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责
定州、晋州、益州、井洲四个地方在同一天发生暴乱。这次的暴乱跟往常不一样的是,他们在占据了各个州府后,杀了官员抢劫富户豪绅,然后还将抢来的粮食等物拿出一部分出来救济灾民。很快,这次起义的叛军迅速得到扩充。
周绽得了消息觉得不大对,一边派了心腹带兵前去平叛,一边八百里加急送了这个消息回京。
燕无双接到消息也觉得不大对,沉着脸说道:“若不是事先商定好的,不可能在同一天叛乱。”这次四个地方一起暴乱,很明显是有组织有计划的。
孟年听出了燕无双话里的意思:“皇上,为首之人懂得将抢来的粮食布匹等物件发放给灾民收买民心,事情比我们想的还要复杂。”这次叛乱,跟往常的很不一样。
燕无双陷入了沉思之中,过了许久后面色难看地对孟年说道:“周绽在折子里说,这些叛军手里有不少刀枪等兵器,这些兵器不比军中的差。若是我猜测得不错,这次的叛乱应该是韩玉熙策划的。”农民起义为什么会那么快镇压下去,一来是没有规划凭意气行事,二来就是没有好的武器。这种情况下,如何打得过正规军。
孟年想想还真是,当即眼中冒火,说道:“竟然怂恿百姓谋反,真是太卑鄙了。”
燕无双在此之前还真没想到韩玉熙会来这么一出:“利用叛军来消耗我们的军力,这主意很不错。”以云擎的性子不会做这样的事,这主意百分百是韩玉熙想的。
对此,燕无双觉得没什么可指责的,很多事没有对错,只有胜负。若换成是他,有这样的机会肯定也不会放弃。
孟年脸色一变,说道:“皇上,若是如此,那山东也不会太平了。”
若是让玉熙听到这话肯定嗤之以鼻,就算没有她河北跟山东也一直都不太平。就在叶九郞起义之前,河北另外两个地方还发生叛乱,只是规模比较小而已罢了。
燕无双点头:“韩玉熙既然打的是消耗我军实力,山东那边肯定也不太平了。”
孟年说道:“皇上,我们不能让韩玉熙的计策得逞。”
燕无双没有接这话,就算他知道韩玉熙的打算也无力阻止:“我会让周绽跟娄青云密切注意西北那边的动向,不给他们支援叛军的机会。”不让他们供应粮草跟武器,这群叛军应该支撑不了多久。
孟年嗯了一声道:“皇上,我们还得将韩玉熙的所作所为告知天下。让天下人知道韩玉熙如何卑劣。”这妇人为达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相比燕无双而言,玉熙这个已经算很温和了。
燕无双说道:“私底下做这些事,云擎跟韩玉熙肯定否认。必须找到证据,然后名正言顺讨伐云擎跟韩玉熙。”
孟年说道:“这好办,我让人去查。既然做了,就一定能查到证据。”这事不算隐秘,就算韩玉熙有心想瞒也瞒不住的。
燕无双点了下头。
这日忙完以后,燕无双就去了章华宫。因为比较晚,玉辰都已经上了床。
望着又是满脸疲惫的燕无双,玉辰很是心疼,却没说多余的话,说也没用。
听到玉辰吩咐人给他做宵夜,燕无双说道:“不用麻烦了,有吃的就端上来。”哪怕再简单的东西,也得小半个时辰才能做好。
没一会,桂嬷嬷就端来一碗冰糖燕窝粥。这原本是玉辰的夜宵,不过玉辰没吃。
喝完燕窝,燕无双躺在床上,由着玉辰给他按摩。过了一会,燕无双说道:“我记得你以前说韩玉熙很善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玉辰手一顿,然后嗯了一声道:“是。小的时候她看到蚂蚁都要绕开走,说这些蚂蚁也是一条条生命。她不能剥夺了这些蚂蚁的生命。”这并不是玉辰编造的,而是真实发生的。玉熙重活后,对生命很敬畏,连蚂蚁都不敢踩死。
燕无双嗤笑一声道:“权势,真能让一个人彻底改变。”
玉辰听到这话觉得不大对,问道:“皇上,是否出什么事了?”
燕无双嗯了一声道:“河北的叛乱已经死了上千人。”
玉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这次河北的叛乱是玉熙策划的?”见燕无双点头,玉辰道:“她已经不再是我所记忆之中的那个人了。”如今的韩玉熙,跟小时候判若两人。
燕无双说道:“估计后年云擎就会带兵打入京城了。”说这话的时候,燕无双神色很平静。对他来说,京城能守则守,守不住也无所谓。
玉辰心头一颤,说道:“皇上,就没一点办法吗?”见燕无双没吭声,玉辰轻声说道:“皇上,等云擎跟韩玉熙坐稳了江山,一定会出兵攻打辽东的。”辽东一旦被攻破,她们母子三人就会有性命之危。
燕无双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怕了?”
玉辰嗯了一声说道:“怕。”顿了下,玉辰垂下眼帘:“我这辈子遭了罪,可也享了福,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只是阿赤跟阿宝还小,人生都还没开始。”
燕无双有些意外,没想到韩玉辰竟然对他这般坦率。笑了一声,燕无双说道:“你放心,就算将来辽东守不住,我也会保住阿宝跟阿赤的。”
玉辰轻轻说道:“我信皇上。”不信也得信,因为她没有其他办法。
燕无双闭上眼睛,没再说话。
服侍燕无双睡下以后,玉辰才下了床:“备水,我要沐浴。”
给燕无双按摩可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她刚才都出了细汗。
桂嬷嬷说道:“水已经备好了,娘娘现在就可去沐浴。”每次玉辰给燕无双按摩后都要沐浴,这都已经是习惯了。
挥手让侍香等人出去,桂嬷嬷这才蹲下身,一边给玉辰搓背一边问道:“娘娘,是不是皇上又跟你提了韩玉熙?”
玉辰叹了一口气说道:“皇上说河北的叛乱是玉熙策划的。目的是消耗朝廷的军力,以后攻打京城就能事半功倍。”
桂嬷嬷说道:“韩玉熙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为达目的这么阴损的法子都想得出来。”
“阴损没关系,有用就成。”说完,玉辰有些惆怅地说道:“胜者侯败者寇,等云擎跟韩玉熙得了这天下,这些事自然会被抹去的。”史书,是为胜利者而写的。
桂嬷嬷脸色一变,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娘娘,云擎跟韩玉熙想得这天下,可没那么容易。”
玉辰摇了摇头说道:“皇上说最多后年,云擎就会带兵打入京城。看皇上的态度,他也没有把握守住京城。”何止是没把握守住,燕无双压根就没打算守京城。
见桂嬷嬷脸色不好看,玉辰说道:“皇上说,就算以后辽东守不住他也会保全阿宝跟阿赤的。”
桂嬷嬷皱着眉头问道:“那娘娘你呢?”
玉辰说道:“我自然要跟皇上共进退。”燕无双生,她生;燕无双若是有个万一,她自然追随而去。
净房里并没其他人,桂嬷嬷也没顾忌:“娘娘,留下三皇子跟大皇子两人,你如何能放心呢?”不说玉辰,她也不能安心。
“我相信皇上。”见桂嬷嬷还要再说,玉辰道:“嬷嬷,不用再说,我意已决。”自私也好,胆怯也罢,她是真不想过那种提心吊胆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话,很快传到孟年耳中。因为玉辰是改嫁的,所以孟年之前并不瞧得上玉辰,觉得她贪生怕死。可现在,他却对韩玉辰有了改观。
燕无双知道这事,再看到孟年对韩玉辰改观,笑着说道:“漂亮的话谁都会说。”
孟年一怔,然后说道:“皇上不相信贵妃娘娘?”如果相信,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燕无双确实不相信韩玉辰,若她真有这个魄力早就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不过他并没因此瞧不上玉辰,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人呢!有生的机会,谁愿意去死。
孟年皱了下眉头。
燕无双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刚刚得到消息,这次河北的暴乱是一个叫叶九郞组织策划的。”
孟年觉得叶九郞这名字有些熟悉。
燕无双:“叶九郞就是临州城外流民的头领。这些人得了韩玉熙的救助,肯定对她死心塌地了。这样的人留着祸患无穷,你让人去将他除掉。”
“我等会就吩咐下去。”顿了下,孟年说道:“皇上,既然叶九郞的底细已经查明,我们是否应该将这事宣扬出去。”
燕无双说道:“只是宣扬,还不够。我准备拟一份公函发往西北。”
“公函?”孟年有些不明白了。
燕无双笑了下:“猎鹰不是宣扬云擎跟韩玉熙才是天下的英主,我就让世人看看这对夫妻的真面目。”为夺这天下,韩玉熙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不为过。可做下这样的事还想得好名声,天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事。
一夜功夫,河北的叛乱都是明王与明王妃策划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平头百姓听到这消息最多念叨两句,可那些文人墨客听到这事以后,纷纷讨伐云擎跟韩玉熙。
钟善同得了消息眉头紧皱。若这事是真的,那这手段未免太过下作了。
铁奎对这事并没什么想法:“若是朝廷赈了灾,玉熙也鼓动不了他们造反。”说来说去还是朝廷无能,才给了玉熙机会。
钟善同道:“听闻说河北这次叛乱,已经死伤好几万人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铁奎到这话,就知道钟善同也被外面的流言给影响了:“老百姓活不下去,迟早是要造反。不过普通百姓造反规模没这般大,朝廷能很快镇压下去。”
钟善同愕然,半响后道:“老爷的意思河北的叛乱真的都是明王妃策划的?”
铁奎摇头道:“只能说这次的叛乱与玉熙有关系。”见钟善同面露疑惑,铁奎说道:“我回来前得到一个消息,平叛大军折损了一万多人。叛军之中若是没有善于用兵之人,根本做不到。”
钟善同对铁奎一向信服,既然他这般说,那应该没有错。钟善同问道:“老爷不觉得明王妃这样做不大磊落?”
铁奎望了一眼钟善同,说道:“我刚才说了,就算没有玉熙参与其中,河北跟山东也不会太平。”玉熙插手,不过是将局势变得更混乱。不过玉熙跟燕无双既然是敌人,这样做无可厚非。
“这事与我们无关。”说完这话,铁奎就转移了话题:“老钟,我想将阿湛送到西北去。”阿湛就是肖氏生的儿子,除了他们夫妻就只有钟善同知道了。
钟善同有些惊讶:“送到西北?老爷,你是准备将三少爷交给明王妃吗?”
铁奎点头道:“如今局势越来越严峻,将来如何我心中也没底。”其实阿湛出生后他就想送去西北,只是孩子太小怕出意外。现在孩子大了,也不没这个担心了。
钟善同心头一凛:“老爷,难道燕无双发现什么了吗?”应该不可能,这些年他们可是万分谨慎。
铁奎摇头说道:“没有。将阿湛送往西北也是防备万一。”他得为宁家留下根。
“不会的,不会有什么万一,老爷你一定能长命百岁。”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再有两年就熬出头了。若这个时候出意外,那老天真是没长眼了。
铁奎苦笑道:“我手上沾了那么多无辜者的鲜血,怎么可能会长命百岁。”
钟善同立即说道:“老爷,这并不是你的本意,你也是听令行事。”他知道老爷因为那些流民的事,一直心有不安。
叹了一声,铁奎说道:“就算是听令行事,可这些人是死在我的手里。”
钟善同道:“老爷,就算你抗旨不遵,这些人也活不了。”铁奎不遵圣旨除了将自己搭进去没任何益处,燕无双仍会委派其他人去杀这些流民。
铁奎并没有因为钟善同的话而减少心中的愧疚。燕无双是主谋,他则是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