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崩
子夜,丧钟敲响,连着三声,不疾不徐,沉沉。
“咚——咚——咚——”
时隔三十载,响了这帝王丧钟,回声久久不散,衍庆宫外,宫人跪了一地,痛哭流涕。
“皇上驾崩了。”
禁卫军连着三声报丧,响彻燕宫。
未央宫里,宫人行色匆匆,低头垂眸入殿,低声禀报:“贵妃娘娘,衍庆宫响了丧钟,皇上……”抬头,审视隐在逆光里的主子,道,“皇上去了。”
姬贵妃依窗站着,忽而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嗓音在夜里有些鬼魅:“传令给国公爷,东风已起。”
“是。”
东风已起,该乱了。
姬贵妃拂了拂衣袖:“本宫该去哭丧了。”她转身,容颜不施粉黛,解下披风,她着了一身白色孝衣。
披麻戴孝,她早已备好,只欠东风。
“咚——咚——咚——”
帝王丧钟,三声三响,这已是第二次钟响,适时,报丧文武百官。
常湘殿里,凌国公马不停蹄秘密入宫,并未先去衍庆宫朝拜,而是先行去了常湘殿。
炎帝驾崩,天家之子怕是最坐不住,除却边疆的常钰王、已殁的常德王、囚于大理寺的常齐王,以及年幼的几位尚未封王的皇子,哪一个不是蠢蠢欲动。
唯独常湘王,独坐,独饮,两耳不闻窗外事。
凌国公面沉如铁:“荀儿,你决定了?”微顿,郑重其事,“储君未定,你当真要独善其身?”
燕湘荀斟了一杯酒,递给凌国公:“外公,闻柒未雨绸缪,早有防范。”他自顾饮酒,神色怅然,几分难言的苦涩,久久道,“她要想的,何时失手过,还争什么,头破血流罢了。”
还争什么?
帝王之争,何惧血雨腥风,他啊,是不想争罢了。
“常德王已殁,常钰王远在边疆,常广王昏庸无能,常山王年弱稚龄,常蒲王势单力薄,余下几位未封王的皇子资质与势力都不足为恐,炎帝突然驾崩,不曾另立储君,你有百官拥护,凌国公府庇护,又嫡出元妃,你是最名正言顺的储君之选,而常山王不过两三岁的稚童,身世扑朔迷离,生母惠妃又一心礼佛,毫无外戚拥立,虽养在闻柒东宫,只是闻柒不得民心,空有兵权,你未必斗不过闻柒。”
一席话,说破了大燕皇室暗涌。
燕湘荀眸底波澜不惊,静而幽深:“她有兵权就够了,最坏不过大开杀戒,她又不是做不出来。”唇边笑意似有若无,提起那个女子,他好似牵牵绊绊着,怎么也扔不下,更难无所畏惧。
凌国公深思熟虑,态度不免急进了:“就算她早有平乱的准备,姬国公府蠢蠢欲动多时,两方人马必定缠斗,若我们渔翁得利——”
“外公。”燕湘荀缓缓打断,抬眸,眼底平静却决绝,他一字一字轻而有声,“我不想与她为敌。”
兴许,未必会败;兴许,胜者为王;兴许,两败俱伤;兴许,一败涂地……他不敢赌,若与她对立,只能渐行渐远,他输不起,也赢不起。
江山如画,儿女私情,自古便两难抉择,他倒毫不犹豫。
见燕湘荀坚决,凌国公也不再多言,只问:“你甘愿朝臣?”那个位子,多少人趋之若鹜,何况出身皇家,他是天之骄子,要得起。
没有思考,也未曾迟疑,燕湘荀继续啜饮着,缓缓开口:“让凌国公府准备十七弟的登基大典吧。”
一人之下,他认了,并非臣服年幼的新帝,只是,他的人上人,是闻柒,一个闻柒,他只能朝臣。
凌国公深深看了他一眼,张张嘴,叹气,终是什么也没说,起身。那位即将权倾天下的女子,当真会攻心,势必大胜而归。走到殿门外,凌国公还是不忍问了一句:“不悔?”
燕湘荀徐徐一笑,摇头:“不悔。”
殿外,十一月的冬日,天已转凉,夜里,冷得刺骨,寒风呼啸打着宫灯来回荡着,暗影跌宕。
这夜,森然极了。
“咚——咚——咚!”
三声三响,惊了树梢头的夜鹰。最后一次帝王丧钟,大燕帝君薨,传遍燕都,宫灯裹素,整个帝都已披上了白绢。
未央宫外,脚步急促:“娘娘。”林小贱娟秀的脸微红,额头布了一层细密的汗。
重重素白的纱幔里,传出闻柒灵清的嗓音:“完全咽气了吗?”微微嗪了丝丝笑意,极是好听,她等了许久了。
那老东西终是不舍得撒手,噬心母蛊已死,七窍流血,竟还撑了一刻钟,闻柒不由得失笑了,那老东西多半是死不瞑目了。
“回娘娘,皇上,”林小贱微顿,上前,沉声道,“驾崩了。”
这丧钟三响,帝君薨,燕都皆知,皆乱,唯有她,还睡得下。
纱幔里,闻柒轻笑出声,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怀里的小十七,懒懒道:“这老不死的,终于舍得闭眼了。”
舍得?不,哪里舍得,只是逃得过闻柒如来神掌吗?这老不死的,可是大燕炎帝,普天之下,敢如此谩骂之人,唯有闻柒。林小贱汗颜无语。
“羞花啊。”闻柒轻唤着,语气轻快。
林小贱上前,恭恭敬敬:“是,娘娘。”
一只素手伸出,撩开素锦流苏,露出闻柒的容颜,杏黄的烛火交织着清冷的月,在她眸里藏了一轮弦月的清华,薄唇轻轻勾起,恰到好处地添了一抹风情。
美中不足,这容颜略微苍白,带了一分病态。闻柒抬眸,一双眉眼,似乎惑人,勾着似有若无的笑:“你说本宫既为一国之后,这圣上驾崩,本宫是不是也要应应景?”
应应景?这夜,寒气森冷,如何应景?趁火打劫才是理!林小贱笑:“娘娘所言极是。”
闻柒挑眉,眼角拉出一抹玩味:“来啊,给本宫披麻戴孝,”亲了亲入睡的小人儿,她一身白衣曳地,提着长长的裙摆,走出了素白纱幔,笑道,“哭丧去。”
披麻戴孝?胤荣皇后若要哭丧,想必,炎帝死难瞑目了。
衍庆宫里哭声振聋发聩,点了白烛,素娟挂起,帝都同哀。刚过子夜,摄政大臣跪于衍庆宫外,左相一旨遗诏告令天下。
“朕临鹤归西,何以内忧外患纷扰,甚念燕氏天阑,天家十七子,耐无以堪当大任,故将朕之社稷托以闻氏胤荣皇后,辅十七皇儿寅礼莅位登基,胤荣垂帘以摄政天下。”
遗诏刚下,满殿肃静,天家几位年长的王爷各有所思,唯独西宫的姬贵妃站起身来,一身孝衣,狼狈失色。
“不!”这一声嘶叫,令姬贵妃精致的容颜扭曲得不剩半分美色,满脸不甘,怎能甘心,未雨绸缪一番,到头来却不过跳梁小丑,她大喊,扭扯,发疯一边嘶吼。
“不可能,怎么会是寅礼,他才两岁。”
“假的,遗诏是假的,一定是那个女人搞的鬼。”
“圣上根本没有另立储君,是闻柒,她谋权篡位!”
“……”
“闻氏那个佞妃,何以能乱我大燕的江山。”
“佞妃摄政,亡我大燕!”
天下皆传,闻氏胤荣,祸乱大燕,然,如此胆大妄言之词,敢说的甚少。
霎时,殿中死寂。
“佞妃?”
突然,殿外长廊,漏进一缕月华,女子一身素白长裙及地,她踩着慵懒的步子,缓缓走出月色,入殿,嘴角,浅笑清清。
“姬贵妃可真看得起本宫,那本宫自是不能辜负了这佞妃二字。”闻柒漫步,停下,依着暖玉石柱,抱着手,淡淡睥睨,“圣上归西,新帝稚弱,本宫摄政大燕,尊国例,未孕有天家子嗣的妃嫔迁至护国寺诵经终老。”
闻柒笑望已花容失色的姬氏:“姬贵妃姐姐,可是又要怨本宫这个佞妃祸乱了大燕,可叫你咬牙切齿大骂老天不公?”
姬贵妃面色惨白,哑然失语,心中警钟大起。闻柒她,步步为谋,早有布局……
殿中,哭声,嘶喊,谩骂,震耳欲聋。
宫外,森冷的半月,姬国公府十万玄甲军已兵临城下,严阵以待,只待东风一触即发。
城下,卫兵来报。
“报将军,炎帝薨,闻氏已掌大权,贵妃娘娘困于衍庆宫。”
“传令。”镇国将军(亦是世袭姬国公)姬成鄞拔剑指天,一声厉吼,道,“逼宫,伐佞后!”
内有姬贵妃煽动百官后妃,外有十万玄甲军逼宫破城,内忧外患莫过于此,此番,姬家是打算倾巢而出,不成功便成仁。
可惜,天算,总不如人算。
方入燕宫,玄甲军统领便乱了阵脚:“将军,宫门并无守卫,小心有诈。”
先帝驾崩,正是朝代更替,宫中却如空城,若不是闻氏太狂傲自信,便是阴谋阳谋。
此时,箭在弦上,姬成鄞早叫仇恨冲昏了头脑。
“佞妃祸国,本将军为民除歼,死亦所得。”姬成鄞一脸杀气,只道,“攻!”
天启五十九年,十一月十三,南诏攻入西口,西启断后,大燕不敌,闻氏胤荣遣三十万龙虎军援助。
天启五十九年,十一月十六,燕都城外贼寇扰城,百姓苦不堪言,闻氏胤荣派遣第一将军燕无吝领御林军十五万剿匪。
天启五十九年,十一月二十,镇国将军十万玄甲军揭竿而起,破城逼宫,名,伐佞后。
先帝驾崩,满朝动乱,闻氏胤荣夺权,然,燕宫兵权外调,闻氏胤荣兵权在外,赤手空拳,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哦,大燕史官听的可不是胤荣皇后的,是北沧新帝,北帝未雨绸缪,除却闻柒,谁人能敌,好一出请君入瓮,不是吗?
此时,衍庆宫里,一纸遗诏刚下,左右两相拥护,摄政大臣朝臣新帝,文武百官纵使不服不平,却也无一人敢置身于这风口浪尖。
子夜一刻,常湘王领凌国公府朝臣闻柒,恭候新帝登基,此一举,叫那些蠢蠢欲动的天家王爷一个个投鼠忌器,这闻氏胤荣,定有后招,怕是只等反叛,然后一网打尽。
子夜两刻时分,闻柒高坐衍庆宫主位之上,殿外传来急报。
“报!”
闻柒有些倦了,揉揉眉心:“说。”这身子骨,有点撑不住了。
“娘娘,姬将军率十万玄甲军已兵临城下,名,伐佞后。”
果然,有人沉不住气了。
闻柒似乎苦恼,按着眉心:“姬家的人总是这么让本宫头疼。罢了,这百年世家外戚专权的世道,也该换换了。”
此言一落,殿中惊呼,却无声,唯有重重喘息。
她啊,要给大燕换天了。
步调懒懒,闻柒一步一步走上高台,转身,携了一身张扬,眉目睥睨,那样高高在上,只道:“先帝初薨,新帝尚未登基,振国大将军姬成鄞逼宫叛乱,谋权篡位,动摇国本,其罪当诛九族,传本宫旨,杀无赦。”
姬贵妃跌坐在地,面如死灰。改朝换代,总归不过四个字:大开杀戒。那女子权倾天下,在这燕宫葬了多少黄土白骨,炎帝,苏太后,九章王,常德太子……下一个,逃不掉的,姬家,完了……
子夜三刻,镇国将军姬成鄞十万玄甲军来势汹汹,攻入南宫门,所向披靡破敌入城,然,只见燕宫冷寂。
忽而,火光大作,玄甲军四顾,只见千军万马,自四面八方涌入,包围。
请君入瓮,瓮中捉鳖,是诱敌计!
玄甲军统领大惊失色:“将军,不好,中计了。”
姬成鄞落马,面如土色,入目皆是冷肃的刀枪剑戟,是千军万马,南宫门、护城河、燕宫长廊,大军由三路逼近,重重包围。
难怪所向披靡,原是引蛇出洞。
宫门之上,玄黑的战旗摇动,书以一字:北。
是北沧,是北帝秦宓的人。怎漏算了,闻柒不需千军万马,一个秦宓足矣。姬成鄞面色大变。
城墙之上,程大沉声令下:“谋逆作乱者,杀无赦!”
顿时,杀气腾腾,刀枪出鞘,围攻而上,血染月色,片刻,血染红了火把,血气翻滚。
二十万北军对十万玄甲军,三路围攻,胜败毫无悬念,霎时,玄甲军方阵大乱。
玄甲军统领惊慌落马,高声道:“将军,闻柒引蛇出洞早有埋伏,将军,人马悬殊,应立即撤退。”
瓮中捉鳖,若战玄甲军,势必要全军覆没。
棋差一招,一步错,步步皆错,闻柒怎会留有退路,即便束手就擒,也再难逃一死。姬成鄞沉眸,一脸弑杀的阴鸷,只道:“退一步者,本将军定斩不饶,今日,取闻柒首级者,封侯拜相,锄奸伐佞,死得其所。”他大喊,“给本将军杀!”
一声令下,顺时激起了千层血色,军心振奋,为死不惧。此番置之死地而后生……
然,后生?
忽而,动乱杀伐里,一个清幽的嗓音传来,不瘟不火:“事到如今,竟还痴心妄想。”
姬国公猛然回头,只见护城河之上,一人高坐战马,一身银白铠甲,身后是大军数万,月色微暗,映着马上男子的模样。
姬成鄞顿时一滞:“你——”他满眼不可思议,转而暴怒,吼骂,“你这逆子!为虎作伥卖祖求荣,你不得好死。”
这马上之人,正是姬国公府的秋白少爷,父子对阵,各为其主,唯有兵戎相见。
姬秋白坐于马上,淡淡一督,语气心平气和:“父亲,莫怪我,当日我便说了,你若逆反,我定手刃于你。”
姬成鄞瞠目,红眼怒吼:“你——”
姬秋白淡淡而语:“杀!”话落,剑已出鞘。
整整一夜腥风血雨,染红了护城河的河水。这夜,血染了大燕皇宫,衍庆宫中,哭声戚戚,然,长乐殿中胤荣皇后,一夜安寝。
辰时,归于平静,天泛肚白,初升的旭日,竟也沾了血色般,红得有些触目惊心。
长乐殿外,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早更声响,林大公公便领着一干伺候的奴才宫女候在寝殿之外,待到辰时一过,林小贱公公唤了几声‘娘娘’,昨日里,大抵累着了,反复唤了好一阵,殿中才隐约传出闻柒的应答声。
确实,她精神头越发不好了,脖颈的血色纹路渐深,花开四叶了。闻柒迷迷糊糊,好似又昏昏欲睡了。
林小贱也不敢大声,小心翼翼地候在殿门口,轻声道:“该起了,时辰到了,该行登基大典了。”
今日,常山王登基,炎帝驾崩不过一日,连后事都未料理,便先行改朝换代,确实有些快了,闻柒等不及了,她清醒的时日不多了。
披了件外裳,闻柒起身,将正熟睡的十七唤醒,对外道了句:“进来吧。”
二十多名宫人入殿,是司衣房送来了登基大典穿戴的衣物。
闻柒实在无力,由着侍女为她更衣描眉,怀里的十七似乎还未睡醒,迷迷糊糊地瞪着一双眼瞧着她,一会儿便又趴在闻柒肩上睡了。闻柒拍了拍十七的背,压低了声音:“如何了?”
林小贱回:“十万人马,不留活口,姬家公子手刃镇国将军。”
闻柒浅笑:“真是个聪明的家伙,有眼力见。”说着,心情大好。
巳时,行常山王登基大典,闻柒一身大红的凤袍坐于龙椅,受百官朝拜,诰命天下,摄政大燕。怀中新帝,半睡半醒不识政事。
史书有记。
“大燕天启五十九年十一月二十,子夜,炎帝薨,十七皇子寅礼克承大统,年仅两岁,托孤东宫,自此,胤荣太后权倾大燕,摄政天下。当夜,振国大将军叛乱,十万玄甲军全军覆没,百年世族姬国公府一夜没落。大燕天启五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一,天家十七子常山王克成大统,登基为帝,御封清帝。闻氏胤荣太后免摄政大臣,垂帘听政,改国号天襄,举国同庆,大赦天下。胤荣太后摄政,帝封常湘王为仁广亲王,承以一品世袭,诰命天下为万户王,封城三座,良田玉帛万数。胤荣太后声称镇国将军之子姬秋白大义灭亲护驾有功,特以世袭姬国公爵位,亲封一品定侯,领军十万。”
不过一日,大燕朝堂颠覆,闻氏胤荣太后掌权,新帝登基,闻氏胤荣太后垂帘,免赋三年,举国同庆,然,大殿之上,众官不服,先帝尸骨未寒,新帝登基有违孝义,百官长跪以示,声称罢黜摄政后妃,胤荣太后只道‘随意随意’,百官跪于金銮大殿整整一日,滴水未进,然,闻氏胤荣太后在先帝灵堂之上,大快朵颐。
市井哀呼:佞后当道,横祸四楚。
可不是横祸四楚呢,不信?瞧瞧……
天襄五十九年,新帝初登大宝,闻氏胤荣太后摄政,登基次日,燕宫翻覆。
辰时,大司马检举太傅贪污,当日太傅告老还乡。
巳时,中枢令上奏大司马贿赂,大司马辞官闭世。
午时,中枢令摔马,亡。
未时,天家七子常蒲王试图谋害幼帝,关大理寺。
申时,太师之独子遭匪徒拦截,杀之,太师悲痛欲绝,中风瘫痪。
酉时,天家四子常景王请命剿匪,殁。
戌时,天家十五子高热不退,心智烧损,时年十一。
一日之间,大燕皇室、氏族连遭不幸,闻似不幸,天灾人祸,各种迂回各有言论,只是,巧得紧,这死的伤的残的走的,都是当日登基大殿之上扬言伐佞后的人。
素来,铲除已己的法子有很多,借刀杀人不见血——为上策。
常湘王闻之,只道:今日她倒精神不错。
确实,这日闻柒昏睡的时辰少了些,大抵是白二神医的功劳,也或许唯恐天下不乱,她精神自然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