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华明答道:“大人,我曾见过平茂大人,他的身材只比项指挥使大人稍矮,也没那么雄壮,这副尸骨的身材嘛……好像差不多,人死之后骨头应该是会缩一点的。”
  段飞点点头,倘若平茂如华明所说,那么这副尸骨的主人身高倒是与平茂差不多,段飞有点后悔没把杨森带来,验骨这方面他毫无经验,还是等杨森看过再说吧。
  段飞示意华明他们将棺盖盖上,走下搭架,说道:“张悦,本官想将这件证物带走,不知项大人准不准……”
  张悦立刻将头摇得就像拨浪鼓儿,他说道:“不行啊大人,平茂大人是项指挥使亲兄弟一般的人,他的尸骨咱们不能动,等头七过了,就要下葬的。”
  “都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还头什么七……”段飞心中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他有点头疼地敲敲脑袋,又问道:“张悦啊,当初第一个给这副骨头验尸的是谁?我想见见他。”
  张悦道:“大人要见那仵作?他是顺天府大兴县的,大人尽管派人传他来问就是。”
  皇城底下的县官不好做,县衙里的人更不好做,京城里随便一个衙门都比他们大,张悦的话一点儿不错,段飞想了想,又问道:“平茂的妻子呢?她允许你们在这里设灵安葬平茂?”
  第〇二七一章 【我的心事你别猜】
  张悦不屑地说道:“她?她还有脸见平茂大人吗?她早已改嫁,不再是平家的人了,凭什么管平茂大人的后事?自然是咱们项大人一手操办了。她竟然恶人先告状,咱们项大人还怀疑是她害死了平茂大人呢!”
  段飞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他给东厂和锦衣卫之间针锋相对的事情弄得几乎晕了头,竟然忘记了一条惯律,丈夫失踪或者死亡,妻子往往是第一号嫌犯。
  “这位平夫人嫁给谁了?”段飞问道:“平茂有子女吗?”
  张悦说道:“那女人嫁给了一个富商,凭借平茂大人的余荫,活得还挺自在,平茂大人有一个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多岁了,当初平茂大人失踪时他才十来岁,事后是项大人将他抚养成人的,那个女人若是稍微尽到一点母亲的责任,她儿子也不会那么恨她了。”
  段飞兴致依然地说道:“哦?她儿子为什么恨她?”
  张悦看了看身边的灵位,说道:“大人,这里不方便,我们还是出去再说吧。”
  张悦带着段飞他们来到锦衣卫用来招呼客人的地方,让人去沏茶送吃的之后,张悦神秘兮兮地说道:“大人,我其实也只是听说,当年平茂与我家项大人一起在边关戍边的时候,平夫人在家里不太安分的,京军与边军交换戍卫的时候,平大人与项大人一起来到了京城,那女人才稍微老实了一点,不过平大人热忱公务,经常通宵达旦不回家的,谁知道那女人有没有再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来呢?说不定她被平大人撞破奸情,然后跟情夫一起把平大人给害了。”
  段飞笑道:“你倒是挺会推理的嘛,我问你,倘若平大人真是她夫人害的,那么她是如何将平大人尸体移到项大人老宅中,并且埋在土里的?”
  张悦显然早有准备,他微笑道:“这还不简单?东厂啊,东厂探子无处不在,定是他们探到了什么消息,逼迫朱|德与平夫人从命,由朱|德买下项大人的宅子,再起出平大人尸骨,借口整治花园,把尸骨埋下去栽赃陷害项大人,以东厂的手段,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又有何难?”
  段飞鼓掌叫好道:“说得真是太好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张悦啊张悦,你这个百户实在是屈才了。”
  张悦也不管段飞是否讽刺,嬉笑着连道:“不敢不敢,大人过奖了。”
  段飞脸上笑容一收,说道:“华明,将这个张悦给我拿下。”
  张悦吓了一跳,华明也奇道:“大人,这是为何?”
  段飞说道:“妖言惑众,胡言乱语污蔑国家权重部门,还不够砍头的吗?”
  张悦大惊道:“大人,卑职冤枉啊,卑职该死,不该胡言乱语的,请大人饶了我吧。”
  华明也帮着说起好话,海公公诘诘冷笑道:“请段大人秉公执法,当场斩了这卑鄙小人。”
  华明和张悦顿时都变得想要吃人一般,段飞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跟你们开个玩笑而已,大家这么认真干嘛?”
  段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我有些困了,想找个地方睡觉,华明,你给我安排房子好了没有?”
  华明吃吃地说道:“大人,这个……卑职正在安排……”
  在北京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想那么快安排好一座合适的宅院不啻于痴人说梦,段飞故意为难地说道:“本官今早为了上朝起了个大早,熬到现在已经累得不行,倒下去就能睡着,你却告诉我还没找到房子,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本钦差去睡驿站吗?”
  海公公说道:“段大人,要不我给你安排所宅子?包你满意。”
  段飞摇头道:“不行,是你给我安排房子还是东厂给我安排房子?不管怎么样别人都会说闲话的,要不然华明早给我安排好了,也罢,我们回那凶宅,本官今天就睡在那里了。”
  华明急忙说道:“大人,这怎么行?还是让卑职来想办法吧。”
  段飞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说道:“等你想得办法来,我已经睡醒了,走吧,没什么不行的,说不定睡到一半还会有冤魂来托梦呢。”
  段飞不由分说地离开了锦衣卫,打马回到原来属于项豪,现在是朱|德的宅子。
  一入朱府段飞便即下令道:“华明,派人去大兴县给我传当初验尸的那个仵作来问话,还有平茂的的老婆,在我睡醒来之后要立刻见到他们。”
  华明答应一声,然后担心地说道:“大人真打算在这里歇息?”
  段飞笑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难道还怕平茂的冤魂来索命不成?他感激我还来不及呢,真要托梦,也会告诉我究竟谁才是真凶!去吧,我意已决,不用再说了。”
  每一个听说了段飞这决定的人都很迷惑不解,连苏蓉都担忧地说道:“公子,在这凶宅之中歇息不太妥吧?”
  段飞翻了翻眼皮,说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天底下还有没死过人的地方吗?你们也真奇怪,人都敢杀,居然还怕鬼……别说凶宅,那个坑我都敢躺进去。”
  段飞只是说说而已,他可不想真躺进去,不是害怕鬼,而是害怕脏,苏蓉她们也不敢再劝,只怕他犟起来,真的躺到那坑里去睡觉。
  好在段飞并没有神智错乱的倾向,除了命人到仓库去给他拿床单被褥铺床准备休息之外,他将苏蓉、谢志钧、华明三人召集到书房之中,四人围桌而坐,段飞将自己在东厂与锦衣卫获取的资料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问道:“这个案子,你们现在怎么看?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华明,你先开始吧。”
  华明倔强地说道:“多谢大人信任,我还是觉得项指挥使大人不是凶手,我的想法跟张悦差不多,这定是东厂精心安排的陷阱。”
  段飞颔首说道:“嗯,不错,这的确极有可能,也是目前锦衣卫绝大多数人的想法,连皇上似乎都是这么想的,文辉,你说呢?”
  谢志钧慎重地说道:“华将军的话不无道理,不过就算项大人原本是无辜的,可惜他现在已犯下大错,再想为自己撇清可就有点难了。”
  第〇二七二章 【审仵作】
  谢志钧以退为进的话让华明不那么难接受,他见华明没有什么强烈反应,于是继续说道:“他不该强行抢占朱府,不该带走尸骨,不该另挖洞穴伪造现场,这些都是极其不智的行为,定是事出有因,或许大人该找项大人私下好好谈谈。”
  段飞摇摇头,说道:“项豪是不会告诉我任何情况的,我虽然持有圣旨,但是他们依然视我如无物,这个案子实在不好办啊。”
  大家都沉默了,段飞的目光向苏蓉望去,苏蓉嫣然一笑,说道:“公子绝非遇到难题便束手无策之人,公子现在心中早已有了对策,何不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一起参详参详呢?”
  段飞笑道:“你就会取巧,最近好像你越来越懒得动脑筋了,大家觉得我能够走到这一步最大的依靠是什么?”
  三人都思索起来,段飞没等他们说出答案,直接说道:“是皇上,若没有皇上青睐,我根本没机会当官,更不可能成为钦差大人,没有皇上的支持,段飞就算有通天彻地之能,现在至多也就继续在宝应钓我的鱼而已。”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大家都点了点头,段飞继续说道:“现在,皇上依然是我最大的依靠,遇到了麻烦,我只好请出皇上替我解决,等我睡一觉醒来,见过仵作与平茂那改嫁的老婆之后,我就去豹房见找皇上去。”
  苏蓉与谢志钧都会意地点点头,华明有些不安地说道:“大人要将今日查到的东西告诉皇上么?”
  段飞说道:“不错,本案的细节与发展,我并不打算瞒着皇上,何况现在还要借皇上之威,来取得案件的进展……华明,皇上派你跟随我,可不是让你一意包庇项豪的,你可明白?”
  华明咬牙说道:“卑职明白,请大人放心!”
  段飞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就这样吧,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要相信我,一定会将真凶绳之以法的。”
  “是,大人(公子)!”三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段飞伸了个懒腰,说道:“好了,我得好好休息一下,脑子清醒了才能够想出好的措辞来说动皇上,嗯……”
  大家这才明白段飞为何一意孤行非要在这凶宅中睡觉,他们不敢再劝,将段飞送入了书房隔壁的卧房,眼看段飞就要关门歇息时,石斌忍不住说道:“飞哥,你不会真打算睡觉吧?”
  “滚!”段飞毫不客气地喝了声,重重地把门关上了,石斌讪笑着摸摸鼻子,指着脑袋对苏蓉道:“苏姑娘,飞哥他……”
  苏蓉转身就走,说道:“你飞哥脑袋没问题,各自去挑房间吧,今晚上咱们只怕就要住在这儿了,看开点吧。”
  “不是吧……”石斌发出一声哀叹,看看四周的环境,他急忙拔腿就跑,说道:“谁也别跟我抢,我要挑一间离这个院子最远的屋……”
  段飞在房里听到之后摇了摇头,还是蓉儿最了解他啊,其他的人啊,跟了他那么久了,还这么迷信……
  转念一想,段飞顿时有了新的主意,他一头倒在床上,望着屋顶,思索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苏蓉的声音传来:“大人,该吃午膳啦。”
  段飞嗯地一声从床上爬起,精神抖擞地推开门问道:“仵作和平茂的老婆传到了吗?”
  苏蓉笑道:“放心吧,公子,他们都传来了,反正他们跑不掉,公子还是先吃了午膳再去审问他们吧。”
  段飞跟着她走去,见到石斌后劈头便道:“阿斌,吃饱之后去买些香纸蜡烛什么的回来,晚上我要在花园里设个灵位,最好再找些和尚道士回来做做法事,超度一下亡灵。”
  石斌的嘴张大之后就合不拢了,他吃惊地说道:“飞哥,你不会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吧?”
  段飞不耐烦地说道:“废话那么多干啥?叫你去你就去,要不然我叫别人了,光天化日之下,哪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石斌不敢再问,段飞匆匆吃过饭,命人将那仵作先带到后花园,仵作自称姓刘,他身份卑微,给段飞行过大礼之后才敢站起来等着段飞问话。
  段飞坐在椅子上,指着那土坑问道:“刘仵作,你可还记得当日发现尸骨时的具体情形?尸骨以什么姿态埋在坑中?坑中的土是疏松的还是硬实的或有空隙的?”
  刘仵作回忆道:“回大人的话,当时那副白骨是侧躺在坑中的,面朝这边,坑中的土嘛……由里到外都是硬实的。”
  段飞说道:“你年纪不小了,经验应该颇丰富,现在你告诉我,倘若人一死就埋下,这尸身周围的土会呈什么状态?”
  刘仵作额头上冒起了大颗的热汗,他吃吃地说道:“大人,这……情况不同结果也大不一样,小人无法凭空臆断。”
  段飞说道:“无法凭空臆断也就是说只要有具体条件,你就可以分析出大致情形来,对吧?”
  刘仵作一咬牙,点头道:“小人可勉力一试。”
  段飞指着土坑一旁堆着的土,说道:“你先瞧瞧,这些土与当日你将尸骨挖出来时可是一致的?”
  刘仵作走到土堆边仔细看了看,很肯定地说道:“大人,这土与那日小人将尸体挖掘出来时截然不同。”
  段飞喝道:“胡说,这分明就是本官从这土坑中挖出来的土,你敢说与当日不同?”
  刘仵作大惊道:“大人,小人绝不会看错,这土绝非当日埋尸的土啊。”
  段飞哼了一声,让杨森托着两只盘子走过来,段飞指着盘子说道:“刘仵作,本官相信你不会看错,那么本官要考考你,你眼前有两盘土,你觉得哪一盘比较像当日你挖掘尸骨时埋骨的土呢?”
  刘仵作走上前仔细看去,他很快就毫不犹豫地指着杨森左手那一盘土,说道:“大人,这盘才是那日埋尸的土,小人绝不会看错的。”
  刘仵作虽然很有把握,但还是担心地向段飞望去,段飞笑道:“刘仵作,你这回可错了,在东边墙角下本官新挖了一个坑,被你指认为埋尸的土是从那个坑里挖出来的,难道尸体原来是埋在那个坑里的吗?”
  第〇二七三章 【狡妇人】
  刘仵作惊叫道:“不可能!尸体明明是埋在这里的……”
  他快步跑到墙角蹲下来仔细看,过了一会他又跑回来,说道:“大人,这分明是有人移走了埋尸之土,请大人明察!”
  段飞鼓起掌来,笑道:“刘仵作你不愧是经验丰富的老仵作,看来你没有错,本官也是这么猜想的,应该是有人将埋尸的土换了,想让本官做出错误的判断,本官差点就被他骗过,刘仵作,待会本官就要入豹房去面圣,你可敢当着皇上的面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么?”
  刘仵作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段飞鼓励地望着他,刘仵作吃吃地说道:“大人,小的身份卑微,胆子又小,岂敢去见皇上,大人还是饶了我吧。”
  段飞叹了口气,说道:“也罢,蓉儿,将录的口供拿来,让刘仵作签字画押。”
  苏蓉将口供拿到刘仵作面前,刘仵作苦笑道:“大人,小的不识字,这个……”
  段飞怒道:“你还担心本官骗你不成?我看你是有些皮痒了!锦衣卫千户华明何在!”
  华明断然答应道:“卑职在此!”
  他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刘仵作,刘仵作的证词已证明埋尸坑的确被人换过土,因此坐实了锦衣卫破坏现场证据的罪过,不用段飞吩咐,他都想劈了眼前这个家伙。
  段飞却对刘仵作温和地说道:“刘仵作,本官根本没有必要骗你,这里还有东厂的海公公作证,你怕什么?你还是快将口供签押了,本官还赶着要进宫呢。”
  海公公将那口供扫了一眼,递给刘仵作道:“刘仵作,快签了吧,咱家可以保证这张供词里的话与你刚才的口供毫无二致。”
  “多谢公公,多谢大人。”刘仵作这才按了手印,苏蓉将口供收起递给段飞,段飞朝她使了个眼神,苏蓉眨了眨眼睛,退到一旁,华明说道:“大人,我这就将刘仵作送出去,回头便把徐氏带来给大人审问。”
  海公公说道:“这点小事用得着华大人亲自出马么?刘仵作,你暂且在一旁等候,待会咱家亲自送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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