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零二章 殷勤接洽惹怀疑

  汉城,古称汉阳,也就是朝鲜李氏王朝的王京,自打李成桂建立朝鲜王朝之后,便从开京(后世的开城)迁都到了汉城来。
  早几年倭寇入侵之时,朝鲜宣宗李昖离京出逃,守军又不济事,将军械沉入江中,也逃命去了。
  不过在逃命之前,除了宗庙,其他宫殿和衙署书阁之类的建筑,全让朝鲜人一把火给烧了。
  倭奴入侵之后,只能住在宗庙里,后来大明帝国援朝抗倭,打跑了倭奴,这些倭奴将城中百姓屠杀殆尽,连宗庙也一并给烧了。
  虽然四五年已经过去,但这座古城仍旧没有恢复元气,李昖回朝之后,见得宫阙尽毁,荒废满城,也是哀叹不已,只能以月山大君的旧宅子作为行宫,桂林君的家作为大内,已经受封为王世子的光海君,则以沈义谦的家作为东宫,原先宰相沈连源的家则作为宗庙。
  至于那些个文武百官则只能征用百姓的家宅作为宫内各司极衙门办公所用,也是落拓得让人心酸。
  也诚如李秘所料,光海君如今大权在握,已经开始征收重税,打算重修宫殿,此举倒是博得了宣祖的欣赏。
  李秘和三十九鬼兵丸乘坐八幡船从海上来,对倭奴仍旧心有余悸的朝鲜百姓,自是第一时间报到了军方,边防和哨站也是燃起烟火。
  也亏得史世用时常游走日本和朝鲜两国,在朝鲜也有着莫大的名声,士兵们听得名号,也不敢动手,便暂时在口岸防备着。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大批人马才从内陆赶了过来,不过让人好奇的是,这些人并非领军武将,而是文官带着不少文人!
  为首之人四五十岁,穿着一身文官服,看样子也不是甚么高官,因为朝鲜官服必须遵照大明的制式,此人穿着绿色官服,也算不得甚么高官。
  不过就是这么个芝麻官,竟然连卫兵都认得,对他甚至很是客气,这就更让人不解了。
  那绿衣芝麻官到了前头来,当即给史世用行礼道:“鲁认拜见恩公!”
  史世用却是将他虚扶起来,朝他笑道:“锦里兄可使不得这等大礼,你眼下可是朝鲜文坛的大人物,某不过是粗人,如何受用这等大礼……”
  李秘在旁边也听得明白,此人自称鲁认,该是他的姓名,史世用称呼他锦里应该是表字或者别号,反正文人就最喜欢这一套。
  不过听起来史世用该是救过此人性命,也难怪这鲁认如此客气了。
  也诚如早先所言,这鲁认在朝鲜该是有着大名气的,所以卫兵也都对他客气,经他这么一解释,卫兵也就放行了。
  鲁认是个客气人,也是个有礼貌的,便主动询问李秘等人,史世用也不隐瞒,介绍李秘道:“这位乃是我大明武功伯,李秘就是。”
  鲁认听得李秘之名,赶忙跪下行礼,旁人不清楚,他这样的文人,最是喜欢打听朝堂之事,当初若不是李秘,朝鲜战争也不可能取得胜利,光海君也不可能受封王世子。
  李秘的死讯传到朝鲜,光海君甚至在家中设立灵位来拜祭,而甄宓等人到日本寻人,途径朝鲜,朝鲜也是提供了所有的协助。
  “李爵爷果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李秘摆了摆手道:“命硬罢了,鲁先生不要客气,眼下我等才是异乡之客,往后少不得劳烦鲁先生。”
  鲁认赶忙摇头:“先生之名可不敢担,我这便让人去通禀王世子,世子邸下必然是欣喜若狂的!”
  鲁认如此说着,便退了下去,找人窃窃耳语,该是吩咐这些人去通报光海君了。
  李秘趁机朝史世用投去询问的眸光,史世用也不啰嗦,朝李秘道:“这鲁认原先被抓到了日本去,是我把他救回来的,他在朝鲜文坛有些名气,方便我宣传舆论,便结交了一段情谊。”
  李秘闻言,也是点了点头,史世用见得鲁认走回来,也不再说话,鲁认领着李秘等人上了牛车,也有些激动地主动攀谈起来。
  “我与史指挥相识,那也是缘分天定了,当初若不是史指挥出手相救,又何来鲁某今时今日……”
  “当时某也是献丑,作了一首诗以酬史指挥的救命之恩……”
  李秘也知道文人的调调,既然说到这一茬,自然是要引出他的诗了,当即配合地问道:“哦?听史兄长说,鲁先生是朝鲜文魁,这诗必然是极其出彩的了,不知所作是何?”
  鲁认连连谦逊,但脸上仍旧掩饰不住兴奋,清了清嗓子,便抑扬顿挫地吟唱出来。
  “秋水精神冰玉骨,琅珰巾佩似人清。临机应变俱长策,度内能容万甲兵!”
  “史指挥骨格高尚,临机应变,谋略之大,可于胸中容纳百万甲兵,乃当世苏秦张仪是也!”
  若换了别个来,必然是一副拍马屁的丑恶嘴脸,可鲁认自然而然地说出自己对史世用的推崇,却是情真意切,一点都不突兀。
  李秘点了点头笑道:“鲁先生这诗确实不错,史兄长也是名符其实的。”
  史世用也只是摇头,并不说话,鲁认却很高兴,毕竟李秘算是眼下大明王朝之中爵位最高的异姓臣子之一,能得到李秘只言片语的认同,就已经是他的脸面了。
  “在下也只是抛砖引玉,史指挥当时也回了鲁某一首诗,确实更胜鲁某万分!”
  大明文风鼎盛,李秘是见识过万世风华的,正经的学究父子和经世鸿儒也打过交道,那些个风花雪月的诗词文人也见过不少,说实话,这鲁认放在大明也就一般般,在朝鲜也算是矬子里拔高个罢了。
  不过他对史世用竟然也写了诗词来回应,这就比较感兴趣,当即朝鲁认道:“哦?史兄长也回了诗?这倒是好玩,鲁先生且说来听听。”
  鲁认见得史世用只是摇头苦笑,也笑着念道:“万里间关归故国,英材诗与字俱清。高弹韬略皆经济,始信胸中富甲兵。”
  李秘也终于明白史世用为何苦笑,因为李秘也知道史世用其实文才非凡,这首诗来回应,其实是非常客套和表面的,不过鲁认却以此为谈资,也不能说是虚荣,不过是文人的心理作怪罢了。
  鲁认打开了话匣子,也停不下来,朝李秘说道:“李爵爷许是不清楚,早几年君上接见史指挥,与承旨等官员评说,史指挥其人甚奇伟,其文亦奇,先见若鬼神,容貌又卓荦,乃天下之奇士也!”
  李秘也没想到,这朝鲜宣祖李昖对史世用的评价如此之高,难怪史世用在朝鲜有着这么大的知名度了。
  鲁认是个文人,又想表达地主之谊,一路上也是话头不断,李秘随身应付,倒也打听不少朝鲜的局势来。
  到了半路,突然有大队兵马赶来,光海君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竟是亲自来迎接李秘了!
  见得李秘,光海君也是感慨万千,或许与其他人一样,都惊诧于李秘竟然还活着吧。
  不过李秘倒是留了个心眼,若适才没有向鲁认套话,李秘对光海君此举也是感到温暖的,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照着鲁认的说法,光海君已经初露狰狞,李昖眼下身体不行,早已不理朝政,光海君接掌大宝是迟早的事情,国事都交给了光海君,这光海君想来也做了不少排除异己的事情,鲁认说到关键处总是讳莫如深。
  虽然李秘给光海君留下过心理阴影,但光海君如今大权在握,李秘却只是个“活死人”,若光海君胆子够大,派人来围杀了李秘,都不是甚么难事。
  不过光海君却如此客气,反倒让李秘有些意外,心里反倒起疑了。
  鲁认虽然有些名气,但到底是不敢在王世子面前放肆,也不敢强留李秘,只能送李秘上了王世子的马车。
  李秘本不想如此高张,但总觉得光海君有些不对劲,反倒放开了心怀,做出有恃无恐的姿态来,否则露了怯,倒是让光海君长了坏心眼。
  多年不见,光海君已然不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少年,他的眸光越发阴柔,表面笑容和煦,人畜无害,但李秘看得出他那深沉的城府和心计。
  李秘也不啰嗦,微微闭着双眸,仿佛问他吃了没一般,朝光海君问道:“见过张角和周瑜了吧?”
  李秘问得太突然,光海君也是始料未及,一时间便露出了迟疑来,也不消他回答,李秘便看得出答案了。
  “既然见了张角和周瑜,那么你现在是来接我去王都,还是幽都?”
  光海君熟读汉学,自是知道幽都指代的是什么地方,然而他却迟迟不敢开口,只是阴鸷地坐在马车上,深埋着头,心里头似乎正在挣扎着。
  张角和周瑜从日本逃脱之后,必然会寻找下家和落脚之处,眼下光海君想要接掌朝鲜,也并非一蹴而就,需要面临太大的困难,虽然他在战争时期有着大功劳和大名声,但得不到文武百官的支持。
  张角和周瑜都是擅长妖言惑众的,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迷惑这些当权者,利用他们的权势来做自己见不得光的勾当。
  若得到了朝鲜的庇护,李秘短时间内想要追杀他们,也就不太可能了。
  张角和周瑜就像是一朵锋锐无比的鬼火,看着奄奄一息,随时有熄灭的可能,但只要留给他们一丝喘息之机,很快便会焚天煮海,势不可挡了!
  李秘完全可以与光海君假惺惺周旋一番,但他不想浪费时间,同时也是不希望给张角和周瑜留下任何喘息之机!
  他用自己的逼问和姿态来告诉光海君,在他李秘和张角周瑜之间,没有两全之策,若选择了李秘,就必须交出张角和周瑜,若选择了后者,也就等同于与李秘作对!
  光海君能够走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也做过千百次他认为最艰难的抉择,然而此时他却仍旧还是迟迟无法定夺,甚至不敢抬头来碰触李秘的眸光!
  见得此状,李秘扭头看向了赵司马和左黯,身后的三十九鬼兵丸,也都散逸出杀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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