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元宝现在文官那一列,看着这一切,只觉得身体摇摇欲坠。
他有预感,这些人,只要一去,怕是就回不来了。
他抬起头,看着龙椅上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终于明白何为伴君如伴虎。因为你不知道下一秒,你面对的是虎的温柔和还凶恶。
欧阳家男丁出征那一天,皇帝陛下千叮万嘱,一定要把太子带回来。众人应允。
元宝站在送行那列,死死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却是一个字也没说。
欧阳华烨紧紧的抱了抱他,“等我回来。”
元宝被那冰冷坚硬的铠甲搁得生疼,却一句抱怨都没说,只是狠狠地点着头,“嗯。”
欧阳家男丁出征第二日,欧阳长修递了折子,请求告老还乡。
皇帝陛下驳回请求,温言劝到,“欧阳卿家老当益壮,正得力呢!”说完就赏赐了一堆补品。
一连三天,欧阳长修天天递折子,要告老还乡。一般都是这样的套路,大臣递折子,第一次皇帝都不会批,一是给臣子面子,二是给臣子台阶下。要是臣子只是刷下存在感,都会顺势而下,不会再折腾。
可是欧阳长修一连递了三次折子,可见是下定决心了。一般这时候皇帝也会认真考虑这问题了。要么准奏,要么加俸禄。
偏偏皇帝陛下不放人,也没什么要加官进爵的意思。只是赏赐的补品一天比一天多而已。
元宝只觉得心里发寒。
很多人都看出了不对劲,一时间,曾经登门拜访者不断的欧阳家,变得门雀可罗。
欧阳长修也像是突然老了十岁一般,整头长发都白了。
自欧阳华烨走那日起,元宝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每天都担心的不行,甚至亲自去了几次寺庙,求神拜佛,希望那个人能平安归来。
然而,最后传来的,依旧是欧阳家军队全军覆没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觉得还有一章左右就能完结了…
☆、第65章 旧案
元宝病了,一连数十日上不了朝。晋德帝关心的给他召唤了无数御医, 皆是摇头叹:郁结于心。
晋德帝没法子, 只能准他在家里养着,各种慰问品不断, 待遇丝毫不比欧阳长修差。
朝廷的风向变得太快,很多人开始讨好元宝, 各种送礼的不断。
不过元宝病了, 连朝都上不了,怎么还能接见这些人?自是全部打发了。
晋德帝依旧火烧火燎地筹备军粮, 甚至一副准备御驾亲征的架势。朝廷上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慎就引火烧身, 被皇帝陛下点名随驾,就这么一去不回了。
晋德帝看着这些个缩头乌龟, 恨不得全拖下去给斩了!
当然, 全杀了是不可能的。但挑着几个最不顺眼的宰了过过瘾,还是可以的。每天朝堂上就听见晋德帝指着大臣的鼻子大骂废物的声音。
而在这样人人自危的日子里,终于有捷报传来。
这就像是个回春的信号, 自这以后, 各种捷报频频传来。
晋德帝终于不再板着脸, 每天开开心心的听着各种捷报。同时,也开始有兴趣打听这个突然出现的黑马。
不打听不知道, 一打听吓一跳,这只横空出世的军队,竟然是消失已久的戚家军!而那个领军人, 自是熟练地使用着戚家枪法!
戚家军!当初多么威名显赫,光是听到名字就能让人闻风散胆!可是最后,却落地一个通敌卖国全家问斩的下场。
想到这里,那些老狐狸们一个个把眼睛往欧阳家瞟,难道就因为这个,所以欧阳家才倒霉了?
往欧阳家去的人就更少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欧阳家要倒霉了。
而曾经不可一世的欧阳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衰败了下来。
蛮子求和的消息几乎是没多久就传了过来,想想前几月连连战败的败绩,又听听现在蛮子的主动求和,这个新出现的将军,还未见到人,已经被人称作了战神转世。
欧阳家毕竟积威以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所有人都觉得他们要倒霉了,依旧对于这些话题忌讳如深。生怕现在做绝了,倒时他们没有倒下,秋后算账就麻烦了。
哪怕所有的人都蠢蠢欲动,依旧没人敢来做这个出头鸟。
于是,这个突然出现的战神,就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几乎一日之间,每个人都能说出几个不同的版本出来。
在这样热络的气氛中,战神江程的名字随着消失已久的戚家军,终于走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谈论戚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回忆那个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战神。
不知道谁说了句,“戚家,怎么可能通敌叛国?”
“对,戚家根本不可能通敌叛国,都是欧阳家搞出来的事!”
“对!都是欧阳长修这个大贪官,因为戚将军发现他贪污的证据,所以才陷害与他!”
“都是欧阳长修这个大贪官!杀了他!为戚将军平反!”
“杀了杀!为戚将军平反!”
“杀了他!杀了他!”
“杀…”
越来越多的人在街道上游行,要求杀了欧阳长修。而本该制止这一切的众多城卫,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像是没看到一般。
元宝半躺在床上,听着这些话,皱了皱眉,随即拿过手帕,又低低的咳了起来。一张小脸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
管家正好进来,听到他那越来越低沉的咳嗽声,安抚到,“公子,要不您就出去走走吧,放松放松心情…毕竟,人死是不能复生的。”
元宝一听这话,眼泪不听指挥的,就咕噜噜滚了下来,他摇了摇头,闷闷的又咳了一阵,躺下身转过了头去。
管家又劝说了几去,摇着头走开了,眼底的鄙夷之色几乎都快漫了出来。
待到确定那人消失了,青彧又给元宝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离开了。
屋子里寂静一片,只偶尔能听到一声声低咳。
游荡的人越来越多,欧阳家的下人出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注意就会被人给打残打死了。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一个个快连门都不敢出了。
欧阳家的周围,也被丢下了各种垃圾和污秽之物,肮脏而腥臭,让人连踏足的愿望都没有。
眼看着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终于,戚家军回京了,带着求和的蛮族皇子。
全城的欢呼声,透过层层叠叠的墙壁,竟然还能传入他的耳朵里。
元宝看着那让他参加庆功宴的请帖,忍不住苦笑。
自古晋德帝王心难测,他一直以为,晋德帝是看在江邑的面上对他重用。可是现在看来,莫不是以为,用他能牵制长生?
教长生习武,让他去卖命。然后又用他来牵制长生,又用九娘和元万贯牵制与他。一环套一环,当真是好算计!
元宝忍不住又开始低咳,一声声闷闷的咳嗽声听得人心惊肉跳,生怕他一个不慎,把什么不该咳的东西咳了出来。
咳过了一阵,感觉喉咙舒服些了,元宝喊到,“青彧,给我更衣,晚上参加庆功宴。”
青彧的眼睛里都是心疼,但没说什么,安静的给他准备衣物。
已经萧条的京城,只因为一个人而再次活络了过来,到处欢歌载舞。
庆功宴办得及其丰盛,比起新年还热闹几分。舞娘们载歌载舞,跳得美轮美奂,华美艳丽的舞裙和妖娆的身段勾引着所有人的眼睛。一杯杯价值连城的美酒不要钱般地倒入酒杯,恭贺着归来的英雄。
长生坐在人群中,眼睛却忍不住往那个一直咳嗽的消瘦身影上瞧。
晋德帝高高在上的坐在首位,看着这一幕,好奇道,“江卿家怎的一直在看元卿家,可是见过?”
长生面色微囧,站起身回答到,“回禀陛下,臣和元大人是旧识。多年未见,所以…”
晋德帝哈哈一笑,“难得难得,既然如此有缘,江卿家就和元卿家一桌吧!”
说完,旁边的太监已经很有眼色的把两人的桌子搬到了一起。
长生看着面前的元宝,表情局促又有些担忧,“你怎的面色差成这样?”
元宝强忍着喉咙的酥痒,神色冷淡,“无碍。”
长生本来还想说什么,见他这样子,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晋德帝高高在上的看着这一幕,神色莫测。
这场宴会,元宝一直坐到了最后。而丞相欧阳长修,并未在邀请之列。
散宴前,晋德帝突然说了句,“江卿家的将军府正在修建中,这段时日并不适合住人。既然江卿家和元卿家是旧识,定是有很多话要说的。江卿家就暂住元卿家家吧!”
元宝猛地抬头,看着晋德帝的眼神全是不可置信。
晋德帝挑眉,“元卿家可是有何异议?”
元宝低垂下眸子,“臣不敢。”转头对有些忐忑的长生冷冷的说到,“跟我来…咳…咳咳咳咳…”
长生的脚步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和无数认识不认识的人告了别,长生跟着元宝进了府邸。元宝的脸一直冷着,直接让管家给他安排住所,就自己进了屋。
这哪里有什么旧识的感觉,反到像在看仇人。
长生看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第二日,就有大臣在朝堂上递帖子,说当年戚将军之事疑点重重,望皇上重新彻查此事。
晋德帝沉默了很久,准了。
而和这桩旧案一起被人提及的,便是立储的事了。
太子失踪这么久,没有谁认为他还活着。所以立储的事情不得不提上议程。
曾经一个个被人遗忘的皇子,几乎是一夜间冒了出来,个个多才多艺忧国忧民,看着到时个个明君。
而在这样争执不下数日后,晋德帝终于像是想起来了般,“昨日和江卿家说话,才得知他一直是被江邑卿家养大的。想必很多人都是知道他的吧?”
众人恍然。老一点儿的都知道,晋德帝、江邑与戚觐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就连晋德帝继位后,对两人也多有照抚。两人一个文一个武,一直被称作晋德帝不可缺失的左右手。当初,两人只要说话了,就连欧阳长修都必须闭其锋芒。
直到戚觐被查出通敌之罪,戚家满门抄斩,江邑也因想为戚家开脱被责罚。最后一怒之下年纪轻轻辞官归隐,欧阳家才一跃成为晋国第一家。
当初的江邑之名,是多么惊才绝艳。时隔多年,依旧在被提及的第一时间被人从记忆中翻找了出来。
很多人忍不住说到, “自是记得。”
晋德帝点点头,“说起来,当初朕的第七子,一直被诊断为没救了,最后幸得一位奇人相救。因为身子骨还弱,需要将养,所以朕干脆让他去江卿家那里疗养去了。这么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在江卿家那里学了几分本事。”
众人大惊,这个节骨眼儿提七皇子,怕是,陛下有心立储!
有那心眼儿活络的已经开始开口了,“七殿下堂堂天潢贵胄,怎能一直流落民间?还望陛下早日接七殿下回宫,为陛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