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而在面对京中传来的大堆文书之时,他心头的凝重,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只比宁王小一岁,两人也算一同长大,虽然地位天差地别,对彼此的了解却比其他的兄弟更多。
  他承认,他看不上宁王的心计叵测。
  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宁王是个聪明人。
  这一招欲擒故纵,他用得满手都是汗,步步为营。
  生怕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直到今夜,他得到萧贵妃从宫中传来的书信,看到了那副楼兰王的画像。
  宁王竟是楼兰王的儿子,和他并非骨肉兄弟。
  这样的真相,让他有了一种解脱般的感觉。
  不是骨肉兄弟,他便少了许多束手束脚的顾忌。
  “殿下,八千沧州军已经点齐。是要随殿下的龙船回京,还是在沧州留守,悉听殿下吩咐。”
  江呈躬身垂首,自有一番视死如归的镇定。
  他是地方官员,还只是个区区知府,若非沈风楼曾在他手下历练,他是没有这个机缘攀上晋王的。
  要说起来,还得多亏了他有个好夫人。
  他成了晋王的人后,不但在一众地方官中间脱颖而出,原本膝下子嗣艰难的情况也得到了好转——
  不仅是好转,一双令人羡艳的龙凤胎,让他大喜欲狂,简直年轻了十岁。
  这一切,都是晋王和沈风斓带来的。
  即便留守沧州知府这个位置,多年不得升迁,他也心甘情愿。
  因为他知道,一旦升迁,他可能会达到难以想象的富贵。
  眼下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他焦躁不安的心反而镇定了下来。
  轩辕玦不禁高看他一眼。
  “在沧州待命。让他们留在,离京城最近的位置。不到万不得已,本王希望这支军队,永远用不上。”
  江呈明白他的意思,颔首低眉。
  又道:“殿下在沧州停驻一夜,京中必定会得到消息。宁王知道殿下明日将到京城,必定会有所防备,殿下要处处小心才是。”
  轩辕玦随手拾起一把银剪,将烧焦的烛芯剪短。
  那烛火噗的一下升腾了起来,船舱中明亮了许多。
  “本王既行了郑庄公之事,就有郑庄公之防备。就不怕,他有超乎共叔段的能力。”
  江呈没有他那么博学多才,想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说的是左传春秋的故事。
  郑伯克段于鄢。
  “可圣上还在京中,宁王若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那殿下……”
  他身为晋王一党,不得不把能想到的利害关系,都同轩辕玦提出来。
  轩辕玦讳莫如深地一笑。
  “天子既是天子,岂是随意什么人,便可挟持的?”
  ……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先是龙府着了大火,连着烧毁了三座院子,听闻把龙骑营将领龙骏的屋子也烧了。
  还是府中下人忠勇,闯进火海之中把龙骏背了出来,他才免于一死。
  可太医诊治龙骏吸入过多的烟尘,已是昏迷不醒,何时醒来尚未可知。
  龙老太爷哭天喊地,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直呼家门不幸。
  而龙威一夜不见踪影,直到凌晨天未亮时,才在龙骑营中现了行踪。
  龙府是煊煊赫赫的功臣之家,世世代代的家业积累,府邸大到连了两条街。
  这一场大火,烧得京城的半边天都红了。
  有人拿这场大火,同当年晋王府的大火一对比,几乎是不相上下。
  不用想都知道,到了明日一早,这必定是京城市井之中,最新的谈资。
  火光漫天之时,附近的一些臣公宅邸也都惊动了。
  沈太师披衣站在院子里头,望着冲天的火光,眉头蹙成了铁疙瘩。
  龙府果然出事了。
  不偏不移,恰好是今夜。
  想来今夜不太平的事,还不仅是这一件。
  “来人呐,立刻派人到宫门外守着。若是见着宁王派人入宫,速来回禀!”
  管家听着沈太师莫名其妙的话,一时不敢动作。
  “老爷,这深更半夜的,宫门要卯时才开,宁王殿下怎么派人入宫呢?”
  沈太师瞪了他一眼。
  管事不寒而栗,迟钝地想到了某种可能。
  能够无视宫中的规则入宫,那岂不是……逼宫?
  管家飞快应了一声,接着迅速地朝外跑去。
  屋子有丫鬟低声劝说,“夫人,使不得,使不得……”
  沈太师这才想起,小陈氏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还在屋子里担惊受怕。
  他连忙回身进屋,把小陈氏劝了下来。
  “别出去了,外头没什么事,只是龙府走水了。”
  小陈氏挺着肚子,吃力地重新躺下,口中还问着沈太师外头的情况。
  “龙府?那不是龙骑营的首官,龙骏府上?”
  京城中风声鹤唳,已经到了连小陈氏这样在府养胎的妇人,都能在出事第一时间,往军政之事上想的程度了。
  沈太师不自觉叹了一口气。
  “府中的护卫已经装备了起来,一旦城中乱了起来,管家会带你们到密室躲避。府中的物件也不必心疼,横竖最值钱的都已经藏到密室中去了。”
  小陈氏不放心道:“那国公府那边,堂兄和嫂嫂他们……”
  沈太师连声安慰她。
  “你放心吧,舅兄的消息比我们还灵通,国公府早就做好了准备。否则晋王殿下,也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任由宁王作为。”
  “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倒是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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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4章 边关来的老妇人(二更)
  深更半夜被火光惊醒,起来看热闹的百姓刚刚睡下,再度被吵醒。
  这一回,是京城大街上,马蹄疾奔的声音。
  在大火喧嚣过后,京城的夜,比以往每一个时候都要安静。
  这种安静,如同破晓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
  安静中,隐藏着惊人的爆发力。
  仿佛只要有一根火线,便会炸出大团的火与热,让人炫目灼烧。
  这马蹄之声,便是这样一根火线。
  有好奇心重的百姓,透过临街的窗户朝外看去,被一箭射过窗子,箭羽直直插入人的胸口。
  一箭毙命,却不知找谁说理去。
  屋中女眷恐怖地尖叫起来,紧接着是哀哭,在夜色中格外骇人。
  却没有人敢去查看一眼。
  临街百姓连忙把窗户关牢,不敢再有半点好奇。
  他们瑟瑟地蜷缩在高大的桌子底下,或者是衣柜下方,就是不敢对着窗子。
  唯恐窗外再飞进箭矢,连死都不知道找谁报仇。
  这样一支嚣张霸道的军队,不仅在深夜调动,还私自射杀百姓。
  京兆尹府、龙骑营、城防军,乃至是各公侯府邸,却半点动静也没有。
  或许这支半夜调动的军队,正是其中的某一支。
  敏锐的人都嗅到了,某种不安的气息。
  京城,恐怕要变天了……
  婴孩的哭声哇哇地响起,很快变成低低的呜咽,似乎被怕事的父母掩住了嘴。
  在这样人心惶惶的夜里,他们生怕这种哭声,会引来更多的灾祸。
  一直到天色微亮,有龙骑营的小队士兵,手上高举令旗,在空无一人的长街上高声传令。
  “京中混入盗匪作乱,平民百姓在家中等待乱事平定,不可私自出门!有违此令者,若被流寇所伤,后果自负!”
  同样的一段话,在城中大街小巷来来去去地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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