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破晓之战（三）
猎隼滑翔于战场上空，大展的双翼在地面上留下不断运动的影子。他的阴影划过一具又一具尸体，掠过一处又一处火光，却未曾在哪一处多停留一秒。
它的眼中并没有对亡者的悲悯，也没有对生者的敬佩。它只是作为观察者，从更加宏观的视角去度量整个战场。
这是一场残酷的战斗。下界的铁蹄迅速踏破了自由军的防线，随之而来的便是残忍的虐杀。
兽人仅仅是穿着粗制滥造的盔甲，手拿大骨磨成的棒槌，就足以把那些自诩为老手的人类战士碾成肉末；而高等宫廷术士则动用起闻所未闻的禁忌之术，将死亡的触手带向整个战场。
流浪法师们在死灵之火中忍受着焚烧灵魂的痛楚；猎人们在食尸鬼骑手的追杀下沦为猎物；强盗并没有得到预想中的战利品，却被猎头族的恶魔收去了头颅；雇佣兵们尚未来得及砍出第一剑，便被狂暴的军用野兽撕成了碎片。
法术的轰击声、刀剑的碰撞声、难以分辨身份的嘶吼与鸣叫……无数的声音夹杂在一起，随同海面的惊涛骇浪而涌动。
这场听似公平的搏杀，实则是一起纯粹的虐杀。来自世界各地的12万余人所组成的头阵，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被屠杀殆尽。人类的先卫，成为了下界人献给费格勒斯的第一份祭品。
随着第一防线的全面溃散，下界军队不知疲倦地再度发起进军。而这一次，由各国正规军所组成的防线成为了人类最后的盾。
“将军……请下令。”
“你的声音在颤抖，克莫森。”
“……”
弗里德曼凝望着对方的眼睛道：“我们在一起战斗多少年了，二十六年？”
“分毫不差，二十六年。”名为克莫森的白石骑士点头道。
“嗯，北洛克森的叛乱、悼念者的剿灭任务、摩根海姆战役……我们一起经历的每一场战斗，我记得很清楚，我知道，你总是会在战斗来临前紧张。”
听到这句话，克莫森羞愧地低下了头。
“但我也记得，你总是会在战斗来临后，贡献出百分之百的勇气和力量。”
“……将军？”
“我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克莫森。适度的恐惧是一剂良药，它让你明白生命的可贵之处，而人总是会为此拼尽全力。”
弗里德曼拍了拍克莫森的肩膀，向前一步。
“是时候了，吹响号角。”
“是……是!”
克莫森行了一个有力的军礼，搬起凛冬号角，用出排尽肺部空气的力量，吹响了战争之号。
那据说能唤醒远古巨人的号角声响彻了整个战场，就连相距最远的弗洛兰卡军团也能听闻见那雄伟而低沉的怒吼。
——活下去。
弗里德曼暗暗念道，伸手拔出奥古斯都所赐予的圣封长剑。
——活下去！
他在心中发出最大的怒吼，将一切的信念与力量凝聚为一声号令。
“摩根军团，进军！！！”
。
。
。
下界主力部队在和人类防线接触前一分为二，分别朝着整条防线中军力最为薄弱的多国混编部队和弗洛兰卡公国部队冲去。
面对敌人攻势的转变，两翼的辅助军团立刻向着主防线的方向撤退，将整条战线向内收拢。
在弓手和术士的支援式轰击下，图文加空龙战团与安特利维奇平原骑士分别向着敌军的侧翼发起冲锋，以拖延其进攻节奏。配合骑兵的冲锋，摩根和自由城邦联盟的部队则分别向前挺进，与后撤的军团进行接拢。
这就是所谓的“握拳战术”。当敌人无视位于防线最中心的核心兵力，转而将目标放在薄弱处时，便在接触战前提前收拢战线，以求及时支援侧翼，并尽可能地将敌人覆盖于远程兵种的射程之内。
这是诸国将领合谋设计的数十种战术中的一种。不到一周的准备时间里，各国已经将能设想到的所有情况尽数模拟了一遍。而此刻，这种努力也终于发挥出了应有的效力。
“握拳”成功地拖延了下界的进攻，火力覆盖面的扩大也进一步削弱了敌人的力量。天火与箭矢暴雨般地倾泻而下，将钢铁与火焰的洗礼降予敌人。
饱满的火力大大激励了前线的将士。步兵们以破竹之势发动了冲锋。约摸30万人的第一梯队率先与下界军团发生接触战，紧接着，是第二梯队，而在他们的身后，尚有充足的军力等待接替死者的位置，向前推进。
这是一场用血肉堆积起来的生死竞赛。在光天化日的正面战场上，计谋与战术只是为了减少失误所带来的损失，却不一定能带来多少的额外优势。对于这一点，人类的卓越战术家们心知肚明。他们所能做到的，就是最大程度发挥出该有的战斗力。
第四梯队摩根本营中，弗里德曼通过术士廷的监察水晶观看着前线的情况。说实话，战况比他预想中的要好上太多，他原本预计前两个梯队最多能损伤敌人三成的兵力，但现在看来，这一估计实在是太过保守了。
“安特利维奇的消息！他们和混编部队已经切入敌人侧翼，截断了敌人的队伍！敌军损失超过六成，其后方部队发生了大规模的溃逃，安特利维奇请求摩根立即调用第三梯队！”负责通讯的术士大声报告道。
“准许！命令第三梯队，以雁形阵进军！命令术士团待命，在第一梯队出现缺口后再发起攻击！注意不要攻击到混战区域！”弗里德曼当即下令，几个术士通过魔法信使向前线逐级传递命令，短暂的延迟后，第三梯队开始进军，加入到前线的战斗之中。
“大人，我们要赢了！”弗里德曼的身边，一个待命的传令兵兴奋地握着拳头，“照这样下去，甚至不需要后面的梯队动手了！”
“不要假设结果，士兵！”弗里德曼严厉地训斥道，“在完全剿灭敌人之前，永远不要盲目自信！”
“是……是！”士兵站直了身板，笨拙地行了一个军礼。
弗里德曼看向水晶球，皱眉观察着自球体中所反映出的战况。
——奇怪，奇怪……
弗里德曼暗自念叨。
下界的进攻比想象中的要疲弱许多。虽然其中也有着强力的术士和单体作战能力卓越的兽人，但他们的总数其实并不多，大多数的人只是普通的士兵而已。对上由雇佣兵和强盗组成的零时部队尚且具有优势，但面对成体系的人类正规军，就显得十分勉强了。
——难道下界的军力只有这些而已？不……不会……
他旋即否定了这种猜想，脑海中浮现出了摩根海姆之战的场景。
仅仅是那些狂暴的魔物，就能达到几十万只，这对于地界而言是难以想象的。弗里德曼从不怀疑，那片广袤的黑暗大陆会孕育出多少的人口。
一定还会有第二波登陆。可最初出于谨慎的考虑，人类联军并没有在靠近海岸线的地方设防，而是在地海之间留下了充足的缓冲地带。可现在下界已经证明了自己的登陆地正是内海传送阵，那么人类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向前推进了。
一旦将战线推至海岸线，下界的进攻就会变得愈加艰难。
——等等……海岸线……
弗里德曼惊地抬起头来，望向远处的海面。水龙卷风撑起的海柱依旧稳稳贮立，托起阴霾中的神殿。
他又将视线移回水晶球，看着第二、第三梯队高歌猛进地追逐着溃败的敌军，向着海岸线的方向推进。
“不！命令全军，后撤！！！”弗里德曼大吼着命令道。
但一切却显得太晚了。
轰——！
伴随着一阵低沉的雷鸣，海面上的阴霾变得浓郁。狂风迭起，掀起更加凶猛的怒浪。与此同时，擎天的水龙卷风开始从神殿的边角拆散，向着海岸的方向席卷而来。
面对如此异象，人类的进攻步伐变得迟钝起来，士兵们停下了脚步，此时的他们尚且还不明白，自己即将面临怎样的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