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宁檬眼神往下扫,扫过那个包。
  然后她看到了那串价值不菲的手串,那串苏维然家乡企业的大老板送给他的礼物。
  当时苏维然要把这手串送给她,她担心这是那老板想让苏维然帮忙运作一些不合法的事情所做的馈赠。她拒绝收下这礼物,也让苏维然别收。苏维然见她不高兴,于是告诉她,他为了让她高兴,已经听她的话把手串还回去了。(76章)
  后来苏维然还是被那老板违规发债被告诈骗的事牵扯了,被叫去配合调查。她当时很担心,而他还宽她的心,表示自己只是介绍企业老板和发债券商认识而已,什么事也赖不到他头上来的。(86章)
  她信了他的话。因为毕竟如果他除了牵线搭桥之外,要是真的还参与了其他什么事情,他不会只配合调查一次之后就完全没事了。
  只是后来他搬家前,她去他原来租的家里帮他打包行李,无意间又看到了这副手串。
  结合之前的调查,当时她的心往下一沉。
  她手心里躺着那副手串,她抬头看向苏维然,她怕说破太窘,于是用眼神向他询问:你不是说已经还回去了吗?
  ——可它怎么还在呢?是舍不得它的贵重吗?
  面对她的质询,苏维然一点窘迫都没有,他淡定如常的样子倒把她弄得不知所措了。只有她一个人在窘。而她是在替他的谎言穿帮而窘。
  关于手串,当时苏维然给她的解释是:“手串既然收了,就真的没办法再还回去了。可我又想你能开心一点,就告诉你已经还了。我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太多辩解什么,如果你信我,这件事我们就翻篇过去,这手串就让它永远压在箱底。如果你不信我,那我只能从这22楼跳下去明志了。”
  那时他们刚刚因为陆既明的事情闹了一场很严重的别扭,两个人说好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一定开诚布公好好沟通,不再赌气。
  苏维然对她很诚恳地说:“你说的,我们要开诚布公,所以我现在对你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舍不得它的昂贵,是送它给我的老板正在接受财务调查,我要是趁这节骨眼还回去那就真是说不清了,恐怕还得跟着他一起接受调查。”
  宁檬当时觉得两个人刚闹完别扭,好不容易和好,也就别揪着一件事没完没了了。于是她对还手串的事松了口。
  可是此后只要她看见这副手串,嗓子眼就像卡了根软刺一样,不疼不痒地无比难受。
  她把手串放了回去,没了兴致往下看。她转身向厨房走,想和苏维然说,不然就别麻烦了,我们还是直接有什么说什么吧。
  宁檬快到厨房的时候,听到苏维然正在里面讲电话。
  她的第一反应是转身离开,别做偷听者。脚跟都已经摩擦在地上使着旋转力了,耳朵却无意中接收到苏维然正在说的一句话。那句话让她停了下来。
  墨菲定律再一次应验在她的生命里。
  ——越是觉得不好的事情,越是会发生。
  她刚刚又看到那条手串、刚刚在心头又涌起不舒服的感觉,这会苏维然就用他在讲的这通电话把让她不舒服的感觉全都坐实了。
  苏维然讲的那句使她决定停下不避开的话是这样的:
  ——我帮你想办法把调查搪塞过去了,你怎么也应该有点表示吧?手串?手串作为礼物是挺贵重的,但作为回报就显得有点寒酸了吧?跟你要五个点还多吗?不多了,去掉上下打点的,也没多少了ok?行,反正你看着办吧,就你那一脑门子官司,不怕后面不接着出事,你要是这么小气,再有事也别找我帮忙了,我的忙帮起来没那么不值钱。
  宁檬被这番话钉在原地不能动。
  苏维然跟她说,他一定会做回以前的阳光学长的。他在她面前也似乎一直有心在那么做着。
  可原来,他只是在她面前在不辞辛苦地假装着那个阳光学长,为了让她高兴。他也好辛苦啊,他明明就已经变了一个人,他明明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他明明是张嘴对人要回扣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五个点不少了,好吗?”。
  她愣在那,直到苏维然走出厨房看到她。
  他居然没慌也没窘。他真是一个厉害的人。换了是她讲这样问人索要回扣的电话被人撞见,她一定会窘得要死的。
  可是苏维然却只笑笑,问了声:“你都听到了?”
  就像在问“今天过得怎么样?”那么稀松平常。
  宁檬简直要多此一举地替他窘一窘才能舒服些。
  她看着苏维然,回答:“听到了。”顿了顿,她说,“学长,尽管你又会说我办事方式太死板,太不随潮流,可是我想,我恐怕真的不能接受你的做事方式。我曾经努力过去接受的,但不行。我们说到底,道不同。”
  -
  这一通意外听到的电话让宁檬突然悟了一些事情。她发现不管再怎么劝自己,她还是接受不了苏维然的做事方式。之前杨小扬用一通狗肉理论劝她,你不吃狗肉可以,但你别管别人吃不吃——吃回扣这件事你不喜欢,自己可以不做,但你管不着别人是不是这么做。她当时借着杨小扬的话,仿佛是劝下了自己,但其实终究是意难平。(84)
  既然意难平,她又何必再让他们两个人互相折磨?她答应苏维然的时候,是把这段恋情看做是在圆青春年少时校园里一个未能实现的梦。可毕竟他们谁都不是曾经校园里的那个人了,所以这个梦圆到现在,圆得一点都不美好。
  是时候该梦醒了。
  -
  宁檬对苏维然提了分手。
  她说,学长,我不能接受一个有暴力倾向的男朋友。我也不能接受你在资本市场的做事方式。我努力想要试着接受过的,但我真的做不到。很抱歉,我真的尽力了。我觉得我们现阶段的状态,再在一起无疑是一种互相伤害,所以我想我们,还是分开吧,好吗。
  苏维然很激动地说不好,他的手抖得握成了拳都没法克制。
  宁檬不敢说话了。她怕她又刺激得他抡出巴掌。直到他不抖了,她心平气和地,说了当初他劝尤琪的那段话。
  “学长,你自己说过的,其实分手未必不是好事,早点发现彼此不合适早点散,也是及时止损了。不合适早点散了不比互相耽误一辈子青春再散更好吗?学长,你让我劝过尤琪,让她坚强点。那不如我们现在,都坚强一点!”(92)
  宁檬眼睛红了,鼻音重了。
  苏维然惨惨地笑了。
  “原来这些话我竟然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原来刀子只有割在自己身上才会痛。”
  “原来我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原来这些话现在用在我自己身上,这么叫人难受。”
  宁檬从苏维然家里出来时,天色变得浑浊起来。
  起风了。
  风拍在宁檬脸上。
  那么大的风也没吹干她脸上流着的泪。
  她哭得无声无息,泪流满面。
  这些眼泪是悼念青春岁月的影子彻底消亡,也是祭奠一颗认真付出过如今又收回的真心。
  第97章 可能要搬家
  关于和苏维然分手的事, 宁檬只在几天后告诉了老宁——不告诉不行,老宁像在耳朵里安装了专门能让自己闺女现原形的照妖镜,他在日常聊天里听到宁檬说一切都好四个字时, 根据这四个字比平时多了个轻微的颤音从而敏锐地判断出他闺女一定有什么事不太好。
  然后他诈啊诈, 就诈出了他闺女已经分手这件事。
  老宁倒没有因为闺女已经二十八了好不容易处上个对象还黄了而感到惋惜, 他就说:“别气馁,接着找, 下回正好找个不敢挂你电话的好让我放心放心!”
  老宁还告诉宁檬,他和他伟大的夫人已经搬进新家了,新家贼大,房间绝对够多, 以后包饺子不会再征用她的房间。
  老宁在电话里逗宁檬开心:“闺女啊,不是我跟你吹牛, 这新家,老好了!你要是因为对象黄了心里难受就请假回家住几天哈,顺便试试厕所隔音效果怎么样,检验一下我和你妈挑的房子符合不符合你提出的要求!”
  宁檬终于被老爸逗乐了。她为有老宁这样好朋友一样的有趣老爸感到骄傲。
  她小时候家里困难过一阵子, 但她从来都不羡慕别的小朋友家里有钱, 反而她觉得别的小朋友们都应该羡慕她有一个能跟她做朋友的好玩老爸。
  虽然这个老爸不好玩的时候很拧巴……
  除了老爸之外, 分手的事宁檬没再对别人提起过。
  或许人们总是想把伤心事藏起来,不愿多言。世态凉薄人心浮夸的当下,把自己的伤心扒开给别人看,换不来感同身受和真心慰藉,那只会成为别人饭后的娱乐谈资以及烘托别人幸福的活该悲剧。
  所以难过也不能展露在人前, 因为没有几个人是真的同情。
  宁檬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尤琪。尤琪最近遭受了太多事,她不想用自己分手的坏消息又勾起尤琪正在努力消化的本手伤感。
  四月一号,宁檬收到一条苏维然发过来的信息:我们能不能把分手那一天撤回?
  宁檬有点眼底发酸。
  世上有那么多人会选择在一个说谎无罪的日子讲心里话,为的就是给自己再保留一份被拒绝后的自尊。
  宁檬帮苏维然守护了一下他的这份自尊,四月一号当天她没有回苏维然信息。
  她怕回诚实的“不能”,会给苏维然愚人节的幻想——会让他以为这是一句反话。
  而她更不能回“能”,然后告诉苏维然愚人节说的话要反着听。
  她等到第二天才把信息回了过去。
  她说:学长,都过去了。我们都向前看吧,好吗?
  一分钟后,苏维然又发来信息问:如果你不喜欢的那些事,我全部都改掉,我还有机会吗?
  宁檬没有再回信息。她又酸了眼睛。
  她知道苏维然是真心地想改,可她也知道苏维然是真的改不掉的了。
  因为这两个知道,她心里益发难过。
  过了一会苏维然又发来一条信息。他说:好吧宁檬,你不信我能改掉,对吗?那么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这段时间里,请你,一定不要找其他的男朋友,可以吗?答应我,不然我会疯掉的!
  宁檬看到苏维然在句末用了一个感叹号。他从不轻易用这个感情浓烈的标点符号去破坏他的自持冷静。于是透过这个标点符号她仿佛已经亲眼看到他真的快要疯掉的发抖样子。
  宁檬想了想。短时间内,她的确再没办法迅速接受另外一段感情。经过和苏维然这一段,再旁观了尤琪和何岳峦那一段,她现在对爱情这两个字,已经再没有了少女心和旖旎的期待,只剩下了灰心与惧怕。
  女人有个好事业比有个好男人要可靠得多了,这是她当下一刻最强烈的想法。毕竟好事业不会伤害自己,可好男人转个脸就可以变成坏男人了。
  宁檬想了想后,给苏维然回了条信息,只一个字:好。
  ※
  在众多烦心事中,让宁檬比较开心的一件事是,尤琪最近一段时间恢复得很好,她找到了自己想干和能干的事——她在向一名摄影家认真努力着。
  她又努力变回从前的傻大姐了,嘻嘻哈哈的,渐渐恢复了和宁檬在微信上抬杠的能力。
  她经常给宁檬发她和安中为对方拍的照片,和安中在三人群里互相拆台对方拍的照片是世界第一难看。尤琪呛安中,说自己明明那么美,却被不是直男的人硬拍丑了,可见不是直男的人也不一定有审美。安中就和她在小群里斗嘴抬杠。
  宁檬看着安中拍的照片里又会笑的尤琪,居然有点想哭。
  她想谢谢老天爷,能让尤琪尽早从何岳峦的大坑里走出来。
  这期间安中联系宁檬,给她汇报了一个好消息。
  安中说之前他把尤琪在学习班时拍摄的一幅作业照片随手拿去投了稿。说随手是因为那次摄影比赛规模很隆重,以往获奖的都得是业界大手子。像尤琪安中这样的小虾米,不过就是重在参与增大点获奖比率的基数。
  同期摄影班里谁也没敢幻想过有人能得个什么奖。
  结果安中激动地告诉宁檬:“尤琪她居然得了全国二等奖!她居然是全国二等奖啊我靠!我特意翻了一遍评审委员会名单看有没有姓尤的人是不是她家有亲戚照顾她,结果,没有!!!尤琪,牛逼!!!宁檬我跟你说,现在有杂志社有意聘请尤琪做旅游拍摄记者呢!”
  宁檬高兴得差点泪崩。
  情场失意倒下去的尤琪,在职场和人生场上,渐渐站起来了!
  几天后尤琪告诉宁檬,她接受了杂志社的聘请,已经正式签约成为他们的摄影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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