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可在他花钱送礼解决戚英姿之后,马世远就不放过他了。马世远要买宅子,自己出钱,马世远将萧家的庄园买了,后头要扩建,自己出钱,马世远放个屁,自己都要出钱。
贝兆楹想,上了马家的贼船,这是下不来了。等到马世远和谢家的人合伙开地下钱庄的时候,钱就真的不够用了,马世远好赌,一晚上少则需要三千两,多的时候能输掉七八万两银子,银子如流水一般花出去,他贝家的钱堵不住这个窟窿,贝兆楹此刻就是想关上门,也来不及了。
可不花钱堵住窟窿又不行,他贝兆楹还有把柄捏在马世远手里呢。等到马世远和徐乐乐联合起来为贝兆楹和海盗头子牵线搭桥的时候,贝兆楹就知道自己完了。山穷水尽的一天提早来了。人去赌,兴许还有救,人若卖国的话,那真的离死就不远了。
贝兆楹被马世远弄得精疲力竭,今日唐纵一来,他就想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脚下是泥,前方是海,再也没生路了。
“大都督,我这里有马世远强占民田的证据,还有马世远和叶明的交易证据,在嘉靖十一年到嘉靖十五年的五年间,马世远偷偷给叶明送过多少粮食,其中还有很多是用我大明的官船运送去海上的。”
贝兆楹要不就不开口,开了口就源源不绝,“马世远给庆王妃送钱,送香料,他给南都都察院的钟水斋也送钱,还给浙江的镇守太监薛国义送钱,银子都是我出的,我这里有账本。”
唐纵心里很轻松,果然分化是最好的手段,狗咬狗的大戏,从古看到今都不腻。
贝兆楹攻击了马世远,这可以看作是他们决裂的一个初始点,等他们的矛盾进一步爆发的时候,就不再是几本账册的事了。
曹令君与崔蓬在烈港等了几日,崔蓬问:“唐大都督怎么说,有没有兵过来?”
在崔蓬与曹令君等到第十天的时候,宁波的援兵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宁波卫参将贝兆楹,他手里有宁波卫兵士近两千人。
贝兆楹带兵来围攻烈港的时候,曹令君去迎接,崔蓬倒是有些尴尬,她没想过此生还能有和贝兆楹共同作战、再次联手抗击海盗的一天。
春生问:“公子,你们是老熟人?”
是的,崔蓬和贝兆楹当然是老熟人,他们在宁波卫共事了很多年,以前一直都相安无事,直到嘉靖十年,游击将军贝兆楹和戚英姿共同抓获了海盗头子赖苞,后头游击将军贝兆楹升职,同为游击将军的戚英姿原地不动,可以说,正是从参将贝兆楹节制游击将军戚英姿的那天起,他们才从战友成了仇人。
崔蓬自己是这么想的,至于贝兆楹是怎么想的,她就不知道了。
贝兆楹带兵过来援助曹令君和崔蓬,战争的指挥权归谁?贝兆楹要交给崔蓬,崔蓬看曹令君,曹令君说:“贝参将照旧来吧,我和崔先生都配合贝参将的行动。”
贝兆楹又看一眼戚英姿,他其实没想过戚英姿还能回来,崔蓬接收到了贝兆楹的眼神,略笑了笑,她心道,这么客气做甚么,你的兵,我还能抢走不成?
烈港停泊倭寇船只三十三,其中十三艘有重炮,贝兆楹问:“怎么攻,是强攻还是?”
曹令君道:“船上多火器,强攻死伤太大,还是分批次攻打。”
“嗯,先派遣一支先锋队,活捉叶明,后头就好办了。”崔蓬道:“请贝参将借我一支五十人的先锋队,我带人先上。”
贝兆楹没甚么理由不同意,事实上贝兆楹也觉得自己应该同意,有人抢着去送死,自己还拦着么?虽然唐纵交代过了,说人最好都活着回来,可打仗嘛,哪能人人都活着回来呢?
贝兆楹的心眼子又活泛起来了,他想,戚英姿死在这里,与自己也没关系。有曹令君作证,是这个女人自己要去的,不是自己让她去送死的。
贝兆楹为自己的精彩算盘感到高兴,同时又感到可耻。
次次都是这样,嘉靖十年,他们联合去活捉赖苞的时候,戚英姿一个女人潜在深海里,他带兵去收尾,打扫战场。
六年后,还是如此,她先去送死,自己打算接着送她个马后炮,贝兆楹很有些不高兴,自己身为一个将士,身为一个男人的血性哪儿去了?
第63章 光芒万丈
烈港停船三十三艘, 其中十三艘装载重炮, 崔蓬要求带兵五十人先去填堵炮口, 参将贝兆楹没有同意, 贝参将决定自己带一百人先上。
崔蓬觉得好笑, 因为她了解贝兆楹,贝兆楹是个怕死的人,游泳不敢往深海里去, 登高不敢往山峰上走, 今日他要逞英雄之勇, 莫不是被唐纵在背后给逼的吧?
唐纵自然是逼了贝兆楹,但唐大都督绝对没有逼贝参将去送死, 今日的英雄勇,是贝兆楹想逞,并不是被人给逼的。
夜幕降临的时候, 贝兆楹的小船就出发了, 他们先入海, 入海之后从小船上下来, 再趁机登上装载了大炮的大船,若能堵住炮口,让大炮失火, 也就成功了大半, 随后戚英姿带领大部队跟上,正面围攻。
战术设计是这么设计的,但有时候天不遂人愿, 计划在实施过程中总有那么一点点变故,贝兆楹遇上的第一个变故就是,他们要比计划中早一些跳船,因为他们遇上海盗的巡逻舰了。
巡逻舰上六个人,人人手中一支长筒鸟铳,贝兆楹这边只好迅速弃船,船上的人都潜入海中。
巡逻舰发现了一艘空船,在巡逻舰往这边行驶进一步查看的时候,贝兆楹做手势,大约六个人围上来,一人手中一条浸过桐油的钩索,锃亮的钩子锁向舰上六人的脚,本来这偷袭速度极快,被勾住的人都掉进海中,来不及放出警报。但有一人锁空了,等他第二钩子抛出去的时候,鸟铳已经放出第一响。
贝兆楹一钩子锁住那人鸟铳,在第二声枪响放出来之前,那人也落海了。
曹令君与崔蓬在等待贝兆楹的通知,刚刚那一声枪响,崔蓬听见了,叶明也听见了。叶明说:“三队出去,看看一队出甚么事了?”
崔蓬则说:“我去接应贝参将,请曹大人再分我三十人。”
曹令君是个很守规矩的人,他与贝兆楹约定好等待通知,他便等通知,就像唐纵让他打东,他绝不会去打西一样。
崔蓬说:“刚刚枪响了,兴许就是贝参将的意思,曹大人,请允许我领一队人去看看。”
崔蓬领着她的小队出发了,然则贝兆楹已经遇到了第二队巡逻舰,这回并不是只有六人一舰,这回是一道很坚固的防守,大约十艘船连成一排,一艘船上三个人,每人手里一管鸟铳,贝兆楹决定原样再来一回,用钩子去勾船上人的脚。
可惜意外又发生了,他手下有人的钩子与人家系船的铁链交叉在一起,铁钩子一下子取不出来,多捣鼓几下,又将人家的水下铁链搅得水波大动。
船上的人瞧见了水下的风波,说:“无风无浪,水下有人?”
上头人的鸟铳已经对准了水下,贝兆楹的那个手下的钩子终于取出来,他憋得太久,想露出水面喘口气,头才露出去,‘砰’一声,鸟铳爆了他的头。
枪已放出,鲜血染红了海面,船底下的人纷纷露出头来,他们往船上爬,贝兆楹也往船上爬,他也不记得自己弄死了多少人,但他记得,自己许多年没有这般威风过了,以大明将士的名义,以抗击海盗的名义,以他世代忠良的名义。
叶明的鸟铳对准贝兆楹头颅的时候,崔蓬的钩子锁住了他的手,崔蓬就这么一拉,叶明的手腕被勒出血痕来。
叶明回头,说:“戚将军,您真是有气度啊,这贝参将三番五次害你,这种时候,您还能想到救他,真是有气魄,真是......”
叶明嘴上卖乖,空着的一只手已经去往大弗朗机里填充炸.药,崔蓬一根长索抛过去,自己栓着绳子往叶明的船上滑。叶明手被绑住,只好又去找鸟铳,他用一只手掰扯了半天,结果鸟铳进了水,开始放哑炮。
崔蓬上了叶明的船,她一脚踹在他膝盖上,“哟!你这个小白脸是个废物啊,文不成武不就,卖国倒是很有一套。你家主子呢,你家主子就没教你几套倭国刀法?你家的五峰船主呢,你这么不中用,他知道吗?”
叶明半跪在地上,崔蓬又踹他一脚,“跪下,对着沿岸,对着岸上的百姓,说你对得起大明朝的百姓吗?你说你是不是卖国贼,海盗!”
船板上有水有沙砾,叶明觉得膝盖磨得慌,崔蓬又踹他一脚,“别动!你涂脂啊,抹粉啊,抢钱啊,你抢啊!你这个不要脸的,你用鸟铳这种弹.药去对付海上手无寸铁的渔民,你怎么想的,你还要脸吗?你还是个人吗,你他妈的还是个男人吗?”
贝兆楹的人登上了叶明这艘船,贝参将开始研究叶明船上的子母机,他看了半晌,发现自己不会用。
‘咳’,崔蓬扭头看他,道:“你来看着他,我去放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