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怒
香气萦绕的院子里, 原本奴仆环绕, 欢声笑语。但此刻却安静得如同被定格一般, 望过来的人瞳孔蓦然放大, 看着这位初次踏入世家圈子的娘子。
多年后, 那位如同踩着七色光芒的云彩姑娘, 在当日那些人的记忆里依旧鲜活, 其风华让人遮掩不住,在经年之后依然盈盈玉立,少有人比。
有人把她记在书中, 说她:姿容倾城,姿色倾国。
此时,归宁候府的后院里, 回过神来的归家老夫人和几个媳妇忙把上前的月桥招呼到身边, 归老夫人身份高,通身气派, 一脸的慈眉善目:“好孩子, 长得可真好, 我老婆子活了这把岁数, 可真真是没见到几家小闺女漂亮成这样的。”
后面那句, 难怪会被那小霸王给惦记上娶回家给咽了下去。
“可不,这真真是仙女转世了吧。”在老夫人话落后, 在她旁边的又一位约莫三十上下的夫人抿着唇笑了起来。
这夫人虽面带笑意,但神态利落, 显然是一位惯常发号施令的人, 月桥想起今日归宁候府的席宴,便朝她二位笑道:“多谢老夫人和候夫人夸赞,实在是愧不敢当。”
“当得当得。”老夫人更是笑口常开似的,对认认真真说话的这位小娘子越发欢喜。她老了,就喜欢这样乖巧说话动听的小娘子,那些平日里的阿谀奉承她一眼便能看穿,只是不爱说破罢了,突然,他指着旁边方才接话那位夫人看了过来:“你怎知道这是我归家的候夫人?”
那位归候夫人,也正是今日的主角,闻言也看了过来:“对啊小娘子,我们不曾见过,你是如何得知。”
月桥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微微侧头,话语里颇有些娇憨:“大约是我能一眼看穿吧。”
话里还颇有些自豪。
等着她回答的众人却心里一凛。
年幼一点的心里不屑的“呲”了一声,觉得这宁家新妇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只有那一张脸能看,连谦虚两句都不会,如今凭着这一张脸倒是能讨得那宁家小霸王欢心,待时日久了,再鲜美的美人也得看腻,到时候还不是被抛弃的命。
但那些妇人们可不这样想。月氏之女嫁入宁国公府,轰动了整个金陵城,一个乡下来的土丫头罢了,哪怕长得貌若天仙,但家底儿摆在那儿,言语谈吐定然粗俗得很,哪怕有贵妃娘娘帮衬又如何,短短月余还能把一个土丫头扭转成大家闺秀不成?
面上看的确毫无挑剔,但只要她开口定然要露馅的。
然而,这月氏却只是娇娇憨憨的把话头子转到了自己身上,加上她又年幼,竟丝毫没有别扭做作的姿态,且,聪明人是不会在这样的场合去大加的夸赞另一人的,旁的人这般多,能与归宁侯府比肩的也不少,需知说多说少都容易得罪旁人而不自知。
这个月氏,不简单呐。
“好你个小娘子呢,倒是会自夸。”候夫人虚点了点她的额头,嗔了句,又忙让丫头引月桥入座。
月桥代表宁国公府,位置自然也是顶顶好的,在老夫人等人左边第二个位置,那第一位端坐的夫人月桥是知道的,秦姑早前便与她说过,那是温家的位置。
温家来的这位保养得宜,十分雍容的妇人据秦姑小声说道,乃是温阁老的儿媳,皇后的亲母,坤帝的岳母温良氏。
这几重身份压下来,连月桥都觉得不知道她那个便宜婆婆到底是凭着什么跟温家夫人们争斗不止的,她就不怕给宫里的贵妃带来什么祸事?毕竟,宫里除了有皇后这个跟贵妃势力相当的外,还有个太后在上头撑着,只要太后娘娘一日在,那她便有一日可以压在贵妃头上。
月桥与周遭的夫人们只浅浅额首打了个招呼便端坐在案前,耳畔听着窃窃私语,凸自微笑着饮着杯中茶盏。
秦姑与绿芽立在她身后,尤其秦姑,对月桥自打下马车后的表现非常满意,如今在这么多的世家夫人面前也丝毫不落下风,没有一点胆怯,凭着这份淡然,对当初贵妃娘娘的先见之明,也确实是佩服得紧。
宁家因月氏而乱,但也总会因月氏而定。
不大一会,因着月桥这个生面孔带来的气氛又热乎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小声交谈,月桥这里倒是不时有人明里暗里的打量,但都不曾有人主动过来搭搭话,为此,月桥也不在意,颇为怡然自得。
“看来老爷子没说错,你这姑娘倒是有趣儿的紧。”淡淡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温夫人微微偏了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贵府之人也十分通透。”
温夫人的贵府,指的乃是月家。
月桥也微微偏了头,嘴角恰到好处的勾起一抹有些受宠若惊的微笑,道:“夫人赞誉了。”
温夫人笑笑又把头偏了回去,由着丫头伺候她吃起了点心,只在轻缓的吞咽了一口后,自顾说道:“小娘子回去的时候烦帮我与你娘说一说,今儿我特意为她来的,结果她竟然没出现,难道是怕我了吗?”
温夫人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笑意,偏生这笑意里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意开口一般,也难怪安氏每回碰到这温夫人,总是被惹得跳脚。
月桥应了下来:“夫人嘱托必不敢忘的。”
不过这会子,安氏恐怕是没有心情打理温夫人了。
因着突然冒出来的那几串水晶,安氏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把那珠子捡起来一瞧,原本白蒙蒙的水晶珠子像是被划过的一样,上面细细的有着伤痕,她心里顿时惊疑起来。
水晶珠稀罕,带色的无价之宝存放在宫里,也只有到了贵妃以上品级的妃子才得使用,大臣家眷用的这白色水晶珠虽不是带色的那般稀罕,但也极其少见,只有那些有地位身份的世家主母们手上才得两串。
她当年出嫁时,安家主母便把她手头的水晶珠子串在了小屏风上随着一起陪嫁了过来,但安氏摆弄了些日子后怕在外头被磨损,便命人收回了库房里去。
整个宁家,只有老夫人和她这里有这玩意。
但老夫人把这也看得重,当年二姑娘出嫁,老夫人心疼这个嫡亲女儿,也为了给她做面,分了大半让二姑娘带走,余下的,怕是没有她手足这般多才是。
难道...
“来人!”安氏呼吸一下急促起来,对慌忙进来的莫姑姑道:“姑姑,立马去库房那边看看,我的水晶屏风可还在?”
莫姑姑看着她手上的那白色珠子,惊呼了一口:“夫人。”
安氏眼一厉:“还不快去!”
“是是是!”莫姑姑忙安抚她:“夫人你莫急,老奴这便去,你的东西定然还在原处搁着呢?”
这毕竟是嫁妆,谁敢没脸没皮的拿人嫁妆啊?
虽然这般想着,但莫姑姑还是在安氏的眼皮子底下扭着腰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等人一走,安氏一下瘫在了塌上,手中捏着那破败的水晶珠用力得可见青痕。
不多时,莫姑姑回来了。
但这会她满头大汗,一进门就喊了起来:“不好了,夫人!”
安氏怒极而笑,反问了一句:“可是已不在库房了?”
莫姑姑何曾见过她这般生气的时候,忙几步上前倒了水递给她:“夫人莫怒,莫怒,老奴已让人去查了,不多时便能得到消息的。”
安氏启唇微笑,但脸颊抖动得厉害,手也抖动得厉害,她捧着水喝了一口,突然脸色一下狰狞起来,把杯中朝地上狠狠一摔,怒骂起来:“好一个宁家,好一个宁国公!”
查什么查,敢不经过她的同意便挪她嫁妆的,整个府里也只有宁国公有这个权利!
安氏只觉得怒气上涌,连脑袋都快要被怒气冲破,恰在此时,负责管理库房的老奴匆匆赶来,战战兢兢的回了话:“秉夫人,那水晶屏风是去年大老爷拿走的,原是说的观赏几月后便归还,但到今日还不曾还回来。”
“可知大老爷拿到哪儿去了?”
听到问话,那老奴迟疑了下:“这...”
安氏却等不及了,呵斥起来:“说!”
那奴身子一抖,快速的说起了当日的情形:“大老爷说要观赏几月,奴便借了,登记在册以便夫人往后查阅,随后大老爷又招了两个小的把那几扇屏风给抱,抱到了,”顿了顿之后,那奴狠狠心说了出来:“抱到了思兰院里。”
“吭哧!”
“吭哧!”
随着她的话落,安氏彻底怒了,房里的东西悉数被她损毁,而后,安氏恶狠狠的笑出了声,笑得眼珠子划过了脸,滴落在地。
等发泄了一通后,安氏这才招呼起房里瑟瑟发抖的众人:“姑姑,叫上粗使仆妇们,给我带上棍子随我走!”
话落,她一马当先的朝外走,那背影风风火火的像是要玉石俱焚一般。
“夫人!”莫姑姑又惊又怕。
夫人这会子定然是去思兰院找兰姨娘麻烦了,昨晚因着大老爷包庇鸢姨娘,一个庶母二字的事儿和夫人闹了半宿,这会子正告了假去了思兰院里躲嫌呢。
这..这怎么越发乱了起来呢?在莫姑姑左右为难之际,有下人迟疑的问她:“姑姑,咋们真带着棍子过去啊?”
莫姑姑还没答,早得了消息的夏云、夏秋两个奴婢早便各自拿了棍子,在门外呸了她们一口:
“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夫人的命令还敢违抗不成,哼,待我向夫人说一说,有你们好受的。”
“就是!”
“闭嘴!”莫姑姑铁青着脸吼了一句,随后朝余下的人道:“还愣着干啥,夫人的话都没听到吗?”
无论如何,总不能让这两个丫头抢在她前头,再把夫人跟前第一人的位置抢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