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但并不是这两片的问题。”羽鸿意抖了抖手中花瓣。
  “为什么?”慎思微微皱了眉。
  要验证也很简单。羽鸿意手中捏着那两瓣,让慎思将剩下那堆散在桌上的移到另外一边,接着让慎思将熏香再度点燃。
  熏香燃起来的时候,房内两人都显得有些不安。
  但很快,羽鸿意就松了口气。他并没有感到上次那种灵魂刺痛的感觉,问题果然不是出在这两枚枯黑花瓣的身上,而是出在……他将目光落在了慎思身旁的那一堆。
  又过了片刻,慎思也感觉到了不对,两步从那堆花瓣前退了开,神色明暗不定。
  “这就很清楚了。”羽鸿意道。
  慎思点了点头,回身将熏香灭掉,然后就将那堆花瓣包在手中,打算直接出门扔掉。
  羽鸿意看着他的背影,却感觉有点古怪。
  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情,照说他现在应该稍微放松一点,然后开始思考究竟有谁动过原主这个从不离身的香囊,能通过这个香囊来这么阴他。
  但不知为何,羽鸿意总觉得……虽然慎思一直在提问,有些问题还显得这小子特嫩,最后羽鸿意能这么快找出这个答案,却全都是因为这小子有意在前面一步一步的引导。
  想多了吗?
  目前为止,那小子并没有表现出那么高的智商。作为白芷院仅有的两名下人之一,他的一举一动也全都符合常理。至于他对羽鸿意的态度,因为不知道晴思究竟和他说过多少,也不知道这态度究竟对是不对。
  但羽鸿意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的。直觉并不是什么玄妙的东西,而是来源于他的经验所带来的潜意识判断。他总觉得,这小子的表现应该已经有哪里出现了漏洞,只是他一时间忽视了过去。
  第6章
  慎思在外面挖了个坑,将那堆花瓣埋进去,毁尸灭迹。
  待他回来,羽鸿意已经又躺回到床上,还用被子将自己整个人蒙了起来。
  慎思顿了顿,然后走过去,将被子扯下去一点,至少露出羽鸿意的脑袋来。但不知道羽鸿意究竟是故意的,还是他睡姿真就这样,不一会儿又整个缩进了被子里。几次之后,慎思也不管了,随他去了。
  这一觉羽鸿意终于睡了个安稳,直接将大半日都睡了过去,直到夜幕来临。
  本来他还能再多睡一会,但外面忽然起了异样的响动。响动正好在白芷院的范围内,像是一只硕鼠落在了院墙上。
  羽鸿意一下子就醒了。他仍旧紧闭着双眼,只是又支起了耳朵。
  响动在院墙那儿徘徊了一会,然后翻了进来,朝着这边潜行。羽鸿意正准备起身,就听到慎思走到了窗边,忽然推开了窗户。
  慎思一副只是刚好想吹吹风的样子,站在窗前往外望去。
  那只老鼠就这么被惊跑了。
  羽鸿意听着对方又寻了个角落翻出院墙的声音,皱了皱眉,暗道这胆子也忒小了。
  究竟是什么人?要不要追出去看看?正在寻思间,羽鸿意却又听到一个人从这房中翻出窗户的声音。
  应该是慎思吧,这新起的声响竟让羽鸿意无法确定。
  他已经和慎思见过好几面,又听着那小子在边上待了这么久,照理已经对慎思的脚步声十分熟悉。那脚步声比晴思的要更重几分,没什么太大的特色,十分符合少年的年纪性别以及身份。而此时响起的动静,却比纸片落地还要轻微,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能发出来的。
  但能从这房里出去的,除了慎思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羽鸿意睁开了眼,只看到开着的窗户,慎思果然已经不在。
  一时间,他浑身的冷汗都出来了。
  果然不对,那小子果然有问题,这问题大发了。
  要知道,羽鸿意之所以会被惊醒,全都是因为之前那个老鼠所弄出的动静。至于属于慎思的动静……哪怕是他还在赫贝尔大陆时麾下功夫最好的几个暗杀高手,脚步也不一定能有这么轻的。
  而慎思以前所发出的,那羽鸿意自以为已经熟悉的毫无特色的脚步声,毫无疑问,全是故意装出来的。一个轻功如此好的人,哪怕寻常时候,脚步也不可能那么重。这种演技和这种心机,比暗杀高手还要可怕。
  他居然把这么一个人摆在边上大半日,还安心地睡了一觉?
  羽鸿意深吸了一口气,听着慎思追着那老鼠在外面转了一圈,直到越追越远,以他现在的耳力甚至都听不到了。
  对了,耳力。
  羽鸿意从原主身上继承的耳力,比寻常人要强上很多。羽鸿意能听到的声音,寻常人大多根本听不到。而之前他与慎思跑去库房的时候,慎思比他更早听到晴思与库房诸人的争吵声。
  等三人回来时,慎思却又表现得仿佛和寻常人的耳力一样。
  难怪之前就隐隐觉得不对。如此明显的漏洞,因为羽鸿意当时受到的打击太大,竟然直到现在才彻底想明白。
  好半晌,羽鸿意才将浑身竖起的汗毛抚平。
  幸好,目前为止那小子并没有对他不利。
  听到慎思又从外面回来的声音,羽鸿意重新缩进被子里,阖上双眼,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是免不了比之前更加警醒。
  于是第二天清晨,羽鸿意再度睁开眼时,看起来精神略有不振。
  慎思顿了顿,皱了皱眉,“公子,你昨日没有睡好吗?”
  羽鸿意干笑两声,“只是做了个噩梦。”
  “是被子的原因吧。”
  “啊?”
  “下次睡觉时,不要用被子蒙头了。”
  “……哦。”
  慎思又看了他两眼,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打开门走了出去。又是那种装出来的寻常脚步声,一举一动都完全看不出练过武的样子,演技十分精湛。
  羽鸿意自愧不如:迄今为止,他都一直没想过还得掩饰自己习武留下的习惯。虽然如今身体已经换了一个,体质羸弱得让人无法直视,但那些习惯还留着,有经验的高手很容易就能看出。
  换而言之,因为这个疏忽,就算晴思什么也没对慎思说过,慎思大概也一眼就知道了这身体已经换了芯子的事实。
  片刻后,晴思小姑娘端着一盆洗漱的清水进来。
  “你那个弟弟呢?”羽鸿意擦着脸,心情复杂地问。
  “他在外面,”晴思答道,“在替公子煎药呢。”
  那么对于那小子的可疑,这姑娘又究竟知道多少?羽鸿意昨日还觉得自己怀疑她是错怪好人,如今又不敢确定了。但仔细想想,白芷院里除了原主,总共就这么两个人。如果两个人都怀有歹心,弄死原主简直太轻易了,还需要两个月?
  羽鸿意洗漱完毕,将湿巾搁在盆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如今多大年纪?在这里多久了?”
  “大概五六年前进了侯府,没过多久就被公子挑来了。”晴思露出回忆的模样,笑着答道,“今年已经十七了。”
  羽鸿意又问,“那你弟弟多大?”
  “那个臭小子啊。”晴思啧了一声,“今年刚刚十五。”
  十五……十五?
  羽鸿意喝了口晴思递来的茶水,压了压惊,心中只道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讲道理,那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子吗?如果不看外表,哪怕说是一个五十老几的老油条,羽鸿意也信了。
  虽然羽鸿意最初在外闯荡的时候也不过十一二岁,但没过多久就遇到挚友,被收养起来细心照料,十五岁正是他一生中最天真浪漫的年纪。
  他本来还想多打听一点什么,慎思却已经煎好了药端了回来。
  这碗药依旧没什么问题。羽鸿意喝完,却觉得药效没有昨日那么好了。
  他将药碗放在一旁,抬起头,看向慎思的双眼。慎思也由着他看,眼中的神色平静如水,不露出一丝情绪。
  第7章
  你究竟是忠,还是奸?
  神神秘秘的究竟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藏得这么深?
  原主之所以落到那个地步,是你害的吗?如果不是你,你又是否想过救他?
  羽鸿意简直有一肚子的话想问,最后却将这些疑问都憋了回去。就算他迟早要搞明白这些事,也不是现在。羽鸿意收回目光,站起身,表示要出去转一转。
  晴思望了眼外面起的风,满脸担忧,试图阻止。
  慎思却问他,“公子,你是想去书房吗?”
  书房?是啊,羽鸿意初来乍到,对于这个世界有太多需要了解,书房是个正确的去处。这小子又在引导他了。
  羽鸿意也没有什么故意和他逆着来的心思,顺其自然便点了点头。
  只是在走去书房的路上,羽鸿意往昨夜那只老鼠翻进来的一角看了看。小院不大,围墙底下一圈都种着些低矮的灌木,如今灌木丛中多了几个隐秘的陷阱。昨天白日还没有的,新加上的。
  看来慎思和那老鼠并不是一路。羽鸿意略有放心。
  待将他引到了书房,慎思准备告退,却又被他留了下来。
  相比放这小子跑去外面不知道做些什么,还是留在身边更安全,也更便于观察。羽鸿意拉开椅子坐下,看了眼满屋的书架,随口叫慎思帮他挑几本书来。
  慎思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寻到书架前站了半晌,然后给他搬来了一大摞。
  真的是一大摞!足足一二十本书,堆起来半人高,落到桌上怦然一响,颇为壮观。
  羽鸿意默默盯着这些书,抽了抽嘴角,暗道莫非这小子不识字?乱拿的?
  他拿起最上面一本,翻开一看,是一本游记,里面沿着书写者的足迹概述了这世界上的一些情况。几乎每到一个地方,作者都会先讲一下当地的历史,然后再根据所见所闻讲一下当地的民俗。这正是羽鸿意现在所需要的,他很快沉入心神,认真看了起来。而边上慎思一直观察着他,等到见他开始阅读,才移开了视线。
  羽鸿意顿时明白,这小子识字……这小子反而担心他会不识字。
  说实话,第一眼见到书本上的文字时,羽鸿意心里确实有一些发虚。这种复杂的方块字,他过去只在一些来自遥远东方的物品上见过,和他曾经学过的几种语言文字有着极大的不同。但现在他确实看得懂,这大概也是得益于原主这身体的传承。
  根据这本游记的描述,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就分为四个国家——东庆,北明,西泽,南丹。
  令羽鸿意感到惊诧的是,长久以来,这四个国家纵使内乱不少,相互之间却竟然从来没有过什么侵略之说,反倒时常守望相助。据这位写作者说,这是因为每个国家中心都屹立着一座圣山,四座圣山与整个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守卫圣山是每一个国家都必须承担的责任,因此四国才会如此泾渭分明。
  羽鸿意忽然想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
  他的故乡,赫贝尔大陆,虽然没有这么泾渭分明的四个国家,却也正好是被分为四个部分。与这边不同的是,赫贝尔大陆这四个部分的中心不是什么圣山,而是四匹以人肉为食的可怕恶魔。
  当然,现在那四匹恶魔已经不在那儿了。数年之前,正是他怒于这食人的恶行,带兵征伐,亲自将那四匹恶魔毙于了刀下。却没想到会引出恶神现世……
  羽鸿意摇了摇头,摆脱过去的回忆,继续看着手中书本。
  游记的作者在四国穿行间,也曾遇到许多危险。只是因为本书的重点并非那些凶险,作者每每只是略微提及,一笔带过,从不详述。但最后作者停下脚步时也说,他能活到现在纯属幸运,之所以不再游历也只因惜命。
  羽鸿意翻到前面,特意多看了眼这个作者的名字,姓陆。
  随后他意犹未尽地放下此书,又拿起第二本。这也是一本游记,但格局较上本稍小,只局限在西泽这一国境内。因此羽鸿意只是略微一翻。第三本便不是游记了,是一本人物志,提及不少名人,却也仅仅限于西泽一国。如此看来,他现在所处的应该就是西泽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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