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8 章

  德王叔的手这两年伸得很长, 各州都有他的人, 燕帝在得知消息来源后更是不悦之极, 只能强压下来。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对慧妃有所偏爱, 无法弥补在万妃身上的, 他皆放在了慧妃身上, 这事一出, 燕帝也觉得可笑,但与王叔悬刀在颈相比,这就不显得重要了。
  燕帝很快下令, 着随身的刑部郎中带人前去彻查,秉公处理。
  刑部郎中乃燕帝心腹,手段果决, 他得了燕帝的释意, 不出三天就把蔡备的事查了个底朝天,州府衙门张榜告示的下午, 与蔡备有关的那些犯了人命的亲戚就在菜市被处斩刑, 蔡备也被关押在了水牢等着彻查。
  燕帝在百姓的欢呼跪拜的万岁声中进了南河州。
  此时南河州处于闷热的夏天, 德王老实跟着御驾赶了两天路, 两天皆没入车驾, 一路带着世子骑马赶路。
  世子不习惯南边的天气,这天赶了一天下来身子极为不适, 小脸潮红,找来大夫一探, 说是累伤了。
  德王当晚就把世子扔到了燕帝的寝房, 皆没回过神来的两堂兄弟大眼瞪小眼,末了,燕帝清了清喉咙,世子蠕了蠕嘴,为他父王辩白:“父王说您房里有冰,凉快。”
  说得似是少发了他们的冰敬一般,但世子是小孩儿,燕帝笑笑:“也好,朕这边细致人多,你就随安心随朕养几天身子,不用多想。”
  德王身边是有德王妃的人的,让小堂弟不用多想的燕帝话一止,就顿了。
  小堂弟看了堂兄一眼,潮红的病脸这时更红了。
  堂兄有时候还是不错的,但他父王就……
  他父王一看他病了,大夫一走,拍着大腿大喜道:“时机正好啊,正好把你放过去学着点。”
  周承对他这个皇帝大哥历来不亲近,甚至因他对他这个皇兄缺少敬畏被他的两个先生说教过,更是让他对他个皇帝堂兄有所不喜,因此被他父王强扔过来他也是有所不快的。但他也知道这是他父王在无法无天,父王的不对就是他的不对,他对皇帝倒生出了甚多歉意出来,当时对着皇帝就是一个跪拜:“是周承失礼,还请皇兄勿怪。”
  德王从来就没个王爷的样子,德王妃更是我行我素非我族类,这样一对夫妻,却生养出了一个谦恭有礼的世子来,让人叹为观止,也让燕帝很难对这个神似他周氏宗室子弟的堂弟生出太大的恶感来。
  “快起,你啊,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挺重。
  燕帝话没说完,摇头失笑不已。
  姓了周,有几个心思不重的?周承就是那两个人的儿子也没免了这个俗啊,也不过是凡人而已。
  燕帝对周承更是随和了起来,当晚还和周承说了阵话,等他在小床上睡着了还把自己的内侍吩咐了过去,悉心照顾。
  周承第二天知道他父王离了队伍后扁了扁跟,顾不上伤心多想,他就随皇帝在万民的恭迎声中入了南河州。
  德王则快马加鞭,带着铁卫赶去了高山叠叠、人烟稀少的南蜀,那里有不少晏地过去的人在等着他汇报进程。如若进展顺利,他需要在尽短的时日内回到皇帝的身边,握着所得的筹码跟他这个大侄子谈判,对南蜀下一步的开拓才能进行下去。
  晏地现在已调集千匹驴马、骆驼,等着入蜀开征,他们一旦进入,避不开皇帝的耳目。
  此时,干燥炎热的燕都德王府里,宋小五清晨起来,打开了半夜送到案桌上的信。
  德王爷在信中他去蜀地了,世子正好被他塞到了皇帝手里,信中他不乏用得意的口吻说他大侄子的皇帝架子还是不错的,可以学学。
  宋小五略过他那些话,扫到末尾把信放到一边,看起来了随着德王爷一道过来的清明写的探报。
  皇帝还是很不高兴。
  但他对德王府不高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宋小五略略沉思了一下,就把皇帝的不快又放到了一边,还是不打算管。
  这厢闻杏端了早膳进来,见王妃一身沉静执笔站于书桌前,她悄步端着盘子放到了膳桌上,走过来施了一记礼,垂着头静候了片刻,余光见到王妃握笔在纸上挥写,等她停笔方道:“启禀王妃,卯时末了。”
  顿了顿,她又道:“闵师爷、蔡师爷、方师爷皆已在议堂入座。”
  宋小五停下笔,“他们用过早膳了?”
  “奴婢问过了,皆在家中用过了。”
  宋小五点点头,放下笔去了膳桌。
  府中王爷一走,现在正面跟这些师爷说话的人就成她了,少了德王,头几天她也好,师爷们也好,都没什么话,后来更是因少了德王师爷们放弃跟她对谈,半月下来他们要谈之事毫无进展,宋小五不得不按捺下来,单独找每个人一条一条地跟他们细谈,这几天他们态度有所缓和,才勉强算是把事情谈了下来。
  宋小五跟他们商谈的是跟皇帝联手开辟没有人烟的南蜀的事。
  南蜀的探查,德王府没有征得皇帝同意。德王府所干的事没有几件征得过皇帝的同意,事情不引人注目还好,一旦大肆开采,就逃不过朝廷官府了。
  而南蜀能被采用之物,皆是德王府养的人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在大山当中冒着风险探查出来的。
  师爷们是德王府的人,也是大燕子民,对德王尽忠他们在所不辞,哪怕对上皇帝那也是各为其主,但对德王妃毫不掩饰的野心和目的,他们就别扭不舒坦,所以德王妃在蜀地开采的事上要占尽半,要跟朝廷圣上分一半的蜀地,他们对荒谬狂妄的德王妃实在无话可说,碍于身份一直闭嘴不语,但德王妃显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这些日子以来每日把他们找去谈话,逼得他们不得不跟着她的步子走。
  诚然,如德王妃所说,如若这是王爷找他们商量,哪怕不可能,他们也会想法设法帮着王爷把这事从圣上手上谈下来。
  宋小五用完早膳去了设在府内静水湖边的议堂,议堂门边的护卫见到王妃到了大门口才出声:“属下见过王妃娘娘。”
  护卫一出声,堂内的议论纷纷止了。
  宋小五进去,那几个平日话挺多的师爷和他们的跟班朝她弯腰作揖行礼,还挤出了几抹笑,她朝他们点点头,去了首位入座,直入正题,吩咐拿着文书的闻杏:“尽快分抄下去。”
  这是她据昨天跟师爷们商谈后修改完的条例,早上才改好定下,来不及多花一天抄写分发到师爷手中。
  德王府现在的效率已算最高,更好就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宋小五在长久的薄积当中积累了无穷无尽的耐性,大概够她跟时间耗到她死亡为止,是以她修改好的文书一送到殿堂侧边的抄手手中,她翻起了下面的文书思考下面要按步商谈的条例,倒是师爷们尖着耳朵听闻姑姑口中所读出的定例。
  闵师爷乃以前翰林院学士出身,后因官场失利家财被抄了个干净还险些丧命,德王府找到他的时候他身居野庙拖着残腿等死,再次被重任他的自负也跟着起死回生,他是德王府现在出谋划策的三大师爷之首,也是府中最不喜德王妃本人的师爷,是以等闻姑姑读的改例有那蔡易居、方显的看法,却无他的,他那眉头就沉了下来,那发白的眉毛因不悦跳动了好几下。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德王妃一眼,心里想着等会要出口辩驳的话,正当他细索,闻杏压低的声音继续在后方轻轻响着:“其中粮草由当地官府备三成,我方七成;所开采之物,官府与我方各分五成。”
  闵师爷不由自主在嘴中长吁了一口气。
  此条由他提出。
  王妃本意是开采所需的粮草和所得都对半分,她的所谓让利是多拔些银子给朝廷,自认王府财已露白,德王府一次给完银子比在当地大行采购粮草招人口舌的好,但他却不敢苟同王妃这个意见,德王府在各地收粮的事朝廷早已知晓,这个时候不吐出来点,只会让圣上那方紧咬他们不放不说,还会追究德王府先前所为。
  银子,朝廷缺,但不缺德王府这一点。
  德王府所挑的速记抄写很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把闻姑姑口述的条例抄就了下来,闻姑姑带人飞快过目确认无误按上她们的章子手印,就发到了师爷们手中。
  “没有疑问,就按手印罢。”宋小五这时抬头,开了口。
  王妃还是把他们的话听进耳朵里了,这次还是他们赢了,师爷们对视一眼,面露微笑抬起手拉着袖子按他们各自的章印。
  宋小五看着他们面露得色,面无表情。
  这几个师爷很快要被派去蜀地跟皇帝谈判,他们坚信这纸上的条条例例,跟人谈判起来才会不遗余力。
  但愿他们对德王府的忠心胜过对帝王国家的忠诚。
  要说他们对这个国家忠诚没什么不好,但忠诚容易跟守旧挂钩等同,很大程度上会阻碍一个国家的进步。
  贫穷的壁垒只会被勇于前行碰撞,磕得头破血流也不认输的人打破。
  “好,接着说下面的这一条,关于运输,我方……”宋小五垂下头,跟他们接着谈下一条。
  他们当她输了,那就当她输了,有东西往前走了一步就好,有些输赢,无法计较于眼前这一时。
  代价,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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