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活地狱(上)
涂炭的岛屿上,焦黑的弹坑内冒着余烟,一个弹坑挨着一个弹坑,在这些泥土草木被翻卷过来的弹坑边上,散落着各种残骸,纸片,电台零件,还有焦黑的残躯。
十几个日本军人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这片弹坑,默然无语,失神的目光望着天空尽头,几架正在离去的红警轰炸机。
这群人当中,来自仙台师团长川口清中佐,眼神深处,有着太多的不甘心。
作为日本最精锐的第二师团骨干,参加过在神州的徐州会战,以手段强硬,凶残在第二师团内部威名赫赫。
从神州凯旋回国休整之后,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仙台师团立即被配属给今村均中将的第16军。
在进军南洋前,第二师团进行了改编,原有大部分主力部队被保留和改编成其他部队或留守部队,真正派往南洋的是简编的第二师团,无论是人员和武器装备均不可同日而语,基本上是一个师团架子和大量新兵。
此时1942年在日军攻陷爪哇之后,第二师团被命令在当地执行警备和扫荡任务。于是,第二师团被卷进了与其命运相关的所罗门群岛的战役。
而长川口清中佐,就是第二师团派往瓜达尔卡纳尔岛的真正干部骨干,军衔也在来瓜达尔卡纳尔岛之前,升到了中佐。
然而来到瓜达尔卡纳尔岛之后,战争与所有人想象都完全不同,在这里更多是无边的煎熬,考验士兵的并不是战争,而是环境以及饥饿。
两个月前,机场被炮击的那天晚上,长川口清的手掌受伤了,一枚弹片打残了他的手掌。
被送到医院之后,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地狱,在医院中,没有麻醉,直接动手术,大部分的伤兵直接死在了建议到只是用木头和碎布制成的手术台上。
没有药品,伤口在热带的潮湿气候中溃烂,白生生的蛆虫在伤口中翻滚、钻入钻出。
没有粮食,自从仙台师团最后登陆瓜达尔卡纳尔岛之后,就再也没有补给能够被运送到瓜达尔卡纳尔岛,一直都在闹粮荒。
十七军防御瓜达尔卡纳尔岛的时候,由于要加强岛屿防御,所携带的大部分都是建筑设施和武器弹药,粮食只是小部分携带。
而仙台师团登陆的时候,所携带的口粮,只有五天。
那是谁都以为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战斗,补给很快就会抵达,根本不需要考虑口粮的问题。
结果现在,岛上有足够多的武器,但是却没有让士兵生存下去的粮食。
现在,瓜达尔卡纳尔岛已经成为了一片绝地,试图送上补给的驱逐舰和运输舰,要面对的是敌人无边无际的鱼雷艇,战舰,飞机,往往刚刚抵达瓜达尔卡纳尔岛附近,就难以靠近,然后被击沉。
瓜达尔卡纳尔岛海湾之中,已经不知道葬送了多少船只,估计海湾之内的沉船,都快堵住了航道。
岛上的伤兵,哪怕救得活,也没有分配任何口粮,仅有的口粮,都提供给还能够作战的部队。
传染病在岛上肆虐,每天都有大量的人死去,苍蝇密密麻麻的落在每一个伤兵的身上,而饥饿等死的伤兵,早已经没有力气去驱赶这些苍蝇,甚至面对驱赶,这些令人厌恶的苍蝇,都不为所动。
长川口清切掉了自己的手掌,用手枪和自己的军衔,在医院中抢到了一些磺胺,然后又用枪口逼迫医生拿出了一点盐酸奎宁。
长川口清受过高等教育,很清楚感染的后果,也清楚岛上疟疾横行,如果没有这两个药品,他在岛上活不过一个礼拜。
不过就算能够从伤口中活下来,但是没有吃的,一样也难以挨过几天的时间,因为他已经饿得前月匈贴后背了。
他钻出了医院的小帐篷,决定返回部队,因为只有作战部队,才分得到口粮,他尽管是伤员,但是依然能够战斗。
医院小帐篷四周,呻.吟声不断,也有凄厉的惨叫声,这个医院本身就是一座地狱,昨天不远处的一个帐篷内,一个忍受不了的伤兵,用手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起下地狱的还有帐篷内其他几个伤兵。
医院,红警兵团连攻击的欲.望都没有,走入医院中的伤兵,就已经踏入了地狱。
不愿意在医院再待一秒的长川口清,紧握着自己始终不离手的南部手枪,将偷来或者抢来的药品,全都装入了自己的军用挎包。
饥饿让他十分的虚弱,但是在这里,他找不到一粒粮食,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活下来的,也不知道粮食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砍了一节树枝作为拐杖,摇摇晃晃的钻入了雨林,没有人在乎一个人的离开,有的只是躺在草地上奄奄一息,等待死亡的“死人”。
从医院返回十七军作战部队所在地,足足有二十公里,长川口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抵达,他只有希望,在路上能够找到一点吃的东西。
一路上走走停停,本来就很虚弱,还要穿过雨林,一路上累得他气喘吁吁,一路上也试图找到一点野果充饥。
但是这条路不知道被人走过多少遍了,别说是野果了,就连蘑菇和可食用的树叶全都消失了,全军早已经被饥饿逼迫到了绝境。
就在沿路的路旁,横躺竖卧着零零星星的士兵,从这些横卧乱躺的士兵身上散发出强烈的臭味。
这种味道,哪怕是杀人无数的长川口清都呕吐了起来,然而胃里空空如也,把仅有的酸液全都吐了出来。
他并不是第一个打算返回作战部队的人,医院中大多数能够行动的人,都想着沿着这条小路返回部队。
然而饥饿让一个个伤兵,倒在了路边,白色在蛆虫在他们的口鼻、眼中、嘴里、创伤口蠕动,苍蝇落满了身躯。
连杀人如麻的长川口清都不忍心再看下去,抬腿将一具白色的骷髅踢开,那骷髅还穿着日式军装,打着绑腿,黑洞洞的眼眶盯着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