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他对她,一向少言寡语。
天光曾经问过镜湖妖尊,为何要点化她,毕竟北赢所有的妖都看不起她这只无尾的半妖,镜湖当时的回答是:我需要一只帮我捉鱼的妖,貂族速度快,刚刚好。
也确实如此,她追随了镜湖妖尊五十年,他除了命令她捉鱼,他从来不给她下别的指令,他除了对鱼感兴趣,也从来没有执着过什么东西。
“天光失言,只是有件事,请妖尊知悉。”天光追在镜湖身后,不敢靠得太近,隔着几米的距离,说,“今日我同明缪妖女在街上看见了妖王楚彧,还请妖尊多加小心。”
楚彧妖王,那是镜湖妖尊的仇人,三十六道诛妖锁,天光一直记着。
镜湖回头,只说了一句:“别跟着我。”
说完,身影一闪,瞬间消失在雪地里,天光在原地站了很久才离开。
次日,冬阳潋滟,积雪消融。
南城门门口,一行人十多个,拉着几辆马车,马车上捆着木箱行李,洪宝德站在马车前,来回走了几圈,肚子已见隆起,她穿着宽大的衣裙,难得梳了一个温婉的发髻。
今日左相出城去靖西,同行的是左相府几个侍卫下人,没人来送行,洪宝德不让他们来,她不喜欢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感觉,让人心塞。
又来回走了几圈,洪宝德有些急切,问身旁的李管家:“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管家回道:“隅中刚过了一刻。”
怎么回事,昨日魏峥说各自从自己府里出发,在城门口汇合的,他竟迟到了。
洪宝德拧了拧眉头,有些疑虑:“魏峥一向守时的。”吩咐李管家道,“差人去忠平伯府看看。”
“是。”
李管家才刚转身,就见忠平伯府的张管家匆匆赶来了,便又折回去,对洪宝德道:“相爷,伯府的管家来了。”
洪宝德转头就看见张管家满头大汗地跑来:“张管家,怎你一人来了?你家伯爷呢?”
张管家擦擦汗:“伯爷一个时辰前便已经动身了。”
洪宝德惊:“……”
愣了许久,她有些难以置信地问:“张管家你的意思是说,我被你家伯爷放了鸽子?”
魏峥为人刻板,十分守信,迟到已经是破天荒了,竟还将她一人扔下先走了!这不是他的作风啊。
洪宝德有种奇怪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张管家说:“伯爷走前并未交代出行的事,只留了一封信,说是让老奴踩着时辰给相爷您送来。”
“给我看看。”
张管家将信封递给了洪宝德,上面有四个正楷的大字:宝德亲启。
归归整整端端正正的字迹,确实是魏峥的字迹,他的字很漂亮,工整得一如他的人。
洪宝德拆了蜡封的信封,打开信纸,跃然纸上的只有一句话,连称谓都没有,八个字:宁负天下,莫负君心。
洪宝德突然便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宁负天下,莫负君心。
这是他给她最大限度的大度,纵容她的私心,甚至,甘愿让她负他。这个傻瓜,便没想过他自己的君心谁来成全。
洪宝德将信纸攥在手里:“他可还留了什么话?”
张管家回道:“相爷,我家伯爷还有一句话带给相爷,伯爷说,”他说,“若是无处可归,最是靖西好风光。”
放走了她,还给她留门。
魏峥,是洪宝德见过最傻最傻的傻子。
她笑了几声,捂着冻得冰凉的脸,对着掌心哈了一口热气:“好你个魏峥,扔下我一人在这里受冻,真冷啊,冷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一低头,眼泪就掉下来了,突然觉得脚下沉甸甸的,迈不开步子,有点腿软,她蹲下,抬头看着城楼发呆,天很冷,冻得她眼角温热的液体都凝成了冰子。
她抹了一把眼睛:“魏峥,现在你让我何去何从呢。”
一双缎面的黑色靴子,从远处走来,洪宝德抬头,看见了秦臻,很缓很缓地走近她。
秦臻喊道:“宝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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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我们成婚吧
一双缎面的黑色靴子,从远处走来,洪宝德抬头,看见了秦臻,很缓很缓地走近她。
秦臻喊道:“宝德。”
她怔愣了一下,然后猛地低头,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再抬头,脸和眼睛都红通通的。
她站起身来:“不是让你别来送我吗?怎么还来了?”
声音开始有些许颤音,又被压下,很沉。
秦臻说:“我不是来送你。”
走近了,他站在她面前:“我是来接你的。”
他的眼神,比以往都深邃,一团凌乱的墨黑。
她看出来了,秦臻隐隐约约的无措与慌张,倒是她,镇定而平静,像演练了无数遍的场景,淡然自若地。
“你都知道了?”
秦臻点头:“早上魏峥来过将军府了。”
他看她,目光从未这样复杂浮乱过。
风吹乱了她难得挽起来的发髻,因为她不再是大凉左相,将要嫁为人妇,是以,她特地梳了女子发髻,额前的发了落在眼上,痒痒的,她伸手去揉,摸到了温热,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手。
“魏峥他说了什么?”
秦臻沉默了一下:“他说,不要让你哭了。”
洪宝德笑了一声:“真是个傻子!”
自言自语了一句,洪宝德转头,看了看城外的风沙路,心想着魏峥一个人走那条路,会不会孤单。
最是靖西好风光,他一个人看吗?
她转过身去,吸了吸鼻子,背对着秦臻,缓缓蹲下了,闷不吭声,死死咬着牙就是不掉泪。
“宝德。”
“宝德。”
秦臻在后面喊了她两声,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话,然后听到膝盖砸地的声音,她愣了一下,猛地回头,看见秦臻跪在了那里,跪在她面前,他弓着背,像被什么压弯了一样。
“对不起,宝德,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声音都是抖的,双手紧紧攥着,双膝跪着,衣袍上有融雪,也有尘土泥垢。
秦臻的膝盖,这辈子只跪过帝王与他的父亲,他十二岁的时候代父出战,被敌方将领挑衅,打折了腿骨都没有跪下。
洪宝德咬了咬唇瓣,上前拉他:“你起来。”
秦臻一动不动,就跪在那里。
她大吼:“你起来!”
她甘愿生下他的孩子,从来都不是为了让他跪着低下自己的头颅。
“你起来,听到没有,起来啊!”
她用力推搡拉扯,他还是跪着,抬着眼看她。
秦臻的眼眶红了……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直忍着不掉的眼泪,突然就落下来了。
“秦臻,你别跪了,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她怎么都拉他不起来,便坐到了地上,不在隐忍,纵容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妇孺一样,哭着,喊着:“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自私,是我一厢情愿,是我与我的孩子让你跪在了这里……”
他曾疼爱的女子,因为他在受罪受苦,而他呢,做了什么?
秦臻低头,用手掩住了脸,不知道是哭还是笑,有轻微的呜咽声。
“起风了。”
楚彧拉了拉萧景姒的衣袖:“阿娆,我们回去吧。”
“嗯。”萧景姒看了看远处的城门,往回走。
楚彧牵着她的手,有点凉,他又将自己的披风脱了给她穿上,才放心地揽着她。
萧景姒侧着头看楚彧,眼睛红红的:“你说秦臻与宝德结局会怎样?”
“便那样。”
她不懂。
楚彧拂了拂她风吹乱的头发,把兜帽往上拉了拉,继续道:“就那样沉甸甸又牢牢地捆绑一辈子。”
她皱着眉头,有些感怀:“我不懂。”
怀了宝宝后,她越发多愁善感了,楚彧心疼地亲了亲她皱着的眉心。
“你不用懂。”
别人的喜怒哀乐罢了,别一起哭哭笑笑,他只盼她好。
他牵起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手背,拉着她走过人烟稀少的早市。
是秦臻将洪宝德送回了左相府,六辆马车去,六辆马车回,一路回来,地上多了一串深深的脚印,是秦臻的。
在相府的门口,他拉住了洪宝德,将人都红着眼,脸被冻得通红。
他说:“宝德,我们成婚吧。”
很郑重其事,秦臻应该想了很久了,才做了这样的决定。洪宝德一点都不意外,她了解秦臻甚于了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