给阿沁熬里脊肉粥做早饭。
在玉芝的精心照顾下,林玉润恢复得很快,第二天一早烧就退了。
大帅一声令下,众人当即整队预备出发。
玉芝一天一夜没怎么睡,自然有些疲惫,可是一双大眼睛却亮晶晶的——一想到能够亲手照顾阿沁,她就想要欢呼雀跃,哪里还觉得累?
她依旧穿着寒月的旧衣服,青衣玄带黑色快靴,愈发显得双腿修长笔直,英姿飒爽,牵着马和寒月一起跟着许灵出了县衙。
见许灵已经翻身上马,玉芝刚要认蹬,就看到张总管带着两个青衣卫走了过来,笑眯眯拱了拱手:“陈小哥,你劳累了一夜,哪里还能骑马?走,跟咱家去前面马车里歇歇去吧!”
玉芝闻言,下意识看向许灵——她当然不担心阿沁害她,只是总觉得需要知会许灵一声。
许灵一见张总管,当即从马上又下来了,小虎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春风满面和张总管寒暄了一番,然后笑眯眯抬手拍了拍玉芝的肩膀:“去吧,我得空就去看你!”
玉芝昨夜一直在照顾大帅,根本没怎么合眼,若是能在大帅的车队里寻个马车睡一阵子,倒是个好主意!
张总管视线落在了许灵放在玉芝肩膀上的手上,发现许灵虽是武将,而且是武将中经历百战的悍将,可是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晶莹,手居然很好看!
见玉芝把缰绳交给寒月,迷迷瞪瞪就要跟着张总管走,许灵忙又交代了一句:“带上我给你的那件羊羔皮袄,睡觉的话盖在身上!”
玉芝乖乖地走到自己的马旁,从鞍鞯上解下自己的包袱。
张总管没想到许灵待玉芝这么好,对玉芝简直是关怀备至。
他看了许灵一眼,原本想要开口,想了想,怕自己长篇大论耽搁了大帅的时间,便昂首挺胸带着玉芝走了。
把玉芝安置在车队中盛放林玉润衣物的马车中之后,张总管这才去了林玉润的马车向林玉润复命。
林玉润正倚着玉芝做的青缎靠枕,抱着宫中特制的暖壶在喝白开水,见张总管过来,没有吭声,只是看了张总管一眼。
张总管会意,头探出去摆了摆手,示意前面骑在马上的青衣卫统领宣布开拔,然后又缩回了马车里,笑眯眯道:“大帅,您不是不爱喝水么?怎么拿着暖壶喝起水来了?”
林玉润刚刚病愈,似乎又瘦了一些,愈发显得眉睫浓秀,眼睛幽深,鼻梁高挺。
他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玉芝早上看着他用罢早饭才离开,临走时特特交代:“大帅,你生了病,一定要多喝白开水!”
这会儿他能和张叔说什么?能说自己只要不睁眼去看,就会把一个小姑娘当成亲妈?
别人都会把他当狂人当疯子的!
张总管知道林玉润从小心事就重,也不多问了,在倒座上坐了下来,这才道:“大帅,我已经把陈大姑娘安置在放您的衣服的车上了,那辆马车里没人,全是衣服,她可以安安生生睡一日补补觉!”
林玉润“嗯”了一声,继续捧着暖水壶喝水。
张总管舒舒服服靠回了椅背上,不由道:“奇怪,许灵对陈大姑娘倒是护得很……”
林玉润抿了抿嘴唇,没说什么。
他的嘴唇形状很好看,是所谓的仰月唇,怎么看怎么好看,即使这样抿了抿,也很好看。
可是张总管照顾林玉润将近十年了,一看就知道抿嘴唇这个动作,代表着林玉润不高兴了,忙不吭声了。
在马车上坐稳之后,玉芝才发现这辆马车里全是黄花梨木衣箱,座位被这些衣箱挤得只剩下窄窄的一条,正好够她睡下。
玉芝上眼皮快粘着下眼皮了,裹了许灵的羊羔皮袄,枕着自己的包袱,在黄花梨的幽香中闭上了眼睛,随着马车的颠簸,很快就堕入了深沉的梦乡。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中午大队人马不歇息,要赶到前面河边的一处空旷之地才歇,张总管便拉开固定好的特制抽屉,露出一排装点心的玉匣子:“大帅,您用些点心吧!想吃桂花糕,还是椒盐牛肉饼?红豆饼也有……”
林玉润想了想,道:“让人把早上剩的排骨肉粥热一热送过来吧!”
张总管可是知道林玉润不吃剩饭的,忙道:“大帅,这是剩饭……不如我让人叫醒陈大姑娘,让她给你重新再煮一锅?”
林玉润抬眼看向他:“早上剩的就行,不用叫醒她了。”
张总管忙答了声“是”。
玉芝一觉醒了,拉开车窗上的挡板往外一看,发现苍白的日头挂在疏林间,道路两旁麦田青青,远处村子炊烟袅袅——原来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了!
估计快要安营扎寨了!
她正想着晚上给阿沁做些滋补又美味的晚饭,转念间想到了一件事——这些衣箱里应该都是阿沁的衣物啊,她岂不是可以看看阿沁的身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