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他还是信不过姬蘅。
  等叶明煜走后,屋子里的三人也站起身来。
  姬蘅身后是一个十**岁的少年郎,穿的一身白衣,翩翩佳公子,生的俊秀莫名,面上挂着的和煦的笑意。他往前走了两步,好奇的打量姜梨,道:“原来这位就是姜二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姜梨没见过如此自来熟的人,便只好不说话,冲着他笑了笑。这一笑,这男子就更不得了,道:“姜二姑娘真是太可爱了。”
  姜梨:“……”
  “闻人遥,你再这么说话,我就要吐了。”从姬蘅的身后,又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姜梨敲过去,便见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女走了出来。
  这少女似乎并非燕京人士,穿着打扮皆是异族。头发全都绑成细细的小辫,上面缀满黑色的铃铛。她生的甜美,只是一双水盈盈的燕京里,有几分淡漠的狡黠。姜梨注意到,她的手上还刻着一只小小的蝎子。
  姜梨还记着今日来见姬蘅的初衷,却也不能直接就这么说出来。便看向姬蘅,道:“冲虚道长一事,多谢国公爷的人手了。”
  虽然是赵轲找的人,肯定也是姬蘅默认的。况且没有姬蘅给的哨子,她也支使不动赵轲。
  姬蘅笑的有几分刻薄:“我只是意外,你会用如此难堪的办法,装鬼这种东西都用上了。”
  姜梨:“……”
  她知道,她这个法子实在算不得什么足智多谋,甚至和那些江湖骗子没什么两样。冲虚道长驱邪无非就是利用人心里有鬼,她前日里装鬼也无非是利用季淑然心里的鬼。这和她之前做的那些事情来说,没有任何根据和底气,就像小孩子过家家。
  那叫闻人遥的闻言也“噗嗤”一声笑起来,道:“我不认为二小姐这办法难看呀,我觉得……很可爱。”他一脸真诚盯着姜梨的眼睛,十分友好。
  姜梨简直不知道这么友好又不懂得收敛的人是如何在姬蘅眼皮子底下活下来的。
  “不过骗人这种事,二小姐要是有需要,可以来找我。”闻人遥凑近她,道:“在下最懂得如何骗人了。最擅长骗的……是女人的心。”
  姜梨呛住,猛地咳嗽起来。
  闻人遥一脸关心:“二小姐没事吧?是不是出来受了风寒?这几日燕京冷……”
  姬蘅的扇子一展,挡住闻人遥凑近姜梨的脸,冷眼道:“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滚出去。”
  “阿蘅……你变了……”闻人遥苦着脸。
  姬蘅没理会他,只对姜梨道:“赵轲告诉过你了,今日来,是带你认识可以为你父亲治病之人。”
  姜梨看向闻人遥,是这么个人么?这么个人,似乎也太不靠谱了些。
  下一刻,就见那黑衣少女站了出来,打量着她,露出一个颇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司徒九月。”
  “九月姑娘。”姜梨从善如流,“听赵轲说过,您是北燕第一神医。”虽然年纪相仿,姜梨的态度也没有丝毫轻视,而是足够尊重。
  司徒九月一笑:“赵轲说错了,我并非北燕第一神医,我是北燕第一毒手。我是制毒的,不是救人的。对我来说,救人并没有制毒好玩。”
  姬蘅道:“司徒九月。”
  少女脸色变也不变,继续道:“不过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偶尔也会帮忙救个人。虽然我救人不是很擅长,但至少比起这世间大部分大夫,尤其是太医院那群老废物来说,高明得多。”
  这少女行事无忌,说话粗犷,看着倒像是叶明煜那一类人,应当很少混迹在权利旋涡中。年纪不大,却很有主见,不知是哪家才能养出这样的性子。姜梨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这辈子上辈子,却都没听过这么一号人物。
  “薛县丞日后还能恢复神智么?”收回思绪,姜梨问出了这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不好说,也许能,也许不能。很多人崩溃,失去神智,是遭受了巨大打击。而人们大多不愿意回忆这部分痛苦的记忆。会主动避开,这样一来,就会一直找不回清明。”司徒九月道:“我看薛县丞应当就是如此。听说他的一双儿女都已经过世了,这样的人在世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并没有必须回忆过去的理由。”她盯着姜梨的眼睛,道:“恕我直言,姜二小姐,这薛怀远已经如此痛苦,您何必让他再想起以前?”
  姜梨摇了摇头:“不,薛县丞自己是希望能醒过来的。”
  司徒九月一愣,闻人遥也诧异,只有姬蘅并不意外。
  “我知道薛县丞是希望自己能醒过来的。虽然他的一双儿女是没了,但是没的不明不白。我若是薛县丞,必然希望能为儿女洗清冤屈,查找真相。所以,他希望能清醒过来。他是有责任担当的父亲。”姜梨道。
  或许是她说话的语气太坚定,让人难以怀疑其中的真诚。司徒九月耸了耸肩,道:“好,那我就试试看。我会每日来给薛怀远施诊。”
  姜梨深深拜谢:“那就多谢九月姑娘了。”
  “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他吧。”司徒九月看了看姬蘅,“国公爷好像单独有话跟你说,我们先出去了。”说罢,她就使劲儿拉着还想看热闹的闻人遥,出了屋,还带上了门。
  屋里只剩姜梨和姬蘅二人。
  半晌,姜梨道:“我又欠了你一个人情。”
  “奇怪,我帮过你那么多次,好像只有这次,你感激的最多。”姬蘅玩味笑道:“看来比起你自己的事,薛怀远的事更让你看重。”
  姜梨也笑:“或许吧。”对她来说,能让薛怀远好起来,是她这辈子奢侈的愿望。姬蘅让这个愿望可能得以实现,她如何不感激。
  “九月姑娘似乎不是燕京人士?”姜梨问。
  “漠兰公主,”姬蘅道:“父兄在小叔篡位的时候死了,她逃了出来。”
  姜梨怔住。漠兰动乱的事她也曾听说过一点,对她来说是很遥远的故事了。没料到在这里会遇到漠兰公主本人。不过漠兰人都擅长制毒用毒,难怪司徒九月会如此。
  “季氏已经被你对付了。”姬蘅笑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不必我打算,问题就会出现在眼前。”姜梨叹了口气,“永宁公主会找到办法收拾我的。”
  姬蘅瞥了她一眼,“听你的语气,好像还挺期待?”
  “如果我说是,国公爷会相信吗?”
  “信。”姬蘅慢条斯理道:“你说什么我都信。”话到尾音,又暧昧的勾起,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诱人笑意。
  闻人遥说自己善于诱骗女人心,大约不假,闻人遥这样少年,就像一块蜜糖,放在装点了花瓣的糕点里,女孩子们见了,总被甜蜜的味道诱惑,想要尝一尝。
  姬蘅不是蜜糖,他就是一杯毒药。席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那一杯明亮的,渗着幽幽毒意的鸩酒就放在台上。人们走过,不自觉的被吸引,明知道是肠穿肚烂的毒药,也会为一刻的梦幻倾倒,醉生梦死片刻。
  “国公爷已经对我信任到如此地步,是姜梨的荣幸。”她笑道。
  姬蘅收回目光,站直身子,懒洋洋的道:“据我所知,周彦邦似乎对你念念不忘。”
  “姜玉娥给我写了帖子,”姜梨道:“不过我没去,丢给了姜幼瑶。”
  这些事,想必姬蘅真想知道,赵轲也会告诉他,因此姜梨也不必隐瞒。
  “你的仇家真多。”姬蘅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处理完了一批,赶紧又来一批。十五岁的姑娘家,能被人记恨至此,姜梨也算是很出色了。
  “我也不想。”姜梨道:“实在太碍手碍脚了。”
  “需要我帮忙吗?”姬蘅挑眉道。
  “如何帮?”姜梨问。
  “我不喜欢掺和这些事,如果我出手,就会很可怕。”他像是恐吓小孩的恶劣大人一般,“姜玉娥、姜幼瑶、周彦邦,加上一个沈如云。”他笑眯眯的看着姜梨,“你想让谁死?或者,你希望哪一个活?”
  “……还是,一个都不放?”
  ------题外话------
  对不起大家!我最近生病脑子不清楚,传到另一篇文去了!暴风吐血!
  ☆、第 140 章 第一百四十章 下令
  他说的轻描淡写,谈笑间就能将人的性命掌握在手心。姜梨倏而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姬蘅是否和永宁公主一样,只因为身居高位,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碍着自己的路,就能不费吹灰之力丢弃。
  不过很快,她就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姬蘅和宁远侯府无冤无仇,说出这种话,本身是为了自己。她要是再挑三拣四,那就是真的不识好歹了。
  姜梨也不愿意做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之人。
  她道:“多谢国公爷好意,不过弄出性命之事,宁远侯府那头也不好交代吧。如今燕京城正是多事之秋,再生事端,反而惹人怀疑。”
  她委婉的拒绝了姬蘅的帮忙。
  姬蘅不置可否,道:“那你自己多提防着点。”顿了顿,他又提醒,“你的命是我的,可别不小心被别人拿去了。”
  姜梨笑了:“是。”
  又与姬蘅说了会儿话,姜梨就走出屋,去看薛怀远去了。司徒九月今日是第一次为薛怀远扎针,薛怀远极是害怕,姜梨只好扶着薛怀远的肩,轻声哄着他,薛怀远才渐渐安静下来。
  “他很听你的话。”司徒九月看了她一眼,“这很难得。”
  “我将薛县丞从桐乡牢狱接出来后,很长时间都是我照顾他。他虽然失去了神智,却懵懂的知道谁对他好,我在的时候,他会安心一些。”
  “可不只这样简单。”司徒九月把一根银针扎进薛怀远的穴道,头也不抬的继续道:“这一类失去神智的人,看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不会对人有极好极坏之分,但他对你明显态度不同。叶明煜在这里与他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他对叶明煜没有任何感情。”
  “你们之前认识吗?”司徒九月问。
  姜梨心中一跳,断然否认:“不,我在燕京城,后来去了青城山,薛县丞一直在桐乡,我们没有交集。”
  “这就奇怪了。”司徒九月似乎有些不解,“对你做出这样的举动,应当是他残留的记忆习惯里,你是她熟悉的人。”
  姜梨只好道:“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司徒九月又看了她一眼:“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胆子可真大,难怪姬蘅会对你另眼相看。”
  姜梨见她直呼姬蘅名字,心中好奇,便问:“九月姑娘似乎与国公爷很是熟悉?”
  “算是吧。”司徒九月道:“彼此都有救命之恩。”
  姜梨心中诧异,姬蘅救过司徒九月的命,姜梨倒不意外。记得漠兰动乱的时候也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算起来,司徒九月应该还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没有自保能力,漠兰离在北燕东线边缘,司徒九月能来到北燕,应当有北燕人帮忙。这个人是不是姬蘅,姜梨就不知道了。
  但司徒九月竟也还救过姬蘅的命?
  “你别看他现在活蹦乱跳,当年差点就死了。”司徒九月道:“好容易活了下来,现在倒是谁也弄不死。”
  姜梨:“。…。”
  这姑娘说话还真够不客气的。
  屋里没有别人,薛怀远兀自“呀呀”的叫着,司徒九月一手扶着他的后颈,将一根银针缓慢的刺入,一边道:“不过他叫我过来帮你,倒是出乎人的意料。看你的样子,不像是坏人,听陆玑说当年你杀母弑弟都是被冤枉的,啧啧啧,”她道:“你虽有胆量在桐乡行事,但到底是只善良的兔子,姬蘅身边的人都不是善类,你怎么会跟他们混在一起?要我说,”她起手娴熟,看的姜梨眼花缭乱,“你不如趁早和姬蘅划清界限,免得日后连累了你。就算连累不了你,也迟早被他吓死。”
  姜梨笑了笑:“多谢九月姑娘关系。”
  司徒九月眉头一皱:“我可不是在关心你。”
  姜梨心中好笑,司徒九月看样子,比姜二小姐年纪大一两岁,可比起前生的自己,却要小一些。但她说话行事的作风,又颇有长着风范,这会儿与自己说话,就如长姐劝慰天真的小妹妹一般,办事恐吓半是劝导。
  不过也是了,人生突遭巨变,难免一夜之间成长起来。天真烂漫可不能保得了命。
  尚在思索的时候,司徒九月已经为薛怀远扎完最后一根针,薛怀远似乎也是乏了,沉沉睡去。姜梨将他扶到床上躺下,盖好被子,掖好被角。
  司徒九月站在一边看着,她生的甜美可人,偏生穿一身黑,笑容也带点狠意,一看便不是好惹的人。她道:“你可真是会照顾人。”
  “是么?”姜梨笑了笑。
  “没有人这么说过吗?”司徒九月奇怪。
  “你是第一个。”姜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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