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唉!”宋张氏早年远离了苛刻的婆母, 小夫妻离开家族生活艰难, 但她的丈夫是个她辛苦为抚育儿子黑了眼睛都会红眼睛的男子, 她受过温情, 便心地仁慈宽和, 见一言一行都自成规矩的儿媳痛哭流涕, 她心里着实不好受, 慌忙上前亲自扶了儿媳妇起来,与她道:“你又何必?你又何……苦来哉。”
  逞强不逞强,张氏说不出中个对错, 但儿媳早年不与他们住在一块,归了家来才见她的主心骨尤强,可一家子都是狠人横人, 她斗得过谁?张氏也望她狠她强, 可儿媳到底不是大郎,更不是她那个跟丈夫把一家子拉拔到现在的小五啊。
  人的地位, 是跟她的所出对应的, 小五在宋家的地位, 皆是她一步步隐忍厮杀得来, 女儿如今成了德王妃, 能与帝王谈条件,皆是她图谋所得, 长媳又是凭何觉得她能凌架于之上?这些道理说出来,张氏知道长媳听不进去, 还会恨她, 遂一直都是只能怆惶地静待其后儿女未来,如今长媳来恳求,她听出了长媳话中的惶惑害怕,拥了长媳入怀中,止住了眼泪拍着她的背道:“儿,大郎不是坏人。”
  他们宋家,出不了坏男人,有宋大人在,家风一直正着呢,儿媳别怕。
  若说知道女人的莫过于女人,婆母这话一出,应芙的心安定了一半,看婆母舍下她又连忙去宽慰儿子,看着惊慌莫名被她吓到的儿子们,应芙羞愧了起来,当下也顾不得跟婆母诉衷肠,还是儿子紧要,忙安慰起了他们。
  张氏心善,当下宽慰孙儿和儿媳要紧,一路笑颜温言,好歹是安慰住了人心,这头她抽空也吩咐了身边的人去女儿那边说话,言语中也有让小五劝劝她长兄的意思。
  大郎从小自有自己的主意,这世上要有能真正劝得住他,能让他把话听得耳的人,只有一心为他的父亲,与公正明白待他的妹妹了。
  宋小五得了母亲身边人慌忙赶过来传来的话,当下沉思了下,就叫人去请大郎来王府一趟。
  她是个泾渭分明的人,她对父母和对兄弟的态度有所区别,对母亲,还有借了母亲便宜的父亲,她多有容忍,但对几个明为她兄长实为也弟弟徒弟的哥哥们,她的理智其实一直远远占于感情之上,换句话来说,就是父母犯错,天大的错她也会替他们扛那个他们犯下的错劈下的雷,但兄长们远没有这个资格,她教了他们,他们要是还是犯错,天打雷劈她静静看着的情况居多,但现在母亲的心在他们心上,宋小五为了母亲也只眼耐着性子当眼下的兄长是残缺之人,避免母亲伤心他家破离散,把长兄过来叫来跟他谈心。
  宋小五不是跟兄长们会说心事的人,她嫁出去后,宋大郎与妹妹也就只有交谈之间的那些感情,这其中的感情还是因宋小五对他们无私心,对他们的指点皆是因他们的才能和相对应的局势而起,妹妹对他们只有指点之意,从无让他们与她站在一起的意思。
  她更说过如果有一天局势所在,只在当下于国于形势有益,他们大可站在她的对立面,而她绝无任怨怼之情的话。她太理智,把天下与私欲分得太清清,宋鸿湛作为长兄,反倒更怜恤她,宋家如今的一切,即使是父亲,从一开始,父亲说的是——当年你妹妹说有朝一日你们即使和我分道扬镳,谁也不能否认我们曾是一家人。
  妹妹相比男人更冷酷,但宋鸿湛受了她的好,尤其妹妹那些年对他的那些从不需要回馈的好叠加起来,让他对他妹妹的软心,甚过于许多人。
  于是,妹妹叫他当夜来德王府用个晚膳,宋鸿湛公务繁忙,还是硬在公务忙完之后,在近亥时即将宵禁后来了德王府。
  他到时,德王府也正处于休更时,德王妃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但德王与他麾下众将可不是这禀性,德王正跟他的师爷能将在宴席的末尾,这厢只有德王妃宋小五在王府的前门正门迎了她的长兄宋鸿湛。
  宋大郎一入王府正入落地就道:“为兄也可与偏门入。”
  就是自家人说点闲话,用不着正门。
  天子脚下,除了皇宫为最尊,就是德王府,德王府一举一动都有万万千千双眼睛盯着。
  “还不到你从偏门入的时候。”宋小五这夜是自己走到大门前迎人的,她没坐轿子来,也没有让大郎跟她坐轿子去后面说话闲谈的时候。
  自家人相处,有自家人相处的待遇。
  她对大郎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心思——尽人事,听天命。
  她有待他们的心意心思,他们理会不理会,由他们自个儿。
  只是宋大人的基因太强大,宋家四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心思更玲珑,没一个废物,宋小五对他们慷慨,他们对她更慷慨。
  “呵。”妹妹的话让这宋大郎呵笑了一声。
  他如今官名双至,当不上他父亲的影响力,但在朝廷的位置上,如今实握权力的宋大郎已不是当初的一县之官可比拟,官威更不是同时而语了。
  他如今一声呵笑,嘲讽意味无数,宋小五闻声抬头看了他一眼,与他笑笑道;“吃点东西再说。”
  他们去了后院到了安福殿,宋鸿湛吃了顿夜宵才等到妹夫回,结果妹妹说的话全与妹夫无关,都是他们自家的事。
  宋小五在说完父母百年后她那个几个哥哥们的前程后,偏头看着他的脸道:“那时候,我有我的私心,爹娘也不在了,你说的心中当中最重要的是谁?”
  是谁?无非儿女,无非是与他百年的妻子。
  宋大郎聪明绝顶,现眼下的他已是而立之年,绝非当年弱冠之年的自己可比,当下他闻言闭眼,哼笑出声。
  “我看重不看重你,也是与你咫尺百里,”宋小五见从小就比谁都豁得出去的大郎对往后还是不屑一顾,她诚实道:“你死后为你披麻戴孝的是你儿子,为你痛哭流涕的是至爱你的人,谁是值得,谁是不值得,我望你心中有取舍。”
  更残酷的话她没有说出来——要是哪年他死,哭的是当天为他哭相伴的妻子,而不是她这个远在千里的妹妹。
  人的心,哪有那么纯粹?
  最纯粹的人心,只有最爱他的那个人知道。
  宋小五不是最爱大郎,二郎,三郎,四郎的那个人。她如今最爱的无非就是那个有着无数缺点但也她无怨无悔的德王,她都有此私心,怎么可能让她的兄弟,与她再世为人相依为命长大的兄弟分不清人生当中所遇的人的轻重。
  宋小五的话让宋大郎沉默了下来,当妹妹让他把碗中的饭吃完后,他把手杯的酒瓶拎起,一口喝干,脑袋有些昏沉了,他道:“小五,我跟你嫂子求过饶。”
  不是没认过输,只是她不服。
  “多认几次也无妨,你妹夫在我面前不堪的时候也有很多。”
  大郎长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宋小五以前喜欢她那嫂子,现在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但到底是没以前那么喜欢了,一个女人喜欢折腾可以说是不认命——但对于宋小五这一个被她折腾的对象来说,能坚守理智判断她的前因后果而不是憎厌她就已经是维持理智的结果了,“她要的,无非是跟她跟你和你们孩儿的长长久久。没有你,后代跟她有什么区别?”
  最后一句话,是宋小五为她嫂子,和大郎夫妻生活所说的一句话。
  不管大郎承认不承认,爱他的妻子,有希望他能长长久久生活的妻子,才是他的一切——至于其中他妻子为与他跟在一起的一切所付出的传代努力,何尝不需要他付出?
  他不做到,那才是缘终缘散。
  “大郎,”见宋大郎喝酒不语,宋小五没夺他手前的酒杯,而是看着他的眼道:“我们相依为命的时候过去了,现在你不疼惜把命都交待在你手上的她,再过几年,你能确保父母亲的,儿女的,乃至我的命?”
  “她……”她不是那么单纯……
  “可她把你的一辈子都给你了,就如,我把我的一辈子都给召康了。”宋小五夺下他手中空着的酒杯,再给他添酒,眼他沉声道:“你知道我为何要跟召康同生与共?”
  宋鸿湛闻言,嗤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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