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迷雾重重,是否无情?

  凤沫染并没有跑多远,只是出了院子之后,人便在一簇花坛后边停了下来。
  只是回想起阮弗的出现,以及玉无玦的话,她面上的冷意却越发深沉了。
  为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玉无玦心中明明隐藏着谁也不能触动的一角,他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另一个人占据自己的心神,而为什么阮弗可以?
  凤沫染想不明白,她面上神色变幻复杂,难道,仅仅是因为阮弗的能力对他大有裨益么?
  她兀自在此处沉思,却不知,背后却一双眼睛,将自己的失态看在了眼中。
  玉无衍虽是不知道另一边发生了什么,也却也知道能让凤沫染如此的,想来也只有玉无玦了,念及此,不由得眸色更加深沉了。
  ——
  随着钦差和钦差背后的一批护卫将一批人带回了永嘉城内,假币的案子,自嘉州假币的消息传入朝堂之后,如今,也可算是有了一些成效了。
  这件事,在永嘉百姓中的影响力还不算特别大,所以,在相关的人被押送回永嘉的时候,百姓也只是围观和指指点点一些而已,随着人被送入了刑部的大牢之后,一切也渐渐有沉寂了下来的趋势。
  原本的钦差是两个人,但是,高礼因为被刺客刺伤而早早就回到了永嘉修养,这位血气方刚的年轻官员因为这个原因,醒来之后一度捶足顿胸,对于没有尽自己的能力解决这件事而深感遗憾。而回来的钦差主力,自然也就是阮嵩了。
  从刑部出来之后,阮嵩直接入宫去见元昌帝。
  元昌帝是在御书房的偏殿中见阮嵩的,彼时,陪伴元昌帝在御书房偏殿的正是阮弗。
  阮嵩进入偏殿的时候,见到阮弗在一边处理公文,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急忙上前去,“微臣参见陛下。”
  元昌帝抬了抬手,“右相此番辛苦了,起来说话吧。”
  “是。”
  “嘉州假币的案子如何?”
  阮嵩从袖中拿出一张折子,“此乃此次嘉州假币案的经过,经过盘查,微臣已经列出此次涉案的嘉州官员名字、涉案相关人数,以及私银制造点,涉案的银监,皆在折子上。”
  安成走上前,将阮嵩手中的折子接过,放在了元昌帝的前面。
  元昌帝拿来翻看了一遍,一边看还一边微微皱眉,只听得阮嵩继续道,“此番涉案的,以嘉州知府曾广为主,虽曾广目前拒不认罪,一直在喊冤,但微臣已经从曾广的私库中发现大量尚未使用的官银,此外,涉及的还有嘉州二十四名官员,七十二名私造工匠,十八个私银制造点,六十四名商人以及六家银号,涉及银监十七路,皆已列出名单,在外溃逃者,未计其数。”
  元昌帝看完折子,冷哼一声,“这些人可真是胆大包天!”
  说罢,他把折子递给阮弗,“你也看看,这么多人涉案,嘉州距永嘉不过千里之地,这些人是不是以为朝廷就管不到他们了!”
  “陛下息怒。”阮嵩忙道。
  元昌帝虽是神色不好,但是他这么说话的时候表明他也只是不满而已,并不是真的生了很大的气,看了一眼阮嵩,“你继续说,还有人拒不认罪?”
  “是,嘉州知府便是其中的顽固,任是人证物证摆在前依旧拒不认罪,或一直在喊冤,或抵死不交代银币去处,另外,六十四名商人中还有少部分声称自己是被骗的,对假币之事毫不知情,六家行号中,以最大的杭家为首曾发起抵抗。”
  “哦?这些人又为何拒不认罪,你既然将他们抓来了,总有抓来的证据。”
  阮嵩道,“这些涉案之人,其中有部分是微臣查获证据抓捕而来,有部分乃是在审讯过程中有人揭发而出,微臣着人去抓捕之时,已经拿到了私造铜银以及大量隐藏的假币,人证物证面前,即便他们拒不承认或抵赖不从,微臣只能将人先带回永嘉,让刑部入手。”
  元昌帝点了点头,眯眼道,“朕记得,这个杭家,可是嘉州最大的商户,其商产广布,竟然也会加入加入私银案子么?”
  阮嵩赶忙道,“臣也万万想不到,臣初到嘉州之时,杭家一贯鼎力相助,最后还是被查了出来,但杭家却举家抵抗,并且是最为严厉的一个,在嘉州之时经过严刑审讯,杭家已经有人认罪,但是杭家家主杭鸿天不但依旧不认罪不配合,为不影响案子进度,臣只能将人先带回永嘉,并已经着人将杭家一众重犯单独关押。”
  元昌帝轻嗯了一声,阮嵩继续道,“银监早先被幕后之人杀害,臣带回来只有零星不解事之人,还望陛下恕罪。”
  顿了顿,阮嵩神色还有一些办事不利的愧疚之感。
  元昌帝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阮嵩,“嘉州矿料丰富,这一趟,可有发现。”
  说起嘉州的矿料,阮嵩更加痛心疾首,“犯案之人,在嘉州知府的默许下,大量开采私矿,嘉州矿料,现已名存实亡!”
  元昌帝冷哼一声,抿唇不语,“此番你也辛苦了,既然人带回来了,便将事情转交刑部,你从旁协理,提供相关供证跟进便是。”
  阮嵩一愣,“陛下,此事乃微臣负责,清陛下允许,让微臣继续参与。”
  元昌帝不咸不淡,“此此你也辛苦了,去了一趟嘉州还受伤了,事情既已经告落,便转移刑部就是,否则,这丫头该怪罪朕将什么事情都压你身上。”
  说罢,还瞥了一眼阮弗。
  阮弗看完了阮嵩的折子,听到元昌帝这么说,只放下来,倒是没有什么反驳也没有什么认可的话。
  阮嵩还想要说些什么的,但见元昌帝的神色,面上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抿唇不语。
  不过,阮弗却是在这个时候提出了一个疑问,“右相,阮弗有一疑惑。”
  阮嵩皱了皱眉,虽是不太乐意,但还是道,“不知阮同知有何疑惑。”
  阮弗看了看折子,“嘉州布政司对此事,没有任何说法么?”
  阮嵩神色如常,“阮同知果然观察入微。”而后他才拱手与元昌帝道,“嘉州布政司看重此事,微臣进入嘉州之后,布政司便派人进行协助,提供便利,谭大人知晓朝廷对此事的重视,已全权交给钦差处理,虽然嘉州布政司掌管嘉州军政大权,但此假币一案,还是朝廷直接派人下去,因此,嘉州布政司只从旁协理。”
  阮弗一笑,似乎真的知道了一般,“倒是我忘了。”
  说罢便也不再多问了。
  元昌帝也没有多留阮嵩,只与阮嵩在说了一些嘉州假币的事情之后便让人离开了。
  直到阮嵩离开了御书房之后,元昌帝才看向阮弗,“你这丫头,倒是半分面子也不给你父亲留着。”
  被女儿当着皇帝的面质疑,任是谁都不太喜欢这等滋味的。
  阮弗只道,“阮弗只是就事论事。”
  元昌帝也大概知晓了她的这等性子,每每见此,心中多少会有些恍惚,这样的性子,于一个做大事的人,尤其是处理朝事的人来说,固然是好的,只是,却也显得冷了几分。
  “看了这折子,这件事,还有什么想法?”
  阮弗抿唇,继而道,“该查的已经查得差不多了,从一件单纯的假币案上来说,此事交由刑部做最后收尾便可以了,只是,陛下如今已经有了决断不是么?”
  这件事既然阮嵩是钦差,按照常理就不当回到永嘉之后就完全放开,可元昌帝如今这么说,自是有一些安排的,虽然阻止了,但有给了一定的权利,张弛有度,帝王之术。
  元昌帝瞥了阮弗一眼,没有说话,做久了御书房同知,阮弗多少也明白元昌帝的性子,只继续道,“按照济王殿下和淸王殿下查到的消息,俨然嘉州假币背后或许并不仅仅在此,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假币在何处?银监被谁所杀,为何被杀?”
  这些看起来似乎都已经解决了的问题,其实还有不少疑惑,单从一件假币案来看,查到这一步,已算是结束了这件案子,可其实对于阮弗而言,这件事,并没有结束,至少,从玉无凡受伤以及还存在的刺杀来看,事情就没有结束。
  可是,恰恰是因为这样,目前地状态让她感到了迷茫和疑惑,分明是有怀疑的,可这种怀疑却有一种无法成立无法继续查下去的感觉。
  元昌帝笑了一声,“你这丫头!”
  不过元昌帝还是摇了摇头,作为一个帝王,自然能想到许多,可他的关注点如今却在阮嵩回到永嘉之后某些朝臣的反应,“背后关注这件事的,不知有多少人,刑部一跟进查出来,这朝中不知能牵连到多少人,朕将这件事交给阮嵩,是因为朕在某些事情上信任他,可却又不完全信任,朕倒要看看,嘉州假币的案子,能钓出多少大鱼,这些人,在朝中久了,以为朕不出宫,便不知道他们手底下的动作了么?”
  说到最后,元昌帝语气有些沉沉的,更多了一些帝王的霸气。
  阮弗心中暗道,嘉州假币或许是一个局,阮嵩或许也在布局,但是,深宫中的这帝王,又何尝不是在布局呢?
  这便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将帝王之术运用得出神入化,不管臣下到底还有多少的心思,但在某些事情上,真正的明君心中却还有衡量。
  对于元昌帝来说,阮嵩追求的是权是利,不管如今他的动作是什么,只要找到了一个关键的点,就完全在任何时候都能成为一个死穴。
  而元昌帝,正是锐眼发现所有人死穴的人,所以,他在将权力交给别人的时候,却也将一切都拿捏得很准。
  阮弗显然是明白这一点的,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自成为御书房同知之后,对于元昌帝的敬仰之情也就越发深刻了,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若非孟氏以中原正统之家而扶持南华,以祖父的性情,未必不会甘愿辅佐元昌帝,只是……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祖父壮年的时候,元昌帝也不过是一代年轻的帝王,未必有如今的手段。而她对于元昌帝如同君父一般的崇仰之情,多少还是因为在元昌帝的身上有祖父一般的睿智与令她折服的雄主之貌。
  只是……阮弗眼眸低垂,“倘若右相不仅仅为名权呢?”
  元昌帝微微眯眼,半晌不语,阮弗深知自己这番话不过是出于敏感使然,多想了一些罢了,因此只道,“阮弗失言,请陛下怪罪。”
  可即便是如此说,阮弗心中还是因为出于长期在右相府中而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那是来自于阮嵩一切看似合理正常可却又让人觉得有说不上来的不对劲的感觉。
  但这些都只是源于这一点,抓不住,所以,她无从说起。
  元昌帝摆摆手,并不多说,只道,“刑部那边,你也多加关注一些。”
  “是。”阮弗应了一声,“阮弗想与陛下请命,去刑部大牢看一看此次嘉州犯案的众人。”
  元昌帝点了点头,“传朕旨意,此事,你代朕监审。”
  “是。”
  ——
  刑部大牢中,此次被压回来的众人都有些狼狈。
  嘉州知府曾广被单独关押在一个牢房中,阮弗进入刑部大牢的时候,还能听到曾广呼喊的声音,但声音已经很弱了,她并没有立刻去见曾广,而是转头向刑部牢房的主事道,“嘉州杭家家主被关押在何处?”
  “在最里间的牢房,阮同知可要去看?”
  看着牢房主事有些担忧和不太赞同的样子,阮弗挑眉道,“怎么,不能去看么?”
  牢房主事还是很敬重阮弗的,尤其见到这么一个正当妙龄的少女进入这阴森森的大牢之后,竟然还能如此镇定自若,毫无畏惧与嫌恶之态,更是有股敬重之意,当即赶紧道,“不敢,只是那杭家家主被关押,情绪过度,怕是冲撞了阮同知。”
  “他不是单独关押在一个牢房里么,牢房里还有锁链锁着,没事,带路吧。”
  “是。”牢房主事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道,“阮同知这边请——”
  阮弗点点头,跟着牢房主事的脚步往牢房的深处走过去。
  见到杭家家主的时候,杭家家主看起来很是平静,阮弗对着牢房主事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我与杭先生说说话。”
  牢房主事还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犹豫了一下之后,躬身退了出去。
  见到阮弗独身站在牢房之外,杭家家主并不像牢房主事说的那般不平静,只是坐在草垛上,抬头静静地看着阮弗。
  阮弗声音平静,“杭家主。”
  这一个平静的声音,让直直看着她的杭家主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牢门旁边,良久之后,在阮弗淡然的神色中嗤笑了一声,“想来,能在这等时候进入牢房中还泰山不变的女子,当世之人,也只有孟长清了。”
  “在下阮弗。”阮弗淡声道。
  杭家主轻哼了一声,“阮弗,不就是阮嵩的女儿,如今,是代替阮嵩来想让我说出我杭家的东西都放在了何处?还是,天下名士孟长清,如今也与朝廷同流合污,想要吞并杭家家产。”
  杭家主的声音有些激动,说话的语气也有一些隐忍。
  阮弗笑了笑,并不为感到生气,“杭家主如今已经身陷囹圄,都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番话,便是杭家没有涉及嘉州假币的案子,也足够连累杭家了。”
  “哼!如今说这些有何意义,嘉州假币,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如今大商户皆牵连此案,我既然已经被送到了永嘉刑部大牢,索性不过是命一条,有何害怕?”
  “一直以来,商户都说,嘉州杭家重义而不重利,如今杭家主视死如归,倒是真令人佩服。”阮弗道。
  杭家主显然是隐忍了许久,听到阮弗这么说,只死死地盯着阮弗,确实没有在开口说一句话。
  阮弗眼眸微动,“既然如此,杭家主为何不认罪,据我所知,在嘉州的时候,已经有过审理,杭家已经有人承认参与了这件事情并为此提供了证据,并且,为此,杭家已经牺牲了一个继承人,杭家主这又是何苦?”
  说起这件事,杭家主的神色便变化得到比较明显了,虽是双手被锁链锁住了,但他还是仅仅抓着大牢的的架木,双眼凶狠地瞪着阮弗,“承认?若非屈打成招,又何来杭家供人之说!就是因为你们这无眼的朝廷,就是因为你们官宦勾结,才逼得我杭家陷入这般境地,孟长清,他日回想,你良心何安?你良心何安?”
  他声音越来越激动,已经激起了周边牢房的人的情绪,也纷纷站起来,杭家主的声音在大牢里传远了,周围也纷纷嚷嚷起来了一些东西。
  牢房的主事见此,进来呵了一声,“都闭嘴!”
  说罢他走到阮弗的面前,“阮同知?”
  阮弗摆了摆手,看着依旧在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杭家主,轻轻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上前来的牢房主事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必进来。”
  牢房主事脸色微变,最后还是犹豫地退了下去。
  杭家主已经平静了下来,阮弗皱了皱眉,“刑部将会跟进这件案子,嘉州假币的案子还在追查,杭家主确定要继续眼前的局面?”
  杭家主不再说话。
  阮弗眼眸微垂,语气不急不缓,在昏暗的牢房中显得有些低沉,“在辰国,各家商户对杭家的评价一直都很好,杭家主只想着杭家与这件事无关,杭家是被屈打成招,不妨想想,既然如此,为何杭家还是被拖入了这一摊泥潭中。”
  她说完,深看了一眼杭家主,便不再多言,视线在周围的牢房绕了一圈,便直接离开了,最后离开之前,阮弗在嘉州知府的牢房前停留了一瞬,显然,杭家主这边的动静已经传到了嘉州知府曾广那边,见到阮弗的身影,他便不断呼喊,声音凄惨也显得有些无力的滑稽。
  不过阮弗却没有走进,只远远看了一眼曾广那边的牢房,皱了皱眉便直接出去了。
  只是阮弗不知,在自己离开刑部大牢之后,牢房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身影一晃而过。
  刑部尚书严大人直接随着阮弗出了刑部,走了几步之后才问道,“不知阮同知在见过这些案犯之后,可有想法?”
  阮弗笑了笑,“陛下只是让我代理监审,并没有直接参与到这件案子里,今日来,只是看看此次嘉州假币案的案犯罢了,至于如何办案,我确实不熟悉的,还要劳烦严大人费心才是。”
  听到阮弗如此说,刑部尚书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阮弗这么说,确然让他放心了一些,这件事,元昌帝下了旨意让阮弗跟着,可他还担心阮弗会因此而插手或者做别的什么,他对阮弗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这女子比之寻常人能力还要出众。
  “分内之事,何来劳烦之说。”刑部尚书的语气也松了一些。
  阮弗点点头,“严大人的能力,陛下还是放心的,阮弗早听闻刑部严大人刚正不阿,正直严谨,我也相信严大人的能力。”
  严大人听此,神色却有些肃然,他知道,阮弗的某些话,在某些时候,可以被当成元昌帝的意思,这番话,说是阮弗的赞扬之语,未必没有元昌帝暗中的意思。
  看来,嘉州假币的案子,是要慎重对待了。
  送走了阮弗之后,严大人赶忙召来了属下,仔细吩咐了一些这次案子的各类事项,刑部开始忙活的日子,便到来了。
  右相府的书房里,阮嵩刚刚得到消息,“大小姐去了刑部牢房?”
  “是,进去了一刻多钟的时间,而后,刑部尚书亲自将大小姐送了出来。”
  阮嵩点了点头,神色虽是有些深沉,不过却并没有说什么。
  阮奇有些犹豫,“相爷?”
  阮嵩摆摆手,“她想去便去吧,不用理会。”
  “是。”
  回到了浅云居之后,阮弗坐在书案后边想了想,便将青衣召唤了进来,“青衣,穆家在生意上与嘉州杭家也有交接往来,你看杭家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杭家牵涉假币案的事情青衣自然已经知道了,并且也知道阮弗今日去刑部见了杭家主,当即皱了皱眉,道,“说起杭家牵涉了嘉州假币的案子,青衣一开始听说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杭家在商界的口碑一直很好,穆家几番与杭家之间合作,对杭家主的为人还是了解一些的。”
  如今做生意,自然要多对方有所了解,而阮弗也知道,穆家有不少在嘉州的生意当初都是直接找杭家进行合作的,听到青衣这么说,自然不会怀疑太多,但却沉默了。
  “小姐可是为嘉州假币案忧心?”
  “像你一样,说杭家与完全这件事有关,我也的确不太相信,只是,现下所有的证据却都指向杭家,今日我去看杭家家主,见他虽是不甘,却也不见得有过太激烈的反抗,反而让人觉得有些不合常理。”阮弗笑道。
  何止呢,按照得到的消息,杭家家主最看重的继承人在本次案子中因为反抗被误伤而死,并以此作为要挟,可看今日的杭家家主,在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对这件事的反应,确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毫无回环之地的绝望。
  青衣抿了抿唇,“青衣虽是不太明白其中的复杂与曲折,但是,诚如青衣这些年的经营一般,不论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如何,一个人做得再好,也总有些见不得光的地方,穆家如此,杭家自然也是如此,另外,杭家内幕有些复杂,上一次穆家与杭家的合作已经是两年前了,当时,便已经隐隐传出杭家内部为争夺杭家在嘉州外部的经营而有些内斗。”
  每个家族之间,或者说每个人员相对复杂的家族之间,都会存在这样的情况,何况还是杭家这样的家族呢。
  “哦,说说看。”阮弗眼眸微动。
  “当时我们对这件事并无深入调查,只是知道,杭家二房有这方面的野心罢了,当时与杭家之间的生意,二房有插手的想法,不过能力不足,尚未造成什么影响。”
  阮弗点了点头,在翻开桌案上的折子,“如今杭家涉案名单上,却没有杭家二房的名字。”
  青衣抿唇道,“嘉州民间当初已有传言,说是杭家已经分家了。”
  “原来如此。”拍了拍手中的折子,阮弗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一大早,原本该是安静的晋王府便被一个声音打破了,玉无凡难得敢语气不善地匆匆踏入晋王府,“四哥,这日子没发过了!”
  玉无玦并不理会她,手中拿着一只画笔,正姿态娴雅地描摹院中还在盛放的玉兰花,听到玉无凡的声音,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玉无凡身上的伤早就好了大半,这时候人也是生龙活虎的,“这一趟我都不知自己到底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怎么总有一批人不怕死地来找我?”
  昨夜,济王府又迎来了一批人,这已经是自他回到永嘉之后的第三波人了,即便那些人伤不了他,可这样不顾性命想要灭口的行为不仅愚蠢也很累人好么?
  “如今你不是相安无事?”玉无玦暗淡道。
  再落笔,一幅清晨玉兰带露盛放的画作已经跃然纸上。
  玉无玦终于放下手中的笔,这才正眼看向脸色并不好的玉无凡。
  玉无凡也有些泄气了,“这帮人真是不要命,不能把我如何,却也没有打算活着回去,两拨人了,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
  便是玉无凡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这样的行为,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有猫腻么?
  玉无玦瞥了他一眼,道,“假币的案子,刑部已经在审理。”
  玉无凡有些担心,“嘉州假币带回来的证据全部指向官商勾结私造银钱,可我们查到的俨然并不是这些,四哥,负责这件事的是阮嵩,背后是不是……”
  玉无凡的话没有说完,不过从他的神色中已经能让人知道他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从阮嵩查回来的证据中,全然没有对银监被杀和嘉州矿料短短几年全部消失,矿料与生产的假币不一致的信息,若非这件事没有暗中调查,或可蒙混过去,可经过暗中调查之后,这一个怀疑随着相关案犯被送回永嘉,却让人更加怀疑了。
  玉无玦眯了眯眼,“阮嵩是如何的人,你还不清楚?”
  但玉无凡有些担心,“可他是长清的父亲。”
  玉无玦淡淡看了他一眼,并不说什么,倒是于无凡有些不太明白了。
  在两兄弟还在说什么的时候,无棋抱着一只信鸽而来,“王爷,有消息传来。”
  玉无玦嗯了一声,接过无棋递上来的消息,缓缓打开,只稍看了一眼,便陷入了沉默。
  于无凡见此,皱眉道,“四哥?”
  玉无玦将消息递给玉无凡,“三哥传回来的,看来,这嘉州,还有许多秘密未被挖掘了。”
  看了看上边的消息,皱眉道,“四哥,我即刻动身去与三哥汇合。”
  玉无玦却摇了摇头,“你留在永嘉。”
  “可是……”玉无凡急道,可话还没有说完,外边晋王府的管家便匆匆而来,“王爷,阮大小姐来了府上。”
  “长清怎么来了?”玉无凡一听,原先想要开口的话被中断,有些疑惑地道。
  玉无玦却是已经在管家开口的时候,抬步离去了。
  “怎么过来了?”玉无玦看着眼前的人,虽是喜于她来见自己,只是大清早的雾还有些重,四五月的早晨,尚有些寒凉,却是舍不得她受到寒气侵袭。
  阮弗一笑,见着某人的神色,分明是矛盾的,反是打趣道,“怎么,晋王殿下的府上不欢迎我?”
  “欢迎至极!”不等玉无玦说什么,后边跟着进来的玉无凡却先一步开口道。见到阮弗,显然也很高兴。
  阮弗看向他,“济王如今恢复得如何了?”
  玉无凡朗然一笑,“好多了,多谢长清挂念。”
  他一说出来,便见玉无玦转脸冷冷扫了自己一眼,玉无凡眨眨眼,只好讪讪闭上了嘴巴。
  玉无玦将人带进书房,给阮弗倒了一杯热茶,“怎么如此早?”
  阮弗自然而然接过他递过来的热茶,饮了一口才从袖中拿出了一个东西交给玉无玦,“这是本次嘉州涉案的商户的账册。”
  玉无玦皱眉接过,展开细细看了起来,阮弗也不打扰他,只在旁边坐着,玉无凡见两人这般模样,似乎感觉到了某些不一样的氛围,也是闭口不言。
  直直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之后,玉无玦才合上了手中的账册,不过他第一句话却不是对账册发表任何看法,而是有些不赞同地看向阮弗,“这是你整理出来的?”
  阮弗点头,不在意道,“既然有所怀疑,总要看看到底哪里有什么问题。”
  玉无玦却沉了沉眸,“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你不必如此辛苦。”
  “我倒是无事,至少早些弄明白疑惑,我也比较心安。”
  玉无玦叹了一口气,终是没有再说她什么。
  玉无玦自合上了阮弗交给他的账册之后,道,“矿料与假币生产名不副实早已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嘉州商户家底究竟如何,刑部还有继续核查与跟进。”
  阮弗接口道,“但其实,其中最有意思的一个现象是,杭家竟然有将近一半的家产在分家的时候交给了杭家二房,而杭家本家留下来的,其中还大多数是私银制造产生的。”
  玉无玦自然也在账册中发现了这个现象。
  玉无凡皱眉道,“这杭家家主,倒是个大方之人。”
  阮弗摇了摇头,语气幽幽,“谁又知道呢。”
  她没有说的是,自己为了整理这份参杂在诸多有不易觉察的问题账册的数据,花费了多少心思,按照刑部办案的流程,嘉州假币的案子,其实已经落定了一大半,是不会再仔细核对每一桩每一笔账单了的,而那些问题自然而然被忽略掉了。
  比如说,杭家二房不涉及本次的案子,所以,其中涉及到杭家二房的账单就很容易被忽视。
  比如嘉州矿料的数量减损与生产的假币的多少在时间的对应上也刻意被原先文告的轻描淡写而抹去。
  太多问题了,它们都隐藏在每一个不轻易被发觉的死角,让这次的假币案,也仅仅以一场官商因为利益而相互勾结的**结局落定。
  “无妨,交由刑部审理便可。”玉无玦道,“这件案子,前前后后,至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三哥那边呢?”玉无凡插口道,刚刚他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玉无玦抿了抿唇,却是看向阮弗,“过些日子,我还需要去一趟嘉州。”
  阮弗沉眸,“淸王殿下那边,可是有了进展?”
  玉无玦点了点头,“这件事,还需要我亲自去一趟。”最后,他还是提醒了阮弗一声,“你万般小心,不可操之过急。”
  阮弗点了点头,玉无凡也严肃道,“四哥,你放心,永嘉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玉无玦点了点头,看着于无凡,眸中划过一抹异样,似乎想要再说什么的,最后还是抿唇不语。
  兀自还在沉思的玉无凡没有注意,想了想,再说了一些什么之后,便也匆匆离去了,瞬间,书房里便知剩下了阮弗与玉无玦两人。
  阮弗盯着放在桌上的账册若有所思,“起初我回永嘉,只是因为暗中多少了解了一些我父亲在朝中的风向并不如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一般,那时候,还期望或许可以从中获得一些消息,但其实却发现,陛下对我父亲早已有所觉察了,后边,我便不再抱太大希望,可如今,我却越来越看不清,他背后,到底还有什么谋划了。”
  这个问题,玉无玦自然也答不上来,只是看阮弗这般对阮嵩,全无父女情意的样子,却是眸色深沉,阮弗瞬间便清楚了他眸中的深意,轻轻叹了一口气,“无玦,我是不是太过于无情了?”
  即便这个人与她没有父女情分,可这一具身体,终究还是那人的女儿的。
  玉无玦摇了摇头,神色温润。
  自然不是,他只是疼惜于她哪怕这一生却也未曾在他尚未出现的时候有过片刻的温暖。
  那种感觉,少年丧母的他,再是明白不过,玉无玦伸手,将她有些冰凉的手包裹在手心,“只是遗憾,我知道得太晚。”
  阮弗轻轻一笑,“据永嘉旧闻,晋王殿下少年时候也是骄纵张扬,好不任性,我若是早些知道,可未必能想现在一般与你相处。”
  虽是笑着,但语气里不免有些嫌弃。
  经历不同,看待事物的眼光便会不同,便如同少年的孟阮,面对战场上的玉无玦,只有一份坚定必胜的心思罢了。
  玉无玦却眯了眯眼,语气有些危险,“说什么?”
  阮弗轻笑,自从道明了心意之后便不敢在某些时候惹上这尊大神了,何况如今还是在人家地盘上,只笑道,“好了好了,不与你计较这些,这份账册,还是先呈交给陛下,而后在决定是否给刑部那边吧。”
  玉无玦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扬眉看她。不过见阮弗在对待阮嵩这件事情上这般平淡对待,心中的某个决定,却也更加坚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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