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嗣艰难

  两个小孩卯起劲来捉鸭子,那些可怜的鸭子被追的四方逃散,若说李锐一个人抓偶尔还能逮到一两只特别笨的,李铭的加入就让鸭子们跑起来更没有规律,直白忙活了一个时辰,兄弟两个才放下各自的小心思,“精诚合作”起来。兄弟俩一个赶,一个抓,这才成功的抓到了鸭子。
  李铭抱着自己抓到的鸭子,笑的开心极了。就连一身的泥土和脏污,也不再觉得那么碍眼,至于自己的兄长李锐,也变得可爱起来。
  “好生生的为什么要来拿衣服?铭少爷掉到水里头去了吗?还是摔了跤?”老太太身边四大丫头之一的磬云来了东园里,想要取儿子的衣裳回去,而且是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连佩的香囊和荷包都要换掉。
  一听这话,方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若只是摔了交,或者是更衣时弄污了衣服,换个外面的褂子就成了,何至于全部都要换掉?她越想越担心,恨不得抱着衣服快点去北园那边才好。
  “禀夫人,少爷并没有掉水里去,也没有摔跤,只是早上在菜地里顽,弄脏了衣衫。”大丫头知道方氏担心什么,急忙解释。“少爷衣衫都汗湿了,外衣也有些脏,所以太夫人让我带着小厮回来给少爷另置备衣裳。”
  方氏这才松了口气,连忙让丫头们去开铭儿屋子里的柜子取来衣裳,又准备带着下人们亲自去给儿子洗漱更衣。老太太那伺候的大部分都是婆子,铭儿细皮嫩肉的,她不放心。
  “夫人,太夫人吩咐过了,要留少爷在北园那边用午膳,太夫人嘱咐了几次,说夫人您管着府里里里外外,不比老太太闲人一个,还是先忙府里的要务要紧。让负责伺候换衣服的丫头跟几个跟奴婢回北园就行了。”
  磬云蹲了蹲身,传了老太太的话。
  方氏冷着脸,“什么要务抵得上我的儿子?”
  “夫人,您这话倒是让婢子们臊得慌。太夫人把铭少爷和锐少爷看的跟心肝宝贝似的,丫鬟婆子们都尽心尽力地照顾着,生怕有一丝不妥当。再说,太夫人被两位孙少爷逗的十分开心,这前阵子身子上的不爽利都没了。夫人您要去了,两位孙少爷难免不自在起来,反倒是不美。”磬云嘴皮子是四个大丫头里最利索的,这也是顾卿为什么派她来锦绣院的原因。
  方氏听了磬云的话,终是没有跟着去北园。但她又实在不放心自己的儿子,所以派了刘嬷嬷跟过去看。等刘嬷嬷回来,禀了方氏铭少爷一切皆好,老夫人心情也很好,铭儿看起来并不是受了委屈的样子,方氏的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她也实在是分不了身,再没几个月就要过年了,大伯死后没几年公公也去了,这公府里重孝带了几年,年节里不能大办,今年夏天除了孝,过年重新开门迎客,现下已经成了府里的重中之重。
  上次老太太说她子嗣单薄,她当时眼泪差点都没下来。她的委屈又有谁知道呢?
  这孝期一过就是四五年,先是大伯,本应只守一年,但因为李锐要守满三年,老爷又刚刚袭了爵,为了怕人诟病,是足足守满了三年的。没两年,已经瘫在床上的公爹悲伤过度又去世了,府里重孝之上又是重孝,公爹去了,老爷哭晕了好多次,悲痛欲绝之下,差点没把身体给搞垮了。
  这几年守孝,老爷丁忧回家,平日都是闭门谢客,她身上带着重孝也不好去登别人家的门,她已经离开自己的小圈子好多年了。老爷的身体虚空,因为每天只能茹素,将养了好一阵才养回来。就算养回来了,他们夫妻俩连都不敢有不庄重的言行,更别说弄出几个孩子来了!
  人生有几个五年啊?她都三十多岁了!亏是大伯去之前有了嫡子,不然她这么多年更难熬。孝期里平日。
  就是自己的儿子,也都是送到外祖家里读书,才和自己娘家的亲戚亲近起来。李锐的母族尚且没有踏进门,她娘家人更不好逾越。
  她府里人丁单薄,数来数去主子就这么几口人,还是老的老小的小,能指望上办事的更是没有,就连唯一的小姑子嫁到外地里都三四年才回一次。她都快变成“孤家寡人”了。
  今年春节和上元节,老爷要让府里重开府门大操大办,这上上下下要忙的事太多。光是把以前那些素淡的摆设换成喜庆的就花了几个月,更别提其他的了。
  这时候老太太带走锐儿养在院子里,她即使是有心每天去持云院请安陪伴也分身乏术。老爷刚出孝,回了原职,原先的同僚不是高升,就是去了他部,老爷每天熟悉人事,还要勤于王事,每天都要到很晚才回来,这来来去去的,人伦大事竟是又耽搁了。
  要说方氏现在最担心什么,一是老太太发现锐儿不对,开始插手教养之事;二是老太太真的担心国公府子嗣太过单薄,想趁着刚出孝让老爷快点开枝散叶。
  现在老爷还挡着,可是再过一年两年,她肚子里蹦不出个孩子,就算是老爷也难保不生出其他的心思来。
  方氏一下子有了“孤木难支”之感,恨不得找一两个帮手来才好。
  雕弓楼里,顾卿带着两个孙子在吃中午饭。两孩子抓完鸭子都巳时(九、十点)了,只是稍微进了些点心和稀粥填了填肚子。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两孩子早就饿得两眼发亮了。
  小胖子李锐被顾卿路勒令不准多食,每天中午只有一小碗饭,配上清淡的小炒和汤羹。他的饭菜都是另做的,少油少盐,又比较扛饿。
  顾卿其实最爱吃辣,可是这个老太太的胃不太好,一吃辣就胃疼的整晚睡不着,她只好含泪每天吃些容易消化,味道又比较鲜美的菜品。
  “这个是用你们早上抓的鸭子做的,多吃点。”顾卿地夹起一块“蜜汁烤鸭”,放进了李铭的碗里。看见李铭吃的香甜的样子,顾卿和李锐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减肥/怕中风什么的,太烦恼了啦!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用膳通常都是不需要自己动手,她们只要负责吃自己碗里的,夹菜和其他琐事自有下人们伺候着。可是邱老太君以前一直是和老公爷一起用膳的,最讨厌丫头婆子们围着,情愿自己动手伺候老公爷,所以久而久之,这边的规矩就是用膳得自己来。
  加之她想培养李小胖的独立能力,所以用膳时不准别人伺候李锐,李铭到了这里,也得守这个规矩。这让从小被伺候惯了的李铭非常新鲜。
  顾卿给李铭夹了菜,扭头看见李小胖一副吃醋的表情,心情大好,破天荒地准备夹一个“金沙银卷”给小胖子吃。
  “来,锐儿今天抓鸭子也辛苦了,你也多吃点。”
  李锐咧嘴一笑,露出两个小门牙。
  “金沙银卷”是鸭蛋黄加豆馅儿的点心,外面裹着山药炸的,每个只有拇指大小。这点心外酥内软,香甜可口,分量少又不甜腻,顾卿每天都要吃几个。
  她拿起公用的牙箸,伸手去夹“金沙银卷”,手却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趁其他人都没发现,顾卿迅速地夹起一个卷儿,准备往李锐的碗里放。
  却听见“吧嗒”一声,那“金沙银卷”掉到了桌子上。
  顾卿尴尬地举着筷子,手不由自主地又抖了抖。
  ‘奶奶这是怎么了?手疼吗?’
  李锐看了奶奶的手几眼,连忙伸出筷子把掉到桌子上的卷儿夹到碗里。
  “夫子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掉了未免可惜。这么好吃的银卷儿,要不是我这肚儿实在太大了,真是恨不得多来几个啊!”李锐故意做出夸张的表情大声说着话儿,替顾卿解了围。
  “掉了再夹一个就是了,兄长你这样太夸张了。”李铭皱了皱眉。掉到桌子上的点心还夹起来再吃,要是他做出来的,母亲已经打他手板子了。
  “这是奶奶夹的!‘长者赐,不敢辞’的道理你不懂吗?”
  李小胖真乖!真不枉她尽心尽力地对他!原本还尴尬着的顾卿被这小哥儿俩又逗乐了。
  顾卿笑着收回了筷子,不动声色地瞧了瞧自己的手。
  最近越来越频繁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叫个大夫来瞧瞧。但是她又担心万一闹出个“身体不适”来,方氏和李茂会拿着个做借口让李锐回擎苍院。
  再加上她身体要欠佳,那方氏肯定早晚都要来“侍疾”的。她可不想那个女人一天到晚站在她面前,饭都吃不下去好吗。
  想到这里,顾卿若无其事地随便吃了几口饭,拢了拢袖子就不再进食了。
  哎,等手抖好一点了,下午再吃些点心果子什么的垫垫肚子吧。
  邱老太太诶,你为什么就不让人伺候呢?让别人帮着夹菜多好啊!
  李铭下午跟着哥哥写字,他虽然读的书比李锐多,但一笔字写的倒是没有李锐好。李锐小的时候父亲尚在,习字的功底是实打实练出来的。李铭年纪尚小,古时候为了不把幼儿的手指弄伤,到三四岁才让孩子拿真正的毛笔,所以李铭的字还是挺幼嫩的,只能说得上工整。
  两个孩子每写一会儿字就被顾卿赶出去玩一会儿,放放纸鸢或者喂喂鱼休息休息眼睛。李铭觉得今儿一天过的快活极了。
  尤其是奶奶,奶奶真会玩儿!听说那纸鸢也是奶奶做的,兄长要的样式,然后自己上的色。奶奶说下次他再休沐,也让他亲手做个纸鸢。
  明天就要回外祖父府里了,以前每到这个时候都归心似箭的,现在倒是不想走了呢。
  唔,回去跟娘商量商量,以后五日一回改成三日一回算了。奶奶还要吃他亲手抓的鸭子呢,这也是尽孝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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