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啊
谁造的孽?诶,是谁在哼曲子?
“今天的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好风光……”
诶,归根结底,十二个字:凤栖鹩都,烽火连天,北沧缭乱。
这天下,已大乱,滚滚狼烟,史书里,一笔一笔都是血染城池,正史有云,野史有云,众说纷纭。
北沧正史有记。
天启五十七年,十二月七日,高阳王百里西楚挂帅,攻城三日,大败南军十万,破南诏紫清城,五十万大军南下,连攻三城,战延州、黔南、岭西,高阳王初战告捷。
北沧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七年,十二月七日,大燕闻氏女子栖居北沧,高阳王告捷归都,闻氏善妒成性,为其指婚北疆锡王,高阳王三日后北上和亲。
北沧正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二月十一,高阳王和亲北疆,途径陇西四郡,西启大军突袭于前临江,和亲军阵围困陇西,战三日,龙虎军来援,里应外合大败西启,破陇西四郡,占北疆、南疆二城,史称,陇西之变。
北沧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二月十七,陇西之变北疆锡王战死,和亲告败,高阳王归鹩,大燕闻氏不容忠良,外遣高阳王离都,守城江西。
北沧正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二月二十,陇西之变,高阳王骁勇破敌,阑帝念战功难没,封一品定安侯,赐,千金万户,世袭封地江西三郡。
北沧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三月十一,后宫女侍暴毙于九华殿,死状惨烈,死因不详,次日,阑帝昭告鹩都,北宫女侍或死、或遣送故里、或充军为妓,不留一人,后宫除闻氏女子,再无其二,有传,皆因起大燕闻氏善嫉多疑,野史称红颜缭乱。
北沧正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三月十一,南诏巫女暗探鹩都北宫,欲窃边关防守驻图,未果,卒于九华殿,为斩其后援,北宫女侍一律不留。
北沧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春分,南诏大军攻至边城六都,六都城主驻守御敌,同月,入京汇战,无故徒惹闻氏不快,何以闻氏残暴不仁,斩其六人,死无全尸。
北沧正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春风,南诏娆姜公主领兵四十万,大战北沧于边城六都,六都城主叛变敌军,一夕,城门高挂六人首级,敌军大乱,龙虎军趁其不备一举反攻,破南诏大军,退边城十里之外汾水,史称:边城叛变。
北沧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五月十二,大燕常湘、常钰二王到访北沧,大燕闻氏与之独处一夜,后,闻氏女子迷踪七日,北宫有传闻氏荒淫无度,惑骨柔肠,醉生梦死。
北沧正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五月二十,燕军来援北沧,五十万大军西下攻城,大燕常钰王为帅,于西启乾里四县速起狼烟,常湘王外围破敌,内外夹击攻其不备,西启不敌,退城百里,燕军一鼓作气,连战三捷,乾里四县隶于北沧,史称:乾里三战。
北沧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六月二十,大燕常山王周岁诞辰将即,大燕闻氏大办,鹩都同庆,天下大战,百姓民不聊生,奈何,闻氏骄奢成糜,金堆玉砌,劳民伤财,鹩都百官扼腕苦吟。
正史、野史,各说纷纭,这天下事,后宫事,孰知各中乾坤?闻柒只消遣,一笑而置。
“骄奢成糜?”
这日,闻柒正捧市井里疯传的那三卷‘大燕闻氏野史’,看到此处,她呵呵一笑,“丫的,这么有才啊。”
感叹完,她抱着野史,侧卧软榻,看得那是津津有味,软榻边上,摆着一张陈木的案桌,四环镶玉,内镶玛瑙,案桌上三三两两摆放着精致的点心与时令瓜果。
哦,那瓜果不是北沧时令,据说是从大燕的江南濡郡送来的,那么小小的一碟,用寒玉裹着,三天送到,累死了十几匹千里良驹。
野史有云:大燕闻氏骄奢成糜,也不无道理。
一边,叶十沉思着,这野史她也略看一二,虽说不及正史严谨在谱,实在荒唐夸大,却也并非全然捏造,里头,确实有不少令人臆测的内容。
比如,高阳王赐婚北疆那一宗,如正史所言是为了陇西之变不假,但是,若是北疆锡王没有战死,这亲怕是还得继续和。对北疆锡王之死,闻某没少扼腕。
野史所云,善妒成性,不假。
比如,正史所言南诏巫女暗探鹩都,确有其事,但是,绝对不用将整个北宫的女眷都灭了个干净吧。对此,闻某义正言辞斩草除根、宁可错杀。
野史所云,善嫉多疑,不假。
比如,正史所言六都城主叛乱,此事不假,但是,也确实是闻某亲手摘了那六个脑袋,并挂上了城墙,眼睛也没眨一下,手也不洗,接着大鱼大肉,为此,某帝一整个下午没缠着闻某亲昵。
野史有云,残暴不仁,不假。
再比如,乾里三战那一宗,正史只言常钰常湘王主帅,闻某出谋划策指点江山,大体是没错,但是,乾里那一乱战了五天,闻某迷踪七日,剩下的两日是和某帝一起消失的,只听闻乾里有一处销魂地——那什么……温泉。
野史有云,荒淫无度,也不假。
所以说,正史为准,野史也不能抹灭了,再说那骄奢成糜那一宗……
叶十问:“主子,那这小王爷的生辰宴还办不办?”
这边关战乱,民不聊生,确实不是个好由头,会引起民愤的。
闻柒头一抬:“办!当然要办,还要大办,要办得轰轰烈烈举世瞩目,野史不是说本宫骄奢成糜吗,这历史的脚步咱得跟紧了,万不能逆了历史的潮流,这就去给本宫下帖子,鹩都文武百官、北沧三十六城城主,一个都别落下,本宫的皇儿生辰,他们总要表示表示吧。”闻柒眯着眼直笑,“正好,天下战乱,国库虚空,他们也该勒勒裤腰带了,贺礼神马的,总免不得。”
敢情,这厮是想讹些银子花花。野史又有的写了。
叶十道:“属下明白。”
整整三卷,竹简堆了一榻,闻柒滚来滚去,自娱自乐得好不欢快,摊开一卷,她趴着瞧,喃着:“善妒成性,善嫉多疑,不容忠良,残暴不仁,荒淫无度。”她激动了,摩挲着那竹简,不断咋舌,“瞧瞧,这遣词、这造句、这字调、这恨天恨地恨苍天不长眼的慷慨陈词。”叹了一口气,闻柒抬起下巴,四十五度看天,有模有样地作深思感慨状,“直叫本宫如临其境、与苍天同恨,真真吐了好几口悲愤的血呢。”一脚踢翻了榻上的竹简。
叶九说上前,将那竹简拾起:“主子息怒。”
闻柒抬头,眨巴眨巴眼:“本宫的表情像生气了吗?”一脸心平气和,很无辜的模样。
叶家姐妹都察言观色一番,而后,都没回答,是真看不出来,某人真笑假笑皮笑肉不笑,表情与心情可能正着来,也可能反着来。
闻柒自问后,自答,点头:“嗯,本宫很生气啊。”眉头一皱,脸色说变就变。
只是她笑得挺贼,敢问如何生气?
闻柒往榻上一躺,搭起一只脚,晃荡了几下:“将那编写野史的家伙捉来,本宫得好好与之细谈细谈这野史之中的奥妙。”
想来,这野史惹得闻主子不快了。
叶九寻思着,便说:“勿需主子费心,明日之内,属下定让他没命提笔。”
闻柒笑着瞧过去:“如花啊。”
每每,闻柒这么喊人,都让人毛骨悚然,这语调定是要拿人开刷的节奏啊。
叶九小心了:“是,主子。”
眉毛一挑,痞气得紧,闻柒笑问:“你这么彪悍程大造吗?”
蛇打七寸,一句话,叶九卒,默默地低头了。
嗯,没错,彪悍的叶九只有一个死穴——程大,就是‘我看了你的身子就要对你负责’那等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等叶九快忘了时,某人就喜欢拿出来晒晒。
叶九打住此话题:“属下愚钝,请主子明示。”
闻柒踢了踢脚边的竹简卷宗,颇为不满:“这长长三卷,浓墨重彩的,呕心沥血了万字有余,怎么就少了最打紧的四个字呢。”垂头,小脸皱紧,摇了摇手指,“不妥,不妥啊。”
叶九不明:“主子所指何字?”
闻柒抬抬下巴,食指一勾,摩挲着下巴:“胤荣闻柒。”
“主子的名讳,岂是野史敢云。”叶九困顿不已,怎就不妥了?
闻柒翘着二郎腿,抖了抖:“捉来,本宫定要亲笔提名。”
反其道而行,独闻柒一人。叶家姐妹百思不得解。
闻柒手指勾着墨发,意味深长地言了一句:“既然是红颜祸水,自然要名垂千古。”
名垂千古?怕是要遗臭万年吧。
叶十说得很委婉:“野史虽为不实,但若流传出去,还是有损主子清誉。”
闻柒笑了,嘴角一挑:“清誉?”她一脸的无赖,“什么玩意?本宫有吗?”
千真万确,没有。
叶家两姐妹都不做声,不敢说实话,也不想昧着良心说话。
闻柒很大方,小手一摆:“本宫敢祸国殃民,怎惧遗臭万年?最好啊,”寻思了,她笑开了眸中涟漪,“让后世论起闻柒二字,就忍不得呕心、扼脉,心塞得恨不得捶碎了胸膛、揪疼了心肝才好。”
我行我素,这才是闻柒,世俗于她,权当是消遣。她啊,不怕天高,敢与天下敌,潇洒恣意得遗世独立。
叶九想,这样的女子,世间仅闻柒一个便够了。
“哦,还有啊……”
闻柒眸子转悠得飞快,流光潋滟的眸,全是心思,分明慵懒得像只猫儿,却狡猾极了,散漫的语调,她拨弄着手里的卷宗:“一卷一金,在遗臭万年之前,本宫应该已经辉煌腾达了。”
一卷一金……
她真敢玩。
叶九匪夷所思了:“主子的意思是——”
“这种好东西,自然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世人谁会拿自己做消遣,以行坑蒙拐骗之勾当,仅此闻柒一人。
叶家姐妹都惊了,无言以对。
闻柒一挥手,豪气云干:“篆刻、木雕、纸印统统先来十万份。”她沉思,“名字嘛,嗯,”点头,煞有介事地坏笑着,语调九曲十八弯,“胤荣皇后那些不为人知的事儿。”
胤荣皇后那些不为人知的事儿……
不为人知,还需要臆想吗?毋庸置疑,定风靡四国!试想,一国皇后那些不为人知的事能不勾引人的肠子吗?闻柒能不辉煌腾达?能不发家致富吗?
其实当时叶十有句话很想说:主子,可以稍微不这么重口味吗?被叶九拉住了。
夜时,闻柒窝在秦宓话里说起了这事,对那野史三卷,爱不释手,满眼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秦宓皱眉,将她手里的卷宗拿下,只说:“不好。”
闻柒小脸一垮,耳提面命:“驳回,反抗无效。”
最近,爷越发没有地位了。
宓爷看着闻柒,乖乖说:“爷有很多银子,都可以给你。”他将那野史扔远了,不喜。
闻柒笑得明眸皓齿,抱着手反问:“爷,那些本来不是我的吗?”
是他把她惯坏了,如今一发不可收拾,已经没有法子了。宓爷认了:“是。”
如闻柒所说,他都是她的,所以,才越发没有自主权与独立权了。对此,秦宓还是认了。
闻柒耸耸肩:“这不就得了。”一把扑上去抱住秦宓,蹭了蹭秦宓的脖子,笑盈盈的说,“小爷从来不坑自家人,爷,银子乖乖藏好哦,那是我的,是奶粉钱!”
他不太懂,皱了皱眉,还是颔首,一如既往地,都听闻柒的,只是抱着闻柒的脖颈,气息沉闷,不快:“爷不喜欢这一卷。”
地上,是闻柒野史第三卷,摊开了,在秦宓脚边。
闻柒好笑:“是哪一句惹得我家爷不快了?说,小爷抹了。”
秦宓拧眉,倾城的眸,却固执地盯着地上那一处,闻柒看去,那野史卷宗上书着此一句。
荒淫无度,惑骨柔肠,醉生梦死……
闻柒趴在秦宓肩上咯咯地笑:“若是我记错的话,乾里三战后,我确实干了这等醉生梦死的勾当,爷,你忘了吗?”她凑到秦宓耳边,抿着秦宓的耳际,轻咬,“你可是当事人哟。”
荒淫无度,惑骨柔肠,醉生梦死……
是她与秦宓共赴,她邀他万劫不复的,这一句,不假,只是,野史竟言进了外人,对秦宓却只字不提,他自是不喜,捧着闻柒的脸,轻吻她带笑的唇角,他说:“你若荒淫无度,怎不提爷。”
名垂千古也罢,遗臭万年也罢,总归,他要与她一起,闻柒二字,只能书在秦宓之侧,与他毗邻。
对闻柒,秦宓会斤斤计较,执着得近乎偏执。
靠得近了,闻柒启唇,唇齿间秦宓的气息萦绕,她不躲,凑上去嬉戏,吮了吮秦宓的唇:“哦,我说怎么瞧着这野史少了点什么。”笑眼迷离,醉了容颜,极好看的模样,“原来是少了我家宓爷的风流韵事啊,确实,有了红颜祸水怎能没有昏庸无度。”
秦宓浅浅地笑,倾城的眸里,只有闻柒的影子。
后,北沧野史有记。
天启五十八年,胤荣燕后闻柒栖居北沧,阑帝秦宓独宠,荒政荒淫,任其血雨腥风、翻覆朝堂,纵其骄奢残暴、残害忠良,阑帝独居九华、宠妃无度,万里河山血染城池,帝后笑看成嬉,倾尽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