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顾玖没有回答,云淡风轻的说了句,“你走的时候,我没有问你去做什么。”
  想知道,就自己去查,这是顾玖一贯的作风。许风沐知道他的意思,略微扫了他一眼。顾玖朝他比了个手势,背过身直直往墙根走。平整的墙面凭空多出道缝隙,缓缓露出个狭窄的密道。
  许风沐在潜藏在屋里的八大护法的注视下,跟在顾玖身后进入密道里,七拐八拐走进隐藏在最深处的书房。
  书房里摆着三个立式书柜,柜子里陈列着古今中外各国名著典籍。许风沐顺势坐在正对书柜的长椅上,揉揉肩活动了下筋骨。
  “你手下的人越来越仁慈了,出了事他们还护得住你?”
  顾玖站在最东边的书柜前,数着上面各个名著的排序,间或从底下的夹缝里抽出点什么。听到许风沐的话,他斜过眼轻飘飘落在他翘起的二郎腿上,“对你仁慈罢了,要换了别人现在不伤也得残。该行的礼数总要尽到,不能因为你坏了规矩。”
  许风沐混迹多年,早就磨平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之类的颜面论,也乐意跟顾玖唱一出戏做做样子。他从旁边的果盘里拿了个苹果,抛到空中又稳稳接住,举到眼前跟顾玖的脑袋重合,就像他幼年时在这个房间里做过的举动类似。
  “顾爷,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把抽出来的名册按顺序叠放整齐,顾玖顿了顿才接话,“西区是最平和的一块地。”
  顾爷的活动范围看似遍布整个东平城,其实主要在东区和城中,这两块上至商圈变故下至小打小闹都要他罩着。
  西区平和,而刨去平和的表象,是摇摇欲坠的绝对掌控权。
  许风沐懂这个道理,接过他手里名册翻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单。上面登记的人员遍布各行各业,有权贵显赫,市井小民,甚至街边流氓。
  “原来涂宏志也是你的人…”许风沐大略扫了眼,合上名册递还给他,“这东西不能让我带出去吧?”
  “你身边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让你拿在身上,岂不是自寻死路?”顾玖也不问他看没看仔细,把名册收起来,感慨似得说,“亏你能活的下去。”
  “我又没做什么好瞒人的事,想盯着就盯吧。”许风沐巍巍起身,一派从容。
  他活的向来坦荡,顾玖即使知道,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孩子算是他亲手教导出来的,在别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就在八大护法的折磨下总是处于要死不死的状态。顾玖教会他格斗搏击刀枪棍棒等各种攻击的技巧,现在想来,大概是少教了一样。
  “你再厉害,也没比别人多长一副心肝。遇到什么事,保命要紧。”
  许风沐诧异的望着顾玖,仿佛在考虑他是不是原装正版。
  顾玖不紧不慢的说,“我这辈子,就养出来一条狗。其他的,在我眼里连个活物都不算。”
  第38章 038
  朗歌从小娇生惯养,连受了伤恢复都比别人慢一截。
  可他毕竟是亚诺公司的掌权人,即使现在生病躺在医院里只有眼珠子能动,该他做的事情也一件都不会少。
  国外代表商的竞标会即将开始,西区印象城的竞标书还没做出来。许风沐办了张桌子守在他的病床旁边,帮他搞剩下的具体细节。
  朗歌伤的不严重,照理说早就能开始锻炼了。但他身体金贵碰不到,一碰到处都疼,所以即使拆了绷带和夹板,他也跟活尸似得挺在床上,心安理得的享受许风沐的照顾。
  “…报价就这么定了?”许风沐没搞过这类竞标书,不太明白行情。他把电脑捧到朗歌眼前,挑了下眉问,“怎么觉得不太靠谱?”
  朗歌想了想,“是不太靠谱,现在完全打听不到几家竞标公司的动向。你看那边不是有个隐藏文件夹吗,应该有刘江整理出来的几家公司的名单,看看他们准备的情况。”
  “…啧。”许风沐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果然这些管公司的心都脏。他根据朗歌的指示打开隐藏文件夹,粗粗浏览了一下参与竞标的公司,看到个熟悉的名字。
  正广?
  郑明渊为什么要参加外商广告投资的招商?而且这件事许风沐完全不知情,公司里也没有任何风声传进来…
  朗歌看出他的疑惑,慢悠悠的说,“你那个哥哥是个聪明人,早就暗中开始转移资产了…我只是不明白,他把正广的资产转移走,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你当然不明白,郑明渊的狐狸尾巴藏得那么深,哪能让你一个外人看出来。”许风沐点开那个文件夹,粗粗看了两眼,发现正功的准备还真是足够充分。
  朗歌听出他话中的深意,“你要给我讲豪门秘史?”
  “算什么秘史?芝麻大点破事。”许风沐合起笔记本顺便扔在一边,倒在旁边的椅子上,从床头柜摸到朗歌的烟点上吸了一口。
  他半仰头,颈部的曲线特别美好。
  许风沐吐出个烟圈,慢悠悠的问,“郑功成那老头出事到现在没醒,你知道吧。”
  朗歌眼珠子跟他转了一圈,“我就是想不知道也不行啊。”
  “他车祸那事是他好儿子设计的,伤的不严重,之所以现在还不醒,是他儿子拿药吊着。穆瑞去查西院的时候,顺便把郑功成搬出来了,停药没两天他的各项特征就慢慢恢复了。”
  朗歌有些惊讶,“郑明渊跟郑功成父子和睦,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谁知道,反正他家那破事,跟我没关系。”许风沐按灭了烟,站起来,“你晚上自己睡,我不陪你了。”
  “你去哪啊?”朗歌问。
  许风沐没有回答。
  …
  夜深,办公桌上摆了一盒钢珠糖。一个黑影潜入办公室里,仓促的翻着办公桌上的东西。他没有开灯,用手电筒照出微弱的光,艰难地辨认着文件上的小字。
  办公室的灯忽然亮了起来。
  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门口。
  “你找的东西不在这里。”那个人说。
  “养不熟的小畜生!”郑明渊骂了声,慢慢直起来,脸上再也没有平日里温和的表象,“我早该想到,你那么喜欢我弟弟,怎么可能背叛他?”
  “沐哥根本不是你弟弟!”涂南握着刀,眼睛红红的,全身紧紧绷着,像是只收到激怒的小兽,“你害了沐哥的妈妈,还杀了我爸爸,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这话怎么说?许雯是自杀的,涂宏志也是自杀的,就算涂宏志没死透,在他身上划刀子的可是你啊。”郑明渊步步逼近,眼睛里有血腥的红,“为了骗取我的信任,在你爸爸身上划刀子,到底谁比较恶毒?”
  “那都是因为你威胁他!”涂南崩溃地跪在地上,捂住耳朵,不想听他的话,“你用二十多年前的事威胁他,你要他把秘密带到黄泉里,否则你就会杀了我…”
  涂南说着说着开始啜泣,颤抖的声音在黑夜里呜咽。
  “你跟沐哥根本不是兄弟,你跟你妈妈换了两份亲子鉴定,你才是那个没有血缘的!”涂南抬起头,睁大眼睛悲愤地看着他,“因为我爸爸知道这件事,所以你就杀了他!你还找人侮辱沐哥的母亲,害死了他妈妈,你真是歹毒!”
  “是,我歹毒,那又怎么样?你知道,人不为己的下场吗…”郑明渊捡起地上的刀,在他脸上比划了两下,“我倒真的挺佩服你,心里那么讨厌我,还能忍辱负重跟在我身边那么久…”
  刀刃贴在涂南喉结上,他眼里含着泪,惊恐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鉴定报告已经无所谓了,等这次竞标结束,我得了标,就没人能拦住我了。”郑明渊用刀尖抵住他心脏的部位,声音越发肆无忌惮,“你知道郑功成那老头为什么会住院吗?就是因为他多事…我听见他有天跟别人说,许风沐跟他长得像不像?你说他是不是瞎了,许风沐那张薄情的脸,跟他简直一模一样…”
  “你…”涂南刚说了一个字,就感觉手背上被划了一下。
  “他亲自把自己儿子赶出去,看着他流离失所,把我当成继承人养大,现在却想反悔…我没让人撞死他,是我仁慈。”郑明渊表情张扬而狰狞,透着深切的憎恨,“说起来都怪许风沐,他为什么要回来?他既然回来了,为什么那么无能。如果他……”
  郑明渊后面的话说不出口了。
  一柄冰冷的柱体抵在他后脑上。
  许风沐晃了晃盒子里的硬糖,一颗一颗装进弹夹里,又塞了颗到嘴里,才慢悠悠的问,“我怎样?”
  郑明渊惊恐的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直都在。”
  许风沐扣下扳机,准确的打在他的手腕上。郑明渊腕骨被贯穿,哀鸣了一声,捂住鲜血淋漓的手腕倒在旁边。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杀了郑功成?”许风沐斜斜的弯起唇,勾出个残酷的笑,“因为我早就猜到了,他那边,不需要我动手。”
  黑洞洞的枪口,抵上郑明渊的额头。
  第39章 039
  朗歌照例在消毒水的气味中醒来,旁边坐着助理刘江。
  “现在几点?”朗歌问。
  “九点半,竞标会十一点开始。”刘江把准备好的衣服拿出来摆在旁边,围着老板的病床转了半圈,努力发挥自己贴心小助理的本职,“要我给你穿上吗?”
  朗歌眼皮一翻,“滚。”
  刘江怔了一下。朗歌无论是工作时还是私下里都是个文雅的人,常年在商海里沉浮,用词考究到标点符号。
  现在居然直接爆粗口了?
  刘江连忙往外走,临出门前还扒着门框问,“老板,需要特殊服务不?”
  朗歌懒得理他,扶着床头的栏杆艰难的坐起来,用熨帖齐整的西装盖住自己半残废的身体。许风沐这两天跟前跟后的照顾虽然算不上无微不至,但对他的恢复还是有很大的作用。
  每次想到身边守着的是谁,朗歌都恨不得马上康复,把他按倒在床上。
  朗歌挪出病房,刘江跟在门外想搀扶一把,被他避开了。
  “出院手续办好了?”朗歌虚弱的戳在地上,风大点就能把他卷上天。
  “好了。”刘江点点头,看着他的目光里充满担忧。这样的老板怎么看都像一朵虚无力的娇花,分分钟能吐血三丈那种…
  朗歌无视了他惊恐地视线,一路飘摇着走到电梯间,身体一歪靠在墙上,脸色苍白。
  刘江心惊胆战的跟着,手一直举在半空中,就等他哪步栽了过去扶一把。但朗歌虽然看上去半死不活,命还是挺韧,愣是□□到竞标会门口。
  朗歌坐在车里微微阖眼,他的私人秘书连忙围上来,替他打了层粉遮挡病态的面容。
  朗歌唇微微开合,问,“联系许经理了?”
  “是,他带着竞标书,在里面等着了。”刘江顿了顿,又补充,“听说这场竞标有些意外,正广那边临时改了方案,也不知…”
  “刘江,”朗歌睁开眼,平淡的望着他,“看破不要说破。”
  刘江震了下,连忙点头。
  门口距离竞标会场的距离并不远,朗歌却走得格外艰难。他举着香槟杯,每一步迈得很慢,假意跟左右的人微笑寒暄,谈天说地,实际上只有朗歌自己知道,他站在这里都需要极大的屹立。
  许风沐靠在位置上,打了个哈欠,眼睑下的起了淡淡一层青。他望着坐在前排的郑明渊,内心毫无波动。
  那天许风沐最终没有扣动扳机,也没有威胁什么。计谋溃败,郑明渊的垮台是迟早的事,要治他的人那么多,没必要他特意动手。
  身边的位置陷了下去,鼻息间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许风沐头也没回,把手上的合约书递过去。
  朗歌的目光在他手指上停了会,盯着他掌心的薄茧,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整个人松弛下来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只有眼睛散发着神采,“沐爷,我没力气。”
  许风沐斜了他一眼,收回文件翻开,逐条给他念。
  事逼朗歌又打断他,“沐爷,我不想听。”
  许风沐把文件随手一扔,倾身过去拿了个保温杯过来,在他开口之前警告,“不要试探我的容忍度。”
  朗歌识相的接过保温杯,把没说出口的‘喂我’咽回肚子里。
  十一点整,台上做了一排人宣布竞标结果。朗歌像是真的没兴趣听,一直勾着许风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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