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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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帅的归来,和高公右帅的殉国,悲喜充斥着邓族上下的心中,国朝的末代,英雄的陨落,扼腕!
  开元年,雍正,天佑,乱世。
  这些年来,邓族上下已将左帅,高公,当成了家人,在长安的日子里,天真而依赖少族公的天佑帝,也让阖族上下喜爱,便是为这样的君王忠诚也无妨,只要他长大了不变就好。
  但一切终究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拓跋山在阵前将安西李信的旗帜践踏了多少次,从嗓子最深处,从心底发出兽一样的咆哮,高公待他亲厚,常教他武技和他说心事,只因他不会泄露了老臣那些不想为人知的纠结,沈振川也在流泪,看着哭泣着被扶上船去,犹在步步回望的李延昭的遗孀,那里是她的丈夫,殉国的归处。
  剑南本军中,不少玄甲羽林旧部的儿郎们,当日毅然追随勇烈,前年天佑登基后,各人心中最后一些担忧也尽去,因为知道有这样的主公,定不会和过去手足兵刃相见,谁想的到,是不会兵刃相见,也此生再难相见…队中悲声,最终让澜沧呜咽,东去,无尽。
  渡船终于开动,一批长安疲兵先去,士兵在奋力滑浆,船飞快的横江而过,时间,决定了一切,国朝已没,世间不能再无勇烈!
  邓海东策马回头,杀不尽的安西贼不敢南下,只能凝望他们卷起的烟尘,此时已是天明,到了中午时分,几乎跑废了半数的战马,眺望等待的子弟们终于欢声雷动。
  羽林鹰狼,明黄虎牙,赤水文蛟,尉迟白起,李广,张辽,徐达…一个没有少,也不能再少了一个。
  “渡河!武校领陷阵营留下,骑兵先渡!”
  “是!”
  徐达转身,指挥军马交代任务,却走到了后面补充来的辎重处,换甲持刀:“尉官以上留下!”
  “是!”
  邓海东回头,徐达憨厚一笑走回他的身边而已,沈振川道:“族公已在南岸,军需等已经运了一拨来,还装备了火油等,此处便是三千人守着,十万军也别想攻击下。”
  “何况我辈兄弟尽在此处。”
  “正是!”
  下午,朔方军开始过河,夜,至天明,朔方军过尽,北岸独留陷阵三千,以及各将,装备一新,手弩箭矢无数,知道定有追兵会来,算算时间将近,不杀一人怎么肯走?薛守缺领袖五万安西军马疾驰而来,前方游骑在天初亮时已经至,远远看到这边。
  渡口处,建筑如堡一般,旗帜飘扬,勇烈,陷阵,赤骑,朔方,羽林,玄甲,内卫!
  薛守缺向前,看对面孤军气势,背后大船连横,可战可走,面色犹豫,此乃背水一战的哀兵,勇烈之名天下皆知,李信部的骁勇也不逊色他所部,万人之众,马步两军折的那般狼狈,他岂能冒进?李严沉声督促:“将军,贲少公有令。”
  见薛守缺依旧一言不发,李严催促:“将军!”
  “为将岂能不知兵?看对方摸样,看这种夹道地势,河滩软泞,莫非要子弟上前靠了马刀骑弓,人命去填?”
  李严垂手,回看这边,低声道:“将军,这些严如何不知,但总要战的,不然难以交代。”薛守缺叹息一声:“战,战。”正在商议,对面战鼓催动,明光持刀步行向前,站了军前:“所部安西何人?”
  “安西薛守缺,李严,对面可是勇烈君候?”
  “李严?可是安西本支?”
  李严乃是旁支子弟,他茫然看向薛守缺,薛守缺心中一跳,就这一刻,对面那人高喊:“妄为武侯后人,勾结柔然外寇祸害帝都,弑君灭国,如此不臣上愧对祖先下愧对唐裔无数子民!本候在此发誓,今生今世定将如此不臣。”
  高举起了手里锋芒,重重劈下:“族灭!”
  安西军马无声,李严面色紫涨,对面呐喊成潮:“定将安西不臣,族灭!”
  “谁敢斗将?你!”
  面对如此邀斗,李严终于忍无可忍拔刀向前,薛守缺怎敢让他去独斗那边,死死拽住,李严愤怒一刀回劈,让薛守缺不得不松了手,跃马已经出阵:“安西李严在此!黄口小儿看某斩你。”
  邓海东冷冷一笑,回头对了李广:“借右帅战斧!”
  李广上去,单膝跪下:“是。主公。”邓海东一愣,回头看着李广,接了战斧将他扶起:“你我,兄弟手足,成德孤忠虽去,还有勇烈不负天佑!”
  倒提长锋向前,越行越快,最终青芒化为流光一道,向着疾驰而来的李严撞去,安西陷阵两边静静看着,天地之间除了马蹄,只有鼓声激荡,猛然一声怒吼,斗气青芒跃起当头,李严大刀劈来,勇烈不让,斧长而刀短,李严急忙缩头,横刀掠向邓海东的身去。
  金芒斗气璀璨及腰!
  “喝!”
  身微侧,膝横在前,重重撞了刀柄处,半空中将李严撞落下马,满场惊呼戛然而止,就见李严从马背上倒飞出去,那人去势却不减一分,斧在手中本是前劈,忽然变成倒持,双手握住雷霆一样的咆哮:“右帅看好,第一个!”
  斗气居然转成浑黄色,李广泪眼朦胧,那边惊天动地的惨叫之声,斧枪当胸刺下,破开明光甲,砸塌对方胸膛,将李严死死钉了地上,斗气再转成青,瞬变之时,猛然弓步拧腰发力,将李严就此挑起,追上去,半空一斧劈去,当场断成两截,血洒在斗火之上,一闪化成了轻烟。
  初升之日照耀,两军之间斗将场上,那人已经持斧去急速的追上失主的战马,跃上,横斧在鞍回头,冷冷的看着这边:“还有谁敢和某一战?”
  一合斩杀明光将?
  陷阵疯了一样的欢呼,武校领上下,有晓得邓海东最近境界的,也为之咋舌,长青不晓得他如何做到的,或是悍勇愤慨,所以如此震撼?再来不及多想,只是声嘶力竭的在喊:“勇烈,勇烈!”邓海东单枪匹马向前,安西军步步后退,只看他在那里耀武扬威:“谁敢再战?”
  五万安西子无人敢来斗将,但若是此刻群起而攻之?从此还有什么脸面立足天地之间!
  “可有柔然寇,某衡山战时手下败将,拓跋雄那老狗死透了没有?木华黎何在?”
  ……无声……
  “薛字旗?尔是薛礼何人?”
  薛守缺面色惊恐:“末将薛礼族弟。”
  “安西薛白袍,冲阵世无双,恒罗斯之战扬我唐威,至今大食犹知中原不可窥!某敬先烈,也看薛礼面子,饶你一次,如是再不退,看某手段。”手一挥,身后堡垒大开,陷阵营出,长青令下,重盾在前刀枪在后,依靠斜坡弧月阵成,薛守缺看那流水布阵,那藏在堡内军马的装备,忽然又见无数弩箭腾飞,越过邓海东身前密集钉了一片,嗖嗖之声居然不绝于耳……
  一匣十支,一千人一拨,三波连环,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三万箭矢射尽,阵内咔嚓之声不绝于耳,瞬间上匣,然后又是一片羽箭短促,直至邓海东摆手才停。
  薛守缺面如死灰,安西骑兵也都丧胆之后心沮,如此利器如何去破?
  令:“撤!”安西军马就此后退,邓海东横斧在阵前,天地茫茫就仿佛只有他一人,那纵横二十余里的安西军马来时如潮去时如潮,一直退后,退后,退后,忽然邓海东大叫:“薛守缺,送你个回头物!”招手要拓跋山将李信将旗拿来。
  拓跋山出阵,单手提了李信将旗,从岗上向前,孤身一人一直走到薛守缺面前,将大旗重重插入地中,他在马下,薛守缺在马上,仿佛平视一样,安西军等看这巨汉包裹了铁甲中,双眼如狼,薛守缺问:“壮士何人?”
  那巨汉转身就走,薛守缺部下来拔,双手合抱提不起,面红耳赤,两名力士上去才拔起了李信将旗,那边邓海东终于回头,薛守缺仿佛浑身都软了一般,回顾左右:“这般军马,若是早些日抵达…”却随即在心中想,这般军马再过十年,扩建成师,天下何人能挡?
  那边却已经就此渡河,看的到那些士兵在淋漓火油,安西军隔了多远看着,都无战心,五万军马来此,不过是送了李严一命而已!薛守缺低头看着那面李信大旗,喃喃的道:“若是此辈来日北上!”身后,马蹄声急促,直入大军,告知薛守缺,贲少公令,逼退敌军后留下防御,即刻回头,准备夜袭柔然军马。
  传完军令,李贲亲卫诧异李严何在,薛守缺指着军前,那边大火已经呼啸而起,船只南去,李贲亲卫看到李严被乱箭钉着,尸身两分他惊呆了,薛守缺身边子弟告知他刚刚一幕,李贲亲卫去看薛守缺,薛守缺拱手:“这就回头,请先转告贲少公,不是末将不效命,实在不是勇烈对手,去也只是找死,而大军再无领兵!”
  安西骁将如此自认不如,身边子弟都心有余戚似的,看的李贲亲卫面色变幻良久,才说:“那人,那人一合斩了李将军?”
  “半合。”
  “半合,以为一身转战三千里,是附会夸大。”
  薛守缺长叹:“我族兄薛礼,武功胜末将十倍,在剑南和他空手切磋也是完败,如何这般英雄不在安西!”对了李贲亲卫道:“当真去杀柔然寇?”
  “当真。”“少公英明!”
  亲自下面去收敛李严尸身,看着那荆棘箭林,密密麻麻一片,辛辛苦苦荡开,汗流浃背的包裹了李严身躯,拾起他的兵刃,远远看到李严孤马临河却在向南长嘶,是畜生忘主,还是也被英雄折服?大军就此回头,还留什么防御?五万也不能挡那人威风,不若尽力去杀柔然,才算的上好汉!
  南岸,军马终于回头,眺望着的猴爷扶着躺在塌上已经醒来的宋缺:“回来了,我家孩儿回来了。”
  宋缺挣扎要起身,邓海东上来按住了他,劈头就道:“二叔你若也要殉国,我就投了安西!”宋缺哑口无言,邓海东揪过明历:“看管你父亲,若是老头迂腐,打断双腿双手,毁了明台,我养他终老,不算你不孝顺!”宋缺泪流:“你这猢狲!你这猢狲!”
  “去告诉法师,他敢如此,本帅也投安西去!全族都去!”
  “是!”
  宋缺缓缓躺下,安静的靠在了儿子怀里,只是在骂猢狲,骂着骂着,看着天空呈蓝,去对头陀说:“你派人来告知你师,他若去了,本帅去投安西。”头陀顿首:“是。”急信去祁山处不提,沈振川安排水师留守,李希言已经调拨多少人来,尽在这里为伤兵包扎。
  此时已到了家,不再担忧,当日三军,留下水军巡江,人人于艳阳下高卧沉睡,邓海东轻手轻脚走在军马之中,看顾伤兵人等,临晚,酒肉尽来,邓海东陪了左帅,带了一群兄弟在帐内慢慢饮酒,宋明历告知,颜公不曾来,怕拖累了大家,但寻机定至。
  邓海东缓缓点头,百里奚也是如此,如今已经藏了那胡饼店内……邓海东赶紧问人家女儿可好,便是心中神伤的宋缺也苦笑,又是一句猢狲。邓海东拉过了他的手:“二叔,您放心,赤水有沈帅,澜沧有振川,关中一地休养生息,剑南为基,吐蕃是外援,安西江东再无可能打搅。”
  “万万不要焦急。”
  “不急,二叔长命百岁,有生之年定能看到!”
  “我信,我信,明历儿,张辽儿,好好辅助他。”“是。”
  “都是兄弟,二叔何须如此。”“怎能无首!”
  “只是兄弟手足,成德孤忠去了,还有勇烈不负天佑!”邓海东斩钉截铁的道,看向李广:“来日北伐,你我同行,为大军前锋!”
  “是。”
  “饮酒,饮酒。”邓海东缓缓将酒倾于地,低声道:“知道高公心意,半是为唐半是为我,只是高公想错了啊,我答应过他和天佑君王的,天佑不曾负我,所以,我不负他,如此千百年后,后人定说高公不曾看错了人。”再抬头眼中有泪,淡淡的一笑:“回头,不忙为高公右帅立庙。”
  周围静静的看着他。
  他道:“悬像虎堂左右,每次政务,每次军议,都有他们,直到灭尽不臣时。”
  他道:“再传像至民间,忠臣良将当为万世敬仰,便是以后朝廷更添,高公右帅之名也已经深入民心,而享香火不绝。”
  “善!”左帅颔首。
  不多久,剑南境尽知高公右帅殉国,天佑帝崩,唐庭末代,子民等犹然记得开元时的富饶,玄宗之后转眼如此,人都伤心,焚香北拜,川蜀子民皆素衣白服,禁荤一月祭奠。
  吐蕃赞布身有开国时唐文成公主血脉,虽然年代久远,但也记得中原盛世的光景,赞布得知,举藏同祭,同时得知勇烈已经归南岸,收兵回境,那边李伯颜军马败后,勉强挡得住两路乱打,忽然听了说父帅重伤,如今李贲领兵,李伯颜不敢再延误,赶紧收兵。
  战事由此而定。
  邓海东大军留一部协助沈振川防御改造赤水关隘,李希平带领朔方豹和民团于洪城,留尉迟白起在白帝,沿途安排布置,同时调拨剑南官吏入襄阳道等地,正是开启经营关中,这样缓行着,带了宋明历一行终于在天佑三年的五月初,回到成都。
  沿路看尽蜀中山川素色,宋缺休养的略好转,进了城主府内就此不出,宋琬言随伺左右。
  法师已经回头,日夜陪了宋缺。
  头陀也需养伤,断裂臂骨在赤水关被医护,加上自己身体强壮,居然得连上,而冯百川早已经恢复,一至成都就开始重建内卫,加大天下侦查,废寝忘食的令人心惊。
  平阳已有孕八个月,见到邓海东平安归来终于心安,整日也去支撑了身体,陪了婉言一起,去看护两老。
  期间江东也来使者,递上魏虎臣书信,信中痛斥安西贼弑君灭国诈,愿和剑南世代友好云云,邓海东欣然允诺,继续去和他们通商,一心却在等着一处消息。
  终于,北岸有密探回头。
  密探禀告,勇烈退后,李贲联合薛礼部,夜中忽然突袭柔然军马,六万柔然军马虽然警惕颇高,却抵挡不住李贲等骁勇当先,当时安西军仅李贲薛礼部合计五万先动,厮杀时各部终为李贲鼓舞,多少士卒自发而战,四面八方,终将柔然军马杀的十不存一。
  柔然将木华黎不知所踪,或有三四千人得以逃脱。
  另,长安如今混乱不堪,安西镇帅李继业似乎并不理事,犹然伤重,那日之后军令皆出李贲名下,有安西军似乎离长安回头,据传安西两子争权……
  颜公百里奚等,战乱时躲避,藏匿于民间,联络了内卫寻机南下,安西不察。
  邓海东请左帅,法师,聚集文武,传遍消息,冯百川根据更详细内报后建议种种,众人踊跃附议。
  于是。
  唐末,天佑三年,武历九百三十九年六月十二日,虎帅堂上定略:从今日起,休养生息,东扶青州,南和江东,西联吐蕃,北间安西。
  天下,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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