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型机车是个好东西,一旦开到一定的速度就会让人有一种失重感,那种感觉几乎可以爽上天,男人追求的,大约就是这种爽快的感觉。
  “再快点!”容白一边对着旁边的朋友吼,一边加快了速度。
  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只老鹰,天高海阔任他翱翔。
  风在他的耳边呼啸,整个世界都为他敞开了怀抱。
  夜里的绕城公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只有路灯在容白的眼前闪烁,
  容白似乎听见了同伴吼叫的声音,但此时他已经完全沉浸在这极度自由的感觉中了。
  “砰!”
  身后的同伴目瞪口呆,容白的机车撞在了公路旁的围栏上,机车巨大的惯性带着容白在地上前行了几百米。
  等友人们走过去看的时候,容白的双腿已经成了浆糊,血肉布满了周围的公路,机车的前轮还在滚动。
  然而容白的脸却格外干净,没有染上一滴鲜血,嘴角似乎还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容。他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胸前,似乎并没有死,只是沉睡了过去。
  “容白?容大少?!”
  “不会吧?这……”
  “他男人和他爸妈得杀了我们吧?”
  “要不……”
  “前头有个池塘。”
  容白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醒来,环顾四周,一片惨白,就像在一个白色的空间里,什么都没有。纯白洁净,看不见一处灰尘,也看不到边界,没有入口也没有出口。
  容白揉了揉眼睛,还没搞明白现在的状况,浑身都提不起力气,等过了一段时间才用手支撑着地板站起来,晕乎乎地晃了两下才站稳。
  周围什么都没有,就连声音也只有容白自己的呼吸声,容白有些慌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手机还在。
  容白把手机拿出来,急不可耐地打开锁屏,他的双手都在颤抖,巨大的恐惧感如潮水一般涌来,将他紧紧包裹在里头。
  却发现手机并没有信号,也只有一条未读短信。
  那条未读短信只有一行字:“带他回来。”
  容白正是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脚下的白色地板忽然裂开,巨大的黑色深渊就在脚下。
  容白还没来得及挣扎或是叫出声,就已经随着那突然裂开的地板掉落了下去。
  容白绝望的喘息,朦胧中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在不远处呼唤他。
  那人有容白熟悉的五官,高大的体格,依旧是那副冷着脸不苟言笑的样子,他的脚下盛开着巨大的黑色花朵,似乎要将整个人团团围住。
  枝蔓爬上了他的裤腿,荆棘开始疯狂生长,将男人缠绕起来,像蛇一样柔韧又充满威胁。
  “岩柏?”容白的声音很轻,他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一般,他的呼喊几不可闻。
  江岩柏伸出了手,他的手心中慢慢绽放出一朵鲜艳玫瑰,娇艳欲滴,空气中都散发着那浓烈的香气。
  鲜血从花蕊中冒了出来,一点一点,一滴一滴,然后越来越多,多到淹到了江岩柏的脚背。
  “我找了你那么多次,轮到你来找我了。”江岩柏的声音似乎近在容白耳边,那温柔的、冷酷的、时而哀伤时而疯狂的声音,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所有感情。
  “你会找到我的。”
  “带我回来。”
  容白伸出双手,他习惯性的依赖江岩柏,等待着江岩柏来拉他一把,等待着他的男人将他从这深渊中解救出来。然而江岩柏只是站在至高处,踩着虚无的空气,直至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第02章
  楼下的小摊贩纷纷支起了摊子,从窗外飘来豆浆和油条的香味,楼下的街道很热闹,这里是闹市区,应该算得上是市中心。
  人们骑着自行车穿梭在街头上。轿车偶尔有那么一两辆,都是很老的款式,但是看得出来,在这个年代,铁皮汽车还是个稀罕物。
  他们大声的打着招呼,他们衣着朴素,女人们素面朝天,他们手里拿着包子或者油条,熟练自在的单手骑着自行车。
  容白闻着小摊传上来的香气,肚皮开始咕噜咕噜地发出叫声。
  这是他穿越回童年时期的第二周,容白站在窗口,朝窗外望去——
  周围全都是五六层的房屋,老式的建筑,墙体斑驳,路边只有洗漱的小树,道路甚至还不是油柏路,路灯是昏黄的,地上似乎还有污水。
  破旧,低矮,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老旧的气息。
  容白站在镜子前收拾自己,他天生长得好,从小时候开始,走到哪里都是金童。
  皮肤白皙细腻,没有表情的时候天生就带着贵公子的矜贵,抬眼垂眉宛如陶瓷娃娃。
  容白也知道自己长得好,他从小到大,想要什么不必说话,自然有人送到自己的眼前来。
  天生的,旁人嫉妒不来。
  在历经一周艰难坎坷的历程之后,容白总算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手机每天在凌晨十二点会接收到一条短信。
  短信的信息很少,基本都是【学校、罚站、难受】之类的话,一般都由几个词组成。不过落款都只有一个,就是江岩柏。
  容白知道,他需要做的就是找到江岩柏,至于找到之后要怎么做,会发生什么,现在都是未知。
  他幻想着江岩柏会从某个地方跳出来,然后和往常一样板着脸教训自己,或者是两人大吵一架,都比现在这个奇怪的情况要好得多。
  没有,哪里都没有江岩柏的身影。
  那个像空气一样无时无刻围绕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那个连情人节都不知道送礼物的男人,那个总是在加班让自己在家等他的男人。
  就这么从容白的身边销声匿迹,环顾四周,容白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叫无依无靠。
  明明在这之前,自己还庆幸于江岩柏的忽然消失,明明在这之前,自己还在欢呼雀跃。就像是压在肩膀上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连呼吸都变得顺畅。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容白快步走了过去,他颤抖着发现,发短信的人是江岩柏。
  他的手有些不稳,手机险些掉到了地上,他滑开短信,短信的内容很少,只有一行字。
  【找到我,我在这里。】
  容白崩溃了,他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手机砸在木地板上,把地板砸出了一个坑,然后弹到了柜子上,但手机却一点损伤都没有,连漆都没有掉——这个以昂贵和脆弱闻名的手机,第一次展现出自己坚强的一面。
  然而崩溃之后,容白还是必须站起来,他用冷水拍了拍脸,准备按照已经打听到的地址找到江岩柏——那个现在应该还是个小萝卜头的男人。
  容白从不知道江岩柏的过去,他和江岩柏相识时,江岩柏已经功成名就了,他英俊多金,是整个榕城数一数二的钻石王老五,年轻有魄力。
  像发了疯一样追求容白,但是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他就像是个没有过去的人,就连容白追问,江岩柏也只会压住他,把他抱到床上去,绝不回答。
  容白穿着一件套头卫衣,一条黑色收脚运动裤和一双运动鞋出了门。
  现在是初春,乍暖还寒,走在街头还是能感到些微凉意,说来奇怪,容白的家还在原来的地方。
  只是从几十层的高档住户楼变成了六层小楼,从外头看和周围的环境没有任何违和感。只有打开门,走进去之后这个家的内部还是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
  现代化的高端电器和简约装修依旧在那里。
  “珊瑚第一小学。”容白又念了一次这个小学的名字,他打听了很久,从短信里能找到蛛丝马迹拼凑而成。因为不在一个区,很花费了一些时间。
  容白走在路上,行人们总是会不自觉的看向他——
  容白很白,却不是病态的白,他的皮肤细腻,阳光照射在他的皮肤上,就像是给他渡了一层柔和的金色薄纱,更令他显得唇红齿白。
  他眼眉低垂,表情稍显低敛,却依旧有不少男男女女回头看他。
  这时候的人们是内敛的,不会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心意,也不会上前询问容白的联系方式。不过就算问了,容白也不会回答。
  他这个人向来不太给别人的面子,更何况是陌生人的面子。
  手机接收的短信告诉容白,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就是江岩柏,他在陌生的环境感到茫然无措。
  可是一想到江岩柏就在这里,他却莫名其妙的安下了心,他自己不愿意深究自己为什么会安心。
  珊瑚第一小学是珊瑚区唯一的一所小学,大言不惭地给自己挂上了第一这个牌子。
  小学里种满了梧桐树,教室是砖瓦房,窗户是木条窗子,风稍微一吹便吱呀作响。
  头顶的瓦片经常缺失破碎,这样的教室既做不到遮风挡雨,也做不到冬暖夏凉。
  破旧的似乎有朝一日不用拆迁,自己就会倒下去。
  容白站在这个小学前,难以想象江岩柏幼年时是在这样的小学读书。
  小学的校门是一扇大铁门,不少家长已经把孩子送到了,铁门还没开。
  家长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校门口的小摊贩那里买上一个包子馒头,就着豆浆吃一顿早饭。
  还有卖烤红薯的,就指着这一早上的生意过活。
  大概是因为天气确实比较冷,容白头一天也没吃饱饭,这会儿也饿了。
  他给自己买了个馒头加上一碗豆浆。这时候还没有塑料杯,豆浆的碗是要还给摊主的。
  孩子们还在和父母撒娇,想要多要点零花钱,哪怕只有五毛一块,在孩子们看来,也是一笔巨款了。
  “你是哪家的家长啊?怎么不见你家孩子?”胖大婶一边让她儿子把豆浆吹冷点再喝,一边和容白搭话,她头一次看见这么标志的人,忍不住问道,“你孩子是几年级的?”
  容白也不知道江岩柏念几年级,只能模糊地说:“我是江岩柏的家长。”
  反正学校这么多个年纪,大婶估计也不知道江岩柏是谁。
  哪里料到大婶眼神一变,她胖乎乎的身体慢慢向后移,以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姿势远离容白。
  她的眼神从刚刚的欣赏变成了鄙夷,似乎容白的形象在一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容白再迟钝也感受到了这位大婶情绪上的变化,他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然而大婶退避三舍,如避蛇蝎一般退到另一边的街道上,这个城市很小,说是城市,前身只是一个小县城而已,东家长李家短的,谁家的出了事都能有所耳闻。
  虽然这位大婶没有回答容白,但卖包子馒头的摊主倒是接话了。
  这位摊主大概四十多岁,生活的艰苦让他的脸上布满了还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皱纹,他手上还在给别的客人挑拣,嘴里却说:“江岩柏那小孩,太调皮了,但你们做家长的也不对,怎么早饭也不给孩子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容白更加摸不着头脑了,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不给他早饭吃?”
  “上次他来我这儿买了个馒头,钱还没带够。”摊主以一种说不出来的眼神看着容白,似乎容白就是那狠心绝情的家长,“我们倒是见过穷苦人家的孩子,但是午饭只有一个馒头,连咸菜都没有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容白愣住了,他看着摊主,摊主也看着他。
  “我竟然不知道……”容白低声自语,他从来不知道江岩柏小时候这么穷,他只知道江岩柏是个孤儿。
  他和江岩柏结婚好几年了,却对江岩柏的过去一无所知,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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