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敢问是哪几位义士救了拙荆跟舍妹,飞虎自当厚礼相谢。”奢飞虎抱拳朝院子里众人说道。
“不敢当,林某人不才,与家仆在东华门外适逢其会侥幸救下尊夫人跟令妹。”林缚站出来朝奢飞虎拱拱手,也没有客气的拒绝奢飞虎厚礼相酬,他刚才听顾悟尘跟贾鹏羽介绍说奢明月是晋安侯奢文庄的幼女,心里奇怪奢明月怎么不留在晋安侯的膝前,偏偏要跟着她的兄长奢飞虎到江宁来赴任?
“这位是?”奢飞虎目光锐利如电的望了林缚一眼,转头看向江宁府尹王学善时,他的眼神又变得有几分疑惑,似乎在等在场的江宁官员替他介绍林缚的身份。
东华门外官道上车队跟林缚他们错身而过时,奢飞虎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就有注意到身系腰刀、牵高头良骏的林缚他们,说实话正是林缚吸引了他以及众护卫的注意力,反而对真正的利用运炭牛车做掩护的刺客掉以轻心。后来林缚他们从刺客手里抢过马车,毫不停顿的纵马往东逃窜,奢飞虎他们直到刚才接到按察使司派人报信之前都还将林缚当成刺客的同伙,奢飞虎将身边护卫悉数派出进摄山搜捕,又让江宁府兵马司以及江宁按察使司派出大量的巡骑出东城搜捕,哪里想到林缚一行人从城南兜了大圈、兜到天黑说人是他们给救回来了。
奢飞虎心里窝囊,却又不得不承认人的确是林缚他们救下来的。本来他的护卫可以将三十多个刺客都围杀干净,只是一前一后的追杀进了摄山之后,反而给五六名刺客从山间逃走了。即使林缚绕了个大圈子最后将人送到按察使司来,他也只能当成这是江宁城府司之间的内部斗争,再说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江宁众人对作乱东闽近十载的奢家会有什么态度,要不是担心他们奢家重新起兵衅,在场的这些江宁官员说不定更盼望他在东华门外给刺客杀死。
王学善、张玉伯都不知道要怎么介绍林缚,贾鹏羽笑着说道:“少侯爷是少年英雄;林举子也是少年英雄,很得顾大人的欣赏……”
顾悟尘在旁也面带微笑的颔首,很满意贾鹏羽当着众人的面说林缚说是他门下中人。
奢飞虎还是不知道林缚究竟是谁,他却知道一个重要的信息就是眼前这林姓青年是楚党新贵、江东按察副使顾悟尘的亲信,这又朝林缚举拳行礼,说道:“飞虎在这里多谢林举子了,今日拙荆与舍妹受了惊吓,飞虎要带她们回馆驿早早歇息,自当另择时日到尊府酬谢……”
“请便、请便……”林缚还是拱着手笑嘻嘻的说道,非常客气的看着奢飞虎等人离开按察使司衙门。
奢飞虎等人离开之后,江宁府尹王学善也没有停留就随之离去了,倒是左司寇参军张玉伯还要跟按察使司汇报搜捕刺客之事留了下来。说实话,只要奢家姑嫂二人安然无恙的归来,江宁府兵马司以及按察使司对搜救刺客没有多少兴趣,只不过面子上的事情仍然是要进行下去。
林缚问张玉伯才知道除了逃入摄山的五六名刺客外,其他刺客都在兵马司的人马赶到之前给奢家护卫悉数杀害。奢家护卫死亡也相当惨重,差不多有二十人当场死亡,重伤也有十多人。讽刺的是,刺客使用的刀枪、手弩都是晋安府所出,张玉伯猜测这些刺客也许是李卓麾下军士不忿奢家叛乱十年一朝归顺竟然能裂土封侯才秘密组织了此次行刺,毕竟李卓所率军队跟奢家作战多年,部下缴获有晋安府出的兵器实属正常;这一点也可以从奢飞虎并没有抓活口追问幕后指使的打算来间接证明。
不过除了兵马司的巡骑外,奢飞虎也将他的护卫大半都派出去继续搜捕刺客,想来也不愿意轻易就放余者逃生。
林缚唏嘘不已,奢飞虎除了几十名完好不损的精锐护卫外,还有庆丰行的武力可以秘密调用,他都有些替那些刺客担心了。当然,他也不担心今日放走的那名刺客万一给奢家抓住给牵涉到他的头上来,他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说那刺客逃脱后反咬一口。
林缚在东华门当机决断要救奢家姑嫂,可不是单纯为了怜香惜玉。一是他们当时持刀牵马,也属于形迹可疑之徒,当时情势也很难跟奢家护卫解释清楚,为避免给误伤到,只有远远避开。再一个他猜知奢飞虎不会在马车里,救下奢家姑嫂二人至少使奢家日后抹不下脸面公开针对集云社;想着日后集云社跟奢家在江宁的潜势力庆丰行誓不两立,奢家却要将集云社当成恩人对待,想想就有趣得紧,大概奢飞虎知道自己立誓要跟庆丰行为敌之后,心情会相当的郁闷吧。当然,能救下奢家姑嫂二人在按察使司内部也是大功一件,林缚即将正式进入按察使司衙门当差,需要这样功劳来撑门面;顾悟尘力排异议荐他去担任江岛大牢的司狱官也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如此一来,按察使司内部对他出任司狱官一事再不会有什么异议。再一个,林缚当然也希望奢家的敌人越多越好,这样就能减轻了集云社以后可能会面临的压力,林缚这才要抢过马车远遁,将刺客引进摄山密林之中避免给奢家护卫兜圆杀了干净。
林缚当时也猜到这些刺客可能有军方背景,这个牵扯就深了,所以他们救人之后打死也不追问详情,想想这些刺客也真是可怜,说不定以后还会给军方追杀灭口,毕竟朝中主流还是希望与奢家维持眼前的关系。
顾悟尘在厅堂里跟张玉伯细问过江宁府兵马司追捕刺客的事情,与贾鹏羽商议将追捕刺客之事悉尽交给江宁府兵马司一力承当,张玉伯告辞离开之后,顾悟尘又想着将手里几件公务处理掉再回宅子,杨朴过来说林缚他们还在衙门里等候,顾悟尘这才收拾准备离开衙门,走出厅堂看着林缚牵马在厅堂前的银杏树下等候,问道:“怎么不早些回去休息?”
“东城外闹刺客,就怕城里也不安宁,总要看着大人回到府上,林缚才能放心离开。”林缚说道。
“那些刺客在江宁城里没有那么大胆。”顾悟尘笑着说道。
“还是小心为好,”林缚说道,“倒不是林缚乱猜疑,石梁县里事,奢家也是有嫌疑的。”
“这种没影的事情,在外人面前就不要乱说了。”顾悟尘嘴里虽然这么说着,语气却是温和,显然他也有这猜疑,毕竟他作为楚党新贵、堂堂四品地方大员给刺死在赴任途中,将使朝中的派系斗争立时激化起来,中枢越是混乱,奢家自然也就有利。当然了,石梁县所遇的刺客也可能是其他派系幕后指使,因为牵涉太多,所以顾悟尘才不想细究石梁县刺客之事。
“林缚知道,在旁人面前绝不敢乱说话的。”林缚说道。
“对了,明日江宁吏部召你问对之事准备如何了?”顾悟尘想林缚要正式担任江岛大牢司狱官明天还要过最后一关,想想又笑道,“你今日立下这样功劳,想来江宁吏部明日也不敢故意刁难。”
“林缚近日研读律令不敢懈怠。”林缚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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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夜色潜情
虽说庆丰行商号是奢家在江宁秘密培植的势力一事,江宁也有不少人知道,但是为了照顾朝廷的颜面以及民众的情绪,奢飞虎一行人刚至江宁还是住进城中的驿馆,也不会公开的跟杜荣以及其他庆丰行主事人见面。
在东华门外遇刺,虽然杀了近三十名刺客,但还是给五六人逃脱,随行护卫伤亡惨重,还不知道江宁有多少官员在背地幸灾乐祸,奢飞虎心中郁苦可想而知。唯一让他感到安慰的是妻、妹都及时救了回来,要是给劫持在城外过了夜,即使日后给救回来也将成为奢家的一桩耻辱。
回到驿馆,厅堂里松脂烛滋滋的燃着,散出浓郁的香气,青烟袅袅。奢明月与嫂嫂宋佳回房洗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再回到堂上。
夜色已深,庭前老树上却有只昏鸦突兀的哑叫一两声,在冷寂的夜里,听得人心里甚是碜得慌,
“将老鸦赶了。”宋佳双手提溜着襦裙,避免裙摆拖到砖地上,听着老鸦乱叫,吩咐门口的侍卫去驱赶,她整饬妆容出来,明艳依旧,清亮的眸子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似乎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对她没有什么影响。
奢明月却是憔悴不堪,情绪也低落,洗漱换衣回来,稍振作些。
奢飞虎解了甲衣,换了便袍箕坐在案前的软榻上,手上的伤还裹着白布,他正跟幕僚坐在那里商议事情,看见妻、妹相携而来,手撑着桌案,稍坐直身子,说道:“你们怎么不早些歇下?”旁边坐着的奢家幕僚是个三十岁出头的青年儒生,穿着青袍,看着宋佳与奢明月进来,站起来轻声招唤:“少夫人、小姐……”
“夫君你也要早些歇下才是,你才是我们的主心骨,半点意外都出不得,手上的伤要不要紧?”宋佳坐下来,似乎半点都没有注意到奢飞虎脸上的尴尬,又轻启朱唇问站在一旁的青年儒生,“子檀今日也受了惊吓吧?”
“多谢夫人关心。”青年儒生甚是恭敬,见少夫人似乎没有问及今天殉难的兄弟,他也就老实的站在一旁不多说话。
“有没有派人去打听这林缚到底是什么来头?”宋佳又问道,“他们虽然跟刺客不是同路,但是救我跟明月的心思也不单纯。”
奢明月终究脸薄,听嫂嫂说到林缚救人的心思不单纯,就想到在马车上给林缚搜身的事情,粉面微红,都感觉有些发烫,依着她嫂嫂坐在一旁,默不吭声。
“庆丰行那边又派了两人去联络,”奢飞虎说道,“江宁府与江东郡三司衙门斗得厉害,这个林缚是顾悟尘的门人,对我们的心思自然不会单纯。”他倒没有乱想到其他地方去,林缚真要贪图他妻、妹的美色,断不会在天黑之前安然无恙的将人送回来。
宋佳任意的坐在案前,轻托粉腮望着堂下摇曳的烛火,回想今日所发生的种种细处,她对林缚所知甚少,到江东按察使司衙门后也只知道他是江东按察副使顾悟尘的门人、举子功名,也许即将要到江东按察使司当个不入流的小吏,但是他任侠随性,身上没有半点儒生的酸气,气质风度完全不同于她以往所认识的男人。在马车里给林缚搜身时,她都做好受辱的准备,偏偏她预料错了,她知道便是她的公公晋安侯看她的时候眼睛也烧着一团烈火。
门外侍卫走进来禀报:“少侯爷,杜荣来了。”
“不是让他不要随便走动吗?”奢飞虎眉头微蹙,又挥了挥手,说道,“人既然来了,快请他进来。”
怕给驿馆里的人认出来,今夜在驿馆给奢飞虎守值的又都是江宁府兵马司的武卒,杜荣进了屋子才将罩着头的帽兜子放下来,将遮风的黑袍子脱下来交给侍卫,给奢飞虎、宋佳还有奢明月行礼:“少侯爷、少夫人、明月小姐,今日都是杜荣罪该万死……”
“不关你的事情,这些刺客都是死士,防不胜防的,”奢飞虎说道,“这么晚你过来见我,有什么别的事情?”
“少侯爷在东城外折损了些人手,杜荣怕少侯爷身边使唤人不够,而江宁城中欲对少侯爷不利的人也多,杜荣特意选了五十人给少侯爷暗中使唤,他们都是杜荣当年从晋安带出来的子弟,绝对可靠,”杜荣说道,“还有林缚这人,杜荣觉得有必要过来跟少侯爷当面说一下,说到他就要说到白沙县劫案……”说到这里,杜荣稍停顿了一下,拿眼角余光瞥了少夫人宋佳一人。
“说吧,不就是一个没得手的女人嘛,我至于不知分寸为这个沤气……”宋佳在一旁冷声说道,她心里也奇怪今日这位林举人跟白沙县劫案有什么关系。
杜荣便从白沙县劫案说起,将他所知道的林缚原原本本的说给奢飞虎、宋佳及奢明月知道。
“倒是有趣的人,”宋佳倒不知道要如何去形容林缚,朱唇轻启的说道,“杜先生说林缚最先给人的印象只是个寻常之极的儒生,与此时的林缚大相径庭,我看也没有什么费解的,男人在漂亮的女人面前总是会有失水准,白沙县劫案还不是飞虎要你做的一件蠢事?”
杜荣早听说少夫人是个厉害角色,这时候只能站在那里不吭声;奢飞虎尴尬的咳嗽了几声,要将尴尬掩饰过去。
“至于林缚所说要跟庆丰行誓不两立的话,杜先生也莫要太当真,也莫要不当真,我看多半是集云社想借庆丰行在江宁立名。听杜先生说集云社就是一个空壳子,空壳子还想要在江宁立足自然很不容易,大多数人听到集云社这名号,转身就忘之脑后了,要是听说集云社作为庆丰行的死对头存在,这印象就深刻了,指不定庆丰行在江宁城里的其他对头还会主动去联络集云社,”宋佳任意的坐在案前,素手托着粉腮,眸光盈盈的望着自家夫君奢飞虎软声细语,“这么看来,这个林缚倒是一个既有胆识又有心计又能当机立断的人啊,只怕心肠也不会太软,你在按察使司衙门说过两天要去他府再当面酬谢,我要跟你一起去。”
“到时候再说……”奢飞虎给妻子抓住把柄,也不便拒绝她什么要求,问杜荣,“这林缚住江宁城哪个地方?”
“呃,”杜荣稍稍犹豫了一下,据实说道,“这林缚在江宁城里的住处叫集云居,在簸箕巷,与苏湄姑娘的柏园隔着一户人家。”
奢飞虎眉头一跳,忍着没有露出什么异样,宋佳却轻笑起来说道:“诺,诺,真是个敢虎口夺食的家伙。”
杜荣担心的问:“会不会他们知道什么?”
“就算他们知道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宋佳笑道,“不就一个歌姬,便是一刀杀了,还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杜荣见少夫人笑盈盈的说这句话,只觉背脊丝丝的往上冒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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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顾悟尘送回顾宅,林缚等人才牵马穿街过巷返回簸箕巷。
有些疲倦,回到集云居,林缚便直接回房休息,柳月儿端茶水进来放在书案,看见书案角上放着一封信函,疑惑的问:“什么时候送过来的书信,我还刻意吩咐钱小五/不要随便进公子的房间呢?”自从她上次给林缚从背后吓了一回,也知道林缚不喜欢别人无故靠近他卧室,所以才特别的吩咐钱小五、云娘夫妇没事不要到正院来,她也只有林缚在的时候才进来,今天晚上一直到林缚他们回来,除了钱小五、云娘夫妇跟她外,这宅子里也没有其他外人,这封信怎么就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书案上?
林缚将信函拿过来,却是四娘子留给他的一张便条,苏湄要见他,四娘子又不便在这院子久等,就留下一张便条。他看着灯下柳月儿那秋水迷人的眸子里有些疑惑,为了不使她随便猜疑钱小五夫妇,说道:“一个朋友,不喜欢惊动人,这信是她留下的……”心里想着大概是苏湄听到奢家二公子进江宁的消息了。
“呃,”柳月儿应了一声,又问道,“对了,以后看到这院子里有外人,我怎么知道是贼是公子的朋友?”
“……”林缚轻笑起来,看着灯下眉目精致、脸蛋迷人的柳月儿稍带狡黠的望着自己,说道,“我这个朋友,你也见过,是刚进江宁时跟小蛮一起的冯姑娘,要是你以后在院子里看见她,可不要再吓到摔一跤。”
“……”柳月儿心里疑惑冯姑娘怎么能不惊动别人就到院子里来,给林缚的话提醒到又想起上回崴了脚的事情,感觉脸有些微烫,怕是又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再留在林缚房里,与林缚居室独处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低声说了声,“我知道了……”便退了出来。她也没有急着回后院去,便站在外面黑漆漆的走廊里想些事情,自从给顾氏赶过来给林缚当厨娘也有月余时间,眼见年关将至,按说厨娘是帮佣,年节可以跟主家告假回家的,只是她心里头提不起回石梁县的念头,想着留在这里过年节却也不错。
刚过来时,柳月儿心里确实很防备林缚。
毕竟这年头女人抛头露面给主家当帮佣,要是给污了清白都没处说理去,还不如仆役给主家私刑致伤残还能得些赔罚银子,女佣给主家奸污了,官府都不受理。那些个大家族的俊俏丫鬟有几个出嫁还是完璧之身的?有些就是肚子里有了孩子又不被主妇所容给扫地出门才嫁人的。那些个娶媳妇困难的光棍汉能得一房漂亮媳妇又能得一笔丰厚的嫁妆,自然不会介意娶来女人是否完璧仰或已经当了便宜爹。
柳月儿早已不是单纯不谙世事的少女,当初给顾氏赶过来给林缚当厨娘,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差不多就已经是林缚的女人了,一个平民小寡妇的清白与贞节从来都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她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坚持,床头还藏着把剪刀,可惜上回给林缚揉了半天脚、揉得意乱情迷,那把剪刀没能发挥用处,这些天过去,她自己看到那把剪刀都觉得好笑,情绪也有些莫名的惆怅。
看着林缚在房里吹熄了灯,还以为他要睡觉,柳月儿也打算回后院睡下,却不料“吱哑”一声响林缚推门走了出来。柳月儿站在暗处好一会儿,适应了黑暗环境,能看见林缚换了短装衣裳一副要出门的模样;林缚却刚刚从亮处走出来,看不见暗处的柳月儿。
柳月儿吓了一跳,直看到林缚要撞到她身上来,想要躲开又怕像上回那样崴了脚,忙小声提醒道:“公子,是我……”
林缚收住脚,差点贴柳月儿身上去,鼻尖都蹭到她额前的刘海了,往后稍退了一步,看着她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些微的光泽,不知道她用什么抹身子,靠近了她身上的香气真是好闻,问道:“你怎么站在外面?”
“我…我……”柳月儿都不知道怎么说自己在走廊里走神的事情,都能感觉到林缚灼热的鼻息喷在她的面上,她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是故意要站在外面的……”突然觉得这么解释也不对,再说林缚明明有隐密的事要做,偏偏给无事站在走廊上发愣的自己给撞见,这段时间来就看见林缚他们做什么事情都神神秘秘的见不得,脑子里闪过一个吓人的念头,害怕的抬眼看着林缚看。
“你害怕什么?”林缚看出柳月儿眼睛里有些恐惧来问道。
“我没…没在怕什么。”柳月儿气急的说道。
“你怕你撞到我正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林缚笑了起来,指了指屋顶,“其实我只是喜欢无事到屋檐上吹吹风,要不你也来试试?”
柳月儿知道林缚在胡说八道,又觉得刚才那念头来得又是莫名其妙,娇嗔道:“谁知道你是不是爬墙去偷会哪家的小媳妇大姑娘?”话出口就觉得这话太轻佻,又怕林缚打蛇随棍子对她语出轻佻。
“还真让你猜到了,”林缚嘿然一笑,说道,“替我保密啊。”
柳月儿只当林缚开玩笑,她这心思转得也快,壮着胆子问道:“屋顶你要怎么才能上去?”那神态好像真就相信了林缚夜深人静这般打扮真就只是准备上屋顶吹吹风。
柳月儿装糊涂,林缚也装糊涂,总不能将他要去跟苏湄相会的事情说给柳月儿听。
林缚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柳月儿更多的事情,要是让柳月儿知道这边更多的事情,那日后就绝不能再将柳月儿让给顾悟尘为妾;另外,柳月儿就住在这院子里,林缚可以让钱小五、云娘夫妇不得随意进出正院,但是他要用柳月儿为宅子里的管事,总不能限制她出入正院,有些事情即使现在不跟她说,这么个聪明的女人总是能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要如何处置柳月儿,林缚觉得头疼得紧,想着等他去江岛大牢做司狱官之后,就将柳月儿留在这边冷处理好了。
柳月儿又装糊涂的说道:“你去吹风吧,仔细莫要给冻着了,我先回去休息了……”转身就摸黑往转拐角回廊走去,听着后面异响,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林缚黑黢黢的人影像猴子似的上了院墙、沿着墙脊眨眼间就消失在夜里,她又不是不长嘴不长耳朵的笨女人,当然知道簸箕巷那头就是江宁名姬苏湄所住的柏园,苏湄恰好有个贴身漂亮小丫鬟叫小蛮,却不知道苏湄怎么会跟林缚夜里私会?既然郎有情、妾有意,为什么不能公开的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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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缚也不管柳月儿心里想什么,上了墙头就贴着墙脊往柏园而来。
苏湄身边人除了小蛮跟四娘子之外,其他仆妇、杂役以及前院的护院几乎都是藩家所派,没有一个是值得特别信任的。
林缚翻身进了后园,要避免给其他人碰到,看着苏湄房间还亮着灯,贴着墙脚根走到苏湄房间窗下,还先要确认她房间里没有旁人。
“要不要洗洗先睡吧,都不知道林大哥几时能过来,”小蛮在屋里打着哈欠说道,“说不定他今晚就不过来——要是他夜里回来先去那个小寡妇的屋子里呢,哪里还可能看到冯姐姐留下的信?”
林缚心里暗想这嚼舌头根大概是女人的天性,小蛮才多大的人,就在背后编排他跟柳月儿,接着就听见苏湄在那里打趣小蛮:“怎么了,心里酸了?”
“我是替姐姐你打抱不平好不好?”小蛮声音稍高些说道,“你说林大哥也真是的,明知道我们的事情见不得光,还往宅子里领这么漂亮的女子。男人有时候给迷了心窍,做事就是不可靠。”
林缚还不知道小丫头心里怨气这么深,他哑然失笑的拿手指轻叩了几下窗棂,等着苏湄打开窗户翻身进去,屋里却没有看到小蛮,问苏湄:“小蛮呢?”
“小妮子背后编排人又给人听见,哪好意思出来见人?”苏湄笑着说道,“屋里的丫鬟都要撵到别院去了。”要林缚说话不要太小心。
“谁说我不好意思见人了,我只是想睡觉了。”小蛮在外屋闷着声音说道,“再说你们俩人说话,总不要我在旁边帮着拿蜡烛吧!”
“这死妮子,得赶紧送到你宅子里去,都会跟我呛声了。”苏湄笑道。
林缚知道苏湄担心奢飞虎进江宁的事情,便将今天东华门外发生的一切都细说给苏湄听,苏湄托腮听得入神,临最后诧异的问道:“这么说过几天奢飞虎还要拿着厚礼来谢你?”
“那是当然,他硬是来谢,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他的诚心。”林缚笑着说。
苏湄今天听说晋安侯派来江宁担任进奏使的次子在东华门外遇刺,特意让四娘子领着扮成少年的小蛮坐车过去认人,认出晋安侯次子奢飞虎恰是今年八月杜荣领来听她唱曲的那个化名“杜晋安”的年轻人,这倒是证实了奢飞虎就是白沙县劫案的幕后主使,对此完全的束手无策,苏湄心里自然担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