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孔氏第二天就挑了两个她认为无论是性子还是摸样都不错的婢女阿红和阿绿给逸安居送了过去,并且她亲自去送的这两人,还亲自监督着底下人把逸安居的西厢房给收拾出来做了萧弘的书房,当然那两个婢女阿红和阿绿就成为了书房伺候的婢女,预备着做萧弘的通房。
谢妙容倒是面色如常的接待了婆婆孔氏还有那两个预备做通房的婢女阿红和阿绿。
孔氏看在自己这个媳妇怀上了身孕的份儿上,并没有因为萧弘昨日对谢妙容太过袒护从而说出顶撞她的话,让她生气,就将这气发在谢妙容身上。反而她对谢妙容和声说了些要放宽心胸才利于肚子里的孩子的话,让她好好养胎,书房的那两个由她亲自挑选出来的婢女阿绿和阿红会帮她照顾好萧弘的。最后,她加了一句,萧家的祖宗规矩就是男子们必定是要有妻有妾的,这个规矩她不希望到谢妙容这里被破坏了。
谢妙容装傻点头,说知道了。
不过可惜的是,萧弘一大早起来就去军营了,没有亲自接收他母亲送来的这两个要在书房里服侍他的“通房”。而且,谢妙容还知道,这两个预备做通房的婢女恐怕很难有伺候着萧弘的时候。萧弘可能不经常回来,回来了不可能在书房里歇,所以,她们大概要独守书房了,哎,但愿她们都识字,不然的话,在书房里面对着一屋子的书可能会更加烦恼。不知怎么的,她一想起这个,就想起了成为了五郎萧嵩的妾的阿竹。
阿竹跟了萧嵩以后,就成了萧嵩娶进门儿的妻子张巧灵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前在建康,张巧灵没少拿阿竹出气,到了徐州后,两人之间依然不对付。不过,因为张巧灵跟萧嵩成亲后一年多没有怀上身孕,让孔氏非常不满意她,所以孔氏也开始插手管萧嵩院子的事情了。
她让张巧灵严格的遵守妻妾侍奉萧嵩的时间表,并且不许她再给几个通房灌芜子汤。
不过,可能因为萧嵩以前的通房们被灌的芜子汤太多,所以,即便停了药几个月,可是她们肚子里依然没有消息。这实在是让她们担心和气馁。因为作为萧家郎君的通房,她们知道唯有肚子里面怀上了萧嵩的种,才有可能被纳妾,成为正式的伺候萧嵩的女人,在萧家才算勉强的立住脚了。
于此相反的是,四郎萧业的娘子宗姿言成亲后不出三个月就怀上了。次年到了建康,于谢妙容被许郎中诊断出怀上身孕后的前七日生下了一个男孩儿。而且,在宗姿言怀孕期间,殷氏给其子萧业指派的两个通房也先后怀上了孩子,最近,殷氏又给了萧业两个通房。因为先前给的那两个通房因为怀上了身孕又没法伺候萧业了,而且在她们生了孩子后就会被抬妾,所以萧业又收了两个婢女做通房。
比起萧业那边人丁兴旺,作为萧嵩嫡母的孔氏当然是非常不满萧嵩这边院子里这么多女人竟然一个都没怀上。所以,她挑了两个还算不错,看起来比较会生养的婢女给萧嵩送去,让他将她们收房,多加努力,早点儿传出好消息。
新人的到来,自然是让他的正妻张巧灵,还有阿竹等几个通房急得眼发红,心里生气。可是生气也没有用,这一次可是孔氏亲自督办的,连张巧灵也没有办法发雌威。
却说谢妙容这边的逸安局被孔氏安排了两个婢女进来做通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萧府,长房的齐氏和潘氏自然是称心如意了,暗自称快。在她们两个心中,觉得这件给谢妙容添堵的事情,是齐氏一直给二房压力,才让谢妙容最终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潘氏当然对婆婆齐氏大拍马屁,说二房到底还是要听她婆婆这个长房当家人的,萧家的规矩岂是随便就能改变的。
齐氏得意不已,认为总算是报了被谢妙容不给面子,不借钱,让她被打脸的仇。
除了长房的齐氏和潘氏,另外萧府里自然还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高兴,其中一人就是阿桃。她认为到底是自己给沈氏说的话起了作用,看来自己送给沈氏吃的糕点没白吃。想当初谢妙容是怎么防自己和阿竹的,没想到来了徐州,浴室是修起来了,但是她那借用浴室固|宠|的把戏到底是被自己揭发了,这下被看穿了,还是斗不过萧家的老祖宗了吧?防得了自己和阿竹,可是防不了的别的女人。她真心觉得谢妙容有点儿痴心妄想,妄图霸住三公子,霸住一个如此俊美出色的郎君守着她一个。她凭什么?难道只是因为她是谢氏的嫡女?可现如今谢氏也势微了,她到底还有什么可以倚靠?
一想到谢妙容如意算盘被打破的沮丧样子,阿桃忍不住就要发笑。她认为老天爷这会儿对她还不错,她这辈子认定的两个仇人中的一个开始倒霉了。她诅咒谢妙容自此就倒霉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阿桃的诅咒起了作用,就在孔氏给逸安居送去了给萧弘做通房的两个婢女阿红和阿绿之后的第三天上,谢妙容一早起来就腹痛不已,接着发现下头流血了。这下可把她,还有在她身边服侍的阿虫和阿豆吓坏了。
她们两个一个跑去孔氏所在的德永堂报信,一个派人去萧弘领兵的军营中报信。
孔氏听了阿虫的禀告也是吓了一跳,她连忙派人去请许郎中,接着她自己则是赶去了逸安居。不到一个时辰,那替谢妙容诊过脉的许郎中就来了。他赶忙坐下替谢妙容诊断。
耗费了小半个时辰,许郎中的眉毛拧了起来,他先命童儿开了药箱给谢妙容拿了一丸药出来,让阿豆和阿虫服侍着谢妙容服下,说这药丸能止痛。
谢妙容下腹坠痛,冷汗都出来了,整个人极端不舒服,可是她还是担心自己腹中的孩子,就忍着痛问隔着帷帐的许郎中,自己腹中的孩子要不要紧。
许郎中没回答她的话,只是让她感觉把那止痛的药丸吃了,好生躺着,他会替她开药保住孩子。
说完,他就走了出去,说是去替谢妙容开药方。
孔氏便走到外间去低声问许郎中,她的媳妇谢妙容到底怎么了,她腹中的孩子要不要紧。
许郎中就拧着眉头说:“说来奇怪的很,几日前我替谢十五娘诊脉,觉得她脉相有力,就算从前头葵水来的情况来说,即便怀得不太稳,但是过些日子,再吃上些安胎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方才,老夫问了她已然吃了老夫开的安胎药几日了。可,适才我替她诊脉,却发现……发现她的脉相紊乱,怕是要保不住……”
“什么?怎么会如此?”孔氏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
“或者是她这几日心绪起伏,有什么烦心之事?又或者是受了惊吓?还有可能是吃了什么容易落胎的食物或者药?”许郎中捋着下颌的胡须缓缓道。
“许郎中,你一定,一定要保住我媳妇腹中的孩子呀!不管多贵的药尽管开就是,还有,若是能保住我媳妇腹中的孩儿,我们一定重金相谢!”孔氏脸色煞白地恳求许郎中道。
许郎中很为难的样子,只是说他只能尽力,先给谢妙容开一副药吃了,要是过了今夜无事,那么明日再换几副保胎的药,循序渐进,说不定也真还能保住,不过,他一再强调,他只能尽力。
其实在他心中,能保住谢妙容腹中的孩子的可能性不到三成,但是面对孔氏等心急如焚的亲属,他也只能把情况说得好一些,以免他们难过伤心。
这里许郎中正在开方子,从外头冲进来一个人,他一进来一看见许郎中,立即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他喘着气问:“许郎中……我娘子……我娘子她没事吧?”
孔氏忙向许郎中说这是她的儿子,也就是他刚才诊脉的十五娘的夫君。许郎中一般都是给一些名门大户的妇人瞧病,所以没见过萧弘。这会儿听到了孔氏的介绍才知道眼前这高大俊逸的年轻人是里面那个病人的丈夫,于是就把他刚才对孔氏说过的话再对萧弘说了一遍。
萧弘看许郎中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知道可能情况不太好,可他跟他母亲一样,都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于是赶忙恳求许郎中一定要保住他娘子肚子里的孩子,若是能保住,无论许郎中提出来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许郎中硬着头皮说他尽力,从眼前这个年轻的郎君那份儿急切和担心来看,许郎中真怕自己说出真话后,会挨上一顿暴打。
“老夫尽力,老夫尽力,三公子莫急,莫急。”许郎中脑门子都出渗出了冷汗,他急忙挥笔写下药方,然后交给萧弘,说把这方子上的药先煎给谢妙容吃,明日他再来……
交付了药方,许郎中接过孔氏让人捧上来的诊金,急匆匆地告辞而去。
萧弘就立即将药方交人去买药煎药。
在进去内室看谢妙容之前,他脸色难看地对孔氏说:“阿母,你也太着急了,做什么要安排什么通房,您让十五娘怀稳了孩子再安排不行么?我知道,就算她什么都不说,可是她肯定会心中难受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你称心如意了么?”
他说到最后,语气明显地冷下来。
孔氏不敢置信地看向儿子,嗫嚅道:“你……你这是在怪我,怪我害得十五娘这样?”
萧弘冷哼一声,道:“儿子不敢……”
“你这样是不敢么?明明就是在怪我。”孔氏眼圈儿都红了,她受不了儿子的这种指责,她成了儿媳妇有可能小产的元凶,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但是她还无从分辩。因为刚才许郎中可说了,儿媳妇谢妙容有可能是因为心绪不佳,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状况。而这几日唯有一件事容易造成谢妙容心情不佳,那就是她这个当婆婆的往逸安居送了两个婢女过去,打算给自己的儿子萧弘做通房。
萧弘却不答话,一拂袖往内室里走去了。他脸上如罩着寒霜,且又满是焦急之色,可以想见他有多么担心自己的娘子小产。这也难怪,这是他跟谢十五娘的头一个孩子,他对这第一个孩子相当看重,可如今眼看着就要失去他,他不难过气愤才怪。
但是,许郎中可说了,也可能有后面两种情况啊,不一定就是自己给逸安居指派了两个通房造成的。孔氏本来想跟着进去提出这两点,向儿子辩解也许有其他的可能性造成了儿媳妇这种小产的危局。
孔氏往内室里走了两步又停住了,她想,此刻儿子很有可能正在安慰媳妇,她跟进去算是什么回事,而且儿子这会儿正在生她的气呢,她跟进去不是碍眼是什么。
想到此,她真是心里堵得慌。她认为,儿媳妇弄成这样,绝对不该是自己往逸安居送通房造成的。从她对谢妙容的了解来说,她觉得这个谢十五娘是心胸宽广大度的人,她那么聪明,应该不会钻牛角尖,想不开。而且,到底要多大的气,才能造成这样的情绪起伏,最后竟然弄得要小产?
孔氏摇摇头,把自己给撇清了后,她就想到郎中想到的其余两条,一是媳妇这几日受了惊吓,另外一条则是有可能吃了什么造成小产的东西。
要想知道这两条到底是不是造成儿媳妇这样的愿意,那就要好好了解这几天逸安居里面发生的事情。
于是孔氏立即吩咐身边的管事婢妇立即把逸安居服侍谢妙容的婢女,还有小厨房做饭的婢妇等全部带去逸安居旁边的一间空屋子,将她们看守起来,她一会儿要亲自过去审问这些在逸安居里面当差的人。
却说内室之中,萧弘匆匆走进去,径直走到谢妙容躺着的床边,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一层冷汗,看起来非常的虚弱。见到萧弘进来,谢妙容眼中一酸,忍不住就流下了眼泪。
“三郎……”她哽咽着向他伸出了手。
萧弘忙握住了她的手,再在床边坐下,安慰她:“没事儿了,十五娘,我回来了……”
“我们的孩子……孩子……我好害怕……”谢妙容紧紧攥着他的手,抖着唇道。她这会儿无比强烈地陷入了一种害怕失去孩子的恐惧之中。曾经她对于怀上萧弘的孩子,更多的是考虑自己的身体。而且她自认为自己都没有成年,都是个大孩子,根本没有必要那么早要孩子。可是这一次等到她怀上了,觉得肚子里面有了个小生命,那种要做母亲的奇异的感觉很快就征服了她,让她改变了想法。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想将生命奉献给自己孩子的想法,她一下子勇敢起来了,不再害怕生孩子会危险。可就在她将这新奇的要做母亲的感觉转变为喜悦和希望,而且还一日比一日多的时候,突然她的身体竟然会出现了这种要失去孩子的征兆。这如何不让她恐惧和焦虑,谢妙容突然一下子感觉无限的无助。简直比她刚穿越过来睁开眼那一刹那的无助感还要强得太多。
萧弘心中同样是觉着恐惧和难受,可他是男人,绝对不能将情感外露,况且他的妻子这会儿又这么无助。
他抬手用手掌给她擦汗,一边继续安慰她:“会没有事儿的,许郎中说了,好好养着能过这一关。咱们从来都不曾做过坏事,菩萨不会没眼的……”
谢妙容闻言心里却在打鼓,她想自己做过坏事吗?似乎将阿桃和阿竹逼得离开了丈夫,这算不算是坏事呢?但是,就因为这个,老天爷就要惩罚她,让她失去跟萧弘的第一个孩子,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过分?
“三郎,三郎,我,我……”她想将以前在建康修浴室,修书房,将阿桃和阿竹逼得离开了他的事情说给他听,说这是不是老天爷惩罚她想要他跟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
“十五娘,别说话了,不是你的错,都怪我。我想起来了,那一日,我跟你玩闹,你说到小白,我就装老虎吓你。你当时脸色都变了,还说现在不经吓了。想来,一定是我那一日吓了你,你才……才……”话未说完,萧弘的眼圈儿都红了,语带哽咽之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谢妙容睁大了眼,她脑子里开始迅速地去想丈夫萧弘说的这个事情,难道真是那天吓着了,才会出现今天这样的症状。那一天,她被吓得肚子里狠狠的一抽。本来她这一胎就怀得不稳,又处于最容易流产的月份。或者,真是萧弘说的这个理由。因为在其他方面,这几日她情绪不错,能吃能睡。就算婆婆送了那两个叫阿红和阿绿的婢女来做萧弘的通房,但是萧弘先前可是跟她通了气的,他说他会多在军营里呆,回来他去外书房睡,也不会在逸安居的内书房睡的。总之,他不会收那两个婢女做通房,她们在内书房也就是哄哄人的眼,装装样子罢了。等到谢妙容生了孩子,他依旧进她的屋子来跟她做恩爱的夫妻。所以,她并没有因为婆婆送了两个婢女来给萧弘做通房这件事情而生气。剩下的也就只有这个被吓,还有吃错了东西的理由了。
至于吃错东西,她觉得应该不至于吧。她每日的饮食都是阿豆和阿虫亲自负责的,还有那安胎药,也是她们两个看着煎的,怎么会有问题呢。
总之,这会儿她心乱如麻,也没有心情去细想到底这一次弄成这样是怎么回事。她只是不断祈求,自己的运气能好点儿,若是这一次能保住孩子过了眼前这一关,她一定多多做好事,多帮那些穷困的人……
看到坐在床边的萧弘如此难受,谢妙容反倒开始安慰他了:“三郎,跟你没关系,我想咱们的孩子经得住吓的,你想一想,你在战场上多威武,杀那么多胡人都不害怕,还有我也是个胆大的,你忘了我还在楼云寺挠过你呢,多大的胆子。咱们的孩子怎么会胆小,所以一定不是你。还有,这几日我也没有为了阿姑送婢女来给你做通房生气。这一定是我,我吃东西不小心,动了胎气才这样……”
“十五娘!”萧弘一把抱住她,“你别说了,一定是我,是我……”
“说了,不是你,就不是你,你别这样,你这样让我看了难受。”
萧弘赶忙把眼角溢出的泪给悄悄的擦掉,道:“十五娘,别说了,让我今晚陪着你,陪着你撑过去。许郎中说了,要是今晚你能撑过去,咱们的孩子就会没事。我看你面色难看,你别说话了,睡会儿,我在你身边陪你。”
“嗯……”谢妙容苦着脸点头,实在是她这会儿肚子里那坠痛感十分强烈,一阵阵如同潮水般漫上来。她需要拿出很大的体力来应付这疼痛,说话都费劲儿。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谢妙容累极,终于是睡过去了,可是她睡得非常不安稳,一直在做梦。这些梦都很糟糕,梦中她不是限于无法走出去的困境,就是梦到一些生离死别的场面。一个梦连着一个梦都是这样,最后,她梦到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喊她阿母,她高兴地把他抱在怀里亲着,可小胖团子要跳下地去走,她就把他给放下去。谁知道一放下去,他就跟人参娃娃一样,一下子钻入地里不见了。她赶忙拿手去扒开泥土找他,可是她双手挖得鲜血淋漓,也没有找到他。她心里充满了失去孩子的恐惧和悲伤,坐在那土坑跟前嚎啕大哭……
她一下子哭醒了,双手乱抓,口里叫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十五娘!十五娘!我在这里,没事儿,没事儿!”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一下子抓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一个她熟悉的让她安心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她睁眼,看到昏黄的烛火之下,是丈夫萧弘关切的眼,还有那憔悴却不改俊美的脸。
“我的肚子,好痛,好痛……”她虚弱地哭泣道。
从下腹传向全身的强烈的连绵不绝的痛感撕扯着谢妙容的神经和身体,她感觉到了从身体里面决堤一样涌出一股股粘稠的血,一开始是热的,可是很快就变凉,在身下迅速的蔓延开去。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完全摄住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