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不齿

  月家那头, 四邻八乡和打得着面儿的有点关系的早早就上门道贺了, 这会儿已经下晌, 上门的已经走光了, 余下几处亲近的亲朋。
  余春一家都来了, 连带还有出嫁了的庄婉一家, 并着月桥大嫂何梅娘家, 她二嫂淮王府那头倒是来了信儿,还遣人送了礼过来,但陈世子不大不小好歹也是个二甲第一, 这会儿王府也正在宴客呢,说好过几日空了再一起吃个饭。
  “我看呐,你祖父他们和你大伯他们恐怕又要来一趟了。”余氏跟月桥说着话, 突然扬起了眉, 得意一笑:“不过我已经让人送了信儿过去了,说老二只怕等不了他们来祝贺就要上任去了, 这喜事他们心里知道高兴高兴就算了, 如今家里也忙, 没空招待人。”
  月桥听得有些好笑:“只怕我祖父祖母又要气得捶胸顿足了。”
  说来他大伯开酒楼也算是比寻常人过得好的了, 家中女眷也是穿金戴银的, 出门也不是那起一个铜板都舍不得花的,只许是那买卖做得太久, 弄得一屋子人都见钱眼开似的,什么都巴不得往自己口袋里装, 什么情分也顾不得, 真真是说起他们那一行人都让人直摇头。
  余氏把脸一撇,不高兴的说道:“让他们气气更好,现在想想,得亏他们看不上咱们没跟着一块儿住,否则你二哥能考上状元?做梦去吧。”
  母女两个说着悄悄话,那头何大媳妇也关了门蹑手蹑脚的同何梅说着话起来,何梅见她那动作,“噗嗤”一声儿笑了出来:“娘你做贼呢?”
  何梅娘手在她脑门处点了点,嘴一张就要骂她,只余光撇见手边睡得正香甜的外孙女,只得放低了声音:“你个傻子,亏你还笑得出来。”
  何梅反问:“我怎么笑不出来了啊?”
  何梅娘白了她一眼,叹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娘给你选的那小丫头你怎的说也不说一声就给撵走了,今儿过来时我还问了句,谁料这府中的下人还奇怪的看了我一眼,你说你发生了这般大的事儿不说,你要说了,往后的事儿娘能不给你出出主意?”
  一提起先前的丫头,何梅带笑的脸也顿时收敛了起来,把脸一侧:“你又说起她做何?”
  “行行行不说了。”何梅娘见她不高兴了,也不说这茬了,只道她如今脾性见涨了,都知道在亲娘面前摆脸色了,又惹得何梅憋了一阵儿气,好不容易等她娘说完,只得问道:“你到底要说啥?”
  说来何梅娘也没啥大事,只是在月家又出了个状元的时候,心里除了高兴,还多了一层忧虑起来。
  这月家兄弟三个,老大老三都没甚前途,只有一个老二不仅娶了郡主,还考了个状元,以后那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坦坦荡荡的,但这老大除了是个杀猪卖肉的外,别的都没有,如今月家又没分家,她就怕何梅压不住那王府里出来的妯娌。
  何梅听完,平静的问了句:“你还盼着我们分家啊?”
  何梅娘道:“哪能啊,这分了家你还是什么大少夫人了?说句不好听的,往后你肚子里的孩子还得靠着他们拉拔呢。”
  “那你这……”
  何梅娘蹙着眉,摇着头看她:“我这不是在为你急呢,月家这老二是越来越风光了,这妻家又给力,你们处一块儿,你虽是大嫂,但这位置尴尬啊,外头谁不捧着那郡主娘娘,你这个大儿媳哪里有说话出头的地儿?”
  何梅还以为是甚大事,浑然不在意的笑了笑,还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当初你让我进月家门的时候这不都已经知道了吗,这会儿说什么不都晚了?”
  何况,他们各房的事儿各房管,也没个闹头。
  “理虽是这个理,但,”何梅娘凑近她:“那你身边总的放个知根知底的丫头吧,好歹是你自己的人,用着不也放心?”
  “不用了。”谁料何梅一口回绝了:“我本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如今嫁到了月家,出门在外也有个小丫头跟着就行了,平日里好手好脚的,我自个儿做了就行,用不着什么丫头不丫头的。”
  在放个丫头,谁知道是不是又想爬床的,再说月家没丫头伺候的多了去了,上到夫人余氏,下到小叔子,身边也都没人随身伺候,府中也只在各处安了人,若是要使唤,这到处都是人的,还怕没人用不成?人郡主身边有人,那是人出生不同,王府配的,她何必去装模作样的跟风?
  “你真是,”何梅娘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想骂骂她这有福不知道享的榆木脑袋,何梅已经打断她可:“行了娘,府里的事儿我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这时辰也不早了,前头院子该开宴了。”
  她刚说完,守着落梅院的小丫头就在外头喊了句:“大少夫人,前院传来消息说开宴了。”
  “就来。”何梅回了一句,把正醒来的大妞给裹上小被子抱在怀里,同何梅娘一起去了前头院子里。前厅里,宁树儿正在院子里无聊着,他爹那头正高谈阔论,他娘那头也正欢欢喜喜的说着话,原本他娘还说他表姨庄婉有个大不了几岁的小娃,不过人身子有些不舒服没来,这不,玩腻了的他蹲着身子,撑着脸,一脸的唉声叹息。
  直到何梅抱着大妞过来,宁树儿一下又有了几分好奇,跟在人屁股后头,等何梅一放下就扒拉着扑了上去,顿时跟看稀奇一般惊叫了起来:“娘,娘你快来。”
  他这一嗓子吼得整个厅里泰半的人都看了过来,而懵懂懂的大妞被吓着,小脸开始憋着,嘴一抖就要哭,何梅正要抱她呢,宁树儿已经像模像样的安慰了起来:“你乖,别哭了,爱哭的孩子没人喜欢的。”
  月桥简直是哭笑不得,走过去瞪了他一眼:“你还有理了,要不是你叫了这一声儿,大妞又怎会被你吓得险些哭了。”
  她再看时,大妞已经好了,双手正捧着一枚眼熟的半大的小金鱼儿,那下头的穗子五颜六色的,坠头上还有一个一个的小金鱼儿,不正是她挂在宁树儿手腕的坠子吗,那金鱼儿里头都是镂空的,看着有分量实则很轻,只是做工十分精致,也是不凡。
  何梅也跟着笑道:“都是小孩子,说风就是雨的,一会哭一会儿笑的。”
  两个大人在边儿上说着话,宁树儿还爬在旁边,撑着下巴看着胖乎乎的大妞,确切的说是盯着她眉间那红艳艳的点上的痣发出了一声叹:“真好看啊。”
  旁边的人听着这童言童语都笑,何梅娘也跟着笑,不过那目光在宁树儿和大妞身上看过,心里头那模糊的想法倒是一下子清晰了起来,越发火热得很。
  不多时丫头们摆好了饭食,因为都是自家人,虽分了男女桌,但也没用屏风隔开,待吃完了饭,丫头们又送了茶点上来,夜逐渐深,留下的人也纷纷告辞了,月桥一家是最后走的,离开时,宁树儿已经睡在宁衡怀里打着小呼噜了,月当家等人看着他们上了车,这才回了屋。
  “把人给我抱着吧,你喝了不少酒,歇息一会。”车厢里,月桥见宁衡双颊有些酡红,朝他说道。
  宁衡紧了紧手,眸子水盈盈的,笑道:“没事,喝了浓茶,已经醒了一半了,这两日忙着赶工,都没多抱抱这臭小子,倒是不知他已经成了散财童子了。”
  说着,他低低笑了起来,大手在宁树儿肉墩墩的屁股上拍了拍,今儿这一下子就花出去几千俩,小小年纪比他当年还败家。
  月桥也在宁树儿嫩滑的脸上摸了两把:“他懂什么,还不是看别人怎么做就怎么做,倒是个大方的。”
  马车才走没一会儿,外头突然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打在车顶上叮叮咚咚的,月桥掀开了帘子一脚,嘀咕了起来:“这雨可真是说来就来,方才还好好的呢……”话未完,突然她眼眸定定的看向了某一处,尤其马车一下上了桥就更清晰了,她忙喊了句:“停车!”
  “吁”外头车夫忙拉了缰绳,等马停了下来,这才朝里问了一声:“少夫人,咋了?”
  月桥掀开车帘,指了指那桥下似是不自觉要走入水中的人道:“去瞧瞧怎么回事。”
  “遭了!”车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拍了拍大腿,说了两个字人就赶忙跑了过去,赶在最后一刻才把那神情恍惚的女子给拦了下来,在那边好说歹说劝慰了起来。
  宁衡也把这一幕看在了眼底,虽说听不清车夫在劝什么,但想来都是些安慰人的话,他还道:“还是小桥你眼尖,要不然这又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
  过了半刻,那姑娘似乎是被车夫劝动了,身上的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随后还同车夫一起走了过来,在车厢外头给他们福了礼:“多谢夫人救命之恩,要不是夫人,只怕小女就要做下糊涂事,白白辜负了家中老娘的期许了。”
  月桥见她虽穿得普通,但身上收拾得十分干净,一张脸娟娟秀秀的,如今被雨给淋着,发丝贴着脸颊,显得有些脆弱,她不禁说道:“不必谢我,想来你自己也不甘愿这般就此离去罢了。”
  女子顿时露出几分惨然,还夹带着两分恨意,月桥也没有多问,还请她上了马车送她一程。
  女子浑身有些湿,没敢进车厢里头,只在外头找了个地儿,车夫年纪大,见她小姑娘家家的险些做了错事,倒是说了不少话,而那女子也不时回两声,而后,月桥两个也听了个大概。
  这女子姓许,是安阳郡人,这次也是跟着未来婆家上的金陵,都说负心多是读书人,此话不假,这许姑娘自幼订了亲,她爹更是对那婆家有救命之恩,最初几年那家人还感念着许家的恩德,对她也算不错,随着未婚夫书读得越来越好,那户人家就起了别的心思,不仅仅想要攀权富贵,更是对外宣称她那未婚夫还不曾定过亲,可怜她孤掌难鸣,这回也是悄悄跟着那未婚夫过来,不曾想在门口被门房给侮辱了一顿,说她连个下人都不如,还妄想那些贵人,这才让她一时想茬了去。
  马车行到城中时,那许姑娘便下了车,一双眼看着四处繁华时还带着挥散不去的孤寂和茫然,月桥被那眸子怔住,赶在马车行前,还是多嘴了一句:“姑娘,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是选择成全就早早回安阳选个老实可靠的良人好生过日子去吧,若是气不过,我给你出一招如何?”
  许姑娘眼里似乎都透露出一丝微弱的光:“还请夫人明言。”
  月桥道:“每逢科举后,总有不少举子一步登天,也有不少女子妇人被丢弃含泪,这些都是摆在暗地里的事儿,从没人把它放在明面儿上来,若是你能拿到证据,此如女子的庚贴或者是出自她手的东西,找去那女方府邸,当着老百姓的面儿诉诉你的委屈,再大大方方的成全他们,想来没有哪家当官的老爷不要面子。”
  许姑娘是个聪慧的,一听她这话就明白了个中情况,随后若有所思的告了辞,直到马车行了起来,宁衡才无奈的看着她道:“这种事数不胜数,你又何必去指甚明路,何况,她就算出了一时之气,过后难免不会得罪那大户人家。”
  月桥白了他一眼:“得罪就得罪了,只要让人知道若是许姑娘出事,定然是那大户人家所为不就行了,想来,没人傻得去犯事儿,再说,如果连这自幼定亲的未婚夫都不要她,她就算灰溜溜的回去,别人能不说,还有好亲事?既然她都生不如死了险些想不开了,以后的风雨不得更多的等着她,还不如给自己出口气呢。”
  宁衡说不过她,而且他也不屑这种负心人,一有了点更好的就把家里的糟糠之妻抛下堂去,实在让人不齿。
  “是是是,我媳妇说得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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