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

  哪怕卫成给留了面子, 钱桂花从他那态度也觉察出狗子学得不好, 回去自然又是一番教训。
  又说姜蜜, 想着前头两年后娘都没迈过卫家门槛, 偏这会儿过来, 说明啥?那骗子骗她的内容说不准真同自己有关。
  姜蜜感觉后娘想同她修复关系, 话没挑明说她就揣着明白装糊涂。
  钱桂花让骗子骗了两年多, 哪怕闹了一场,借举人老爷的名头逼人把钱吐出来了,心里总归还是难受。要是没这一出, 她咋也不会把事情做得那么绝,无论如何都要留些余地。正因为错信了算命的,从姜蜜怀孕到她生孩子钱桂花都没给做脸, 这两回就过不去。
  她想着只能等年初二, 看姜蜜回不回娘家,要是回来, 再私下跟她谈谈。
  不管咋说, 女人家不能没有娘家做靠山, 尤其她夫家日子越过越好, 娘家要是跟不上, 不是迟早要下堂?卫三郎以后越爬越高还能看得起个乡下婆娘?
  钱桂花这么想着,觉得事情还有转圜, 才稍稍放下心。
  姜蜜完全不知道她的打算,也顾不上去琢磨她在想啥。进冬月之后, 卫二郎家买了两亩水田, 这事怎么同姜蜜扯上的关系?还不是卫二郎找上兄弟,向卫成借钱。
  也是快到年底,跟着催债的又要走动起来,那些欠钱的都在想法,就有不少人卖田卖地。卫二郎趁机捡了一块还不错的,价钱比正常买卖便宜,可哪怕便宜他钱还是不够,又舍不得放走这块田,就找卫成借了五两,说这两亩水田买回来,加上本来那三亩,来年全种上稻,收了之后就能还钱。
  卫成同姜蜜说了一声,说想借五两银子给二哥,问她咋看。
  姜蜜眼皮都没抬:“你是当家的,你说了算。”
  卫成坐到她身边去,盯着她看。
  姜蜜本来在给磨破的衣裳打补丁,还在琢磨怎么打上中看一些,就发现男人在旁边坐下来。卫成那眼神直直的落她身上,姜蜜给他盯得不自在了,才放下破洞的衣裳,朝他看去:“干嘛这么盯着我?有话就说。”
  “就是借银子的事,你觉得咋样?”
  “二哥要借那就借他,这有什么好说?”
  姜蜜忽然想起来,上回垮山卫成说要给她娘家援手她极力反对,他该不是误会了什么?“相公你是觉得我那么抠门突然爽快起来很不正常?”
  “没。”
  姜蜜:……
  “你心虚了。”姜蜜抿了抿唇,说,“我这人但凡日子还能过得下去都不会朝人伸手,也不爱借钱出去。可我总不能由着性子来,现在身份不同了,我得改改原先那些毛病。就说借钱这事,要是村里其他人家来,我估摸还是不乐意,既然是二哥找过来,还是跟你开的口,他估摸也清楚你手里有些银子,几两都不肯借就说不过去。总不能让人家说你发达了就忘了兄弟,一点小忙都不肯帮。”
  卫成倒是没有抹黑兄弟的意思,他就是好奇,问姜蜜说:“不怕收不回来?”
  姜蜜就叹了口气,无奈道:“二哥头一回跟你开口,数目也不算太大,咋说都得借啊。”
  卫成捏捏她手,笑着出去了,他拿了银子去给卫二郎,本来以为事情就算完。没想到这才起了个头,卫二郎为啥拼着借钱也想买地?还不是想着能赚。
  怎么赚?
  很简单,他想把家里的田地全挂在卫成名下,朝廷说了举人免税,只要能不交税,他赚不少。
  把那两亩田买到手之后,卫二郎又来了趟老屋,提起这事。
  卫父和吴氏倒没觉得有啥,挂过来就挂过来呗,结果卫成不同意。这个事情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包括姜蜜都没想到,她本来在逗砚台,看气氛一下凝滞了立刻收声。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还是卫成自己开了口,说:“我也不是针对二哥,这事真不成,今天谁来跟我说都不成。朝廷需要米粮银钱,因为赈灾要钱,练兵打仗保卫疆土也要钱,要是各地税收少了,国库就会空虚,国库一空虚就会出乱子。我不能把全家的地都挂在我头上,要是大家都这么做,朝廷上哪儿征税?”
  吴氏觉得吧三儿子说的是有道理,但全天下这么多人呢,自家少交点,总有别人补上,朝廷亏不了。
  这么想,她就帮着劝了劝。
  要是其他事都好说,哪怕卫二郎说五两银子不够他还要多借五两没准都成,偏偏这事,他们说干了嘴也不成。姜蜜眼瞧着气氛不好,帮着说了一句:“相公他有宏图大志,日后要进官场,总得爱惜名声。”
  卫成倒不是为了一个名声,就是觉得假如天底下的举人都这么干,这风气起来,朝廷要亏多少税收?
  要说税很重,百姓给不起是一回事。
  如今的土地税并不重。
  都在等卫成表态,他摇了摇头:“二哥所求之事,真不行。”
  卫二郎觉得提一提就能办妥的事,没想到折了,他根本理解不了卫成给的这套说法,心想就这几亩地,你扯什么朝廷?少我一个国库就能亏空?他心里不是滋味,连说了两声“罢”,转身走了。
  卫二郎走了之后,吴氏满是无奈看向三儿子:“娘知道你读的书多,眼界比我们高,你这么说肯定有你的道理,可是吧……你二哥他理解不了你的道理。顺手就能帮的小忙你不帮,你们兄弟之间不生隔阂?为这种事,没必要啊。老三你再想想,不就是几亩地吗?就让老二挂你头上,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娘你别说了,二哥要是今天说交了地税就吃不饱饭,我替他交都行,把地挂我头上不行。开了这先例,明天大哥也得挂过来,还不止大哥,爹说过大叔公对咱家有重恩……到时候我头上要挂多少土地?咱家亲戚,亲戚的亲戚,有便宜谁不想占?还不只是交税的问题,往后要是有有其他麻烦,我要是能出面磨平,人求上来,我帮不帮?我不帮伤情面,我帮了亏良心。不如今儿个就把话说明白,让他们觉得我刻板不知变通不讲人情都好,现在把话说明白,以后少些麻烦。”
  卫成说完就进了西屋,明摆着不想多谈。
  姜蜜想了想,起身把砚台交给婆婆带着,自个儿跟进屋去,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卫成人就坐在窗边,透过开了一点的窗缝在看外头。姜蜜走到他身后去,伸手环上他肩膀,偏头看他:“相公你不高兴了?”
  “不是我不高兴了,是我让家里人不高兴了,我刚才把话说成那样,二哥估摸在想家里出了个举人又有什么用?不还是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又或者在想我现在变了,不是他兄弟卫三郎了,连这点小忙都要推脱。”
  姜蜜拿脸颊去贴他,说:“你说那些我听着也似懂非懂,我想着相公你做什么总归有自己的理由,别人理不理解都好,没关系的。谁说你考上举人对家里没帮助?如今只要是姓卫的或者姓姜的出门,别人都得客客气气招呼,去割肉都有点搭头,再没人敢欺负咱,你看我爹带着人去砸算命的摊子都底气十足,不就是因为咱家出了个举人老爷?他们觉得不够,那是他不知足,与你有什么相干?我相公的举人功名是凭自己考出来的,当初没几个人信你,眼看着发达了都想来沾光,有那么好的事情?”
  卫成这才露了笑脸:“我才知道蜜娘也生了一张利嘴。”
  姜蜜嗔他一眼:“也就你能让我说这么多。”
  卫成带她坐到自个儿怀里,环着她说:“估摸这次二哥真要同我生分了,你说我是不是该低头应了他?”
  “我想着哪怕不是这次,也会有下次,下下次。不是这事,也还会有别的事。除非二哥也能考上秀才举人一路青云直上,否则迟早都要生分。我们是乡下泥腿子的时候,做的是泥腿子做的事,以后身份变了,就什么都变了,这是没有办法的。我想着,相公除非你愿意次次都妥协,否则就不要妥协,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好了。”
  和姜蜜说了几句,卫成感觉舒服多了。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也的确应了他的猜想,卫二郎的确跟兄弟置上了气,他转身问别人借了五两,直接还了卫成的钱。卫成默不作声收了,没解释,他将银子放回西屋,继续读书练字。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村里陆续也听到风声,很多人不敢相信,说卫成不至于连这点小忙都不帮!这可是亲兄弟,把田地挂他名下避税而已,又不亏他自个儿!
  有人不信,上卫家来打听,其他人都不敢应,卫成自个儿应的,承认有这回事。
  “为啥?考上举人最大的好处不就是这个?合该给兄弟沾点光,亲兄弟啊又不是外人,你这么说不过去。”
  卫成觉得他说也没用,也不准备多说了。
  别人怎么想都好,不理解便不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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