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季大人,您让他们把草规整,可是要挑出草药。”曹大人问道。
“对。”季然一边忙活一边点头,“等下我们一起挑,草药挑出来晒干,咱们自己收库存放,说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两人闻言一噎,均是皱眉,显然并不怎么乐意。不过这里毕竟季然最大,就算心里不满,面上两人倒是没怎么表现出来。
季然看在眼里,“两位大人莫要忘了,咱们这农教司是干嘛的。”
季然也没说什么重话,二人却闻言面色微变,忙收起心思对季然拱手一礼。
“现在这里用不着那么多人忙活,曹大人邱大人,你二人目前也没有编撰的活儿可干,与其闲着无聊,不如找些活儿干。”两人听得又是皱眉,还以为是让他们下地干活儿的意思,就听季然道,“你们俩分头去集市买些种子回来,粮食蔬菜都要,不过要籽的,秧苗不忙,那东西不经放,等回头地开好了再买不迟。”
两人一听是这事儿,虽然也是与本职不对号的跑腿儿任务,倒是都松了口气。纷纷应是后,便转身去了,倒是杂役闲来无事,自觉自发的跑来跟季然一起忙活。
季然挺喜欢这老实人的,便笑了笑问,“老哥怎么称呼?”
“不敢,蔽姓郭,大家都叫小的老郭头。”老郭头道。
季然点点头,忙活的空档,忍不住一下一下的朝门口张望,想着陆臻怎么还不进来,也不知道在外边干什么。
第86章 请魂铜雀台
这农教司后边这块荒地不大,十人的劳动力不是盖的,天尚未擦黑,地已经拾缀的差不多了。而其中最为卖力的,还就是那个十一二岁的半大男孩儿。
荒地的草是除干净了,但接下来还有翻地,施肥,下种等等工序,不过这些活儿一天干不完,季然也没有周扒皮到让众人加班加点,只说了明天继续,便把人给解散回家了,只是在众人结伴往外走的时候,他却特意留下了那个男孩儿。
男孩儿突然被留下,还以为是自己活儿做的不够好,紧张的脸都白了。
“别紧张,留下你只是想问几个问题,并非是你做的不好。”将男孩儿忐忑看在眼里,季然拍了拍他的头,“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的话,小的名叫顾笙。”顾笙察言观色的觑了季然一眼,见他脸色和蔼,这才稍微放松了些,却并不敢全然松懈下来。
“那顾笙,你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父母怎么这点年纪就让你出来跟大人一起做工谋生了?”老郭头打了水给季然净手,季然便洗边问。
“小的……”顾笙头深深的垂了下去,“小的没有父母,娘生弟弟的时候难产死了,爹上山打猎被大猫给咬死了,家中只有一对弟妹,弟弟六岁,妹妹九岁,我,我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我得赚钱养家。”
原来是这样……
季然了然的点点头,心中颇是感慨,可在古代,这样的家庭实在是太常见了,他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又能做点什么,思来想去,最终却是提前给顾笙结算了工钱,原本是说好的一贯钱,但考虑到他的家庭特殊,又多给了两贯。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顾笙捧着钱,哇的就哭了,跪下来一个劲儿的给季然叩头,连话都不会说。
季然忙把人给拉了起来,等打发走顾笙,他这才出了衙门准备回家。本来以为会在门口看到陆臻,可是张望半天,却没看到陆臻的人,一时心里纳闷儿极了。
真是奇了怪了,下午陆臻明明来过的,怎么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走了?
心下虽然疑惑,但人不在,季然也没有傻等,便自己坐上马车回家了。然而一个人坐在马车里,耳边时不时响着车夫挥鞭打马的声音,心里却不得劲得很。
陆臻还从来没有这样过,难道是遇到什么事了?
季然这么想着,就打算回去找陆臻问问,结果倒好,回家也没见到人。陆臻不在,突然这么不打一声招呼的消失了。
若说之前还是不快,那这会儿,季然便是真的担心了起来。
然而让季然想不到的是,陆臻这一消失,就是一个通宵不见人影。季然熬夜等了一宿,以至于第二天上衙都精神恍惚,整个人游离在状况之外。
好在今天的任务明确,十个工人翻土,而季然则带着邱曹二人以及老郭头挑草药。工程量不大,活儿也轻松,可就是季然好几次把挑出来的草药扔杂草堆里,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又忙给扒拉出来。
“季大人今儿可是有心事啊?”老郭头忍不住问道。
“哎!”季然叹了口气,抬眼见三人都盯着自己,又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晚上没睡好。”
几人见他不肯说,便没好再多问,都以为他是农民当官压力大,或者是太兴奋睡不着,所以才这样,除了老郭头,邱曹二人甚至偷摸交换了个眼神,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季然想着陆臻的事没有注意两人的‘眉来眼去’,可就算注意到了,他也无所谓。反正这里他老大他说了算,别人爱服不服,不服也得服。
不过既然这种神游状态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邱曹二人的谈话内容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哎,曹兄你可有听说,玉宁公主魔怔了。”首先八卦的,还是邱大人。
曹大人点点头,“听说了,要说这玉宁公主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与陆将军也算是一对璧人,只可惜天意弄人,两人非但阴阳两隔姻缘线断,这陆将军死了还被赐了一男妻,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曹大人话音未落,就被邱大人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邱大人朝季然那边使了个眼色,“曹兄,妄议皇上,可是要被问罪的,当心祸从口出。”
曹大人闻言脸色一白。
然而八卦却并没有因此打住。
邱大人继续道,“我听说,玉宁公主不知从哪儿请来一高人,不止亲手给陆将军刻了牌位,还拿出了陆将军生前佩剑,准备这几天开坛作法请魂呢。”
季然打从两人说起这事儿就暗自竖起了耳朵,听到这里猛然一惊,当即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两人。
“邱大人此话当真?”季然问的有些急切,“玉宁公主真找人开坛作法为陆臻请魂?”难道陆臻突然不声不响消失无踪,就是跟这场请魂有关?
季然就是陆臻男妻的事,在京城知道的人没几个,两人这种混迹边缘的九品编撰,自然是无从得知的,乍然被季然这么一问,两人都是一愣。
半晌,邱大人才点点头,道,“当然是真的,这事儿早在几天前就听好多人在议论,据说玉宁公主为了这次请魂仪式,还特地斋戒焚香,去寺庙坐禅静心了两个月呢。”
“哎,玉宁公主如此痴心的女子,世间仅有啊!”曹大人摇摇头感慨道。
季然脑子里却嗡的一声,差点没坐稳,忙追问道,“那具体作法是什么时候?”
“好像就是这两天吧,具体咱们也不是太清楚……”
邱大人话没说完,季然就蹭的站起身来,踢翻凳子跑了出去,留下两人面面相觑。老郭头看看季然跑走的方向,又看看两位大人,眼珠转了转,没有吭声。
季然跑出农教司大门,就直接跳上马车催促车夫回城。等马车摇摇晃晃跑出老长一段,他却蓦然想起,忘记打听玉宁公主是在哪里作法了。
算了,到城里再找人问吧,既然此时口耳相传,那想必知道的人应该也不少。
季然想的没错,到了城里让车夫暂停,随便在一家店里就打听到了具体方位。玉宁公主给陆臻请魂的地方,西门铜雀台。
打听到地方,季然直接便让车夫驱车过去。
马车朝西门方向跑了没多久,季然便忽然觉得一阵心悸肉跳,躲在马车里,总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憋闷感,于是撩起帘子往外看,却发现,越是靠近西门,人流越是密集,而且均是朝着一个方向赶路。
莫非,今天就是请魂的日子,不然哪里会有这么多赶着看热闹的人?
季然皱眉想着,便不住催促车夫快点。
等马车终于赶到铜雀台下,那里早已人山人海聚满了看热闹的人群,人头攒动,拥挤推搡,谁都想往前边一点看的更清楚,但奈何人太多,谁也没能真正的移动半步。
季然这时候想要越过人群,简直是难如登天。
挑帘仰望正发愁间,忽然从远处浩浩荡荡冲来一群御林军队,将围堵人群力分两拨,转眼就劈开一条道来。随即,就见一身盛装的玉宁公主怀抱牌位,与一手持拂尘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并肩从远处走来,而略落后玉宁公主一步的,是双手托剑的太监,一行人目不斜视,气氛庄严而肃穆。
季然眯眼看着玉宁公主怀里的牌位,都没让车夫搀扶,撩开帘子钻出去,从车辕上蹦的就到了地上,一个猛扎就冲了过去,伸手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这一切发生不过瞬息之间,把守开道的御林军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季然成功抢道,把人给拦住了去路。
玉宁公主看着突然冲出来的季然,美眸骤然紧缩,随即发出一声厉喝,“让开!”
“除非公主放过这个牌位,否则季然今天就是血溅当场也绝不让开!”季然因为愤怒,整个脸涨得通红,眼睛却亮得瘆人。
“你真以为本公主不敢杀你?”玉宁公主亦是寸步不让。
随着玉宁公主话音落下,周遭御林军顿时拔剑靠拢,季然冷笑一声,伸手自胸前一掏,高举免死金牌,“见金牌如皇上亲临,我看谁敢动!”
金牌一亮,众人骇然心惊,跪了一地,山呼万岁,唯有季然和玉宁公主双双对峙着各不相让。
“季然,你敢坏本公主好事,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不得好死!”半晌,玉宁公主才咬牙切齿的蹦出这么一句。
“公主尚未出阁,却做出如此道德败坏之事,视女德女戒如无物,乖张跋扈抢人夫君,教养都喂狗了不成?你视皇家颜面于何地,视皇上颜面于何地?”
“夫君,一个男人这么说话,也不嫌羞耻。”玉宁公主涂着蔻丹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怀里的牌位,就像在抚摸着最亲密无间的爱人,看向季然的眼神却冰冷刺骨,轻蔑如看蝼蚁,“让开,误了时辰,就算有皇兄的免死金牌,本公主一样要你狗命!”
季然哼笑一声,面容坚定,岿然不动。
玉宁公主恼羞成怒,抽出鞭子扬手就是一鞭。
啪的一声,这一鞭实打实抽在了季然脖子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殷红。
陆臻……陆臻没有出现。
可就算是这样,季然依旧没让,他目光沉暗的紧盯着玉宁公主身边的道人,突然嘴角一勾,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旋身从一士兵腰间抽出长剑,猛地朝道人当胸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冷兵器和鞭子的碰撞发出不可思议的锵的一声,季然被玉宁公主一鞭子连剑带胳膊的卷起飞了出去,砰地砸出老远。
噗的一声,季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与此同时,道人腰间佩挂的铃铛突然无风自动,叮里当啷的激烈响了起来,而原本的晴空万里,亦在眨眼间变得阴云密布,风卷残沙,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来。
第87章 陆臻是你吗
“来了!”
风沙迷眼,铜铃震耳,那道士脸色骤变,忽然单手死劲按住铜铃大喊。可就算是他几乎拼尽了十成力,依旧无法让铜铃安静下来。
非但没安静下来,反而震动得更厉害,响声更尖锐,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尽全力突破禁锢般。
季然原本血气上涌,浑身痛得眼冒金星,意识到不对,也咬牙撑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却因为用力过度,捂着心口连咳出好几口血。嗯,倒霉催的这右胳膊着地还给摔脱臼了,不过没骨折已经是万幸了。
然而季然此刻却顾不得自己一身伤痛,目光紧紧的盯着道人腰间震响不停的铃铛,季然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有气无力发出一声,“陆臻,是你吗?”
回应季然的,是愈加疯狂的震响。
季然盯着那个铃铛瞳孔皱缩,“你们做了什么?!”
只是没有人搭理他。
玉宁公主亦是脸色警惕的转头看向道人,“虚道长,你说什么?谁来了?”
听着玉宁公主的话,季然猛地将看向道人,眼神如果能够化为实质,眼前这牛鼻子道士估计早就被他阴鸷锋利的目光凌迟致死了。但再一想,如果真的是陆臻来了,反而是好事,只是道人腰间的铃铛刻着繁复经文,一看就非凡品,如果单单只是陆臻现身,应该不至于会是这样,而且,陆臻也不可能放任他受伤不管,而这铃铛震响,正是自己受伤吐血,难道……
季然这边想的很多,然而道人那边却忽然掏出一张黄符,扬手就准备拍在铃铛上。季然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居然像一头豹子似的猛撞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将道人撞倒在地,而他自己,也整个扑在了道人身上,张口就咬住了对方耳朵。
“啊!”
季然这一口简直毫不留情,几乎撕咬掉道人半个耳朵,鲜血满齿的同时,道人疼得猛的将他踹翻在地,捂着耳朵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而季然此举着实骇人突然,不止唬住了围观百姓以及开道御林军,连玉宁公主都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勃然大怒想要再次冲季然挥鞭之际,鞭梢却突然活了般,反卷着就缠上了她的脖子,将其紧紧勒住。
这一下,比边水镇客栈那次还有快狠准,几乎没给玉宁公主反应的机会,就蓦然扼制住了其呼吸,被勒得眼胆翻白嘴唇发紫,喉咙咯咯作响的她已经感受不到脖子上被勒破皮肉的疼痛。
陆臻就站在她正对面,并没有因此就收手,这一次玉宁公主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触碰了他的底限,他眼神如深渊黑黢阴黪,两道血泪顺着眼角滑下,俨然就是一个发怒发狂的厉鬼。
陆臻这次是铁了心要勒死玉宁公主,“我陆臻敬你驰骋沙场不输男儿,是个英雄,才几番手软忍让,如今你既然伤他如此,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你不是想要见我吗?死了就可以见我了,死了吧,死了吧!”
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什么,那些傻掉的御林军和随行太监宫女这次如梦初醒,纷纷上前去解玉宁公主脖子上的鞭子,然而那么多双手拽着拉着,却已然只见收紧不松开,继续这样下去,非得闹出人命不可,而且照这收紧的势头,好说把人给勒得窒息死,再坏点,人头都得跟身体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