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柳书彦不是他的人,这已经够了。”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他的人?”
“我信我自己。”秦芃睁开眼睛,看向白芷,神色认真:“就像我能无条件信你,我也能无条件信他。”
白芷被那神色看着,也不知道怎么的,感觉自己仿佛是回到了那个人身边一般。
她觉得眼眶有些发涩,却还是要强装淡定:“你这样会害死自己。”
“我不怕死。”
她死了三次了,还怕什么死?
白芷没再说话,好久后,她终于道:“随你吧。”
说着,白芷就要走出去,秦芃突然叫住她:“去帮我找两个人。”
“嗯?”
“找一个案子,丈夫杀了妻子的。”
“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有我的用处。”
有了这句话,白芷也没办法多问了,只能是点点头,而后她又想起一件事:“哦,过两天我请个假,可能要不在几天。”
“嗯?”秦芃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白芷请假做什么。白芷面色平静:“镇国长公主忌日,我要回去看看。”
秦芃一听白芷要回去,下意识就想让白芷给赵钰带信,但话没说出来,白芷就立刻道:“放心吧,我就去边境祭拜一下,不会真的回北燕的。要被人查到我作为你的侍女去北燕,你就完了。”
这话将秦芃的想法彻底抹杀,她面无表情哦了一声,等白芷退下去后,她才恍惚想起来,原来是她的忌日要到了。
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死在什么时候了,可是所有人都记得。
说不清该高兴还是悲伤,她只能默默坐在椅子上,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明明她或活着,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每个人都在祭拜她呢?
这个问题太让人费解和伤心,以至于她想得心里都有些难过了。
过了两天后,白芷便走了,秦芃其实也不知道白芷指的忌日具体是什么日子,直到秦书淮带着一条白色的发带上了朝。
那天早朝秦书淮没有束冠,就是用白色的发带束了一般头发,看上去失去了平日那副尊贵威严的模样,反而有了几分高冷憔悴。
秦芃见他走进大殿时不由得愣了愣,转头同带着太傅职位上朝的柳书彦道:“摄政王上朝都不束冠了,怕是不太好吧?”
“这是先帝特许的。”柳书彦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今日是摄政王发妻的忌日,先帝念他一片深情,特许他在这一日可以不束冠上朝。”
秦芃有些诧异,不可置信道:“你说的发妻,是赵芃吗?”
柳书彦点点头,神色里有了敬重:“摄政王对玉阳公主的情谊,那是满朝文武皆知的事情。”
秦芃没说话了,她心里有了那么几分不忿。
虚伪。
做作。
秦芃在心里给秦书淮匹配了无数个不太好的词语,而后就有些好奇,秦书淮给自己这么深情的一个人设,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他又要做些什么呢?
怀着这样的好奇心,等下朝之后,秦芃悄悄尾随着秦书淮出去,结果秦书淮戒心极强,七拐八拐,秦芃就被他甩开来。
秦芃有些无奈,只能自己找了些吃的,趁着少有的一个人的时光,到处逛了逛,而后就坐在素装阁的雅间里挑着东西。
没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那声音虽然温和了许多,平缓了许多,秦芃却还是听出来,是秦书淮!
他熟悉点了几个脂粉唇膏的名字,都是秦芃当着赵芃时喜欢的色系。她躲在内间里,听着秦书淮说话,心里紧张又刺激。她决心这次绝对不能跟丢了,于是就压抑着自己,一直躲着不出去。
外面的店员似乎是很熟悉秦书淮的模样,但却完全不知道秦书淮的真实身份,还打笑道:“店里出了许多新款,这么多年了,公子也只卖这几个色,夫人不腻的吗?”
“不腻,”秦书淮声音温柔,仿佛是真的在为自己夫人添置胭脂水粉的公子哥儿:“她这个人啊,喜欢什么,便懒得再换了。”
“那好啊,”店员笑着道:“公子就不用担心夫人移情别恋了!”
“是啊,”秦书淮的声音里似乎也带了欢喜:“她这一辈子,也就只喜欢我一个了。”
只是不是因为她不花心,而是因为,她的一辈子,早已经到头了。
第二十七章
秦芃躲在帘子里,听着这句话,心里忍不住紧了紧。
她开始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猜想,比如说,当年秦书淮杀她,是不是因为看不惯她花心?然后他忍不住就把她杀了?
然而转念她就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了,秦书淮杀她的原因,白芷已经查的很清楚,完全只是因为权势。
他早已经和姜家商量好,杀她也是早有预谋,她不需要再找其他的理由给他。
秦书淮打包好了东西,便让人推着轮椅走了出去,秦芃这次跟得很小心,远远跟着。秦书淮换了身衣服,纯白色内衫,湖蓝色的外袍,头发用纯白色发带束起一半,如果不是那更加棱角分明的线条,秦芃几乎觉得,自己仿佛是看到了十六岁的秦书淮。
这么多年,他一直穿着深色的衣服,带着发冠,每次见面,都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
然而今日的秦书淮,他提着东西,含着笑容,收敛了周身气势,提了酒和一堆女孩子用的东西,仿佛是一个再普通的公子哥儿一般。
他一路上都在挑买着东西,买了一阵,秦芃就发现,这些都是她喜欢的。
至少,都是赵芃会喜欢的。
秦芃恍惚意识到了秦书淮在做什么,她有些想回去,但对于过去的追溯,又让她忍不住跟着他。
秦书淮挑买了东西,就往城郊去,他来了临近一个村子,然后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后,让人远远走开,自己进了一间小屋。
这屋子是修得极为精致的小茅屋,外面是爬满了蔷薇和牵牛花的围墙,院子里空间很大,有一个葡萄架,一颗枫树,一个小水塘,一个小凉亭。一条鹅卵石小道铺到中间屋中,小道旁边种了各种各样的花草,看上去似乎是许久没有人打理,长了杂草。
秦芃跳到了远处的大树上,悄悄观察着秦书淮。然而当她看见院子的时候,她就愣了。
脑海里蓦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一天晚上,她和秦书淮窝在小床上,完事以后,秦书淮抱着她,顺着她的头发问她:“芃芃,如果有一天我们能自由,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家?”
“家?”
那时候她怎么说的?
她睡迷糊了,可却还是记得自己想要什么。
人家都以为她贪慕权力,可是如果有得选择,她的愿望其实很小。
“我想在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有一个小屋子。我想种一颗枫树,等秋天的时候,我就能看他落叶。我想有个小水塘,枫树的落叶飘在里面,一定很好看,我还能养养鱼。还想要个葡萄架,我可以躺在葡萄架下面,晒着太阳,吃着葡萄。哦,院子外面还要种蔷薇和夕颜,花开的时候,一朵一朵开在叶子里,我很喜欢。”
“哦,我还要养一只猫,还要有一个大厨房。”
“要大厨房做什么?”
“秦书淮你做饭好吃,”那时候她像猫一样,蹭了蹭他的胸口,撒着娇道:“我要你一辈子做饭给我吃。”
秦书淮就低低闷笑,他笑的时候,胸膛微微震动,传递到她身上,她心里。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觉得,其实嫁给他是不错的。
用自己最有力的筹码去换了一个质子的性命,她不是没有犹豫怀疑过,可是那天他抱着她低声笑开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也没什么。
秦芃垂着眼眸,想着那些年秦书淮是什么样子,秦书淮就在院子里,推着轮椅扫了屋子,将自己提着的菜带进去,没多久后,房间里就传来了饭菜的香味。
秦芃静静看着他坐这一切,突然特别有一种冲动,去问那一句,为什么。
如果这么深情,为什么要将权势看得这么重要?
当年南归大齐,他的确处境艰难。有一个敌国公主作为妻子,又是具有继承皇位资格的落魄皇子,她能明白他难,也知道他需要庇护,可是人生的路都是走出来的,和姜氏联姻也不是唯一的办法,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呢?
秦芃想不明白,如果可以,她真想去问他一句。
过了一会儿,秦书淮把饭菜做好了,他摆到了院子里来,自己打开了酒,给自己斟了一杯,给旁边空着的杯子斟了一杯。
而后他空腹喝了口酒,笑着道:“来,芃芃,吃菜。”
说完,他夹了菜,放在了碗里。
自己一面吃,一面和自己絮叨着一些琐事。
他说的话基本是,好,很好,我很好。
以前秦芃也不知道他这么能说的,可是这一次他居然絮絮叨叨说了那么久。末了,他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醉了。
他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靠在桌子上,苦笑着道:“我以前不太爱说话的,每次都是你说得多,可如今我的话也多了,因为你不说了。”
“不说话也没什么……”
他声音沙哑起来:“好歹,应一声,是吧?”
没有回应,秦书淮瞧着眼前的空碗,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
他突然特别惶恐的意识到一件事,这个人是真的不存在于这世间了,他假装得再像,人没了,就是没了。
他内心慌张起,整个人微微颤抖,忍不住抬手又去斟酒,酒杯洒落到地上去。
他颤抖着去捡,却是早一步有人停在他面前,替他捡起了酒杯。
是秦芃。
她再也看不下去,从树上下来,替他捡了杯子。
秦书淮仰头看她,有些呆愣,秦芃抿了抿唇:“回去吧。”
秦书淮是醉了,看着她一片茫然,秦芃将酒杯塞在他手里,转身就走,然而那人却是猛地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秦……”
“别说话!”
秦书淮整个人都在颤抖,他闭着眼睛,声音沙哑:“我知道你不是她,你别说话!”
就一会儿。
就这么一会儿。
他整个人都陷在了秦芃死的最后的时光里,他走不出来,他太想走出来了。
可是没有办法。
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他最喜欢的姑娘,握着他的手,艰难出声。
“杀了我。”
“秦书淮……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