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小子,有胆!”
  魑魅老鬼想侮辱秦燕支,故意只出单手,转眼间周遭海域已烧成一片。他乃单火灵根,如今修至返虚,即便在水中也依旧控火随心,蛮横无匹。
  秦燕支没什么法宝,只有一柄剑,一柄凡剑,纵然他知自己毫无胜算,更知魑魅老鬼根本没用全力,但他浑然不惧,一招一式依旧稳而不乱。
  两人越打越远,魑魅老鬼未能如愿见到预想中秦燕支狼狈惊惧的一面,又担心空舟远遁,于是渐渐没了耐心。
  他十指掐诀,翻覆的海水疯狂搅动,两道分别贯穿了东西与南北的巨浪交叉碰撞,发出雷鸣般的巨响。而中心交汇处则形成一沦漩涡,漩涡越来越大,顷刻间绽放出一朵火焰拟态的牡丹,盘踞了视野所极的整片海域!
  水火本不相容,但眼前的景象觉有种惊心动魄的邪恶之美。
  一道闪电落在火焰牡丹上,瞬间激起小峰般高的火浪,狂风卷着火舌越蹿越高,就连昏暗的天空都被映得红若胭脂。
  秦燕支只觉得体内水分急速流失,就连血液都快被蒸干,但他没有使用分毫灵力护持自身,而是将所有灵力灌注丹田,融入紫丹中。
  他能感觉到筋骨已出现裂痕,脏腑正在萎缩,肌肉更是像被凌迟一般剧痛,但他的动作丝毫未停,紫丹在灵力的冲击下飞速旋转,变得更加浑圆透彻,宛若琉璃!
  恰在这一刻,秦燕支体内灵力瞬间暴涨,磅礴的灵力全数被他导入双手,他握住剑柄,用力往下一掷!
  道一剑一声轻鸣,以风雷之速扎入火焰牡丹的花心,迅速被火舌吞没。
  可霎时间,花心处升起金色剑芒,剑芒化作巨剑的形状,一圈一圈向外扩散,将火焰牡丹绞得粉碎,四散的火星仿佛万千枫叶飘零风中。
  而剑芒控制的领域,就连狂风也被切割,形成一个个风涡。
  纵然魑魅老鬼已成返虚,还是不慎被某个靠近他的风涡所伤,他看了眼手肘上一小块烂肉,意外地挑起眉,“咦?你晋升紫府大圆满了?”
  随即他轻蔑一笑,“但那又能奈我何?”
  魑魅老鬼双手一握,火焰混合着海水直冲雷云,中途又变作巨掌从天而降,一掌将已灵力空虚的秦燕支拍入海中!
  他似乎意犹未尽,又铺洒了一张火网,笼罩十里海域,直接沉入海中。魑魅老鬼想要做个渔夫,将秦燕支这条小鱼捕捞,弄上来继续折磨!
  被海水吞没的秦燕支自知已到了生死边缘,他用最后的力气召唤回道一,哑声道:“斩伤我!”
  道一剑灵慌乱不已,尽管它并不想这么做,可它从未违背过主人。
  转眼间,秦燕支身上已无一处完好,就连灵力干涸的紫丹都产生了蛛网般的裂痕,他整个人裹在一片血雾中,隐隐可见青丝于水中浮沉,渐渐染上霜白。
  生命垂危之际,秦燕支再次握住了道一,或许,也是他最后一次握住道一。
  然后,他用力一斩!
  第72章
  那一剑,是魑魅老鬼毕生未见的一剑,也是他永不愿回想的一剑。
  足以毁天灭地的浩瀚剑气分割了烈焰怒涛,海水翻腾着排挤向四周,为秦燕支留出一处真空地带。狂风咆哮肆虐,无数道龙吸水倒卷向天空,云层被冲击得不断变幻凝聚,最终被紫色雷暴劈得溃散,天地间一片紫红。
  末日般的天象过后,空中缓缓被撕开一道裂痕。深紫色的裂痕愈大,好似远古神魔再度复活,睁开了混沌的眼,他随手就能毁灭一方世界,而万物在他眼中都只是卑微蝼蚁。
  那一刻,风停了,雷熄了,火灭了,数仗高的海浪凝固,仿佛冻结了时光。
  九天缝隙中无尽的混沌煞气纷纷涌入秦燕支身体,代替灵力在他体内运行,皮下似有无数条小虫蠕动般凸凹不止,煞气一寸寸摧毁他的经脉,最终挤压入丹田,凝聚成一沦暴戾的漩涡,而原本的紫丹却顷刻间破碎。
  他浑身渗血,脸色如残月般苍白,只一双眼睛幽深得好似静夜。
  “你这个疯子!!!”
  魑魅老鬼惊怒痛骂,转身就逃!
  秦燕支这个疯子居然引混沌煞气入体!那是十宇中最强的杀器之一,它诞生于九天缝隙,是仅次于天雷的可怕存在,哪怕渡劫期的大能被混沌煞气侵蚀,最终也只能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转!
  好吧,秦燕支肯定要死了,自己好歹也算重创了正道不是?魑魅老鬼仍不忘自我安慰两句。
  至于九天书院的空舟,他哪里还管得了?
  跑、快跑!他必须得逃离这里!
  魑魅老鬼用上了各种逃生法宝并配合缩地成寸,可他又哪里逃得掉?
  一道凭借混沌煞气所催发的剑气猛地从他背心刺入,瞬间肢解了魑魅老鬼的身体,他惨叫一声,惊惧地舍弃肉身,护住受了重创的神魂仓皇而逃!
  远处空舟上,不少人都怀疑他们产生了幻觉,只见九天被撕开,黑色煞气席卷而下,所到之处风雷退避,完全是有古籍上记载的大劫之象,就连景岳眼中也有一抹惧意。
  有人惊道:“怎、怎么回事?”
  景岳:“是九天归墟剑。”
  他万万没想到,秦燕支竟领悟了这样一招剑术!
  前世,他偶然从古籍上得知了这种剑术,据说施剑者需要以自身鲜血、灵力、生命为祭献,召唤九天裂缝,利用裂缝中的九天煞气替代灵力攻击,若是大能施展此剑,一剑就可毁灭一个小界!
  但不论修为多高,只要祭出此剑,身体都会被九天煞气侵蚀,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而九天归墟剑从近古时代就再未现世,对于景岳而言,这完全是传说中的一剑,如今他居然亲身目睹了!
  景岳将此剑相关种种说了,所有人震惊的同时,都知道秦燕支舍了性命护他们周全,心中苦涩难当。
  “九天裂痕很快就会愈合,一旦愈合,会将周遭空间吞噬入内。但观此裂痕并不大,空间吞噬的范围有限,为求谨慎,我们要逃得更远一些。”
  听了景岳的意见,林真君面露挣扎,“可秦真君他……”
  景岳十分冷静,甚至有些冷漠道:“你们去了也无济于事,只能赔上这许多人罢了。”
  林真君咬咬牙,一挥手:“走!”
  景岳却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张符和一面铜镜,“此镜乃是灾厄度化镜,可当返虚一击,此符还有寒云宗魏掌门两剑之威,我估计魔道不会再有人来,但以防万一,你们还是带上。”
  众人终于明白起初逼走鸦祖那一剑是怎么回事,林真君道:“景老祖这是何意?”
  景岳:“我必须去找秦真君,欠他的因果,是时候还了。”
  寒云宗弟子一听都急道:“老祖!”
  林真君也是心焦不已,“不行啊,您都说了十死无生,怎么还去送死?”
  景岳:“不是去送死,我没那么伟大,只是,或许我还能救他一命。”
  他没有骗林真君,他确实懂得一种秘法能够让十死无生变为九死一生,尽管生机非常渺茫,甚至很大可能要填上自己的性命。但他若不争取,而眼看着秦燕支去死,将来必成他飞升成道的阻碍。
  不能得道,纵然能多活几千年时光,也是枉然。
  修者,不论面对多么大的险阻,都一定要坚守道心!
  景岳将怀中沉睡的蓝凤一并交给了林真君,“或许我回不来,替我好生照顾它,它叫叽叽,它……很乖。”
  林真君陷入了两难,他既想救秦燕支,又不敢让景岳去涉险,不等他做出决断,景岳已撕开一道遁地裂空符,直接冲出了结界!
  “老祖!!!”
  郑白等人阻止不及,连一片衣角都没抓住,只得恨恨砸向地面。
  就在景岳的背影即将被云雾吞没的一瞬,躺在林真君手心的蓝凤醒了,它感应到了景景的危险,慌乱地想要追上去,可身上虚弱得紧,又软软地倒下了。
  “景景呢,我的景景不要叽叽了吗?!!”
  然而蓝凤的质问在众人听来只是“啾啾”几声幼鸡叫,急得它泪珠子直掉。
  “景景不能丢下叽叽的,景景不能没有叽叽的。”
  它扑棱着小翅膀就要飞,林真君一下子抓住它,道:“叽叽乖,景老祖片刻就回来了。”
  蓝凤才不理他,难得凶恶地一啄,已是凡人的林真君虎口立刻涌出鲜血,他吃痛下稍稍松了力道,蓝凤拼着命飞起来,一头撞出了结界!
  林真君再想去捞,蓝凤已摇摇晃晃飞得老远。
  他愁眉苦脸地叹气,只希望一切真如景老祖所说,他能救下秦真君,大家都能平安无事。
  此时的海面,依旧沉寂得仿佛墓地。
  秦燕支死死握住道一剑,鲜血顺着剑柄缓缓流下。他的骨骼正在痛苦地叫嚣,经脉寸寸断裂,一个紫府期的修士,又如何能抵御混沌煞气的侵蚀?
  如今他丹田被毁,灵台崩溃,就连魂魄都快被绞成碎片。
  秦燕支已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只能在意识中道:“道一,你走吧。”
  说罢,缓缓松开了手。
  然而道一并没有听话地离开,而是绕着他打转,从它有识以来,第一次违背了主人的意愿。
  可渐渐的,道一飞不动了,它同样受到了混沌煞气的影响,剑身慢慢染上了锈迹,灵识开始涣散。
  秦燕支无奈,重新握住了道一。他的眼皮沉重地垂下来,可依旧站得笔直,也绝不肯低头。
  头顶的九天裂痕正在愈合,所产生的强大吸力让原本凝固的海水倒灌,周遭的一切也被卷入那幽深的黑洞中。
  秦燕支知道,他的命运已无可转圜,索性抱紧了道一,放松身体。
  就在他即将被吸入九天裂痕那一瞬,忽然感觉一道人影朝他扑来,而后,强大的生机之气包围了他。
  再然后,秦燕支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清溪村。
  细雨初晴,田园上还未耕作的青草沾着雨露,几个半大不一的孩童正挽着裤脚踩在水田中抓泥鳅,时不时传来欢快的笑闹声。
  远处青山如黛,村中炊烟袅袅,夕阳西下,一派安宁祥和之象。
  刘老栓坐在院中老桑树下不情不愿地劈着柴火,他婆娘一边侍弄着春蚕,一边和几个妇人唠嗑。
  忽然,刘老栓看见同村的袁根柱肩上挑着担子,手里抱着个婴孩走过他家门口,忙吆喝道:“根柱啊,你抱得是哪家的娃娃?难不成你想儿子想疯了,偷了人家的儿子?”
  他话说得阴阳怪气,只因这袁根柱的媳妇儿不能生,小两口成亲八载,辛勤耕耘,依旧颗粒无收。这本是人家的私房事,可经过袁根柱的大嫂常年念叨,村中早已人尽皆知,袁根柱一家也成了清溪村茶余饭后的笑柄。
  刘老栓的话果然让袁根柱停下脚步,后者瞪了他一眼,继续往家走。
  等人一走,刘老栓的婆娘掐了他一把,“叫你瞎说,根柱他够难的了。”
  刘老栓不满地努努嘴,“他难啥啊?挑着担子十里八乡到处卖杂货,这些年赚了多少银子?水田都置了五亩。”
  他婆娘道:“袁家当年分家不公,大头全让根柱大哥占了,根柱就得了两亩旱地,人家每日里起早贪黑的,又不偷不抢,赚点银子怎么了?你就少说两句吧。”
  “嘁,他家又没儿子,分他那么多作甚?”
  刘老栓婆娘摇了摇头,也不理他了,倒是另一妇人道:“根柱也就二十来岁,怎么不休了他媳妇儿再娶一个,无后可是大事啊。”
  刘老栓嗤笑一声,“谁知道是哪个不行?若是根柱换了个婆娘还是生不了娃,那他的脸往哪儿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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