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宋云泄气地想，要是他顺势把方岳真睡了，这算不算是方岳真自找的？宋云觉得这觉已经没法睡了，他觉得自己一开始答应和方岳真同床就是一个错误。宋云打算爬起来，去楼下把条凳拼起来睡。
  “乖狗狗……”方岳真又嘟囔了一句。
  宋云：“……”
  第二天当方岳真醒来的时候，床上只有他一个人。比起京城，宋家村的纬度要低很多，因此夏日的太阳就显得更晒了。早晨七八点钟的阳光把整个屋子照得无比明亮。等方岳真坐起来时，他注意到自己把属于宋云的半边床睡了。那个用来隔档的毛毯被踹到了一边，而且已经有一半垂到地上去了。
  宋云去哪里了？
  大半夜跑到楼下睡条凳的宋云什么话都不想说。
  等方岳真洗漱完毕下楼时，宋家的堂屋里正坐着很多人。城市里的邻里关系比较淡漠，也许你住了十几年都没注意过邻居家里有几口人，但在宋家村却不是这样的。宋云昨天到家，因为那时已经很晚了，所以没有人来他家串门。不过今天一大早，就有村人陆陆续续来宋家特意为了看宋云一眼了。
  能有这样的盛况，倒不仅仅是因为宋云的职业是演员，事实上村里谁家的儿子女儿要是很久没回家了，等他们终于回家时，只要他们的父母在村里的人缘不错，村里人都会跑来看看，顺便聊聊天。
  这个乡亲送几根自己种的黄瓜，那个乡亲送自家刚做出来的包子，宋家堂屋的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大家送来的东西。宋云把高凳子都让给了长辈们，自己搬了条小矮凳，坐在大门边，陪着大家聊天。
  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只有过年时才会满满当当都是人。不过，这是夏日里最热的时候，打工的年轻人也回来了一部分。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估计是宋云的发小，他从门外拎着一个竹篮子进来，说：“老贝，我妈一听说你回来了，就叫我给你送咸鸭蛋过来！我妈对你真是比对亲儿子还好！”
  “甜瓜！没想到你在家哎，哈哈，我们已经有三四年没见了吧？”宋云惊喜地站了起来。
  宋云和外号“甜瓜”的小伙子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小时候玩得特别好。不过，中考那会儿，宋云考上了高中，甜瓜却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自那以后两人身在天南地北，交流比小时候少了很多。
  甜瓜把鸭蛋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给了宋云一个男人间的拥抱。
  站在楼梯口的方岳真看到了这一幕，心里忽然有一点点不爽。这瓜仔说不定在觊觎我家云云的美貌！迅速接受了宋云性向的方岳真如此想到。好在，甜瓜和宋云很快就分开了，两人继续有说有笑。
  一起长大的发小之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甜瓜初中毕业后就跟着村里的男人们去工地上搬砖了。熬了这么多年，他已经是一个小包工头，要说多有钱，那是没有的，但一年怎么都能扒拉个二三十万到兜里来。他去年讨了老婆，现在老婆已经大着肚子了。甜瓜使劲地揉着宋云的肩膀，高兴地说：“哈哈，等我孩子出生了，让他叫你干爸！”
  宋爸爸大早上扛着锄头去果园里转了一圈，进屋时正好听到这句话，接嘴道：“要的要的，你们俩打小就玩得好。小贝快把金锁准备好，金锁的分量不足，就叫甜瓜把你关门外，不让你上他家的门。”
  甜瓜开着玩笑说：“要什么金锁！贝贝现在是大明星了，让他给我签个名，我就得供起来。”
  宋爸爸看到桌子上的咸鸭蛋，说：“哟，甜瓜你带来的吧？你妈腌鸭蛋的手艺，咱这村里没人能比得上，不咸不淡刚刚好。今个儿我算是沾着小贝的光了。我得一顿吃它两个！小真来，我们一起吃。”
  方岳真和宋云打了个招呼，跟着宋爸爸进了厨房。
  宋姐夫带着宋妈妈和宋姐姐去镇上置办东西了，宋爸爸给宋云舀了一碗粥，叫他坐在堂屋里，一边陪着大家聊天，一边吃饭。宋爸爸知道方岳真待在堂屋里不自在，就陪着方岳真在厨房里吃早饭。
  “小真啊，我偷偷向你打探个事儿，你别告诉小贝啊！”宋爸爸关上厨房的门，问。
  “您说。”
  “小贝在外头到底谈朋友了没有啊？”宋爸爸八卦地问，“和他一起拍电视剧的，我瞧着有很多漂亮的小姑娘嘛，他真的就一个都没有谈？对了，那什么郡主不就喜欢小贝吗？你觉得他们俩有可能吗？”
  “那是电视里演的，编剧给的剧情，电视里的东西都是假的。”方岳真说。
  “那小贝真没谈朋友？”宋爸爸问。
  方岳真说：“没谈。”
  宋爸爸似乎有些失落，不过这失落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他摇着头说：“人家甜瓜和小贝同龄的，月份上还要小一点呢，他去年就结婚了，马上都有孩子了，小贝却还拖着……你们现在的年轻人那！”
  “这种事情急不来的。”方岳真谨慎地接话道。
  “你呢，你谈了没有？”宋爸爸又问。
  方岳真摇了摇头：“我也没呢！”
  “肯定是你要求太高了！我告诉你吧，没有女娃娃喜欢被人那么挑的。”宋爸爸说。
  方岳真赶紧摇头：“我没什么要求……我可能就是……不太会和别人相处。”他一直知道别人都是如何评价自己的。不过，他对于这种评价并不在意，现在说出来也只是当个借口来搪塞宋爸爸而已。
  “这相处啊……没别的秘诀，就是真心两个字。用真心换真心就行了。”宋爸爸借机教导方岳真。
  “懂了。”
  “至于夫妻间的相处……这么说吧，大事互相商量，小事都听媳妇的，准没错了！”
  所谓大事，就是今年是不是要再包个山头下来，需不需要在镇上买套房子方便阳阳日后上学，家里有没有必要添辆车子等。所谓小事，就是明天早饭吃什么，房子应该怎么装修，有空去哪里玩等。
  方岳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完全不出人意料的，他又想歪了。
  虽然方岳真不是方家的继承人，没有像方岳善那样从小接受严苛的继承人教育，但他毕竟生活在方家那样的家庭中。这意味着，方岳真的眼界其实是比较开阔的。只有大事需要互相商量？也就说，结婚后只需要在像国家领导人换届选举，国家航天事业再进一步，呼吁全人类共同控制地球暖化等大事上发表看法就行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交给“媳妇”，坚决遵从“媳妇”的指示，共建和谐友好家庭。
  这正是方老爷子常说的无为而治胜有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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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来的某一天，方岳真给方岳善传授经验：“哥，你知道维持小家庭的和谐要靠什么吗？”
  “爱与平等？”
  “不，是新闻联播。”
  只要是新闻联播里没有提到过的事，都可以听媳妇的，老泰山诚不欺我也。
  第十九章
  吃过早饭，宋家来了更多的人。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头子老太太们，没文化不识字，电视剧里真真假假的都当真的看。对于宋云这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竟然跑去电视里当了小兵、当了王爷、当了律师这种事，他们都觉得十分稀奇。
  老人们都爱讲土话，方岳真听不懂，站在一边只觉得尴尬不已，只好跟在宋爸爸身边，看宋爸爸跑前跑后和工人们一起装修房子。这些帮工，其实也都是附近村里面的人，大家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年轻人大都跑出去打工了，帮工们的年纪都和宋爸爸差不多。他们这个年纪的男人，能聊的无非就是家里的子女，宋家正在装修的又是留给儿子的婚房，因此他们不可避免地说到了宋云的婚事上。
  宋家村普遍结婚早，宋云再不结婚就成老光棍了。但在外人面前，宋爸爸向来很会替儿子兜着，说：“小贝不急。他现在是大明星。你们瞧着哪个明星年纪轻轻就结婚了的？没得耽误了他的事业。”
  “不耽误他的工作，就得耽误你抱孙子啦！”有人说。
  “我有外孙女一样的。哎，阳阳可聪明了！她前两天还说长大了要当科学家！”宋爸爸骄傲地说。
  正说着话呢，院子外头响起了卡车的声音，宋姐夫他们回来了。宋妈妈买了一堆好吃的，方岳真连忙走过去帮忙提了一下。宋妈妈用很不熟练的普通话问：“怎么就你在呀？小贝呢？他不陪你玩？”
  “他在屋子里陪大家聊天。”方岳真说。
  宋妈妈进到屋子里一看，看到了甜瓜，高兴地说：“哎呀，甜瓜也在啊！中饭就在我们家吃吧！”
  宋妈妈和甜瓜说话时立刻换成了土话，方岳真听不懂，却能感知到她对甜瓜的热情。他偷偷打量着甜瓜。第一眼见到甜瓜时，他就觉得甜瓜黑不溜秋的，现在再看两眼，还是觉得甜瓜最大的特点就是黑。难道说宋家人都喜欢晒得黑黑的男生吗？那他现在跑去西班牙的海滩晒个日光浴还来得及吗？
  方岳真从甜瓜身上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手。
  宋云这一上午就不带歇的，一直都在招待乡亲们。乡亲们也都很有分寸，快到吃饭的时候，他们就三三两两都起身回家去了，并不打算赖在老宋家吃吃喝喝，只有甜瓜是被宋妈妈硬拉着留下来的。
  宋云在屋子里找了找，没有瞧见方岳真，跑到院子里去问宋爸：“爸，方岳真去哪里了？”
  “不是进屋找你玩去了吗？”宋爸爸说。
  “没有啊……我前面见他陪你聊天，还给他倒了碗绿豆汤，后来就再也没有瞧见他了。”宋云说。
  “那应该是去外面玩了吧？你放心，他都多大的人了，丢不了！”宋爸爸不以为意地说。
  宋云心里有些内疚。宋家村是他的主场，他应该陪方岳真好好玩玩的。只是今天来家里的乡亲们都是为了来看他的，那些人年龄比他大，基本上都是长辈，他不能抛开这些热情的乡亲不管，于是就冷落方岳真了。宋云抬头看着中午的大太阳，说：“那我出去找找他吧。这都快中午了，该吃饭了。”
  宋云出了自家的院子。他们家在村子的中间，方岳真可能往村上头去了，也可能往村下头去了。宋云想了想，觉得村下头的风景更好一点，就打算先往村下头找过去。走了一会儿，他瞧见了村里的一位大妈，提着一篮子绿叶菜，像是刚从小溪里回来一样，就问：“娘娘，你有没有瞧见我朋友啊？”
  娘娘是宋家村的土话，是对四五十岁女人的尊称。
  大妈回头看了眼，见没有人跟上来，赶紧走到宋云面前，笑着说：“是那个白白高高的小伙子吧？你往前走走，就在小河湾那儿！哎，你那个朋友……好看是好看，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但莫不是个傻的吧？这么大的太阳，我叫他到树荫底下去歇一歇，他对我摇摇头，偏偏要站在阳光底下。”
  宋云笑了笑，说：“我朋友要是傻的，这世界上就没有聪明人啦！”
  大妈觉出自己说话的不妥来了，赶紧描补说：“哎，我就是这么一说……不过，这城里人真是有意思啊！我要不是舍不得那点自来水钱，这大中午的太阳这么晒，我就在家里洗菜了，哪里用得着受这个罪哦。像你朋友那样的年轻人，瞧着就是个有钱的，这天气在屋子里待着多好，非要自己找罪受！”
  宋云这回没说话，对着大妈一点头，就朝小溪边走去了。
  虽说宋家村夜间的温度不高，但白日的阳光确实特别特别晒。整个村间小路上都瞧不见有人在外头走的，宋云有些后悔出门时没戴个帽子了。他要是晒黑了，等回到京城后，肯定会被经纪人说的。
  虽说，身为大山的孩子，宋云觉得古铜色肤色挺好看的，有男人味儿！
  绕过一栋遮挡视线的房子，宋云远远就瞧见了方岳真站在小溪边，明明旁边就是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他却直愣愣地站在太阳下。还别说，方岳真这样子瞧上去确实有些傻。大热天的晒什么太阳？
  “方岳真，回家吃饭了！”宋云朝方岳真喊道。
  方岳真回头看了宋云一眼，慢腾腾地朝宋云走过来。他的额头上出了不少汗。
  “抱歉啊，一上午没顾上你。下午我陪你去爬山吧。”宋云说。
  方岳真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脸问宋云，道：“你觉得我黑了一点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还是很帅的啦，走走走，我们快回家吃饭吧。”宋云不假思索地说。然后，宋云就眼睁睁看着方岳真失落了下来。宋云试探着问：“我刚刚看错了……好像，有那么一点点黑了？”
  方岳真的嘴角微不可见地翘了翘，说：“走，吃饭去吧！”
  午饭非常丰盛。宋爸爸特意和女婿一起抬出了吃年夜饭时用的大圆桌。宋云给方岳真和甜瓜两人做了个介绍，他也没有多提，只说方岳真是自己的朋友，而甜瓜是他的发小。甜瓜瞧着方岳真长得很帅气，还以为方岳真和宋云一样是个演员。方岳真主动找话题说：“宋云小时候……一定很可爱吧？”
  甜瓜爽朗地笑着：“可不是嘛！谁家的长辈都喜欢他！我和他一起去溪里摸鱼，挨揍的就只有我一个，非说是我把他带坏的。”因为小溪里的深水处曾经淹死过小孩，所以大人们不让孩子们去溪里玩。
  方岳真眼睛一亮，觉得肚子里有料的甜瓜是颗好瓜，于是两人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
  吃饭时，宋云主动把外甥女阳阳抱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阳阳已经能拿着勺子自己吃饭了，但短手短脚的不好夹菜。宋云就贴心地问她想吃什么，然后及时把她想吃的东西都夹到她的小碗里。
  阳阳年纪小，其实已经有些认不出宋云了，可她乖乖坐在宋云腿上，好像知道这是她舅舅似的。
  宋姐姐看着有趣，道：“小贝多会照顾阳阳啊！比乐民这个当爹的还要仔细。”
  大名是高乐民的宋姐夫半点都不吃醋，他往碗里夹了块宋姐姐最爱吃的鱼肉，细心地剔了刺，放到宋姐姐的碗里，笑着说：“你生阳阳时，我在产房外头吓得腿脚都软了。医生把阳阳抱出来时，我怕摔着孩子没敢接，是小贝从医生手里把阳阳接过来的。要是阳阳日后能像她舅舅一样会读书就好啦！”
  他们这儿有种说法，孩子要让有福气的人多抱一抱，这样孩子长大后也会有很多福气了。
  宋姐姐默认了丈夫说的话，又逗着宋云说：“小贝这么喜欢孩子，自己赶紧生一个呗！”其实宋姐姐没别的什么意思，只是话赶话就说出来了。不考虑宋云的性向，这其实是一句最正常不过的调侃。
  宋云只笑了笑，神情自然却没说话。他拿起手帕，帮阳阳擦了下嘴。
  方岳真唯恐宋云伤心，情商一度下线的他在这一刻竟然一点都不突兀地打了个圆场：“像阳阳这么可爱的小孩子，谁瞧着都打心底喜欢，哪里是说生就能生的呢？得有姐姐姐夫这样的好运道才行啊！”
  “小贝一个人也生不出来，啥时谈个对象才是正经。”宋爸爸插嘴说。
  方岳真继续打圆场说：“谈对象这个事就更不用急了。很多事情都是老天爷早已经安排好的。我相信，在宋云日后的人生旅途中，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一个人在那里等着他。那人会一直等着宋云的。”
  宋爸爸瞧了一眼宋云，见他没接话，就知道自己儿子在短时期内还是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得，我知道了。”宋爸爸看向了方岳真，“你说的是阎王爷吧？”
  方岳真：“……”
  这话叫我怎么接，大爷您给我留条活路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