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一章 千军如席卷
在余雾未尽的时候发动攻击有利亦有弊。
乘胜追击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给敌人喘息的机会,这狼烟虽然有毒,但还没到致命的程度。而且越接近峡谷的另一端,中毒的症状就越轻。要是不趁着敌军晕头转向的机会一口气奠定声势,将战线推进到山谷的另一端,很难保证敌军会不会趁着这个空档重整旗鼓。
弊端当然就是余雾带来的危险了。尽管做出了最大程度的防护,但只要没有防毒面具,多少还是有些风险。
但王羽也顾不得这么许多,打仗本来就是有风险的,该拼的时候就得去拼。
况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是不得不拼。
就常理而言,吕布轻兵冒进,就算青州方面救援不及时,令其兵败身死,也无可厚非。吕布的擅动给青州军带来的麻烦太大了,险些导致整体战线的崩裂。兖州的的青州各部自保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救人?
但若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吕布兵败,王羽心中也是难安。
别说自己亏欠这位岳丈良多,就算没有先前的爱恨纠缠,看着一个豪霸盖世的英雄死在阴谋之下,也是大违本心之事。要救吕布,就必须得打穿这条峡谷!
目标,非常明确。
“从中央直接向前插,突破一道防线就直冲下一个,别管落在身后的敌人,别给前方敌人喘息时间!”赵云对自家主公的心情体会得最为清晰,在踏入烟雾之前,他下达了第一道作战指令。
八百名担任先登的勇士跟在赵云身后快速前进,长蛇一样扑向猎物。谷口的燃烧堆熄灭之后,山谷中的毒烟也开始慢慢变淡,但曹军却还没来得及做出战术调整。
一个多时辰的毒烟攻势,给他们造成的损失远比预想中来的大。很多头目还在晕头涨脑地呕吐,顾不上观察前方的动静。而斥候们和埋伏在崖壁上的伏兵因为先前站得最高,因此被浓烟熏得最狠,此刻几乎全部从崖壁上摔了下来,死个精光。
各种陷阱和障碍物倒是还保留着,但失去了牵制的士兵,这些陷阱和障碍物完全无法起到应有的作用。这次做为先登的骑兵,身上只有一件皮甲而已,不像重甲步兵那么笨重,又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根本不怕陷阱。
若是贼兵还能组织起抵抗,倒是可以对缺少防护的青州军造成大量杀伤,只可惜,还保留行动能力的那些人,都已经逃向后方去了,留在原地的只有萎靡如尸体一般的病号。
发现危险到来时,这些病号慌乱起来,乱哄哄的叫着,想要奋起抵抗。
抓着兵器的手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那柄统共没有三两铁的长矛仿佛变成了全身是铁的斩马剑,怎么都提不起来。。
引以为傲的灵敏身手也施展不出了,一多半人根本就站不起来,身形刚一动,就是一阵头昏眼花,恶心欲吐。勉强站起来的人也是摇摇晃晃的,根本造不成多大威胁。
因为带着口罩,赵云也没用呐喊来增强气势,直接用实际行动做出了表率。
手中银枪一抖,横在路面上的拒马应声飞起,将几个摇摇晃晃冲上来的贼兵砸得东倒西歪。不理会周围冲上来的敌人,他径自向前冲杀。银枪有若瑞雪飘舞,每点银光闪烁处,都有敌人溅血而退,顷刻间便将这道防线彻底打穿。
身后的疾风将士们纷纷涌上来,刀枪并举,斩瓜切菜一般,将围攻上来的残敌统统砍翻。
疏于训练的贼兵本来就远非青州军的对手,受了毒烟攻击之后,战斗能力和士气更是大幅度下降。几乎所有人都是脚步虚浮,兵器都拿不稳。有人昏头昏脑地冲上前,被青州将士们轻轻一拨,兵器便脱了手。
前后不过数息工夫,曾将太史慈的重甲精锐挡住的防线便宣告失守,像是豆腐渣一样,轻轻一碰,就土崩瓦解了。
残余的贼兵彻底崩溃。
胆子大些的纷纷退向两边的河道和峭壁,试图凭借水姓或攀岩的本事逃命。胆子小的丢下兵器,转身便逃。聪明的则是直接原地躺倒,希望被当做死人略过。
赵云将银枪向下压了压,示意众人不要追得太紧,也不须理会趴在地上起不来的贼兵。
那些溃兵是很好的开路者,与其苦苦追杀,还不如让他们在前面撞陷阱、挡刀。至于那些趴在地上的,无论是装死还是真的起不来,其实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不来挡路就可以了。
后面还有秦风和方悦的两波攻击序列在,最后还有主公亲自率领的铁骑,装不装死,其实没有多大差别。
尾随着贼兵的溃卒,赵云转过了第二道山坳。
刚转过来,他就看到一柄长矛毒蛇吐信般刺了过来。拧身让过矛锋,脚步加快,银枪灵蛇般向前一探,一点,抬眼时,赵云有些惊讶的看到了一个身穿鱼鳞甲,很有几分精锐模样的武将正瞪大双眼看向自己。
虽然此人也在口鼻间盖着厚布,但还是在雾气中缓缓而倒。他不是被雾气毒倒,要他的命的是烂银枪的封喉一刺。想偷袭赵云,下场就是如此。
从后方赶来救援的勇将一个照面就被干掉了,这个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第三道防线的贼兵在青州将士杀到前就崩溃了。
更多的人加入了逃亡的大潮,数丈宽的山谷底下,像是突然涌动起了一股潮流,跌跌撞撞的撞向后面那些相对完整的防线。
曾经的义气被丢到了九霄云外,身处同一阵营的两伙人互相拥挤着,推搡着,骂声和哭声响成一片。
有一个转弯处,立着的一道栅栏被挤塌了。这道栅栏立的位置极其阴险,除了在拐角之外,还有一块大岩石的掩护。若是采用正攻法突破,就算是青州的精锐战士,也会在这里被卡得进退不得,付出沉重的伤亡。
可现在,这道栅栏却成了贼兵自己催命符。
不知多少溃兵在这里被绊倒,然后被身后的袍泽踩在脚下,任由他们大声怒吼谩骂,也无人理会。很快,倒在地上的士兵便不再漫骂,也不再发出呻吟。迷蒙的烟雾中,血水和木屑混在了一起。
追着,杀着,战着!
赵云率部狂突猛进,只觉生平就以这一战打得最为畅快。
对付战力低下的敌人,当然没多少成就感。可是,看着那一道道防线上,各式各样的阴毒陷阱被敌人自己消受,带来的爽感是无与伦比的。
要不是主公技高一筹,得有多少忠勇的将士,伤亡在这些鬼蜮伎俩之下啊?就凭这些原本无法伤到自己人的贼军?
现在,他们自作自受了。
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下,即便是镇定如赵云,也在转过第十三道弯之后,渐渐的失去了方向感和时间概念。
虽然后面不放烟了,但河面上那一连串的木筏还在努力工作着,仿佛开路先锋一般,将大股大股的烟雾送往山谷的另一端。
曹军不是没想过,应该设法将这些竹筏拉近或者直接弄翻。可每当他们做出努力的时候,就会发现面前出现一群豕突狼奔的溃兵,在溃兵之后,则是一群如狼似虎追着的雄武战士。
就这样,也不知转过了多少道山坳,前方,终于渐渐有了光亮。
是到了谷口么?赵云下意识的放缓脚步,想从溃兵的反应中观察出点什么。然而,溃兵们似乎已经彻底麻木了,既没加速奔跑,也没有求救的意思,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呆愣愣的往前乱跑。
大片的喘息声,伴着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赵云甚至感受到了部下们略带疑惑的目光。的确,就算已经到了谷口,外面有备战的敌人,也没什么可犹豫的,珠帘倒卷,驱溃兵冲阵,本来就是乘胜追击的不二法则。
可是,与生俱来,已经成了本能一般的预感却做出了提示,赵云心知,前面有危险!
“当!当!当!”成片的锣声骤然炸响,紧接着,赵云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羽箭,黑压压的一大片,反射着动人心魄的寒光!
以羽箭射杀己方溃兵,以免溃逃者冲击本阵!最为狠辣的决断,却也是最为理智的应对方式!
心念电转间,赵云的身体已经本能般的做出了反应,银枪化成了一团光球,将漫天箭雨砸得无法寸进。
羽箭射入身体的噗噗声和伤者或濒死者的惨呼响彻了山谷,被身后的猛虎追得透不过气的贼兵,好容易有了脱离的机会,却在谷外友军不分敌我的一通乱射下死伤惨重。青州军却在主将敏锐直觉和惊人武艺的庇护下,只承受了少量伤亡。
不过,敌将的残忍和无情,依然令重视义理的赵云满怀义愤。
无论战况如何,袍泽依然是袍泽,什么牺牲一小部分人,成就大多数的说法,赵云永远是不会认同的,这只是怯懦者给自己的自私之利找的借口而已!
王羽扯下脸上的口罩,深吸一口气,自语般质问有声:“对袍泽都无情若此的人,凭什么来执掌天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