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初过招(2)

  可惜了,没扶住,谢妙容本身高度就有限,那么坐着,高度就又打了个折,再加上谁也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个动作。所以,就见她小短腿儿一扬,后背接触到榻上的席子,人已经躺了下去,在阿枣惊讶的“啊”声中,小肉团子毫发无损地在席子上摊成了大字,舒服地又打了个嗝。
  姜氏也惊得睁大了眼,主要是她一惯都是端肃脸,谢家二房的儿孙们哪个见了她都会自觉地敛声屏气,小心翼翼。可眼前这个十五娘看起来却是不怕她,竟然当着她的面吃完饭后摆大字,这种惫懒的样子……
  哎,看来自己是真做对了,把这么个惫懒孙女弄到自己跟前来养。这要是继续养在五郎和刘氏跟前,将来长大了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呢。
  她教训谢妙容:“十五娘,你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这世家大族的女郎,站有站样,坐有坐样。哪有像你这样刚吃罢饭,就躺下的。”
  谢妙容嘟着嘴:“阿婆……我腹涨,腰痛,屁……臀也痛……”
  还有个理由,她没有说,就是她这么一大点儿,这个祖母大人也太看得起她了吧,居然要求她站有站样,坐有坐样?还有啊,在她爹娘那边,就算她吃饭吃了一半也可以想躺就躺的,还可以想跑就跑的。
  姜氏闻言“哦”一声,指着阿枣:“你,把十五娘给我抱过来,我瞧瞧。”
  阿枣忙答应了,把躺在榻上摊大字的谢妙容给抱起来,抱到姜氏跟前。姜氏遂伸手去摸了摸谢妙容的小肚子:“……果真是吃撑了,不过,这也不是可以不顾礼仪可以躺着的理由。十五娘,记住阿婆的话,不管什么礼仪都要从小时习学,年纪小也不是可以不学的理由……”
  虽然心里腹诽这个老祖母真喜欢碎碎念,而且好像是长了火眼金睛的孙悟空一样,自己心里想什么都被她看穿了,但还是“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姜氏替谢妙容揉了一会儿小肚子,就起身下榻来,让阿枣抱着谢妙容跟在自己身后去庭院里转一圈儿,好消消食。
  夏天傍晚的嘉玉堂庭院里花木扶疏,花香阵阵。廊下挂着的鸟笼里还有不少鸟儿叽叽喳喳地鸣叫。谢妙容挣脱了阿枣的怀抱,跳下地来蹒跚着跑去看那些鸟笼里的鸟儿,可惜她太矮,看不清楚那些鸟儿是什么样的。不过,那些花木她倒还大多数认得,什么石榴花、栀子花、茉莉花、黄桷兰、兰花、百合花、一串红、芍药……
  可能人老了都喜欢无事养养花,谢妙容发现她的这位一惯正经脸的老祖母面对那些花儿时,就是一副轻松含笑的模样,仿佛那些才是她的亲孙子……
  甚至她还亲自拿着个木勺子从奴婢提来的木桶中舀水浇花。谢妙容这小调皮特别喜欢那种香味浓郁的花,那几盆子兰花她凑过去闻了又闻,肉爪子真有想偷偷掐下来一朵的冲动,不过,她也知道这些兰花是珍贵的品种,要给掐了,她祖母准知道是她掐的,这个麻烦就不惹了。所以就只有指着那不怎么稀罕的栀子花跟她祖母讨要。
  姜氏亲自拿剪刀剪下来两朵,给了谢妙容,又看看她的头发,叹息:“这女郎的头发也太少了,明儿找人来给她剃剃头吧。”
  “……”谢妙容惊得手中拿着的栀子花都掉了一朵在地上。她没想到自己只是管老祖母要两朵栀子花而已,怎么就要叫人来给她剃头了?顶着一个大秃瓢,多不好看,还怎么见人呢?果然老祖母的东西是不好要的,这付出的代价就是一头黄丝飘落,变成一个小光头。
  这也不能怪姜氏,她剪了两朵栀子花下来,顺手就想给孙女儿头上戴上。彼时,不管老小,只要是女人,都有往头上插花的习惯,而且这花是鲜花。可是一瞧孙女儿头上那稀薄的一层黄毛儿,没地方插戴呀。所以立即就对孙女儿这头上稀薄的黄毛儿上了心,打定主意要给十五娘剃头。
  谢妙容早产,生下来的时候头发勉强看得过去,虽然不多,但也是黑漆漆的。但是随着她长大,她的黑头发就慢慢变黄了。因为她是四月间生的,等她娘发现她的头发长得不好想给她剃头的时候,已经入了秋,都说八月秋风渐渐凉,她娘怕给她剃了头感冒,也就没有动她。
  今年入了夏,没几天,还没等到刘氏把这为谢妙容剃头的事情重新提上日程,谢妙容就已经来到了她祖母跟前了。
  谢妙容对成为光头很抗拒,抱着一头黄发跑:“我不剃头!我不剃头!”
  阿枣紧张兮兮地在后头边追边喊:“小娘子,别跑了,仔细摔着!”
  姜氏手里拿着木勺子,勺子里还有半勺子水晃悠,她看见小孙女蹒跚跑开的样子,也是担心谢妙容摔倒:“哎……哎……”
  “哇!”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谢妙容的小短腿,跑起来后就不协调,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了,摔疼了,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姜氏将木勺子扔进水桶里,溅起的水把裙裾都给溅湿了,老太太提着裙子走过去看谢妙容可摔伤没。
  谢妙容倒是皮实,除了一只小手擦破点儿皮,别的地方都没事,只是把脸给哭花了,趁机继续耍赖:“呜呜呜,我不剃头,我不剃头!”
  姜氏拿帕子给她擦脸,擦手,板着脸教训她:“你个小人儿晓得什么,不剃头,长大了你这黄毛毛戴上花也不好看,还气性大,倔,让你别跑你偏跑,你看,摔着了吧……”
  也许大姑娘都不喜欢剃光头,所以谢妙容才这样反感剃头?
  “好了,阿枣,你抱着十五娘回去吧,回去后给她洗一洗,早些睡。”姜氏觉着今天傍晚好好地浇花赏花的气氛被这个小孙女破坏了,也是有些不快,吩咐完了,直接皱起眉头转身离开。
  阿枣应承了,随即抱起谢妙容回屋去。一路上她也叨叨开了,不是担心谢妙容今儿晚上吃饭撑着了,就是担心谢妙容刚才摔着了,还有担心谢妙容今天头一天到嘉玉堂来就惹得老夫人不高兴,这老夫人不高兴,以后说不定会罚她们这些当奴婢的。所以,最后,她切切地叮嘱谢妙容:“十五娘,你一定要得老夫人喜欢才行呐,不然,我们还有你的日子都会不好过的呀……”
  “好了,阿枣,我晓得了,别念叨了,成不?”谢妙容捂住了耳朵道。
  阿枣“呃”一声,然后禁不住吃惊地转头,她突然觉得自己抱着的这个小团子说话像是大人,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特别是那个“成不”是哪里的话,分明建康这边人是不这么说的,小娘子这是去哪里学的?
  谢妙容自从十月以后会喊“阿爹,阿母”后,一直说话都是短句子,而且她是穿越人士,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兴趣,往往是看得多听得多说得少。像今天这么长的一句话还从来没说过呢,一个不耐烦,就把以前的词汇给搬了出来,成功地制止了阿枣的念叨不说,还引发了阿枣的疑惑。当然,以后,随着谢妙容的长大,她嘴里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就越来越多,阿枣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
  次日一早,刘氏比二房的哪个媳妇都更先起来,赶着去嘉玉堂向婆婆请安,并伺候她吃早饭。昨儿晚上,她睡得很不踏实,辗转反侧的,早上起来,眼下一片浅浅的乌青,显然是没睡好。她丈夫谢庄也给她影响了半宿,到天亮时才好不容易眯了会儿眼。他是男人,昨晚虽然也是有点儿淡淡地牵挂小女儿,但是,他对他娘却是全然放心的,认为十五娘在她那里也会过得不错。刘氏就不一样了,一想起这个自己难产生下来的小女儿,想起她小小年纪离开自己被送到婆婆那里受管束,就暗恨自己无用,连自己的女儿也护不住。这种思维发散开去,她就连丈夫也有点儿怨上了。昨晚,谢庄好几次劝她别多想早点儿睡,可她却不吭声,不理人。
  匆匆洗漱了一番,因为心里牵挂着小女儿谢妙容,刘氏带着阿粟还有其她两个婢女赶到了嘉玉堂。往常几个媳妇儿里头往往是大王氏最先到,刘氏第二或者第三。已故的四郎的媳妇陆氏因为常年卧病在床,姜氏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一到嘉玉堂,刘氏就得到了一个消息,自己的小女儿病了,那边屋子里伺候她的婢女禀告了婆婆姜氏,姜氏已经让人去请郎中来替女儿瞧病了。
  刘氏一听小女儿谢妙容病了,一下子就急起来,道:“这是怎么弄得,昨儿好好的,怎么才一晚,今日就病了呢?”
  “你是想说都怪我这老婆子,果然是疏于照顾十五娘,或者是我虐待她了,她才会生病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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