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
“小娘子……”阿虫看谢妙容明显伤心的样子,不由得难过的喊她。
谢妙容不坑声。她现在的确很难过,对于萧弘的许多美好幻想一下子就破灭了后,她头一次觉得在这个时代生活很艰难。如果没有吃过鲍鱼,你会觉得小龙虾也很好吃。如果她不是穿越人士,不知道男女平等,一夫一妻,那她会觉得萧弘婚前有房里人也是很正常的。她穿到这里已经十五年了,她的生活习惯可以完全适应这里,但是要让她放弃一千多年后明显更进步的文明人的思想,彻底变成本土人士,她也并不是做不到,但就是会觉得痛苦,会有很强的失败感。
现在她就有这种情绪,而且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不会缓过来。
阿虫到底心疼自己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主子,转而就把怒火发在阿豆身上了:“都是你,就你嘴快,要不是你,小娘子怎么会伤心!”
阿豆委屈地替自己分辩:“我不是想着早点儿告诉小娘子,好让小娘子防着那贱婢吗?你看看,小娘子才嫁进来第二日,她就装病勾搭郎君,而且那阿桃还帮她,当着小娘子的面让郎君过去瞧她。阿桃和阿竹这两个贱人哪里把小娘子放在眼里了,她们这是在明目张胆地让小娘子难堪。小娘子,要我说,这两个人你得收拾她们,不然也不足以立威!”
这话越说到后面,阿豆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阿虫听着听着,慢慢的脸上的怒容也消散了下去。还别说,她此刻看着阿豆,似乎有了新发现。原来这个阿豆在谢府里面做婢女服侍谢妙容的时候,看是是挺木讷的人,不怎么爱说话,平时比阿虫说的话少多了。可是,没想到,她跟着主子陪嫁到萧家之后,这会儿居然说出挺有心计的话来,让阿虫刮目相看。
谢妙容也听到了阿虫的话,她也抬起了头看着眼前这个婢女,思考着她的提议。
很显然,阿豆说的话并没有什么错,她倒是看清楚了阿桃跟那个阿竹之间有关系,作为萧弘身边以前服侍的奴婢,她们也许早就打萧弘的主意了。这些人对正妻的位置自然是不敢肖想的,但是做萧弘的通房以至于妾室她们却是可以肖想的。阿桃敢于当着自己的面替那个阿竹请萧弘过去看她,大概也是认为阿竹是萧弘特殊的人,她才肯替阿竹恳求,又或者她跟阿竹的关系好,所以才会冒着有可能得罪自己的风险这么做。不管怎么样,这个阿桃看来挺大胆,似乎有点儿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意思。
想了想,谢妙容自言自语:“这个阿竹和阿桃会不会是萧家的家生奴婢,她们的家里人……”
阿豆立即明白了谢妙容的意思,便接话道:“小娘子的意思是,这两个贱婢如此大胆,竟敢跟小娘子做对,是因为她们家里有人在萧家做管事,或者是在老爷夫人跟前有脸的人,所以她们才敢这么做?”
谢妙容点点头,她道:“阿豆,看来你挺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阿豆:“小娘子,您忘了吗,我就是谢府的家生奴婢,我阿父在府里做管事,我阿母在夫人跟前当差。”
谢妙容笑:“你不说,我倒忘了你们家里的情况。”
阿豆的父母,还有她的大哥还有姐姐都在谢府里当差,他们一家人都是谢府的家生奴婢。阿豆是年纪最小的,她阿父和阿母,以及大哥二姐都挺会说话,除了阿豆跟个锯嘴葫芦一样,有点儿闷。正因为如此,谢妙容的祖母挑上了她陪嫁到萧家,认为她老实,以后会听谢妙容的话。可这会儿看起来,阿豆是嘴上话少,但心里装的事情不少。谢妙容突然觉得,自己的阿婆给自己挑的人不错,阿豆给了她意外之喜。
这个做奴仆老实忠诚固然重要,但是敏锐聪慧也同样重要,各有各的用处。
“阿豆,今日.你跟我说的阿竹和阿桃的事情是从哪里听来的?”谢妙容问。
“是阿橘告诉我的。”阿豆答。
谢妙容想起来了那个阿橘乃是自己这边院子里的一个二等婢女,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不过挺机灵的样子。
“阿橘,你才到萧府里来不过两日,她能跟你说这些?”谢妙容狐疑地问。
“小娘子,这个您就不知道了。”阿豆忽然神秘兮兮地笑着说,“阿橘呀,是我阿父的同乡之女,那同乡跟我们家素有往来,阿橘也认识我。两年前,她们家里遭了灾,过不下去,她就被卖进了萧府,一开始做的是粗使婢女,但她人机灵,会讨好主子,就渐渐的提上来了,这会儿在萧府里面做了二等婢女,又被分到了这边的院子里。她一看到我,就不知道多欢喜。她说,她在这府里没什么人可以倚靠,现如今是老天爷看顾她,把她分到了小娘子和郎君这边,她当然是要忠于小娘子了。”
“嗯,所以,她把她知道的这萧府里的一些事情告诉了你,然后借此作为投靠我的本钱?”
“应是如此。”
“其实这样也不错,她的运气好,我们的运气也不错。这样吧,一会儿你下去再向她详细打听一下那阿桃和阿竹在这萧府里都有些什么人倚靠,另外,顺带也查一查阿杏……”谢妙容沉吟道。
“是,小娘子。”
“……对了,你再查一查我这院子里的每个奴婢,她们是怎么进的府,府里可有倚靠的人。除掉阿桃和阿竹以外的人可以慢慢查,不着急,务必查清楚。”
阿豆再次应承。
此时,从室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快速地往内室里来,有奴婢在外恭声向萧弘请安。内室里的谢妙容听到,就知道是萧弘回来了,他倒还真在晚饭的饭点儿之前回来了。
遂吩咐阿虫和阿豆:“你们替我穿衣梳妆吧。我要跟郎君一起吃晚饭。”
萧弘走进内室的时候,见到谢妙容刚从床上下来,婢女阿虫和阿豆正在服侍她穿衣打扮。
“哟,睡到这个时候才起?”他笑着走向谢妙容问。
“嗯。”谢妙容懒懒的回答他,自己在那面大的穿衣镜前照着,黄铜的镜面里突然多出来一个模模糊糊的人脸。萧弘站在她身后,贴着她后背,笑嘻嘻地望着镜子里的人影道:“让我瞧瞧,气色好些了没?”
谢妙容没说话,心里想,这男人果然是有本事,才去他那老相好那里温存了一番,这会儿回来又在她跟前来讨好了。要是在没有听到阿豆禀报的那些消息之前,萧弘这样跟她笑嘻嘻的说话,她也一定会回应他,说些俏皮话,让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更好。可是这会儿,她心里有气,便懒得回应他了。
萧弘也感觉到谢妙容此时似乎有些懒得理他,跟他下晌出去之前有些不一样,那个时候,两个人说话多有趣啊。
他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握住她肩膀问:“是不是觉得还没睡醒,有点儿犯懒?”
这倒是个可以敷衍他的好理由,谢妙容就顺口回答:“对啊,听到你回来了,阿虫才把我给叫醒了,我这会儿是没睡醒。”
“那一会儿吃完饭,咱们早点儿睡。”
“可能,我吃了饭,又睡不得了。”
“那也没关系,你不是要下棋么,我下晌等你睡了后去书房把那副玉石围棋找着了,喏,你看。”萧弘说着就把手上的两个檀香木制成的装棋子的棋盒放到了镜台上。
谢妙容看见那两个棋盒,心里立时觉得如同被针刺了一般,一阵阵微小的锐痛不自止地在心里扩散开来。
接着萧弘说的一些话她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
阿虫和阿豆沉默地服侍着谢妙容穿好衣裙,便退了出去。接着是由阿桃和阿杏进来,指挥二等的婢女阿枳和阿橘摆桌子,伺候谢妙容和萧弘吃晚饭。
整个吃饭的过程中,萧弘都不时会跟谢妙容说几句话,不外乎是他今日出去闲逛,碰到了禁军里面的几个熟人,跟他们一起去城外骑射,玩了一会儿。然后他还提到了袁鑫和袁嵘,说他们两兄弟现如今投靠了睿王曹焕,禁军虎贲营简直成了他们两兄弟的。不过,最近小半年,袁嵘都没有怎么当值,而是叫他兄弟袁鑫代他处理营内的实物,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谢妙容听到这这里,心里面忽地一动,想起了她那被山贼掳去的二姐谢绣姬,心里莫名难受。
萧弘说着说着,见谢妙容夹菜的动作一停顿,好像忽地想起了什么。他怎么忘了,那袁鑫那么多年可是一直惦记着谢妙容,从前他跟谢妙容是那么好的朋友,也许谢妙容对他也有情愫吧。自己跟谢妙容的婚事是两家长辈定下的,说不定谢妙容对那袁鑫也有意思,可最后还是遵从长辈的意思,跟自己定亲成亲了。要不是自己那一次觉得那毒大米的事件不该让无辜的谢妙容去扛起来,从而出面,最后又帮着萧家抵挡了一阵儿那些属于桓翌的荆州乱兵的冲击,说不定谢家也就不会挑上他作为谢十五娘的夫婿。这样一想,他就认为谢妙容可能对嫁给他并不是那么乐意,甚至有点儿勉强。她之前那样只不过是强颜欢笑?
这么一想,萧弘就对眼前的饭菜也有些兴致缺缺起来。
方才在外面,那几个禁军的兄弟还让他骑射之后一起吃饭喝酒聚一聚呢,可他想起谢妙容说的话,还有他想到今日可是谢妙容嫁给他的第二天,他应该陪她,至少应该陪她吃晚饭的。于是他推掉了他们的邀请回府。那几个禁军的兄弟还笑话他,说他娶了亲就开始怕媳妇儿了,连男人们的聚会也不参加了。
男人们的聚会,他在跟谢妙容成亲前也偶尔参加的,不过是在一起吃喝,然后说荤段子。完了,去赌坊赌钱,赢了钱的又做东请客,去风月场所找歌姬舞姬,纵.情声色,甚至去嫖|妓。
那些风月场所的女人他看不上,也不想糟践自己的身子。所以看完歌舞,他就会离开,回营或者回府。为此,那些兄弟们还开玩笑的问他是不是不行啊,不然怎么每次到动真章的时候他就溜了。他回答他们,要不要比生儿子,将来他成了亲后,比谁生的儿子多,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他行不行了。
这几年他都攒着劲儿,就等着成亲呢,成了亲,他就要让自己的娘子生儿子给他们看,打破他们对他的嘲笑。昨晚,他可是头一次尝试到了女人,之前他看过不少这方面的房中术的书,以及听那些有过经验的兄弟们将是如何跟女人做那种事的。平时,军营里面的男人们聚在一起一个最大的爱好就是说女人,说跟女人做那种事情,从动作到姿势,还有女人的身体,不知道多详细。军营里面的男人缺女人,往往会说这种事情当成打牙祭,越详细越色|的描述越受欢迎。当然,他也是爱坐在一边喝酒一边听,然后跟大家一起笑得淫|荡。
昨夜洞房,他跟谢妙容行房,他觉得非常满意,非常舒服。他很喜欢谢妙容的身体,该瘦的地方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他觉得自己的小妻子比起那些军营里面的兄弟说的绝色的女人一点儿都不差。如果说,成亲之前,他对谢妙容是有好感的话,那成亲后,经过昨夜,他就是爱上她了。他迷恋她在床榻之间带给他的美好的感觉,每次他高了时……让他竟然有灵魂出窍之感。
他还喜欢她的活泼和朝气,喜欢她风趣,喜欢她不怕他。
此刻,他见到谢妙容听到自己提起袁鑫,就明显在意的样子,一下子就有点儿生气。他的嫉妒压也压不住地在心里升腾了起来。接着他把手中的牙箸放下,啪地一声,碗里还有半碗饭都没吃完。
谢妙容心不在焉地吃着饭,在走神呢。听到萧弘那啪一声的摔牙箸的声音,就也一惊,接着回过神来,看向身边坐着的丈夫,见他此时脸上一点儿笑意也没有,一张脸就跟结了冰一样。
“怎么不吃了?”她问他。
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哪里惹着他不高兴了,貌似她刚才并没有说什么话啊,这无名火发的,也太奇怪了!
萧弘不回答,他想谢妙容不会那么笨吧,自己到底为什么不高兴也不知道。他要是对她说出来,那才是蠢。而且,说不定还会被谢妙容认为小气,还因此暴露了自己对她的在意。
在他心中,认为一个男人要是暴露了对女人的在意,那么从此以后就要被女人捏在手中了。女人会借着这一点儿,操控男人。特别是那些聪明的女人更会这么做。谢妙容显然是聪明的女人,而且不是一般的聪明,瞧她做的那些诗,还有她开的那什么谢氏宜家木器店,智慧一般的女人能行吗?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被任何一个女人掌握,被|操|控,这是他作为男人存在的根本。
“不想吃了。”他站了起来,离开饭桌。
这张饭桌也是他专门让人去谢氏宜家木器店定做的。他一共做了两张黑漆面的圆桌子,一张小点儿的放在内室里,是两人吃饭的时候坐的。另外一张他让人摆放在偏厅,那张圆桌足可以坐十二人,他想的是等到自己跟谢妙容生了许多孩子,那么一家人就可以坐在那张桌子上吃饭了。
“你真是莫名其妙,我也没得罪你,不吃饭,还像个小娃儿一样……”谢妙容不悦的在他身后低声念叨。
她很想说他这种作为一点儿都不像个男人的,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怕刺激他,让他生气。
萧弘当然是听到了谢妙容说的话,他抿紧了唇,衣裳也不换,嘴也不擦,就去床上躺着了。
谢妙容还是把碗里的饭吃完,擦了嘴,漱了口,然后让奴婢们进来把碗筷都收拾了,又让她们烹煮了茶饮进来,接着去南窗边的榻上坐了。接着她叫阿虫和阿豆进来服侍,点了灯,她在灯下画家具的图样。
最近,她打算在谢氏宜家木器店里推出一批造型漂亮的椅子,还有几种图样没有画,所以这会儿吃完饭,她打算画出来。
阿豆和阿虫给谢妙容点了两盏灯放在榻上的小几上,看谢妙容画家具图样。两人不时往屋角被屏风遮住的床榻方向瞄一眼。她们在谢妙容和萧弘吃晚饭的时候虽然在外面守着,但是刚才伺候谢妙容和萧弘吃饭的阿橘出去悄悄跟她们说了,说娘子和郎君吃饭的时候似乎闹矛盾了,郎君饭都没吃完就去睡了。
至于为什么郎君和娘子闹矛盾,守在他们两人跟前伺候的人都没有搞清楚为了什么。
所以这会儿阿豆和阿虫进来伺候,就觉得忐忑。她们看自己家伺候的小娘子居然理都不理已经发气去躺着的郎君,却在这里画着家具图样,就知道两人肯定是闹矛盾了。这才嫁进来第二天,就这么闹起来了,这可怎么得了?
谢妙容刚才心里也是有点儿烦躁,可这会儿画上图样了,心里却是要安稳些了。她方才吃完饭,没有去找发气躺到床上的萧弘,乃是故意冷淡他。她的心里还在为他下晌跑去探望那个叫阿竹的婢女生气呢。而且她还气他以什么拿围棋来跟自己下的借口去瞧那个婢女。
谢妙容说不上自己是嫉妒,还是失望,简直五味杂陈。
她没有心思去哄那个男人,甚至不太愿意面对他。
阿豆和阿虫这会儿也不敢说话,作为奴婢,她们也知道有些话她们是不能说的。就比如现在她们两个伺候的小娘子跟萧弘两夫妻之间闹矛盾,她们不清楚为了什么这样闹,所以没法劝。其次,对于两位主子之间的恩恩怨怨,她们的身份也限定了她们不能置喙。而先前阿豆可以在谢妙容跟前向她禀告竹和阿桃的事情,那个又不一样,那是为了护住主子,她当然要说出来。
一室寂静,只听到谢妙容偶尔翻动纸张的声音。
她拿的是自制的铅笔,仔细的画着家具图样,每当画好一张图样,她还要在旁边标注尺寸,纹样,弄起来挺繁琐。
时间就这么静静流逝。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阿虫小小声提醒谢妙容说夜已经深了,到了该就寝的时候了。
谢妙容这才停下,揉揉脖子,再翻看自己今晚画好的两个图样,道:“明日再画上两个就可以了。”
静静画了一个多时辰的图样,她的心绪这才平静了些,也想起了那个晚饭都没吃完,就赌气去床上躺着的人了。
“叫她们备水,我去叫郎君起来洗洗。”她吩咐阿虫和阿豆。
“是,小娘子。”阿虫和阿豆赶忙答应。
她们可是早就像劝谢妙容去看一看萧弘了,在她们认知里,谢妙容不搭理生气的郎君,冷落他,实在是有点儿胆大和冒险。要是萧弘就此对谢妙容这个新娶进门儿的媳妇心生怨恨了的话,可不就会冷落她们家娘子了吗?
新婚就被丈夫冷落,这在大家族里面可是会被人耻笑,会让公婆不满的。往长远说,失去了丈夫.宠.爱的女人,一辈子就不会幸福了。
阿虫和阿豆是无比希望她们服侍的小娘子这辈子夫妻恩爱,儿孙满堂,幸福一生的。
为了这个目的,她们愿意帮助谢妙容对付那些会对此造成威胁的那些想要成为萧弘的妾,争夺谢妙容的.宠.爱的女人们的。而剩下的跟萧弘处好关系,甚至哄他开心,不就是只有谢妙容这个当事人才能做到的吗?她们的努力只在外,而内里,真正的处理好夫妻关系是谢妙容自己的事情,她们帮不上忙。
谢妙容等阿虫和阿豆急步走出去后,犹然看了一眼小几上画好的家具图样,这才往屋角那四扇描金的鸾凤和鸣屏风后走去。
她转过屏风,意外看到萧弘以手肘撑在床上,侧着身子正冷冷地看着她。
床前烛台上的红烛虽然发出暖意融融的红光,但是却不能让萧弘冷冰冰的面孔变得生动柔软起来。
“你什么时候醒了,醒了也不支吾一声?”她随意地问他,并不惧怕他的冰山脸还有没有温度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