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印记
程铭和宋方回到胭脂楼,秦倾已经服下了药,昏睡了过去。
二人将在平阳县守府和平阳县守的一番交谈说与了王芜和郑译。那二人觉得平阳县守是个明白人,但也确实是一只狐狸,怪不得能在平阳城这颇具富甲的地方一待就十年。
四个人连番折腾两日夜,也是极累了,喊来一个人守着秦倾,便也各自睡了。
烟雨阁内,谢芳华已经熄了灯,躺在床上,却无困意。这几日都是秦铮睡在她身边,如今突然自己一个人,有些不适应,她不由得暗骂了一声,夜深了,方才睡去。
虽然夜以深,但是平阳城内外也有好几处的灯火亮着。
除了平阳县守府的听雨轩,还有京郊一处枫叶林后的别苑,灯火在雨中忽幻忽灭。
那一处正是秦钰目前落脚的地方。
秦钰从月老庙回来,到了住处后,刚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黑衣人扶着初迟回到了别苑。
初迟一身的伤,虽然已经被桦伯包扎过,但是他费了一番功力强行冲破穴道,后来又被轻歌打出小楼,可谓是伤上加上,有些严重。进了屋后,他几乎没力气说话。
黑衣人将初迟扶在躺椅上躺好,低声道,“主子,您先在这待着,我去喊人来给您把脉开方子,您这副样子,必须吃药。”
初迟点点头,对黑衣人摆摆手。
黑衣人走了下去。
秦钰本来心口重伤未愈,却又去了月老庙,折腾这一趟,身体也是极不舒适,此时倚着靠枕半躺在床榻上,脸色因在冷雨中待了太久,有些苍白。看着被黑衣人扶进屋浑身是伤的初迟,忽然笑了,“这回好了,你我同病相怜了。”
初迟看了秦钰一眼,细微地哼了一声。
秦钰见他脸色同样苍白,但除了苍白外,神色还极其难看。想来是受了一番折腾。他笑道,“她能同意放你回来也是不易。若不是我提到漠北的武卫将军,她不见得答应放了你。”
“真是个心狠手辣心机深沉的女人!”初迟声音冷硬,心口的怒意刚向上翻滚,便使得他肋下最深的那一道伤口抽搐地疼。他脸色更难看了,“这样的女人,我奉劝你,还是别要的好。若是有可能,你最好找机会杀了她。我看她可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而且不择手段。保不准将来误了你的大事儿。”
秦钰闻言微笑,“她不是天生便如此的,也是被迫无奈。若不是她这份坚韧狠辣冷情。那么她不可能从无名山活着走出来。未来太长,谋事在人,又怎么能以现在的局势来衡量做准?他误不误我的大事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的人,不能轻易言弃。”
初迟冷眼瞅了秦钰含笑的脸一眼,忍不住打击他,“你好像忘了,她是秦铮的未婚妻。是他灵雀台逼婚,逼迫皇上下旨赐婚给她。对于她,秦铮必然是势在必得。而她对秦铮的态度,可比对你的态度强个十万八千里。你可能不知道,她让人围攻抓住我的时候,夜冥带着人押了八皇子等五人,要她放了我,她眼皮都不抬一下就拒绝了。但是当说到若是拿了秦铮,她毫不犹豫地说若是拿住的人是秦铮,她自然会换人。可想而知,秦铮在她心中的地位。”
“那又如何?他们也只是被圣旨赐婚而已。要大婚也要等三年。”秦钰笑了笑,眸光寡淡,“另外,态度是可以转变的。事在人为。秦铮也不过是比我早了几个月而已。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也能做到。”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这道理你难道不懂?”初迟道。
秦钰见初迟对谢芳华意见极大,他好笑道,“若有朝一日,我能登灵雀台,观览南秦江山。身边若是没有一个与我比肩的女子。深宫寂寥,长日慢慢,长夜深深,岂不是无趣?你说是不是?”
“谢芳华姓谢,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初迟不赞同地道,“你要知道,南秦江山几代人,不是一直都想除去谢氏吗?两百七十九年前,始祖皇帝登基,江山正值用人之际,百废待兴。王氏因漠北一役没落,无人可用,其它世家底蕴不够。南秦启用了世家大族谢氏。自此便由谢氏盘桓了南秦半壁江山。秦氏子孙一直以来有一半的疆土受到谢氏的经济势力掣肘,使得皇室几代人心头不快。若你打谢芳华的主意。那么违背的是什么,你当清楚。”
“自然是清楚的。”秦钰点点头,又补充道,“再清楚不过了!”
“那你又何必?一个女人而已。除了身份,美貌外,脾性太狠辣,再无优点。”初迟毫不留情低贬低谢芳华,“这样的女子,待你有朝一日登峰绝顶,想要捧出一个来,也不是做不到。如今是何苦束缚自己?”
秦钰叹了口气,看着他道,“你觉得德慈太后如何?”
初迟没想到他话音一转提到德慈太后,他摇摇头,“我未曾见过德慈太后,不予评判。”
“在我看来,德慈太后已经是天下少有的女子了。她出身高贵,是王家的女儿。后来做了先皇的皇后,母仪天下。也可谓是能与先皇比肩的女子。可是比起她来。德慈太后也不过是用女人的小心思拴住了先皇,提携了家族又不至于使家族太过荣华变成了第二个谢氏而已。”秦钰道。
初迟挑眉。
“而谢芳华不同,你也看出来了。她想用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在如此暗潮汹涌,波云诡异的朝局和天下中,保住谢氏。这比之德慈太后所作所为,可谓是要难上十倍不止。”秦钰怅然道,“这样的女子,怕是普天之下,也就一个谢芳华而已。连德慈太后都比不过,更遑论我母后?若是说,当年忠勇侯府代替大长公主嫁去北齐做皇后的谢凤可以一较高下的话,那么,她也是比谢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初迟闻言脸色微凝,“谢凤不是快要死了吗?”
秦钰闻言只道,“是啊,据说重病,可惜了!”
初迟不再言语,沉默了下来。
秦钰看着初迟,见他脸色除了苍白外,此时还多了些昏暗,他知道他想起了某些事情,不愿见他勾起情绪,遂转了话音道,“所以,对于谢芳华,我也想抓牢。”
“怕是不易!她想保忠勇侯府,你若是铲除她要保的东西,那么,她即便不嫁给秦铮,你也不能让她甘愿下嫁!”初迟很快就恢复常色。
“忠勇侯府……”秦钰揉揉眉心,“也许不一定只有消亡这一条路。”
初迟嗤了一声,看着秦钰,“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以为你有所不同,看来是高估你了。”话落,他挣扎着站起身,似乎不愿再跟秦钰多谈,“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多置寰。总之,不管你想要江山还是想要女人,我能帮你就帮你,但是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就好。”
秦钰点点头,“嗯”了一声。
初迟走到门口,夜冥正好带着一个人走来,见到初迟出了屋,一怔,连忙紧张地道,“主子,大夫来了,您要去哪里?”
“回我的房间!”初迟道。
夜冥向里面看了一眼,连忙扶住初迟,出了房门。
屋中静了下来,秦钰倚在床上,目光看向窗外,外面细雨哗哗地下着,雨滴打在房脊上、地面上、树木上,花簇上,发出不同的声响。
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早,谢芳华醒来,刚出房门,便看到了等候在门口的秦倾,她挑了挑眉。
秦倾显然是已经等了半响,见她出来,顿时露出一张笑脸,喊了一声,“芳华姐姐!”
谢芳华看着秦倾,昨日他伤口恶化,发起高热,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今日虽然看起来比寻常时候虚弱,但是整个人却很是精神,尤其是一张笑脸,分外讨喜。她出声问,“有事儿?”
“多谢芳华姐姐又救了我!”秦倾对着谢芳华一礼。
谢芳华不置可否,不说话。
秦倾挠挠脑袋,“芳华姐姐,为了谢你两次出手救了我性命,我想请你吃饭。”
谢芳华没想到他等了这么久,就是要谢她请吃饭,摇摇头,“不必了!”
秦倾脸色顿时垮下来,小声道,“我等了你一早上。”
“若是你觉得自己无恙的话,那么就可以启程回京了!”谢芳华对他道。
秦倾“唔”了一声,声音更小了,“我这副样子回京,肯定会遭太妃的骂。”话落,他看着谢芳华,“芳华姐姐,你什么时候回京?”
“我还不知道,大约是过几日吧!”谢芳华模棱两可地道。
“那我也过几日,和你一起回去。也许那时候四哥就回来了。”秦倾欢喜地道。
谢芳华看着面前这个小少年,秦钰已经回来两日了,秦倾是两经生死,还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四哥只不过是躲着隐瞒行踪未见他而已。她自然也不会对他说破,她管不了那么多的闲事儿。对他道,“你记着我救了你两次就行,吃饭到不必了。日后有仰仗八皇子帮忙的地方,八皇子别推脱就是了。”
“自然不推脱!”秦倾立即答道。
谢芳华点点头,不再多言,绕过他,下了楼。
秦倾想要跟上,却见不远处房间内程铭探出头向他看来。他挪了一下脚步,觉得若是惹了谢芳华不喜以后便不好与她就近说话了。他只能打住想法,看向程铭。
程铭啧啧了一声,对秦倾道,“这药是神丹妙药吗?怎么才一晚上,你就生龙活虎了?”
秦倾点头,“比太医院的孙太医医术要高明!”
程铭眨了眨眼睛,忽然走过来,伸手勾住秦倾的肩膀,对他小声道,“八皇子,我劝你还是离芳华小姐远一点儿,否则被你秦铮哥哥看到你亲近她,小心扒了你的皮。”
秦倾顿时瞪了程铭一眼,“我又没有别的想法,芳华姐姐人好,我亲近她,有什么?就算秦铮哥哥看到,他也不能因为我要感谢她而扒了我的皮。”
“秦铮兄对自己的人可是看得紧,不管你有没有想法。听我的就对了!”程铭拍拍他肩膀,“一大早平阳县守便派了人来接咱们过府,去不去?”
“去做什么?”秦倾问。
“还能做什么,他尽地主之谊呗!”程铭道,“秦铮兄可是昨日就去了平阳县守府了。”
秦倾一怔,“秦铮哥哥怎么讲芳华姐姐扔在了这里,自己去了平阳县守府?”
程铭耸耸肩,表示不知道,见秦倾纳闷,他道,“咱们去平阳县守府,你若是好奇,见到你秦铮哥哥,自己问问不就行了。”
秦倾本来不想去,闻言点点头,“那就去吧!”
程铭见他同意,对里屋喊了一声,宋方等三人从房间出来,一行人出了胭脂楼。
平阳县守府来接五人的车辇等在楼下,五人上了马车,向平阳县守府而去。
雨下了一夜,半夜的时候停了,早上的空气看起来格外的清新。
谢芳华在后园子走了一圈,便见月娘从自己的住处出来,她看起来一夜未睡,十分困乏。谢芳华挑眉问,“一夜未睡?”
月娘嗔了谢芳华一眼,“你昨日不是说我太清闲了吗?要我今日查出初迟的底细。”话落,她打了个哈欠,“我哪里敢不听你的!若是不听你的,清闲的日子就没了。”
“你能听话自然是最好!”谢芳华笑了笑,“查出结果了?”
月娘从袖中抽出一卷纸递给谢芳华,“这是各处传回来关于初迟这个人的消息。你自己看吧!”
谢芳华伸手接过,这一卷纸大约有三四张,她低头逐一看了一遍,随后蹙眉,“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月娘道,“看来这个初迟是真不简单!连咱们天机阁都查不出他多少有用的消息来。”
谢芳华又仔细地将纸张翻了一遍,里面有用的消息只有两个,而且记录而还比较隐晦。一则是秦钰以前身边并没有这个人,而是他去了漠北之后,机缘之下这个人才到了他身边的。但是何种机缘,却是查不出来了。二则是这个初迟不是秦钰手下,且不是南秦人士。
“你还有什么吩咐吗?没有的话,我去睡了,就为了这么点儿的消息,困死我了。”月娘不停地打哈欠。
谢芳华对月娘摆摆手。
月娘看了她一眼,困倦地走了下去。
谢芳华刚要将卷纸毁去,忽然目光定在卷纸背面画了的一副小像上。这副小象自然画的是初迟。他手臂处有一个弯弯的月牙形印记,她立即喊住月娘,“等等!”
月娘脚步一顿,回头疑惑地看着谢芳华。
谢芳华指指小像,“这是谁画的?”
“我啊!”月娘纳闷,“怎么了?”
“你画的?”谢芳华看着月娘,“你怎么画了这个?”
月娘对她抛了个媚眼,“主子,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站在哪里了?这是胭脂楼啊!我可是胭脂楼的妈妈,对长得好的俊俏的美男子可是最上心的。从我眼睛里过目,到我笔下走这么一遭。我是一辈子也不能把他给忘了。比如那天他虎落平阳了,我开的清倌楼可是有他一席之地的。”
谢芳华没心情跟她调笑,指着那个手臂处的月牙形印记道,“这个你是怎么看到的?”
月娘见谢芳华面色十分之正经,可以称得上是凝重,她也收了笑,正色道,“这个昨日你带着人围攻他的时候,将他衣服不都给砍破了吗?我自然就看到了啊!”
“你可看准确了?”谢芳华问。 “自然是看准确了!”月娘保证道,“我的眼睛对别的东西可能不行,但是对于长得好的美男子,那可是一等一的好记性,比寻常人可是会多打量那么几眼的。凡是过我眼的男人,哪怕是穿着衣服,我也能抠出他衣服内的东西来。”
“昨日是谁给他包扎的?”谢芳华又问。
“昨日……初迟带他去了小楼。初迟的医术半吊子。应该是桦伯了。”月娘道。
“好,我去向桦伯求证!”谢芳华话落,对月娘摆摆手,向小楼走去。
月娘不明所以,不晓得初迟手臂上那个月牙形印记有什么隐情,不过她困倦得提不起神跟着去探究了。转身回去睡了。
春花、秋月见谢芳华向小楼走去,立即跟了去。
不多时,谢芳华来到小楼,见桦伯正在收拾花草,她立即问,“桦伯,昨日可是你给初迟包扎的伤口?”
“是啊,主子,怎么了?”桦伯见谢芳华来问,好奇地看着她。
谢芳华摊开手中的卷纸,指了指初迟手臂的月牙形印记,月娘画风婉约,为了透出这一点,还特意地将他这只胳膊的袖子挽了起来,“你给初迟换药时,可记得他手臂是否真有这个?”
桦伯看了一眼,仔细地想了想,肯定地道,“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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