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辛勤镇定地接过对方的身份证,扫了一眼。证件照拍得不错。梨?梨也是姓吗?很少见啊。年纪有二十三了,看着倒是显小些。
辛勤将身份证递回去,并礼貌地表示自己是不会给他看身份证的。
阿梨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将身份证小心翼翼地收好,又重新塞回他那黑洞一样的背包里。
百香果特调苏打是先上来的,阿梨拿鼻子嗅了嗅,觉得味道很好,放心大口吸了一口。噗——“好酸啊。”他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百香果本身很酸的,但是特调是特别添加甜味,做成酸甜的口感,并不会比一般饮料酸很多。
辛勤拿湿纸巾帮阿梨收拾好,问他,“不喜欢酸?”
阿梨用力摇头,一点都不喜欢。
辛勤取来蜂蜜,让阿梨自己加,如果还是不适应,他就帮他换一款甜的饮料。阿梨往饮料里加了半罐蜂蜜,总算适应了。他小心翼翼嘬了几口,叹了一口气,又问道:“有可乐吗?”
“有。”
“冰可乐。”
“有。”
“要那种装在玻璃瓶子里的。”
……
“上面要插上这样彩色绕圈圈有爱心的吸管。”阿梨指了指百香果苏打水上插的吸管。
……
“可以再插一把小雨伞吗?”
……
“可以。”辛勤点了点头,回到吧台。他趁阿梨没注意,从后门溜出去,去临街的小卖部里,买下一瓶冰镇的玻璃瓶装可乐。
回来时,店里的其他顾客都离开了,只剩下阿梨,坐在靠玻璃的桌边,脸朝外,冲着一只蹲在外头的小玳瑁做鬼脸。
把可乐送到阿梨的桌上时,辛勤忽然意识到,店里并没有开瓶器。他有些犹豫,阿梨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瓶装可乐。辛勤抬手,拿可乐瓶口对准桌角,用力一磕,然后用手指拨开瓶盖。
阿梨没看清他的动作,以为辛勤是用手指直接开的瓶盖,震惊得瞪大眼睛,好奇地问道:“你也是猫咪吗?为什么你的爪子这么锋利?”自从他知道猫咪也是有可能变成人之后,阿梨对于很多事情都开始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咪呜如果也是一只猫咪的话,应该特别可爱呢。诶,不对呀,他以前有爪子的时候,也照样开不了罐头。
阿梨想了一通有的没的,辛勤已经将插好吸管和小雨伞的可乐瓶递放在桌上了。这时,阿梨点的嫩煎鸡胸肉也上菜了。鸡胸肉配西蓝花,下面铺着一层炒米饭,闻起来特别香,阿梨不由自主地吞了下口水。
辛勤给阿梨带了三副餐具:筷子,刀叉,和叉勺。最后阿梨挑来挑去,最后选择了叉勺。辛勤用刀帮他把鸡胸肉切开。这块肉煎得火候正好,划开后能清楚地看到表皮下面锁住的汁水。
“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辛勤将餐具都留在桌上,让阿梨自己换着用。
阿梨将鸡胸肉一块一块叉起来,迅速吃完了。好吃!
辛勤看了一会儿,没说话,又退回吧台,开始收拾自己,打算出门。今天是斯巴达的忌日,他想去巫台山公园看看他。他脱下围裙,找到自己的皮外套,穿到一半,忽然有一种别人盯梢的强烈不适感。他没有转身,慢慢地将袖子穿上,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凌葶,“是我的错觉吗?”
凌葶摇摇头,冷静地说道:“不是错觉,确实在盯着你看,强烈到无法忽视。”
辛勤开始整理自己的袖口。
凌葶忍了很久,没忍住,好奇地问道:“老板,你欠他钱吗?比如,欠了五百万的那种?”
辛勤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要不然……”凌葶压低声音,“他喜欢你吗?”
“看店,我晚上回来。想吃什么可以给我发消息。”
凌葶的脑海里开起了高铁。
眼看着咪呜要从门那头走了,阿梨一个激动,直接站起来,不小心撞到桌沿,上头的杯盘哐当作响。他也不在意,冲着辛勤大喊道:“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
辛勤停了下来,转身,看向阿梨。
凌葶脑海里的高铁提速到三百五。
“我,我……”阿梨迅速转动着脑子,脱口而出,“我想打包鸡胸肉!”
辛勤看着他,没说话。
“打包,打包……”阿梨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打包四只手的手指头……呃,二十只!”
辛勤点点头,对凌葶说道:“你帮他安排一下。”说着,依旧往门口走去。
“等等等一下——”阿梨抓了一把脑袋,“我还有话要说。”
当他还是一只猫的时候,从来不需要自己找话题,也不用担心人类是否在听自己说话,毕竟他说什么都没有人听得懂。但现在,他也变成一只人类了,要想展开聊天,真的是好艰难呀。
他灵机一动,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名。”
辛勤没有动。
“但是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你就能猜到我是谁了。
辛勤勉强地笑了笑,朝他挥了挥手,算是告别。阿梨失落地啊了一声。凌葶忽然有些同情他。
强行尬聊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就在这时,从门外冲进来一个男人,大声嚷嚷着要见小茹。小茹是店里的另一位兼职服务生,还在大三,但是今天没在。那个男人年纪看起来不大,剃着寸头,衣服穿得松松垮垮的,一进门就自顾自坐在就近的椅子上,老神在在地质问辛勤小茹的下落。他自称是小茹的男朋友,但是已经好几天没见到人了。她经常来这里打工,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让他们把小茹的下落告诉他。
辛勤并不知内情,但凌葶还是有所耳闻的,直接说道:“小茹和我说过,她并不想接受你的告白。据我所知,单方面的喜欢并不能算作男女朋友吧。”
辛勤了然,礼貌地请寸头离开,否则他会报警。
没想到寸头脾气还挺火爆,直接蹦起来,青筋暴起,威胁说自己是在社会上混的,不想惹事的话,少管闲事,乖乖配合。
辛勤轻笑一声,还没说话,忽然被一声玻璃爆破声打断。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转向同一个方向,震惊地看着阿梨。
阿梨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饭桌,手里拎着一只磕破瓶底的碎玻璃瓶子,胸口的大金链子晃晃悠悠。他拿碎瓶子指着寸头,恶狠狠地说道:“我是巫台山的饼……”他悄悄瞥了一眼辛勤,瞬间改口,“并不存在的帮派老大山猫哥。识相的赶紧给我滚,不然我见你一次砸你一瓶可乐!”
他的气势倒是很足,就是看着年纪轻轻的,声音也软,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威慑力。
“下来。”出声的是辛勤,声音不大,听着却很严厉。
阿梨缩了一下脑袋,听话地放下瓶子,撑着桌子往下爬。他的左手压上桌面时,疼得缩了一下,这才发现刚刚碎瓶子的时候不小心把手划破了。他吹了吹手上的伤口,有点疼呢。
寸头大概是被这意想不到的场面吓到了,愣了很久都说不出话来。最后他回过神,结结巴巴地威胁道:“你们等着,等我兄弟来,我,我再来!”撂下狠话,他夺门而出,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凌葶呆在原地,完全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辛勤走到阿梨身边,放缓了声音,说道:“抬手,我看看。”
阿梨依旧垂着头,将自己的左手伸过去。
辛勤托着他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伤口看着倒是不深,血珠子不停往外冒。“疼吗?”他问道。
阿梨点点头。
“疼你还敢。谁教你的?”
阿梨抬头,辩解道:“你们人类打架不都是这样子的吗?”
他这话问得很奇怪,辛勤没反应过来,接着就发问过去:“谁和你说我们人类打架都是这样子的?”
阿梨来劲了,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来回比划着,说道:“古惑仔呀!砸瓶子,操折叠椅。我都看过电影的。”他得意地笑着,满脸写着“我可都知道了别想骗我”的表情。
戴金链子,看古惑仔,学人操家伙打架,现在的学生都是什么风气?
辛勤哭笑不得,“所以你小名叫山猫哥?”
“呃……算是吧。是不是很有气势啊,山猫哥!”阿梨觉得自己机智到不行。
“并没有。”辛勤放下他的手。
“啊……”阿梨有些失望,“没有吗?”我以为我那一瓶子超帅气的。嗨呀,好气哦,哪里来的奇怪的人类哦,真没礼貌,害我砸了一个瓶子。
“去医院看看吧,如果玻璃渣子跑到伤口里,要清洗下。”
听见要去医院,阿梨本能地就想反抗。对于医院的讨厌,并不会随着他身份的改变而消失。
不过,等一下——
阿梨忽然顿悟。意思是咪呜要送我去医院吗?嗨呀,我真是笨呀,我以前也是因为爪子受伤被咪呜带回家的呢!早知道这样就能成功,我应该早点砸那个瓶子的呀!
“好呀好呀。”阿梨满口答应。这大概是他猫生……人生头一次如此爽快地答应去医院。
“我帮你叫车。”
“好呀好呀。”呃,等一下——“你不送我去吗?”
辛勤被阿梨这么盯着,拒绝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只好解释道:“我一会儿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药费我会负责的。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让凌陪你去。”
“我……”阿梨“我”了半天,终于编好了一个理由,“我头晕啊,特别晕的那种,凌扛不动我吧,我很重的,我吃很多的。”
辛勤无奈地看着他,想着也是实在不放心,现在时间还早,应该来得及,于是同意下来。
阿梨开心地直接蹦起来,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晕到需要去医院的人。但辛勤也没说什么,还帮他拎包。拎起来的时候,辛勤怀疑这个包里头塞满了石头。
阿梨本来以为辛勤会开车带他去医院,没想到辛勤换了一辆摩托车。这种摩托车在小城市开起来,确实爽快很多。最让阿梨感到开心的是,坐摩托车的话,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抱住咪呜了。
辛勤没有感受到阿梨内心的狂喜,将备用头盔递给阿梨。
阿梨从来没有戴过这个,犹豫了半天,直接将头盔扣在自己头上,只是朝向不对,眼睛和鼻子完全被挡住了。这个东西很不舒服呢,人类好奇怪哦,阿梨心想。然后眼前一亮,原来咪呜帮他把头盔调整好了。嗯,这样舒服,人类也不是那么奇怪的……等一下哦,我现在好像也是人类诶,哈哈哈,我好傻的。
辛勤颠了颠自己手里的头盔,并不急着戴着,忽然问阿梨:“你是大学生?”
“对呀,我现在是研究生了。”阿梨骄傲地说道。
辛勤有些意外。毛春城的大学很少,也不太好,有研究生教育资质吗?他很少对别人的事情刨根究底,这次却意外好奇起来,大概是对方的行为让他真的很在意。“什么大学?”他问道。
这个问题阿梨早就排练过了,一点也不心慌。他很自信地回答道:“特区学院!”
有这所大学吗?辛勤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信息,一无所获。不过全国的大学有很多,还有民办和独立院校,有几所不知名的很正常。“不在毛春?”
“不在。”
“在哪里?”
“在……一个很远的你不知道的城市。”
……
“那你来毛春做什么?”辛勤记得他的身份证上写的住址并不在毛春,确实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地名。
“我在特区研究所呀,我的老师在那里,我要替他干活的。”阿梨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大概指了指方位。是巫台山方向。
研究所跟着导师做研究也正常。辛勤点点头,不打算继续深究下去,带阿梨去医院比较要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问好了。
辛勤戴上头盔,坐在前座,刚要发动车子,忽然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了。他居然在想着以后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长远的考虑了。现在的日子于他而言,大部分时候都是得过且过,没有什么特别要关注的,没有什么特别要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