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霸气退婚(求首订)
云初微心下一惊,她完全没意料到苏璃会突然出手接住她。
今日做的百般伪装,本就是为了让苏璃彻底厌恶自己,如若真被他揭开面纱让他认出来,岂不前功尽弃?
美眸眯了一瞬,云初微迅速做出爱慕他的羞怯样子来,小脸红成一片,眸含秋波,恨不能把所有的爱意都通过一个眼神给传递给他。
苏璃准备揭面纱的手突然一顿。
是了,眼下这位是他那刚从乡下回来的草包未婚妻,她怎么能与之前自己在淑芳斋遇到的姑娘相提并论?
定是他太过思念那个人了。
原本疑惑的脸顷刻换上厌恶的神情,苏璃猛地松开她。
“姐姐。”大惊失色的云静姝上前来扶住她。
云初微站稳了身子,对着苏璃屈膝一礼,声音矫揉造作,“五少爷的救命之恩,初微感激不尽。”
苏璃冷哼一声,“我只是不想苏家宅院内添一条蠢死的人命,传出去沦为天下笑柄而已,还请微姑娘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自作多情。”
话音一落,跟在后面的千金小姐们都掩唇讥笑起来。
云静姝脸色难看,挽住云初微胳膊的手紧了紧。
云雪瑶挑眉看着这精彩的一幕。
这就是来给云静姝代嫁的?确定不是来犯蠢搅局的吗?
云绮兰想笑不敢笑,抿着嘴巴,眉目间有些担忧。
倒是邱霞,她并没把注意力放在云初微身上,而是扫了一眼自己周围的世家千金,一个个记住她们的容貌,嘴角划过阴冷笑意。
刚才进门的时候,这些人因着她们是东阳侯府的,都过来热情地打招呼,后来听说她是表姑娘,马上就疏远了去,谁也不愿同她接近,仿佛与她多说一句话,就能掉了身价似的。
阔步走上前来,邱霞站在云初微旁侧,看着不远处的黄妙晴,挑眉说道:“看不出来,黄首辅家的孙女还有踩人裙角害人摔倒的爱好,且不知这爱好是自娘胎里带出来的,还是后天自己学的?”
黄妙晴一听,脸上笑容顿时僵了,指着邱霞怒喝,“你胡说什么!”
邱霞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她自随娘亲进入东阳侯府开始,被人嘲笑寄人篱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名声对于她而言,早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当下便也不在乎,“黄姑娘莫非还想抵赖?我那四表姐五表姐可都是亲眼看到了的。”
说完,朝着后面的云雪瑶和云绮兰望去。
这就是赤裸裸的绑架了!
如若云雪瑶和云绮兰说并没看见,那就有帮着外人害自家堂姐的嫌疑,这要是让掌家的大伯母晓得,还不得剥了她二人的皮?
可要是承认看见了,她们二人的确什么都不知道。
邱霞深知这两人脾性,若是不来点有威胁的,她们怕是不肯配合。
唇角一勾,邱霞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小手揉着脑袋费力地想了想,“咦,我记得那天黄公子在侯府后花园说什么来着?”
云雪瑶和云绮兰脸色纷纷大变。
邱霞怎么会知道她们在后花园私会黄泽宇的事?
“好像是让五表姐等他之类的。”邱霞眨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慢慢补充。
云绮兰顿时慌了,急急忙忙站出来,恶狠狠瞪着黄妙晴,“没错,我看见你踩了微姐姐的裙角!”
黄妙晴脸色难看,最终睨向云雪瑶,这可是她表妹,总不能帮着这些个小蹄子污蔑她了吧?
云雪瑶被盯得不自在,她当然不会帮邱霞,更不会帮云初微这个乡巴佬,但她不能说得太过给人留下话茬子,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来,“不过一场误会而已,吵什么?”
“误会?”邱霞狞笑,“微微表姐方才可是险些从台阶上跌下来摔成重伤了,怎么个误会法?四表姐莫非要因为黄姑娘是你表姐而包庇她?”
云雪瑶不屑,“微姐姐不是好好的站在那儿么?哪里就摔成重伤了?”
邱霞怒火一上头,上前两步就想放开嗓子与黄妙晴理论。
云初微拽了拽她的衣袖,摇头,“霞表妹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确实无事,就……算了吧!”
黄妙晴是吧?她记下了。
若非今日要在苏璃面前演足胆小怯懦草包女的形象,她会毫不留情地为自己讨回公道的。
“你!”邱霞含恨看了云初微一眼,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一点也不争气,分明都闹到这一步了,她就不想为自己讨回公道?
云静姝也秉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对邱霞摇头,“罢了,这是在苏家,又不是咱们府上,闹大了对咱们没好处,走吧!”
邱霞轻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甩袖走人。
眼见着苏璃走远,云初微悄悄从衣服上抠下两颗小东珠来,趁着众人不备往地上一放。
黄妙晴走得急,完全没注意脚下,不妨会踩到两颗东珠,一下子脸朝地栽下去。
“啊——”身后响起了黄妙晴惨烈的叫声。
苏府的婢女忙过去将她扶起来,黄妙晴摔得有些惨,脸上擦破了皮,血丝冒出来。
她往地上一看,正巧看到那两颗东珠。
“云初微,你给我站住!”
她有印象,这东西是云初微衣服上的。
被云静姝搀扶着的云初微闻言,驻足转身,微笑。
“黄姑娘还有事?”
眸中的清冽,一改先前面对苏璃时的花痴,分明带着笑意,笑容背后却似藏了冰刀,寒意慑人。
黄妙晴心神一抖,把东珠捡起来,脸上满是狰狞色,“你敢害我?”
“何以见得?”云初微挑眉问。
“这两颗珠子是你衣服上的!”被世家千金们看着自己毁容的样子,黄妙晴简直要抓狂,可这口气,她必须得出。
“哦,对,是我衣服上的。”
云初微似才发现自己丢了两颗珠子一般,慢吞吞走过去从黄妙晴手中接过,笑着说:“多谢黄姑娘帮我找回。”
黄妙晴脸色黑沉,声音拔高,“东阳侯府的嫡出小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害本姑娘摔倒,还想一走了之?”
云雪瑶看了一眼黄妙晴脸上的伤,怒斥,“云初微,你给我道歉!”
云初微眨眨眼,“咦,又有我什么事了?”
“你心术不正,投珠害人,导致我表姐摔伤,这事儿,不打算给个说法?”
云雪瑶目光锐利,据理力争,她素来与长房的人不和,今日这事儿,自然只会帮着外祖家那头。
眼见着走远的世家千金们都围过来看热闹,云初微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方才我被黄姑娘踩住裙角险些从台阶上摔下来这事儿,四妹妹你说是误会,对吧?”
云雪瑶不知道云初微到底想说什么,傲然一哼,“本来就是误会,怎么,你还想挑事?”
云初微淡笑:“我只是想说,这两颗珠子就是在我险些摔下来的时候掉了的,既然四妹妹都说了之前黄姑娘不慎踩住我的裙角是误会,那么她被因为误会掉下来的珠子滑倒,怎么就成我蓄意害人了?难道说,四妹妹突然承认之前黄姑娘也是蓄意害我?”
云雪瑶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疼痛,像被人狠狠扇了两大巴掌。
“我……你……”
她气急败坏,伸手指着云初微,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指尖把玩着粉色东珠,云初微看着黄妙晴那张没个十天半月不能痊愈甚至有可能留疤的脸,笑得柔婉,“黄姑娘,你摔倒这事儿,算不算误会呢?”
黄妙晴双眼喷火,却不得不咽下一口血沫,拳头捏得死死的,自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误会而已。”
她还算有自知之明,明白自己若是再闹,只会让更多人知道她毁容,这事儿传出去对她的名声没有半点好处。
云初微满意地勾勾唇,一转身,头也不回地道:“跟黄姑娘在一处,就是容易产生些无关紧要的误会,这算不算咱们俩的缘分呢?希望后会有期哦!”
无关紧要?
黄妙晴抬手摸着自己摔破皮的脸,很痛。
她盯着云初微离开的方向,心底恨意似波涛。
——
出了水镜阁。
云静姝讶异地看着云初微。
“姐姐方才似乎和之前不一样了。”
云初微做出满脸纳闷的样子,“三妹妹这话说得我好生糊涂,哪里不一样了?”
云静姝仔细想了想,道:“我觉得姐姐在处理黄姑娘这件事上,好像勇敢了许多。”
那不是勇敢,是本性使然。
云初微腹诽一句。
她当然不能告诉云静姝这才是她的本性,只似笑非笑地反问:“保护自己,难道不是每个人的天性么?甚至有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将别人推入火坑,这也是本性使然,三妹妹,你说呢?”
云静姝一下子反应过来,脸上笑容略显僵硬,“我不明白姐姐这话的意思。”
云初微依旧只是淡笑,“不明白没关系,总会有明白的一天。”
到时候,推人入地狱的将会是我,而入地狱的,是你。
云静姝总感觉云初微此时无论是说话还是神情都与之前的娇憨模样大相径庭,她心头隐隐不安,抬起眼角觑了一眼云初微。
云初微又恢复了刚入京的乡下女模样,东张西望,仿佛看哪里都觉得新鲜。
云静姝甩甩脑袋,兴许是自己多虑了。
“静姐儿,微姐儿。”前头不远处传来范氏的声音,她神色匆匆,很快走到云初微跟前,眉心蹙了起来。
“刚才你们在宴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范氏看着云静姝,希望她能实话实说。
云静姝轻咬着下唇,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云初微在宴会上的表现算不得好,但也没有什么地方出了太大的差错,只是紧张了些,可她就是给苏老太太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这件事,她还没想好到底要怎么挽回。
云初微必须嫁入苏家,否则人选就会变成她自己。
“娘,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言论?”云静姝问。
一提到此事,范氏就脑袋疼。
“方才我走过来的时候,听到小丫鬟们在悄声议论苏五少对微姐儿很不满,回去以后就央着苏老太太要退婚呢!”
云静姝一听,脸都白了,“怎么会这样?”
她以为苏五少只是性子纨绔了些,之前说的那些话虽然难听,他最终还是不得不奉旨娶妻的。
“所以你们姐妹俩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范氏满心急迫,苏璃是太后的曾外孙,他要是寻个机会去宫里数落云初微的不是惊动了太后,太后一旦怪罪下来,东阳侯府可承不起这么大的罪过。
如今只能从这二人口中探出实话,再想办法去挽救。
眼见着云静姝要开口,云初微首先就哭了起来,说话断断续续,“太,太太,苏五少并不喜欢我,他让我滚出苏府,别在这里碍他的眼。”
范氏一听,呆了,“苏五少素日里虽然顽劣了些,却终究不至于不分场合就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微姐儿,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得罪了他?”
这话听来像质问。
云初微藏在面纱下的嘴角溢出一丝讽笑,面上哭得更狠了,“我,我不知道。”
范氏这个时候才突然发现云初微的打扮与刚来的时候不同,她眼瞳一缩,语气重了些,“微姐儿,你头上戴的这些,哪来的?”
云初微一面哭一面道:“这些首饰我很喜欢,就给戴上了。”
不给范氏出口的机会,云初微接着说,“况且我征求过三妹妹意见的。”
范氏略带失望地看了云静姝一眼,捏着眉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娘,我没有。”云静姝急了,眼神锐利起来,看向云初微,“姐姐,你因何要这样污蔑我?我分明提醒过你这些不能戴上去的,是你自己偏不听,怎么到头来反成了我的错?”
“污蔑?”云初微勉强收了泪,质问回来,“之前我戴上这些首饰的时候,你只是假意提醒不适合我的气质,并没告诉我戴上这些会讨苏五少和苏老太太的不喜欢,若是你早些说,我至于在苏五少跟前丢丑吗?”
“我……”云静姝百口莫辩,她忽然想起云初微方才整治黄妙晴时的冷静睿智。
那个时候的云初微,绝对与眼下这个不是同一人。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云初微这个女人在伪装,她原本就不是个傻的。
一念至此,云静姝脊背生寒,面上快速划过窥破天机的惊愕,怔怔拉过范氏的手,“娘,你相信我,我不可能故意让姐姐出丑的。”
范氏心中犯难,云静姝是自小养在她身边的女儿,云静姝什么脾性,她再清楚不过,今日为了让云初微能在宴会上大放异彩,云静姝特意把自己装扮得简单低调了些,她一心想要嫁的人是三皇子赫连钰,让云初微在宴会上出丑,对云静姝半点好处都没有。
可是……
范氏抬头,云初微还在哭。
这模样,根本不像在作假,况且这孩子性子憨厚,不可能对她说谎的吧?
云初微冷然勾唇片刻,又抽抽搭搭地添油加醋:“刚才我被黄姑娘陷害险些从台阶上摔下来,再一次引起苏五少的误会,三妹妹明知我是被冤枉的,却闭着嘴巴,始终不肯站出来替我说句话,你若是不张口,便等同于默认,苏五少对我的印象还能好吗?”抽泣两声,接着说:“还是说,三妹妹心里中意苏五少,想看我出完丑,你自己去捡漏?”
“你胡说什么!”云静姝被刺激得眼睛都红了,“我怎么可能中意他,我分明……”意识到险些把三皇子说出来,云静姝猛然住了口。
范氏脸色微冷。
没想到仅仅两个时辰的宴会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实在让她太失望了。
“静姐儿,来之前我是怎么交代你的?”范氏脸上写着不悦,声音处处泛着冷意,“我再三叮嘱,你一定要照看好微姐儿,她初入京城,就算咱们恶补了这么多天,也少不得还有做不到位的地方,你若是不从旁指点,她一个人怎么应付?”
云静姝委屈极了,“娘,我真的没有要害姐姐的心思啊,你知道的,害她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范氏也不想这么数落云静姝,可云初微性子怯懦,这些日子,她都看在眼睛里的,这么憨厚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撒谎?
人都说心性越单纯的人嘴里越容易出真话,今日这事儿,范氏到底还是选择了相信云初微。
“三表姐有没有害人的心思我不知道,不过我看到你没站出来给微微表姐说话。”
斜刺里传来邱霞略带嘲谑的声音。
范氏转头,就见邱霞信步而来,小脸上写着纯真,嘴里出来的话却刺耳难听。
邱霞很快走到三人跟前站定,笑看了一眼云初微,“表姐方才有没有摔到哪儿?可曾受了惊吓?”
云初微有些不明白邱霞今天为何三番两次帮她说话,不过只要是针对云静姝的,那她暂时配合一下也无妨。
马上做出惊魂未定的状态,云初微抚着胸口,娇娇弱弱地道:“刚才栽下来的时候,我险些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这话说得范氏再一次沉了脸。
云静姝落得个里外不是人,想骂云初微又不能,只能心头暗恨。
自己这么些日子想方设法讨好云初微,只要是云初微所求,她都竭尽所能满足她,她到底还有什么过不得的,非要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倒打她一耙?
邱霞很满意云初微的配合,她早就看云静姝不顺眼了,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既然云初微也不喜欢云静姝,那她不妨出一份力。
“三表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邱霞毫不顾忌范氏还在场,直接数落云静姝,“我还记得微微表姐初来侯府那天,你曾在我外祖母跟前指天发誓一定会照顾好微微表姐,她若有什么不会的,你定会拿出十分热情教她,可你今日的表现,着实令人心寒呢,若你及时救场,微微表姐何至于给苏五少留下如此不堪的印象?”
云静姝忍无可忍,“邱霞,你不知道真相,我劝你最好乖乖闭嘴别乱说话!”
“怎么,三表姐难不成还想当着大舅母的面威胁我?”邱霞一点都不怕,“你只管威胁,怕了你算我输!”
“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云静姝怎好得与邱霞撕破脸坏了自己的淑女形象,只得求救似的看向范氏。
事已至此,再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来不及,眼下最紧要的是想办法挽回云初微在苏老太太心目中的形象。
范氏咬咬牙,吩咐,“三丫头,你带着霞姐儿先回去,微姐儿,你留下来,随我去见苏老太太。”
这是打算让云初微重新去刷新印象了。
云静姝压下一口气,对着邱霞道:“咱们走吧!”
邱霞哪里肯依,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大舅母,我也要去。”
范氏正准备开口与邱霞解释,却被云初微抢先接了话口,“我不去!”
范氏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云初微别开眼,眸底满是冷意,语气再听不出半分情绪,“我说,我不去见苏老太太。”
“微姐儿。”范氏心下一急,“你怎么……”
“苏五少讨厌我,巧了,我也讨厌他,不嫁。”
言简意赅地撂下一句话,云初微头也不回地朝着苏家大门方向走去。
邱霞双目一亮,拔腿就跟了上去。
范氏怔怔立在原地,半晌未能回神。
“娘。”
直到云静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范氏才拉回思绪,“静姐儿,你可听清楚微姐儿方才说什么了?”
云静姝面色沉郁,“我听到了,姐姐说她不愿嫁。”
“不!”范氏脑中思绪混乱,看着云静姝,“她若是不嫁,你和三皇子怎么办?”
云静姝已经红了眼眶,那模样极其委屈,看得范氏心脏揪了起来。
——
东阳侯府。
所有人都回来以后,云老太太第一时间传了范氏去问情况,一听说云初微给苏老太太留下了极差的印象,她鼻子都快气歪了,“快!着人去香樟阁把云初微给我叫来!”
语气极度不善,恨不得扒了云初微一层皮。
会被老太太传来质问,早在云初微的预料当中,她不紧不慢地跟着桑妈妈来到沁芳园。
“云初微,你给我跪下!”
一只脚才踏进门槛,里头就传来云老太太怒火冲天的声音。
云初微脚步从容地走进去,立在原地不动。
房里并没几个人,除了云初微,便只有云老太太、范氏和云静姝三个。
云静姝已经哭红了眼睛,想来在云初微来之前就给云老太太上了不少眼药,否则云老太太也不至于生气到忘了形象的地步。
见她毫无反应,云老太太一口气涌上来,“让你跪下你敢不听?”
“初微不知做错了什么,还望老太太指点一二。”她不卑不亢,一改往日的唯唯诺诺,身子站得笔直,神情淡漠无绪。
云老太太错愕了一瞬,从未发觉,这个小蹄子竟还有这样让人心底生寒的气质。
不过当下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劈头盖脸骂过来,“你去苏府之前,我是怎么交代的?”
云初微浅浅一笑,“初微记性不好,忘了。”
“你!你再说一遍!”云老太太脸色铁青。
“初微自小体弱多病,也没读过什么书,记性比常人差了不少,我只隐约记得去苏府之前,老太太曾谆谆嘱咐过我什么,无奈到了苏府,我就给忘得一干二净了,若是老太太不嫌麻烦,可否再提醒我一遍,看我能否晃出些许印象来。”
她依旧是低眉浅笑的模样,那闲适的神情,简直就是在跟云老太太唠家常。
云老太太眼眶一缩,里头蹦出冷厉的寒光来。
但这一切对于镇定自若的云初微来说,无济于事。
“放肆!”云老太太双目烧着熊熊怒火,“你当东阳侯府的家规只是摆设?”
说完,对外一招手,“来人,把云初微带下去,鞭笞十下!”
对于娇弱的姑娘来说,鞭笞十下,不肉绽也皮开。
马上有几个健壮的婆子走进来,作势要架起云初微。
范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母亲,这样罚她,未免太重了,微姐儿毕竟才刚入府,短短数日要想尽数学会咱们府上的规矩本就极难,您何不宽容些……”
云老太太面上愤怒不减反增,“你倒是心宽,当赐婚圣旨是儿戏?一旦苏家那头不满意一状告到太后娘娘那儿去,到时候嫁的,可就是你身旁这位了。”
语气里满是警告意味,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是不想让云静姝嫁去苏家,就别拦着她修理云初微。
范氏眼中闪着泪花,无能为力地看了云初微一眼,最终垂下了脑袋。
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云初微明白得很。
范氏这是打算弃她保云静姝了。
婆子们再一次蜂拥而上。
“慢着!”
云初微突然出声,抬起头,清冷的眸光逼视着上头的云老太太。
“你又想做什么幺蛾子?”云老太太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憎恶。
云初微忽然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地道:“敢问老太太,云家的家法针对什么人?”
“自然是东阳侯府的人了。”云老太太的陪房桑妈妈看不下去,接话道:“微姑娘这话问得实在无厘头。”
云初微挑眉,“那么,怎样才算是东阳侯府的人?”
桑妈妈继续接话,“上了宗籍的主子,入了奴籍的下人。”
“很好。”云初微泰然自若,又问:“敢问老太太,我入你们家宗籍了吗?在侯府这么多子女中,又行几呢?”
云老太太脸色一僵,她怎么都想不到,云初微酝酿了这么半天,却原来是挖了个坑在这儿等着她们跳,难怪这小贱蹄子敢在苏家的宴会上尽情撒野,难怪她无所畏惧。
云初微步步紧逼,“老太太说不出来是吗?我替你说,我并没有入你们云家的宗籍,所以在你们家没有排行,这就说明,我并非你们家的子女,老太太要打谁骂谁都可以,唯独不能动我一丝,因为,你没资格。”
说着,云初微还不忘转头笑看着范氏,“大太太,你说,我说的对吗?”
范氏脸色僵硬,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云初微走过来,轻轻拉着云静姝的手,慢声细语,“认一个连宗籍都没上过的外来人当姐姐,这段时日,辛苦云三姑娘了。不过话说回来,那苏家四房嫡子倒是个标准的美男子,皮相生得挺养眼,他家世又好,与三姑娘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更何况苏家是顺天府第一大家族,你一旦嫁过去,便等同于给东阳侯府的列祖列宗脸上贴金,他们在九泉之下定会保佑你后半生婚姻顺遂的。”
多么温柔体贴的话语,听来却异常刺耳。
对上云初微那似笑非笑的眼,云静姝脸色突然就变了,水雾蒙蒙的眸子里恨意汹涌,指甲狠狠掐入掌心。
放下云静姝的手,云初微再一次站到堂中,亲昵地看着上头的云老太太,笑得十分温柔,“我这几日跟着许嬷嬷学宫廷礼仪,旁的没记住多少,唯有一条记得分明:欺君是大罪,轻则抄家,重则灭族。圣上给东阳侯府的赐婚圣旨分明写了要长房嫡女嫁过去,老太太和大太太却让我这个外人来代嫁,唔,这算不算欺君呢?若真判下罪来,你们猜猜,是抄家还是灭族?”
云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挖着云初微的手指发颤,嘴皮抽搐着,连吩咐婆子们把云初微叉出去执行家法的话都说不出来。
云初微把云老太太、范氏和云静姝三人的脸色看在眼里,眸光锐利而逼人,带着高不可攀的清寒。
之前她一忍再忍,就是想摸清楚这些人的最终目的到底是什么,也算是给了范氏这个抛弃她的生母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如今看来,她还是想当然了,云静姝才是范氏养在身边的孩子,纵然不是亲生的又如何,云静姝早就成了京城众所周知的东阳侯府长房嫡女,鸠占鹊巢,以假乱真。
她这个真正亲生的女儿,竟还想着生母会因为十五年的亏欠而愧疚,继而对她弥补回来。
既然宽容她们等于自取其辱,那她何必再受这份气,憎恶的,不满的,索性一次性全都发泄出来好了。
不撕破脸,她们都以为她是病猫好欺负是吗?
见众人都不说话,云初微又笑言:“我才来的那天,无意中听到几个小丫鬟谈及一事,心下颇为好奇。”
老太太气得七窍生烟,她年轻时也是从内宅争斗中走过来的,当下哪里还不明白,云初微这个小贱蹄子之前一直在装傻充愣,什么不识礼数,什么没读过书,不识礼数的人会想得到以皇权威仪来威胁她?没读过书的人会有这样的伶牙俐齿?
堂中这个眸光咄咄逼人,说话句句带毒刺的人,分明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想到这,老太太后背一凉,嘶吼:“你住嘴!”
云初微恍若未闻,接着说:“侯府对外宣称我和云三姑娘是孪生,只因我出生时体质弱,所以不得已送去了乡下,这种事,本来再正常不过,可我奇怪的是,为什么连府里伺候的老人都不晓得长房有两个女儿?莫非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云老太太眼睛一鼓,难道云初微早就知道真相了?
她绝对不允许她把这件事说出来,否则一旦传扬出去,侯府就完了!
“来人,来人!”云老太太声嘶力竭地喊着,“把云初微叉出去,执鞭刑!”
“本侯的亲生女儿,我看谁敢动她一根汗毛!”
外面突然传来云冲沉怒威严的声音。
话音落下,一身锦葵暗纹绸缎袍子的云冲负手走了进来,视线在云老太太身上定了定,连行礼都自动免了。
老太太被他盯得心虚,“大老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微微先前还没说分明吗?”云冲周身充斥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锐气。
在云初微看来,这样的云冲极其陌生。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云冲在府里一直是这副不苟言笑的形象,只是在她这个乖巧的亲生女儿跟前才会谈笑生风,柔情四溢。
云老太太掌管后宅多年,今儿还是头一回被自家亲生儿子质问,她怒咬着牙,脸部肌肉抽搐不停。
“赐婚圣旨上说了,长房嫁入苏家的只能是嫡女,微微是本侯的亲生女儿没错,但她没入宗籍,更没排行,便算不得嫡女,她达不到圣上的要求,所以,嫁入苏家的人选只能是云静姝。”
云冲语速缓慢却沉重,一字一句宣告了云静姝今后的命运走向。
本就脸色泛白的云静姝听得云冲这么说,一下子受不住,身形颤了颤,往后退了两步,撞倒了小几上的茶盏。
一阵碎瓷声响过后,厅堂内响起云静姝不顾形象地嘶喊声。
“父亲,为什么?”
明明她才是养在侯府十五年的女儿,父亲为何丝毫不念及骨肉亲情就这么亲手把她推出去?
“老爷!”
“大老爷!”
范氏和云老太太不敢置信的声音不约而同传来。
“你这是把静姐儿往绝路上逼!”云老太太怒不可遏,睚眦欲裂地瞪着云冲。
云初微回来这段时日,云冲几乎没来过内院,她竟不知,云冲心中的那杆秤早就偏向云初微那边去了。
这一大家子人的做法简直让人心寒啊!
云初微冷笑。
让云静姝嫁给苏璃是把她往绝路上逼,那么让她云初微去嫁就是天经地义吗?
云冲也不反驳云老太太的偏心太过,眉目间一片朗然,不疾不徐地道:“敢问老太太,云静姝是咱们侯府长房的真正嫡女吗?”
云冲心中含怒,连“母亲”这尊称都给免了。
毕竟,身为祖母,帮着一个冒牌货来诋毁自己的亲孙女,这种举动,想让人不心凉都难。
云老太太和范氏齐齐变了脸,云老太太道:“静姐儿自然是真正的嫡女。”
她怎么可能捅出当年的真相来打自己的老脸?
所以这种时候,即便云老太太知道云冲早就从范氏嘴里晓得真相,她也绝不承认,只要她不吐口,云冲也不敢如何。
“既然是家族嫡女,就该明白自己肩负兴旺家族的重担,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眼下是圣上赐婚,身为嫡女,云静姝有责任有义务遵旨婚嫁。”云冲面无表情地道。
云静姝直接哭了出来,跪爬到云冲脚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父亲,你明知道女儿与三皇子两情相悦,为何还要如此逼迫我嫁入苏家?嫁给三皇子,分明比嫁入苏家更能光耀门楣,父亲为何如此不公?”
云冲连眼神都懒得投给她一个,“你说得没错,嫁给三皇子的确是比嫁入苏家更能光耀门楣,可那三皇子是天潢贵胄,得有富贵命的人才能享他的福,你算是有福,得他青睐,还得他御前请婚,只可惜,你没命享。”
这番话,云静姝只听得懂字面意思,范氏和云老太太却是全明白了。
云冲指的是云静姝本就不是真正的云家人,更不是什么嫡女,顶多算个冒牌货,所以她根本没资格嫁入皇室。
连亲生父亲都这样说自己,云静姝顿时心如死灰,自知求救云冲无望,只好转头看向上首的云老太太。
云老太太张了张嘴,还想开口为云静姝辩驳。
云冲眉目一冷,叱道:“让微微嫁入苏家这事儿,往后任何人都不准再提及,关于云苏两家的这桩姻亲,便由上了宗籍的嫡女嫁过去,谁再敢有异议,休怪我翻脸无情!”
云冲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老太太哪里还有言辞来反驳?
心中虽然不甘,可不得不承认,云冲说的话在理。
因为嫡女出嫁当天要先去祭娘家的宗祠,而云初微的名字并没入宗籍,她没有资格出入祠堂,新娘到了苏家那头,同样还得祭苏家的宗祠,云初微这样一个在娘家都没有名分的人到了夫家,自然也进不了祠堂。
“父亲。”云静姝满脸绝望。
“怎么,你不愿?”云冲垂目,冷眼望着这个霸占了自己亲生女儿一切的冒牌货,脸色说不出的凝寒。
云静姝没答话,只是一个劲地落泪。
“你不嫁也可以。”云冲突然吐出一句话来。
云静姝的哭声戛然而止,绝望中破碎出一抹欣喜。
“即日起,把你从宗籍中除名,我会择日给微微上宗籍,如此一来,她才是嫡女,你不是,她便可以名正言顺嫁入苏家了,离了云家宗籍,你就滚出云家大门,今后想嫁谁,都与云家无关。”
这话,无异于一道闷雷狠狠劈在云静姝身上,她惊得连反应都给忘了。
范氏更是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堂中她那威风凛凛的夫君。
印象中,云冲虽然不苟言笑,却也是不轻易动怒的,可为了云初微,他动怒的次数越来越多,甚至今日还当着老太太的面放出了这般狠绝的话来,可见是真的触到了底线。
抹去眼泪,范氏忙道:“老爷息怒,静姐儿会听话嫁过去的。”
云静姝晃回神来,听到这句话,一时心如刀割。
她费心费力讨好云初微,到头来竟换得把自己搭进去的残酷结局。
为什么?凭什么!
云初微撩眼看来,正巧捕捉到云静姝那副想把她撕成碎片偏偏又无可奈何的神情,她嘴角勾了勾,满心愉悦。
从今日起,所有的伪装,都结束了。
往后不管周围是人还是畜生,她都会以最真实的自己迎面而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她的愿望很简单,只想在这光怪陆离的异世寻十丈安隅之地,既然这些人不成全她,那她索性先成全了这些人。
关于圣旨赐婚这件事,到此为止就算板上钉钉了。
云初微不想再留在沁芳园看云老太太和范氏以及云静姝的嘴脸,随着云冲走了出来。
“微微。”云冲放慢脚步,待她跟上来才温声道:“从今往后,你不必再在婚嫁这件事上费心力了。”
云初微想起先前云冲挺直腰杆站在沁芳园正厅怒怼老太太的情景,一时心中感激。
“爹。”她轻轻地唤了一声,换得云冲僵直了身子,满脸写着不敢置信。
“微微,你刚刚,唤我什么?”
入府这么久,云初微从来只会称呼他为“侯爷”,他也知道,云初微被抛弃十五年,心中有怨,短时间内不可能全数放下,所以他从来不勉强她非得唤他一声“爹”。
是以,刚刚陡然间听到这期盼许久的称呼,云冲整个人都懵了。
“爹。”云初微笑着又唤了一声,“从今往后,你是我爹,云正也是我爹。”
云冲激动得热泪盈眶,张开双臂将云初微纳入宽阔温暖的胸膛,“好孩子,得你这一声喊,便是赔上我这条老命,也值了。”
云初微忍俊不禁,“您说什么呢?”
“你放心。”云冲道:“有爹在,不会再让你受丁点委屈的。”
云初微满足地笑笑,“谢谢爹。”
云冲松开她,张开嘴巴往自己的手背上咬了一口。
很疼,不是做梦。
他顿时欣喜若狂。
这副模样,像极了容易满足的小孩子。
云初微再一次忍不住笑了出来。
相比较外面父女俩的和乐融融,沁芳园正厅里头就如同三九天的冰窖。
云静姝双眼红肿,扑在范氏怀里哭个不停。
上头云老太太听得心烦,拍了拍桌子,“静姐儿,你差不多得了,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范氏心头堵得慌,看了云老太太一眼,欲言又止。
云老太太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可她也没地方发,见范氏想说什么,她懒得听,挥手赶人,“我乏了,你们母女先回去,这件事,老婆子我也无能为力了。”
这句话,让云静姝心底仅存的一点希望全破破灭,她脸色灰白,牙关哆嗦着,分明是炎暑天,浑身却冷得厉害,细细颤抖着。
范氏扶了她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静姐儿。”范氏垂目见到云静姝空洞的眼神,吓了一跳,忙叫唤几声,“你别吓娘,快起来,咱回屋去。”
云静姝的双眼逐渐有了焦距,她撑地站起来,双腿早就跪得麻木,站得不太稳,范氏忙伸手搀扶住她,母女俩慢慢回了荷风苑。
——
苏府。
荣禧堂。
苏璃站在堂中,扫了一眼上头的苏老太太以及下头依次坐着的四太太彭氏、四老爷苏扬和小孙氏。
抿了抿唇,他语带埋怨地道:“老祖宗,那云家姑娘是个什么德行,您今儿也亲眼见着了的,如此上不得台面的蠢女人,怎配入我苏家大门做少奶奶?”
彭氏脸一沉,“璃哥儿,你好好说话!”
“爹,你看娘,一言不合就吼我。”苏璃瘪了瘪嘴,幽怨地看向苏扬。
苏扬眉头紧锁,沉声开口,“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事,我虽不曾亲眼得见,却也略有耳闻,云家那位姑娘,似乎与咱们之前打听到的有很大出入。”
抬眸看了看苏老太太,苏扬问:“母亲,我记得云家那头放出口风说这位姑娘打小就开始调教,知书达理的,怎么今天在宴会上竟数次出丑,到底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她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乡下姑娘?”
“关于这一点,我还在核实。”苏老太太脸色沉郁,她也想不通云初微为何与他们得知的信息一点都不一样。
小孙氏适时道:“与其我们大家在这儿猜来猜去的,老祖宗,我倒有个提议。”
苏老太太点点头,“你且说说看。”
小孙氏道:“不如我找个由头亲自上东阳侯府去看看,总能瞧出端倪来的,若云初微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到那时我们家便有的是话说,现如今咱手里也没有确凿证据,且不说这是圣上赐婚退不得,就算真去退婚,咱们家也没有足够的理由啊!一个不慎还会失了礼数传出去叫人笑话。”
小孙氏考虑得如此周到,颇得苏老太太欣赏,她满意地颔首,“你说得不错,咱们苏家乃顺天府第一世家,做什么都得谨慎,否则稍微有行差踏错,就会让外头人看了笑话去,这桩婚事自然是不能退的,只是这大婚人选,怕是得好好斟酌一下了。”
苏扬看向小孙氏,“那就麻烦你跑一趟核实核实情况了。”
小孙氏笑说:“四叔四婶,璃哥儿,你们且放宽心等着,我一定把这事儿给办得妥妥帖帖的。”
苏扬夫妇和小孙氏走后,苏璃殷勤地走上前给苏老太太捏肩捶背,语气甚是亲昵,“老祖宗,孙儿的力道可还合适?”
自小就捧在手心里疼的孙子,苏老太太哪里不明白苏璃打得什么主意,她转过头睨他一眼,嗔道:“你这混小子,无事献殷勤,说吧,这次又有什么事儿?”
苏璃笑吟吟道:“老祖宗可别忘了之前答应过孙儿什么。”
苏老太太早就料到他会说娶他心悦的姑娘进门这件事,轻哼一声,“那也得你小子上云家大门提了亲定下婚期再说。”
苏璃嘟了嘟嘴,“可是老祖宗,那个云初微实在是……”
云老太太抬了抬手,“大的不行,那就小的,不是还有个云静姝么?”
苏璃这回没话说了,左右他都得娶云家长房嫡女的,云初微不行,自然只剩云静姝了,若是他再敢说声“不”,一会儿老祖宗反悔,不让他娶那天遇到的姑娘可就糟了。
——
苏府宴会才过了两日,小孙氏就备了礼带上两个丫鬟去往东阳侯府。
门房很快就把消息传到了荷风苑。
“太太,是苏家大奶奶来了。”
范氏惊得马上从座椅上站起来,“苏家大奶奶?”
门房点点头。
“她来做什么?”范氏轻皱着眉。
过了片刻,摆手,“快去请到荷风苑来。”
门房退下以后,范氏对镜整理了一下仪容,往小厅里一坐。
不多时,一身蜜合色夏衫的小孙氏在小丫鬟的带领下来到荷风苑。
“给太太请安。”小孙氏一进门,就满面带着笑容,屈膝一礼后站直身子,又歉疚道:“你瞧我这记性,这两日庶务繁忙,竟忘了让人给贵府递帖子就冒昧过来打扰,该打该打!”
其实不是记不得,是小孙氏刻意没让人递帖子,就是不想让范氏提前警觉,有所准备。
因为小孙氏今日来侯府的目的是想暗中观察云初微的真实面目到底是怎样的。
一旦提前通知了范氏让她准备好,小孙氏就什么都观察不出来了。
小孙氏在苏家是出了名的会说话,处事又圆滑,才进门就把罪责都归到自己身上,圆滑地解释了自己突然到访的原因。
这样的以退为进,根本让人责怪不起来。
范氏也不是什么头脑简单的,只稍微一想就明白小孙氏过来的原因,但人家一进门就把话给堵死了,她也没道理当面戳穿让小孙氏下不来台。
笑了笑,范氏道:“大侄女这是说的什么混话,你能在百忙之中抽空来侯府,我高兴都来不及呢,来,快过来坐。”
小孙氏往旁一坐,四下扫了一眼,笑问:“怎的不见微妹妹?”
范氏面上的笑容收了几分,“她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呢!”
小孙氏眼眸一闪,“那天在苏府,微妹妹不慎摔倒,我担心她那瘦弱的身子骨受不住,特地给备了几样补品过来,太太能否带我去看看她?”
“当然可以。”范氏站起身,领着小孙氏往外走。
小孙氏的两个丫鬟手里各捧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盒子里全是给云初微的补品。
这一路上,小孙氏也不忘和范氏说话,“我们家老祖宗可看中这次苏云两家的联姻了,这不,再三叮嘱我不论怎么忙,都得抽个空闲来陪微妹妹说说话,往后嫁了过去,才不会叫她觉得陌生。”
范氏脸色僵硬,迟疑了好久,“大侄女,其实不瞒你所说,我们家准备嫁过去的姑娘不是微姐儿,是静姐儿。”
小孙氏愣了愣,“是三姑娘?”
范氏点点头。
“可我们先前怎么听说是微姑娘呢?”小孙氏表示疑惑。
范氏陪着笑脸解释,“之前三皇子突然求娶静姐儿,这件事传了出去,老太太也是担心静姐儿的名声会连累苏家,这才暂定的微姐儿,可这孩子小时候病得实在是太严重了,记性有些差,礼仪规矩倒不是没教过,只是她很少出入人多的场合,容易紧张,一紧张就忘事儿,一忘事儿就出错。苏家要娶的是少奶奶,微姐儿要是过门了,少不得常出差错,那日宴会上我见微姐儿屡次失礼,回来后就与老太太商榷了一番,最终定了静姐儿嫁过去。”
拉过小孙氏的手,范氏忧心忡忡地道:“大侄女,我也知道临时换新娘人选是我们家的不是,可若是不换,往后微姐儿嫁过去要有什么不好,你们家那头也不舒坦不是?”
小孙氏若有所思,“太太考虑周全,我替老祖宗感到高兴。”
范氏拉住她的手收紧了些,“那么,就麻烦大侄女帮我在你们家老太太跟前多多美言几句了。”
小孙氏笑答:“太太请放心,我会跟老祖宗如实禀明情况的。”
范氏总算宽了心,两人很快来到香樟阁。
刚进院门,就见到落葵和青黛两个小丫鬟在洒扫院子,范氏对二人道:“去禀报你们姑娘一声,就说苏府大奶奶亲自来看望她。”
落葵和青黛对视一眼,齐齐摇头,落葵道:“太太,你们来前,微姑娘出去了。”
“出去了?”范氏惊讶不已,“哪儿去了?”
青黛答:“姑娘和大老爷打过招呼了的,说是从未逛过京城的街,趁着今儿天气好,去买些女儿家用的香膏和头油。”
原来是大老爷应允的。
云冲对云初微的态度,范氏心中早就有数了,既然他都不反对云初微出门,那她如今还能说什么呢?
微皱的眉头轻轻舒展开来,范氏转头看向小孙氏,“真是不好意思,让大侄女白跑一趟了。”
“不妨事的。”小孙氏笑得热情,“既然微妹妹上街去了,那就说明身子没什么大碍,我得了这么个喜庆的消息,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白跑一趟?”
范氏很满意她这么说,“既然微姐儿不在,那咱们回去接着叙话,我跟着就让人摆饭,大侄女难得来一趟侯府,可不兴拒绝我的心意,否则我要不高兴的。”
“不敢不敢。”小孙氏爽朗地笑了起来,“太太既有如此盛情,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这孩子,这儿就跟自己家里是一样的,客气什么?”范氏打趣两句,二人没多久就回到荷风苑。
范氏吩咐了把饭摆到房里来。
丫鬟们动作快,不多时就摆好了饭,范氏让人取了府上自己酿的果酒来,小孙氏喜欢得紧,多喝了几杯。
一时间,屋里头欢笑声不断。
——
得了云冲应允,云初微就寻了个合适的机会带着梅子出府,明着说是觉得京城新鲜,想上街去逛逛,实则是想多跑几家脂粉铺子作比较。
上回从“淑芳斋”买回去的护肤品,她这两天趁闲研究了一下,因为没有对比,所以看不太出来他们家的货到底属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上等品。
云冲听说她要出府,非得安排几个会拳脚功夫的家丁跟着。
云初微再三解释不方便,云冲才作罢,答应不给她安排家丁,但她必须戴着四周垂下轻纱的帷帽遮挡容颜。
云初微清楚地记得,云冲笑眯眯地看着她,道:“我家微微的容貌,自然只能你未来的夫君才能看,哪能让外头的男子随随便便就偷瞄了去。”
云初微当时就觉得云冲这句话怪怪的,但她急着出府,所以没工夫去纠结到底哪里不对劲。
站在街口,梅子问:“姑娘,咱们先逛哪条街?”
“先去坛香楼。”帷帽下,云初微面容清冷,唇角笑意森寒。
昨天她花了点银子让外院一个小厮帮她递了个帖子去苏府给苏璃,约好在坛香楼见面。
这件事办妥之前,她并不忙着去逛街。
梅子不解,挠挠头,“姑娘去坛香楼做什么?”
听闻那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呢,喝口白开水都得十几文钱。
外面茶摊上,两文钱就能喝到一大碗茶水,在梅子看来,坛香楼简直是家黑店,还是坑死人不偿命的那种。
梅子还在掰着手指头算这一趟进去得花多少钱。
云初微忍不住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算什么呢,去了那儿,自有人会请客,没我们什么事。”
“真的吗?”梅子眨眨眼,“姑娘约了谁?”
“一个我不想见却又不得不见的人。”云初微神情冷凝下来。
梅子还是问:“奴婢还是不懂,既然不想见,那您约人家做什么?”
“退婚!”
云初微淡淡吐出两个字,头也不回地朝着坛香楼的方向走去。
——
时间倒回昨天,苏府。
苏璃收到云初微的帖子,上面特意用左手写的字弯弯扭扭像苍蝇爬过,简直不堪入目,苏璃一下子就不乐意了,怎么,宴会那天都已经把话挑得这么分明了,那个女人还想纠缠不放?
苏璃心中恨恨。
这个约,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赴,免得明天见了那个女人直犯恶心,影响胃口。
纠结了一会儿,苏璃突然想到一个人,顿时双眼一亮,吩咐人备了软轿,匆匆忙忙就去了宣国公府。
苏晏听说苏璃来了,亲自出来接待。
“九叔近来可好?”一见到苏晏,苏璃忙嘘寒问暖,笑得谄媚。
苏晏淡淡瞥他一眼,“这回又有事求我帮忙?”
苏璃被戳中了心思,噎了噎,还是不得不说:“这次是小事,小事。”
“说吧,什么事?”
苏璃瘪瘪嘴,从宽大的锦袖里掏出云初微让人送来的帖子放到苏晏手边的小几上摊开来,一脸幽怨,“宴会那天,我就见过云家这位姑娘了,她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偏生这个女人不知廉耻,竟然私下让人给我送帖子约我出去幽会,我怎么可能会去,万一她趁机使诈在饭菜里下药毁我清白,让我不得不娶了她,那我岂不是得一辈子后悔?”
“所以,你想让我代替你去?”
苏晏一语中的,苏璃脸上尴尬了一下,斟酌着点头,“也不是让九叔替我,而是请你帮帮忙,以一个长辈的身份跟她说明她不配嫁入苏家,我也绝无可能娶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女人过门就是了。”
苏璃也知道自己这些话有些过分,毕竟云初微再不堪,东阳侯府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可若是不绝情些,那个女人必然还是不肯死心,那他索性就快刀斩乱麻,否则往后再被缠上可就难以脱身了。
说完以后,苏璃小心翼翼地看了苏晏一眼,“九叔您看……”
他头上这么多叔叔,他最怕但也最合得来的唯有年岁没比他大多少的九叔苏晏。
见苏晏脸上没什么表情,苏璃心中直敲鼓。
“好。”
半晌之后,听到了苏晏意料之外的回答。
苏璃心头狂喜,“九叔,一言为定,不许反悔。”
他一心只想着赶紧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摆脱一身轻,哪里会去深究苏晏答应之后纤薄唇角勾起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到底隐藏了什么意思。
——
云初微来到坛香楼的时候,酒楼小厮直接领着她来到三楼雅间。
房门是虚掩着的,看来苏璃早就到了。
云初微动作轻巧地从袖子里把一早准备好的退婚书拿出来攥在手心里,让梅子留在外边,自己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果然有人。
他负手立在窗前,远眺着外面的繁华街市和熙攘人群,背影清俊而挺拔。
由于头上戴着帷帽,视线被纬纱一挡,有些朦胧,云初微并没注意到窗前那抹背影与前几天见到的苏璃有什么不同,脑海里浮现的,是宴会那天苏璃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她毫无保留的羞辱。
心下一恼,云初微怒火上头,一把将手里的退婚书攥成团狠狠往窗前的人身上一扔,声音添了难以言说的霜寒厉色,“苏璃,退婚!”
窗前的人缓缓转过身,天神般的如玉俊颜带着丝丝温润的笑,他看向她,心底相思全都化为重逢的欣喜,“微微,好久不见。”
这个声音,怎么那么耳熟?
云初微心跳一滞,猛地伸手摘下帷帽,看清楚对面的人是苏晏而不是苏璃以后,她马上僵住了,满眼的难以置信,片刻之后,莹白的小脸唰一下红了半边。
该死!怎么会在这里遇到苏晏?
她刚才可是把退婚书狠狠砸在了他身上。
云初微尴尬极了,嘴里忙解释,“抱歉,我走错房间了。”
心中直埋怨引路的小厮都是不长眼睛的吗?怎么能把房间给弄错呢?
苏晏挑眉,好笑地看着她这副措手不及的样子。
云初微咬咬牙,硬着头皮再道:“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九爷继续看风景,我就不打扰了。”
苏晏缓步走过来,声音低柔而清润,“你在这儿,我看的是风景,你若走了,我还看什么?”
云初微因为弄错房间的事又羞又恼,当下又被苏晏好一番调戏,更加怒得涨红了脸,连瓷白修长的脖颈都染了一层晚霞般艳丽的绯色。
她不过就是因为自己的错误道了个歉而已,他就以为她给他脸,敢得寸进尺了?
果然难改流氓无赖的本性!
云初微慢慢沉静下来,抬目直视着苏晏,“我承认,走错房间是我不对,可我已经道过歉了,九爷还不让我走,你到底想怎样?”
苏晏已经走到她跟前,双手撑在墙上,顺势将她圈禁在怀里。
云初微一抬眼就能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完美容颜,她心跳加速了几分,忙别开头看向别处。
撇开流氓本性,这个人的盛世美颜是很有杀伤力的,她可不想自己一会儿在他面前失态。
手指攥得紧紧的,云初微忐忑起来。
这种壁咚桥段,她前世看得多了,可轮到自己,心中就犯怂,一瞬间不知所措起来,思绪飘忽得厉害。
“先别走。”耳边传来苏晏带着无尽暧昧的低醇声音,“有笔生意想跟你谈谈。”
云初微呼吸有些急促,轻轻喘着气,“谈生意可以,你先松开手,我们坐下来谈。”
苏晏一点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又凑近她两寸,鼻尖几乎与她的相对,唇角一勾,“嫁给我,做我的夫人,期限是你余生所有的时光,价钱你随意开,我不介意。”
“我、介、意!”
苏晏才说完,云初微就咬着牙反驳,好不容易用计摆脱了苏璃这个渣男,她怎么可能再入苏家的狼窝?
更何况,眼前这位可不是普通的狼,指定是修炼了几千年的,都成精了,栽在他手里,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再说了,他们前后只见过几面而已,谁知道他娶她又有什么目的,吃亏上当的事儿,她云初微可不干!
“不行吗?”他认真看着她,眸中泛着让人轻易沦陷的柔情。
云初微再一次狠狠撇开视线不看他。
“若是不行,那我就……”说着,凑了过来。
云初微猛地瞪大眼,他要是敢强吻,她今天就跟他拼命!
唇瓣几乎快贴上她的唇那一瞬,他突然低笑起来,接着前面的话继续讲:“那我就再换个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去你家提亲?”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跟他很熟?
云初微磨牙,她拒绝得还不够残忍不够明显吗?
“呵呵。”她扯出一抹笑,“目前自然是没可能的,往后就希望九爷再接再厉了。”
说完,浑身一用力,终于挣脱他的束缚闪身到一边。
云初微脑袋都快炸了,她可是影后!前世活了三十多年的人穿越过来被一个从来没有过感情经历的男人调戏,还被他逼婚到手足无措的地步?
这一定是在做梦!
云初微闭了闭眼,深呼吸一下,刚要转身,手腕却被他拽住,再一次动弹不得。
云初微这回不怒了,嘴角上翘,笑眯眯地转头看着他,声情并茂,“九叔,咱们辈分有别,你对我这般拉拉扯扯暧昧不清的,不太合适吧?”
苏晏明显没料到云初微会突然这么称呼他,俊颜一僵,扣住她手腕的修长手指也跟着僵了僵。
云初微把他玉骨般的手指一根根从自己手腕上掰下来,站直身子,挑高眉头,“虽然我们之前的确是见过几次面,但没有一次是愉快的,既然九爷误会了,那我今儿就把话撂下,我云初微,跟你不熟,嫁你?你觉得可能么?”
苏晏毫不在意,微微一笑,“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咱们俩都见过那么多回了,早就该生米煮成熟饭的。”
这混蛋!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
云初微呛住。
抬头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云初微内心简直崩溃,这个男人,到底懂不懂何为礼义廉耻?对一个才见过几次面的姑娘拉拉扯扯,纠缠不休,更何况论辈分,她还得唤他一声“九叔”,伦理纲常都被他喂狗了?
通过今天的交流,云初微算是彻底明白了,自己的思路与苏晏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只要她开口,他总有一堆歪理等着她,更气人的是,不管她说什么,他就是不生气,总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哪怕是皱一下眉头也好啊,她就能找到借口与他大吵一架然后不欢而散各回各家了。
如今可好,他没生气,反倒险些把她自己给气死!
云初微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平时很淡定稳重的一个人,怎么每次一遇到他,胸腔里就像被人点了一团怒火,烧都烧不尽?
不打算与他继续胡扯,云初微伸手从桌上拿起自己的帷帽戴在头上,轻哼一声,重重打开门,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去。
苏晏目送着她走远,弯腰捡起地上被她揉成一团的退婚书,上面似乎还残留她掌心的余温,他缓缓打开看了一眼,瞧见上面刻意写出来的歪歪扭扭的字迹,不由失笑着摇摇脑袋,低喃一句,“真是个让人拿你没办法的小丫头。”
云初微出来的时候,梅子还乖乖等在外头。
“姑娘,怎么样了?”
云初微吐出一口晦气,摆摆手,“别提了。”
想到那个人,她就想发火。
每次遇到他,都没有什么好事,除了倒霉还是倒霉。
“对了梅子,咱们是不是走错房间了?”云初微特意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这是她昨天请人订的房没错啊,可是里面的人怎么不是苏璃而变成了苏晏?
梅子道:“没错啊,就是三楼第一个雅间,姑娘昨儿让外院家丁帮忙订的,您忘了吗?”
既然房间没错,那苏晏怎么会在这里?
云初微想得头疼,索性不想了,晃过神来,“罢了,咱们去逛街。”
梅子小声问:“姑娘方才说上来退婚,那这婚,退了吗?”
“算是……退了。”云初微不好得把实情告诉梅子,只敷衍地答了一句。
之所以把苏璃约到这种地方来,无非是想狠狠打他的脸,谁料会阴差阳错遇到苏晏。
算了,不成就不成吧,反正就算她不退,云老太太也绝不可能再逼她嫁过去了。
苏璃的未婚妻,只能是云静姝这个冒牌货。
主仆两个下了楼走到街上。
这条街名唤“荣和街”,前头不远处与一条巷子相交,巷子入口旁边有一家铺子,名为“碧玉妆”,它的装潢较之其他铺子更为古朴,却不让人觉得老气,反而有一种庄重典雅的韵味在里头。
云初微驻足,指着这家铺子对梅子道:“咱们过去看看。”
梅子应声跟上。
碧玉妆的掌柜是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见到戴着帷帽的云初微主仆进来,忙笑着迎接,“姑娘想挑点儿什么?”
云初微的目光透过纬纱往货架上一扫,淡淡道:“我想看看头油。”
掌柜的很热情,指了指一旁的圆桌,“姑娘请在那儿坐着稍等片刻,我这就给你拿样品。”
时下不存在透明的玻璃瓶子以及塑料瓶子,脂粉铺子里的香膏脂粉,大多用小陶罐密封,所以用肉眼根本看不到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过好在每种类型的货物都有试用品,倒能省去不少麻烦。
掌柜的把十几种香味的头油放到桌上一一打开,介绍道:“这是桂花头油,这是茉莉花的,这是兰花的……”
介绍完,他又让云初微一罐一罐地嗅,喜欢什么类型可以自己挑选。
云初微拿起第一罐桂花头油放在鼻端前,用手轻轻煽动香味传到鼻腔里,如此反复十多次,直到把所有香味的头油都嗅完才停了手。
掌柜的问:“不知姑娘看上了哪一种?”
云初微不答反问,“你们家的铺子开很多年了吧?”
掌柜的一愣,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狐疑。
这位姑娘到底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掌柜的不必紧张,我没有恶意,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以前没在你们家买过脂粉,想知道你们家的东西值不值得信赖,往后才好直接遣人来采买。”云初微看出掌柜的在怀疑她,她不紧不慢地道。
掌柜的听罢,脸上疑色果然减缓不少,“姑娘请放心,我们家这个铺子开了三代人了,东家可是皇商,常做宫廷生意,荣和街的这个铺子,不过是东家旗下的一个小小店铺而已,可即便是这样,质量也是能保证的,因为东家有自己的加工作坊,所有的原材料都经过严格把关才入的库,出来的货,质量绝对没问题。”
云初微心中惊讶,没想到碧玉妆背后的东家竟然是皇商?
“姑娘。”掌柜的面色凝重,“这件事我从来没与外人说过,就是怕给东家惹来麻烦,您可一定得保密,否则要让如今掌权的少东家知道了,他一定饶不了我的。”
云初微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那您看……”掌柜的指了指桌上的十多罐头油,“您喜欢哪种,我这就给你打包。”
云初微沉吟道:“你们家的头油主原料都是芝麻油,对吗?”
掌柜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这位姑娘坐了半天,什么都不买,眼下又打探原材料,摆明了就是来找茬的!说不准还是别家派来的奸细。
掌柜的一想到这些,脸色更加黑沉了。
云初微平静地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和你们东家谈笔生意,相信他听了以后会喜欢的。”
“这……”掌柜的越发狐疑了,眼前的女子,到底何许人也?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云初微又问。
掌柜的皱皱眉头,少东家一直嘱咐他们,顾客的要求必须永远摆在第一位,若是他拒绝了这位姑娘,万一真是笔发财生意,岂不因他的犹豫给放跑了?
收了思绪,掌柜的立刻换上笑脸,“姑娘来得真巧,今儿刚好碰到我们少东家来查账,他人如今就在二楼,我这就让人带你上去。”
云初微一脸感激,“谢谢掌柜的。”
掌柜的唤了一个小厮带着云初微往二楼走去,梅子不能去,只好守在铺子里等着。
其实对于这笔生意,云初微并没有十成的把握,但介于对方是皇商,她就下定决心要试一试了,万一真能搭上线,对她往后的商途绝对有利。
来到二楼,小厮轻轻敲了敲门,“少东家,有位姑娘说要找您谈笔生意。”
里面没反应。
小厮又喊了一遍,里头的人才似乎刚听到一般,不轻不重的声音自里面缓缓传了出来,“请她进来。”
这声音与苏晏的清润低醇完全不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沙哑,却沙得恰到好处,尾音拖着病态的慵懒。
总而言之三个字:很好听。
能让人光是听到声音就浮想联翩,看来这位少东家不是一般人呢!
“姑娘,少东家有请。”
耳边传来小厮的声音。
“谢谢。”云初微很有礼貌地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