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⑤

  萧玉锦出阁这日, 萧鱼随薛战出宫去了护国公府。
  今年萧家喜事多, 先是萧鱼出嫁, 接着是萧玉枝和萧玉锦。萧鱼穿一袭皇后大衫, 下着云龙纹双膝襕马面裙, 外面罩了件大红牡丹团花披风, 身旁是威严高大的年轻帝王。
  御辇缓慢行驶, 老半天才才行了一半路程。
  萧鱼坐着有些闷,侧目看身旁的男人。她与他朝夕相处,当然是有些了解他的, 行事一向雷厉风行,是最不喜欢在这种小事情上浪费时间的。现在……却端得一副悠闲模样。
  她却是有些憋不住,小声的说:“能快一些吗?”按着这样的速度, 怕是天黑才能到萧家。
  见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道:“今日你去已是给你堂姐面子,快些做什么?好好给朕坐着。”
  萧鱼无奈, 双手攥着衣服下摆, 一双眼儿望了望他。而后自宽大的衣袖中, 将手伸了出来, 轻轻扯上他的衣袖, 十指根根白皙。
  感受到衣袖往下一坠,薛战再次转头。
  见他的皇后雪肤花颜, 清亮的眼眸似会说话。她拉着他的衣袖,稍稍扯了几下, 薛战望着她的眼睛, 在看着她的举止,只觉得心都酥了。他咽了咽口水,轻咳一声,妥协道:“那就……稍微快些。”
  萧鱼这才笑了笑。
  御辇抵达护国公府时,萧家上下和前来贺喜的宾客皆来相迎。外面风大,萧鱼未多逗留,与薛战分开,随继母罗氏去了女眷宴息室。
  罗氏已显怀,玫瑰紫千瓣菊纹上裳衬得她贵气端庄,到里屋时就亲近了一些,拉着她问了一些事情。
  萧鱼身怀皇嗣,自是马虎不得的,上回萧二夫人和萧玉锦入宫的时候,罗氏本来也是要去的,只是她这一胎不大稳,斟酌之后,就未入宫。
  萧鱼当然也感觉到了。
  她一进来,这萧家女眷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着她碰着她,听着罗氏的话,萧鱼便道:“母亲放心,我在宫里挺好的。”那蛮汉非常在意她腹中的孩子,每日都会让御医给她把脉,吃了好些天安胎药,现在她腹中的这个孩子,别提有多结实了。
  罗氏点点头,说:“这就好。”
  萧玉枝也站在柳氏身旁。
  郭家和萧家已结亲,今日萧玉锦出嫁,这郭家人当然也是要来的。不过萧玉枝是一大早独自过来的,后来呢,萧玉枝前脚刚到萧家,那郭安泰后脚就到了,不过夫妻俩有些矛盾,萧玉枝并不想和郭安泰说话,一整日都黏在母亲柳氏的身旁,叫郭安泰也不好意思在岳母面前抢人。
  若是旁的小矛盾,柳氏当然是要说说萧玉枝的。她这脾气,就是太骄纵了,一有事情就往娘家跑。可今日,柳氏却是没有为郭安泰说话。
  柳氏欣赏郭安泰,是因为郭安泰的为人和他的位高权重,加上那日为了萧玉枝的名节,将她救下后就向萧三爷求娶,可谓是诚意十足。而萧玉枝方才却与她说,当时她落水之事,是郭安泰的妹妹郭素宜一手策划的,若非她不小心听到张氏和郭素宜说话,怕是一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如此一来,这郭安泰的人品,也有待考量。
  反正萧玉枝闹得厉害,说是要与郭安泰和离。
  此事的确是郭家不对在先,郭素宜是郭安泰的亲妹妹,当然是存心包庇的,而萧玉枝,亦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郭安泰夹在中间也很是为难。
  只是和离之事并非小事,即使先前是郭素宜的不是,郭安泰是为了妹妹承担责任娶得萧玉枝,现在两人已经是夫妻了。在柳氏看来,也是不愿意萧玉枝和郭安泰和离的。
  萧玉枝却是忍不住,待人少一些,就跑到萧鱼的面前,说:“皇后娘娘,咱们怎么说也是堂姐妹,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萧鱼正和母亲长嫂他们说话呢,见着萧玉枝忽然跑过来和她说这个,倒是懵了一下。
  这……又是怎么了?见萧玉枝要诉苦,而后面的柳氏立刻上前来拉她。
  至于这萧玉枝,就跟犟牛似的,怎么都拉不动,硬是要说。
  萧玉枝一副撒泼打滚的架势,说:“我不想待在郭家了。郭家人都是坏人,皇后娘娘,母亲不同意我与郭安泰和离,你就帮帮我吧。”
  她不想在郭家待下去了,那郭家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坏,日后说不定又要弄出什么事情来呢。
  萧鱼蹙了蹙眉。
  她是不知道萧玉枝和郭安泰怎么回事,只是这种事情,即便她是皇后,也不好随意干涉的……这是郭家家事。
  柳氏哪里想到,这萧玉枝竟这样把话说出口了?她忙拉住萧玉枝,对着萧鱼道:“皇后娘娘莫要听她乱说,我先带她出去说说她。”她瞪了萧玉枝一眼,萧玉枝委屈的瘪了瘪嘴,眼神依依不舍的看着萧鱼,这才被柳氏拉出去训话。
  人走了,萧鱼看着罗氏,才问:“五姐姐和郭大人可是有什么矛盾?”
  好像前不久才刚和郭安泰闹过,还是因为郭安泰的前妻尤氏的事情,可后来,这郭安泰不是将萧玉枝给哄回去了吗?
  这才几天,怎么又闹上了?
  罗氏无奈的将事情与她说了:“……这丫头,当初要面子,不肯说,现在才说,这算个什么事儿啊?”若是事发的时候说,以那郭素宜的本事,想要在萧家做坏事儿,肯定会留下痕迹的。可偏偏那时候萧玉枝没有说,现在人都已经嫁到郭家,又怎么好再与郭家闹得太僵?
  说着将手轻轻覆在萧鱼的手背上,拍了几下,与她说:“玉枝这丫头太闹腾,你切莫学她。”
  萧鱼虽然年纪小,可比起萧玉枝这位堂姐来,的确稳重太多。再说了……她有什么好学的?萧鱼望向罗氏的眼,微笑着没说话。
  与罗氏说完话后,萧鱼去见了萧淮。
  秋叶灼灼。游廊两侧宽敞,前面花园点缀太湖石假山,假山旁是观鱼台,池中养了锦鲤,在枯败的荷叶底下穿梭嬉戏。
  萧鱼站在父亲身旁,侧头仰望父亲宽阔的肩膀。
  在她心里,她的父亲,一直都是像山那般高大的男子,将她护在羽翼之下。萧鱼说道:“父亲两日后便要出征,适才我与母亲说话,她有些舍不得您。”
  萧淮道:“嫁入萧家,早就该习惯的。”萧家男儿,哪个是日日赋闲在家的?罗氏也不是第一天嫁给萧淮了,只不过,与前些年不一样的是,如今她腹中怀有萧淮子嗣,怀孕之人,总是希望自己的丈夫多陪伴自己的。
  他看向萧鱼,忽然说道:“年年,可还记得,你出嫁前,父亲和你说得话吗?”
  他与她说得话……萧鱼微微恍惚。
  她当然记得。
  ——“年年,父亲定会接你回家的。”
  萧鱼有些心虚,错开眼,下意识攥紧双手。
  她想了想,才缓缓抬起头,重新对上父亲的眼睛,说:“父亲,您知道吗?女儿从小没了母亲,一直都很听姑母的话,姑母和我说,只要进宫当皇后,我想要什么样的珠宝首饰,华服美衣,都会有的……萧家女儿,总有一个要进宫的,女儿是长房唯一的嫡女,这些事情,从下就已经定下了的。我不讨厌太子表哥,可我也未必想要嫁他。父亲,我从小就听你和姑母的,你们对我好、宠着我,我也尽量按着你们的意思来,入宫便入宫好了,不管是当皇后还是当太后,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可是现在,我也想要相夫教子,当个普通的妻子。”
  “……父亲,薛战是我的丈夫,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您能不能,不要再纠结过去了。”
  萧鱼自小失去母亲,萧淮就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她。他也并非不欣赏薛战,只是,这个自小娇养的女孩儿,嫁给那样一个出身草莽的男子,他哪里能真的愿意?
  换句话说,薛战本就是仗着身份将他女儿强抢去的……既是没有先前的国仇家恨,他也很难给他好脸色看的。
  萧淮沉默少顷,之后轻声说:“你怕父亲会害他吗?”
  要他效忠薛战,这话并非她头一回说,可是她知道父亲的固执,岂是她一个小女儿说几句就能说动的?说实在的,她的确害怕她父亲会生出异心,至于薛战那边,她反倒是完全信任他了。
  萧鱼咬了咬唇,瓮声道:“父亲……”
  “他对你好吗?”萧淮问了一句。
  那蛮汉啊……萧鱼轻轻点头:“他对我很好。”
  萧淮认真道:“可是年年,你能保证他一辈子都对你好吗?他这样的身份,倘若有朝一日,对你不好了?那该怎么办?”若是卫樘当他的女婿,他对她不好,他有得是办法护着她。可若是薛战,对她不好了,他根本护不住她……
  萧淮继续说道:“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情,父亲不会做。可是年年,若日后他真的对你不好,即使他的身份再尊贵,父亲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眼眶忽然泛热,萧鱼吸了吸鼻子,弯唇笑了笑。萧淮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满脸慈爱的回忆道:“父亲第一回抱你的时候,你还那么小,瘦巴巴的,父亲还担心你长得难看,日后嫁不出去。现在你终于长大了,要当母亲了,也知道护着自己的丈夫……”
  “以后父亲再也不是你最亲的人,可在父亲的心里,年年一直都是父亲最宝贝的女儿。”
  ……
  喜宴设在景华园,觥筹交错,已酒过三巡。萧鱼与坐在女眷席主位上,身旁是她的母亲罗氏。春晓走到她的身旁,低头,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
  萧鱼夹菜的筷子立刻停下,而后对着罗氏道:“母亲,我先出去一下。”
  罗氏没有多问,只吩咐春晓将披风给她披上,省得着凉。春晓应下,接过春茗递来的披风,替萧鱼披好,这才陪她一并出去。
  景华园很大,女眷席与男宾隔着一堵墙,萧鱼走到外面,这秋风灌入,冷得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问身边的春晓:“人在哪儿?”
  春晓如实道:“就在前面廊下。”
  萧鱼跟着她过去,果真见前面长廊之下,皎洁月色下静静站着的高挑身影。正是帝王身旁的何朝恩。
  她过去,那何朝恩也缓步过来,朝着她行礼,说道:“皇上适才多饮了些酒,小的劝他也不听,就想着请娘娘过去劝劝。”
  那蛮汉的酒量并不是很好,萧鱼是知道的。只是男人就喜欢喝酒,一沾酒,非得喝个烂醉才行。萧鱼点头说:“那本宫就随何公公过去一趟吧。”
  何朝恩低头,将萧鱼带去帝王那儿。萧鱼走在后面,目光落在前面的何朝恩身上,一路安静,就开口道:“不知何公公蛮文学得如何了?先前本宫给你的那些书,都看完了吗?”
  何朝恩声音清朗道:“有劳娘娘挂心,只是小的天资愚钝,只学了些皮毛,娘娘赏赐的那些书,尚未全部看完。”
  何朝恩整日要守在帝王身前,当然不像她日日有闲暇看书的。不过萧鱼就欣赏刻苦之人。
  在廊上走了很久,那宾客的喧哗时却是越来越小了。萧鱼踩着脚下的珍珠绣鞋,下意识停了停,蹙起眉头问何朝恩:“皇上在何处?再走下去,可是要到古华轩了。”
  古华轩乃是后院僻静之地,再过去就是后门。想着白日罗氏和萧玉枝和她说得话,当时萧玉枝出事,就是在古华轩……是以这会儿,萧鱼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她站在原地,看着前面的何朝恩。何朝恩也挺了下来,转身望向她。
  他是个儒雅清秀的男子,穿了身深蓝曳撒,琵琶袖静静垂下,一双手恭敬的拱着,白皙手腕上,戴着一串檀木佛珠,看上去非常温和良善。夜风轻拂,照得他的脸如玉洁白,衣袍随着风,一掀一掀。
  萧鱼看着,莫名生出一股诡异感。
  听到身后一记闷哼声,忙转头去看,却见身后空荡荡的,已不见春晓踪影。
  萧鱼脸色煞白,往后退了两步,目光定定的看着何朝恩,说道:“你……”
  忽然,萧鱼感觉到身后有人紧紧捂住了她的嘴,一股奇怪的香味儿吸入鼻中,身体很快就瘫软,迅速失去意识。
  在她要倒下的时候,似是有人将她抱在了怀里。是陌生男子的气息,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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