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天地造化万物,千变万化,千种万类,自然而然,当作而作,自动运行,从不辞谢而停止。圣人教化万民亦是如此。天地生育万物,皆是自然而然。以无心为心,以万物之心为心,从不容于有心,大公无私,创造万物而不据为己有。天地虽然无为,无为中自有“不为而为”之妙用。天地造福万物,不求人知人见,不炫耀己功,不自恃己能,不居功自傲,不图其回报。圣人教民亦是如然。
天地有好生之德,万物有好生之情。天地以其好生之德养育万物,万物以其好生之德养育人类生命。稻麦蔬菜为人类供给食物,牺牲自己的微小生命,成就人类的大命;药材奉献了自己的全身,以其德性治人身之病。这就是大公无我的精神!人与万物本为同根所生,与万物同体,息息相关,休戚(喜乐和忧虑)与共。花木不辞劳作,吸聚天地精华,制造新鲜氧气,供养人类呼吸养命;又将人类吐出的二氧化碳等污浊之气,吸入己身,再造加工。人与万物共生天地之间,相互依存,各取所需,互惠峥嵘。造化的神奇,互惠的巨大力量,是人的主观意识所难思议的。
天地万物皆具有利益人类的善德,奈何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却失去了本有的天真道性。非但对天地万物知恩不报,反而破坏自然,回报天地以私欲恶心,真是太不应该!修真人须知相生相克之理,当效法天地万物好生之德。若久行不仁,必得不仁之报,丝毫不差。有道是“心存好生必长生,多行逆暴则自亡”;合道则生,失道则亡。修道之理尽在其中。
【功成而弗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
“功成而弗居”,“弗”,即不。天地间的万物,都是不辞辛劳地在造作着,以尽其天性,以它们所创造的成果,无私地奉献给大自然。它们虽然劳作不息,生长不已,但却从不据为己有;养育了人类万物,却从不恃功自傲。也从不把自己创造的财富占为私有。无论山林树木,谷物蔬菜等等,都把自己的全部生命,奉献给了人类。这便是万物的天德之性。
“弗居”的“居”字,就是占住的意思。正因为天地万物这种不占为己有的德性,才使人更加尊敬,并从中体认自然天性的伟大。故修道者“以万物为师”,就是“师”万物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
天地赐万物以生命,成就万物之性,其功浩大,其德深厚。但天地从不以功自居。圣人舍己忘私,德育万民之生,成就万民之性,助万物完备天理,其功德齐天。但圣人功成事就,谦退于后,不以高位而自居。这是圣人效法天地“功成而弗居”的德性。
“夫惟弗居,是以不去”,“夫”字是衔接承上之辞。“惟”者,独的意思。“居”者,占住之意。此句是说,惟独圣人功成不居其位,虚心应物,忘名忘相,无人无我。不见有为之迹,不立教化之名,故曰“不居”。
道德自圣人而立,教化随圣人而出。圣人之心虽不居其功,其功不会因圣人之“不居”而离去,而是福德常在,永不离身。圣人道德高于天下,天下人自然归伏于圣德之下。正如大海之水,万派千流,不求归而自归矣。故曰“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本章说解】
首章言万物从无名中来,本章又言万事从无欲中去,都是归于无为。太上所说的“无为”,并非不为,而是不妄为,顺应自然,为当为之为,在无心中去为,也就是“为无为”。宇宙间万事万物的存在,都含有相反相成的对立关系,因而事物中才有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等对待。“为”与“无为”也是相反的对立关系,而“为无为”却是两者的巧妙结合,是道的执中应用。
“道”与“名”也如同正反相合的逻辑辩证,不自立于不变的肯定与否定形态。“道”的定名,都是为了表达的方便,姑且名之而已。道是“变动不居,周流六虚”的不定态,其名只是人为意识的塑造而已。叫它是“道”,已是头上安头,着于名相了。要想明白这个不可见、不可闻之道,只有在万事万物中去体认,在应用上去体会,才能了解“有无同出而异名”的道妙。因此,太上才在本章推出美与善等道理,加以阐发,让人从中体悟大道。
大道之理,都是辩证的统一体。有真善美,便有假丑恶;天堂虽好,却总有人偏要追求地狱;无为之境虽使人向而往之,但却总有人愿意沐浴在有为的苦海里。与其舍一而取一,不如两两相忘,不执着于真假、善恶、美丑,便可得其道妙而逍遥自在。所以真假、美丑、善恶都是形而下人为的相对假立,没有绝对标准。
美与善是古今中外人所景仰、所追求的境界。在我国传统文化中,都要求做人要达到至善,生活行为要做到至美的境界,为做人学道树立了一个美善的架构。这是完全必要的。否则做人便无所遵循,无正确的人生导向。但是作为修德证道,修到一定层次,则要明白道本为一之理。即“变生于定”,二由一起。凡是人以主观意识之心所为的美与善之道,一落入后天痕迹,即已染上不善不美的灰尘,因为其中已掺杂了私心有为的成份,而使美与善失去了天然的纯真。
修真人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不可过份偏执。即使偏执于真善美,偏执于仁义道德,也会求益反有害,求德反损德。盖因性中仍有尘,难入真道境。故人常说:“爱美成癖(pi),癖好是大病。”爱美,是享受欲的必然趋向。向善,是要好心理的自然表现。“愿天常生好人,愿人常作好事”,都是上古时代的道化与德治,早已成为历史的陈迹。在今日物质第一的世界里,要真正实现这种理想境界,还需一个相当长的过程。
太上从第一章至本章的大段阐述,从形而上道的“无名”开始,一直到形而下的名实相杂,再到“同出而异名”因果相对的道理,自始至终,都是要人勿偏执一端,莫陷入执着。
修道者为了追求真理,又必须先立起一个目标,在主观意识中建起至真、至善、至美的境界,由有入无,执两用中,方合道义。道就是佛家所说的“真如”。真者如也,如其真也。如果把“真如”确定在美善的范畴,这个“真”也就不会如如自在了。这是修真者在思想观念上必须突破的大问题。因此佛学以解脱理解上困扰的“见惑”,观念上困扰的“思惑”,也就是道家的“为无为法”,并作为证道的重心所在。由此可见,佛家与道家学说本为一家,理本同根同源。只是道家用归纳法来指示,释家用演绎法来详析而已。
大道之妙,不无不有,不色不空,物物全彰,人人本具。此乃天地未始之大象,乾坤未立之祖根,不属于思求,也不能言会。修道之人,若能离去分别之心,绝去名相之念,归道德于心身,以无为而应物。不起美丑善恶之想,不生有无之见;不存难易之谋,不有长短之争;不行高下相倾之事,不作音声逆顺之为;绝去凡尘缠绕之弊,除却牵强傲忤之心。如此静心定性,则万有之实理,未尝不空;万事之幻境,一目了然。到此境界,虽不以道德自居自有,但道德之功力,却终身不去矣。
本章的要旨,是教人要效法天道“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全力奉献,而不辞劳瘁(cui)。不计较名利,功成而不据为己有。万物皆是秉承天地生生不已之德,所以万物也像天地一样,只有付出,没有占有之心,没有回报之念。人若能效法天地万物之心,去做人处事,那才是最高的道德风范。如果以为我对社会贡献太多,得到的却很少,那就是怨天尤人的怨恨心理,不是效法天地之德。
安民章第三
【不尚贤,使民不争。】
“不尚贤”,“贤”本是德才兼备之义。“尚”,是崇尚。自春秋以后,“贤”字已经变味,被世人曲解为有才能的人。“不尚贤”,就是不追求权贵厚禄,不攀比高官权位。这个“贤”字,已非圣贤之“贤”,而是指世俗权贵的能言善辩,能文行巧,会施弄权术之辈。
“使民不争”之“民”字,即现代语言的“人们”、“人类”的意思,而不是在上统治者对在下百姓之称谓。两者的观念不完全相同。古时文字辞汇不多,所以每有转注假借的用法。
尚贤与不尚贤,因时空的运转,历史条件的不同,其内涵也不尽相同。换一句话说,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天下人人归道,个个皆具道德,就没有必要去标榜贤人与愚人,君子与小人,好人与坏人等等分别。之所以提出“尚贤”,是因为存在着不贤;之所以提出“不尚贤”,是怕那些不贤之徒心生私欲,混水摸鱼,伪装“贤”之名,而去干不贤的勾当,污染这个“贤”字的尊严。
“贤”,即今人所言的德才兼备。但人们往往偏解了“贤”字的真义,只重才能,而轻视道德品质;以头上所戴头衔的高低,作为选贤任能的标准,并作为丰厚待遇的依据。于是便出现剽窃论文,伪造文凭,不择手段,拚争高职称的“尚贤”之风。不仅扰乱了社会,更重要的是污染了人的心灵。可见“不尚贤,使民不争”,时至今日,也还有其现实的积极意义。
人之所以有“尚贤”之心,是人我之心未了,分别之心未除。追求贤能的人,皆有以才恃势,以自尊大,争胜攀高的虚荣心。自大者,必有不平之肇端;争先者,必有祸患随其身。所以,在上位之人,若以后天聪明才智施治天下,民必效仿之,便以机巧之心对策于上,这就是“上下相争”。天下滋生相争之心,就会出现争权夺利,攀高附上,人心自私,道德滑坡,民风败乱,社会亦不得安宁。
圣人以才智内养心性,以德化民,施无为之治,人心返朴,自然无争心。崇尚贤才本是自然之情,若是有意标榜提倡,必诱使人争名逐利,追求虚表荣华,而不务求实际;坐享其成,而不做实事;投机取巧,而自以为能。如此之“贤”,已失“贤”之真意,其结果必然是为害民心,危害社会。
太上所处的春秋时代,社会动乱,霸道横行,是纷争霸主的混乱时期。争霸者皆网络人才,起用贤士,作为称霸的资本。那时的所谓“贤者”,就是有才能、有知识、有本领的人。当时墨子特别强调“尚贤”,主张起用贤人主政当政。那时的霸主,多是没有道德,没有学问的人,所以墨子才提出“尚贤”。墨子的“尚贤”思想,与太上的“不尚贤”完全相反。太上认为,这种“尚贤”只能是人治的应病之药而已,已经离开了道德之本,因而后患无穷。
人类历史上千古兴亡的人物,从做人作事两方面而论,贤与不肖,君子与小人,忠与奸,很难下个确切的结论。有德之人不言功,小人挟才以显能;人心隔肚皮,真假难分清。因此,“选贤与能”的标准也难定论。或以道德仁义作标准,或以才能作标准,其结果都会被人心歪用。正面标准一立,反面模式便随之而兴。所以古人说:“一句合头语,千古系驴橛(jué)。”此话是说,一个道理、一个标准的立起,就好比打了一个固定的桩,为拴物所用。无论是拴驴,还是拴鹰犬,事所必至,皆由人心。任何事情,如果不人为去标榜,那么真正有贤德之人,就会顺从自然趋势的发展;才能不足之人,也会心安理得。倘若标榜一立,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就会出现不择手段地攫(jué)取。这种“争”必生紊乱,必留后患,害人心性。这正是老子提出“不尚贤,使民不争”的本意。
人的心理状态很怪,喜欢彼此“比周”。“周”是圆圈,若是情投意合者,便成为一个小圈子。对相近者,誉之又誉;对相憎者,群而攻之。人与人之间的是非毁誉,很难有绝对的标准。所以对相互憎怨的诽谤,或互相亲近的称誉,都要小心明辨,不可偏听而迷惑。如果先入为主,一落入旋涡,诽誉相争,则必受损德败性之害。
上古时代,人心朴实,无需标榜什么标准名号,个个都是有德之人,不需求贤人来治世。后来王道衰落,社会变乱,所以才需要请贤人来治世。法家虽有“国有常法,虽危不亡”之论,但淮南子却认为不见得:“鸟穷则啄,兽穷则触,人穷则诈。峻刑严法,不可以禁奸。”虽然法律严格,然而众生业海,照样犯罪杀人。这就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的道理。这又否定了法家的道理。纵观春秋各家之论,虽各有其专,但都是断章取义,多是对大道的肢解。无论是墨子的“尚贤”人治,还是法家的“法治”,都是一种离道的偏颇。还是要道德化人间,才能使天下真正太平。正因为“尚贤”所固有的弊病,所以太上才提出“不尚贤,使民不争”。
【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
“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盗”之一字,内涵深义。盗有多种多类,有拦路抢劫之盗,有撬门入室之盗;有明盗,有暗盗;有剽窃之盗,有人心之盗……仅以哲学范畴解析,“盗”就是偷,是暗中将人之钱财,以不正当的手段据为己有。比如贪污受贿,欺世盗名等等。
“盗”又含有取之义。佛家以“不与取”为盗。所谓“与取”,是得到物主的同意给予。所谓“不与取”,就是未经别人同意,而取为己有。道家与佛家有同义。《阴符经》曰:“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是说万物取天地之精华;人又取万物之精华;万物又反夺人之精华。天地人万物相互依存,互惠互利。修道就是盗取天地万物的光炁,再造自己的性命。天地无私,唯德是辅。故修道者夺取天地万物之精华,是天经地义,以道合道,故“盗”即为“道”。反之,凡不合道德的事物,则称为“盗”。人若背道损德,七情六欲过甚,顺人道下滑,就是一个被天地万物所反盗的过程。
“难得之货”,即金玉珠宝诸类。物以稀为贵。对这些珍贵的“难得之货”,如若过分提倡,必然会助长人们贪求欲得之念。欲望得不到满足,便以不正当的手段盗取。难得之货具有极大的诱惑力,是一种灵魂腐蚀剂,极易引起民风的颓变。今人崇拜金钱万能,追求物质享受,社会上出现的贪污盗窃,杀人放火,卖淫嫖娼,贩毒吸毒,造假行伪,欺诈行骗,短斤少两等等,皆是“难得之货”引起的祸端。凡此种种歪风邪气,污染社会,乱人常心,惑人本性,诱人邪念,导人妄行,害人至甚至烈。
“难得之货”,就是滋生盗贼的隐患,是社会紊乱的诱因,是万恶之渊。在上者若提倡荣华,显耀富贵,彰扬虚名,必然是惑迷人心,拉人下水。在上者的言行举止,就是万民的楷模。若不求俭朴,讲究排场;奢侈浪费,不讲廉洁。则盗风必起,正气沦丧。这是最大的误导。
修真人应视金钱如粪土,淡泊名利,不贪求珍宝。黄金弃于山,珠玉捐于渊。视财为身外之物,不过积钱财,不聚珍货。财乃大道所生,不可聚敛私有。聚财如聚祸,财多人心乱;有财施舍众生,不为一己享用,此乃是舍财养心之道。
【不见可欲,使心不乱。】
“不见可欲,使心不乱”,此两句是对“不尚贤”、“不贵难得之货”的总结。换言之,如果说“不尚贤,使民不争”是消极的避免好名的争斗,“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则是消极的避免争利的后果。而“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则是积极的釜底抽薪之法,从欲心深处拔除毒根的根本措施。名与势本来就是权势的必要工具,名利是因,权势是果。权与势,是人性中占有欲的扩展和放大。虽是贤者,亦在所难免。“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对当今人类社会心态的真实写照。
世间固然也有人淡泊欲望,唾责名利,认为名利之心不合道性的智者。但“名利本为浮世重,古今能有几人抛?”除非诚心实证佛道双修、性命双修的大志向者,才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才能彻底摆脱欲心的缚绑。在修真者看来,欲心是造业的罪恶深渊,是修道最大的障碍。在世俗人看来,人欲却是创造的动力,人如果没有占有支配的欲望,这个世界便没有生气活力,沉寂得像死亡一样。各人所站的角度不同,对自然真理的认知必有差异,两种不同的人生态度,是与非,对与错,各有其说。
道家佛家把人的欲心归纳为“七情六欲”,即“喜、怒、哀、乐、爱、恶、欲”。并且将人世间一切物质世界的事物,凡是心中沾染执着,产生贪爱留恋欲望者,都看作是欲。例如情欲、爱欲、色欲、物欲,凡有贪图之心者,都算是欲。欲又有善恶之分,善欲可与信愿并称,恶欲可与坠(zhui)落衔接。尤其是佛家戒律,视色欲、物欲如毒蛇猛兽,为害生命与道业甚烈。这与太上的“不见欲,使民心不乱”同出一辙。魏晋以后,儒释道三家文化相结合,才汇成中华传统文化的主流。轻视物欲,偏重乐天知命,安于自然生活的思想,便普遍生根。
空净师有句名言:“人心是一个很矛盾的怪物”。许多人在道理上,也能明白无欲无私符合道性的要求。但遇到实际问题时,自己总难免缠缚在欲网上打转,钻进欲圈中走不出来。所以要彻底放下人心欲望,确实是件难上加难之事,非大志大愿者,非有咬钉嚼铁的精神,难以超越心头山上的云遮雾障,难以渡过苦海达彼岸。对此,每个持正真修者,都会有辛酸的泪水和刻骨铭心的感受。正如一位修证者发出的心声:“修真苦,修真难,万般诸苦犹可忍,放下人心最苦难!”可见欲心之顽固!
修真人要能做到:对于种种可见可欲之事,心不起,念不动,心地清静自然。世俗间的幻境甚多,名誉地位、金钱享受,灯红酒绿,花前月下……等等诱人之欲,无处不有。若能心地空明,不见于物,惟见于道;处物应物,不留于心。岂有一物可求?既无物可欲,心君自然安泰,幻缘岂能摇动?学道之人,果能空其心,视物如幻,此心不静而自静;心既清静,何以能乱?
【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圣人之治”,是说圣人治身与治国相同。所谓“虚其心”,主要是讲修心炼性,以性带命的功夫。也就是要做到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之义。虚心是美德,圣人心地虚灵明妙,荡荡空空,无一物所系,无一毫尘垢。无嗜欲,无乱烦。柔弱谦和,平易近人,处下不争。故曰“虚其心”。“虚其心”就是改造世界观,离情弃欲,去掉私心,这是最重要的修道前提。如果没有这一步克己功夫,就很难达到心清静,性空明的境界;更难迈入“实其腹”的境界。即使终日炼气,意守丹田,仍然跳不出常人的规则,难以做到性命双修的升华。一个人真能做到“虚其心”,无欲无妄,心如止水。自然就可以达到吕祖在《百字铭》中所说的:“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动静知祖宗,无事更寻谁。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阴阳生反复,普化一声雷。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都来二十句,端的上天梯。”吕祖这一百字,就是对“虚心实腹”的最好注解。
“实其腹”,主要是讲炼命促性的功夫。即怀道抱一,意守丹田;神凝气聚,神气合一;精全髓满,真炁充盈;百病不生,乾体康宁。乃至神清气足,理备道全,结为金丹,养育圣胎等,这些都是“实腹”之义。圣人腹中包藏宇宙,涵养万物,心可上通天,下透地,与天地合为一体,与天地共长久。德深功高,积累深厚,能无为而无不为。故曰“实其腹”。
“实其腹”就是炼气的功夫。历史上先辈们对“气”字有大量精辟的论述。气有多层含义。有先天之“炁”与后天之气;有空气之气,即人呼吸之“气”;有人食五谷后化生的水谷之“气”;人体内又有营气、卫气、真炁、邪气等等。气是人体生命三大要素之一,人一刻也不能离开气。古有“三寸气断,命归黄泉”之说。人一口气上不来,就意味着死亡。
“实其腹”的真义,就在于一个“炁”字。此“炁”字由上无下火组成,内含天机。就层次而言,此炁来自宇宙本源,为先天无极的光炁混合状态,是含有道性的高能量、全息性的精华物质。它是生天生地生万物的本源,也是人体性命两大系统的根本。有此炁即有此命,无此炁则命不存。人的生老病死,皆与此“炁”密切相关。修真的根本目的,就是要使生命升华。在腹部下丹田安炉设鼎,吸聚天地精华之炁,剔除体内陈渣,去阴增阳。使真炁充盈,水火相济,初而达到身体健康;进而步步凝炼升质,使体内五气朝元,三花聚顶;终而使人体光化炁化,性命合天,达到复返先天,与自然相合,而尽享长生久视的天人合—之乐。
“弱其志”,比如知雄守雌,知白守黑,知荣守辱,便是弱志之义。又如赤子之无心,无知无识,神定气和,柔和谦让,与世无争。一言一行皆不敢自恃自傲,严以律己,谦以待人。即使为国家、为天下作出巨大贡献,亦不敢为天下先。道在于柔,不在于强;德在于顺,不在于背。人能弱其志,不与物争;敛华就实,谦美之德自然归之于身。若以人心用事,处处争胜好强,自夸自傲,显能露才,这都是“强其志”的表现,不合道性法则。
所谓“强骨”者,就命体而言,就是真精重聚,真炁充盈,髓满骨坚之义。就其心性而言,就是要以道德战胜自己的人心私欲,而不是以道德求胜于人。此两者就是“强骨”之义。以德胜己者,谓之“强骨”;以能求胜于人者,谓之“强力”。强骨者,有自强不息之妙,有勇猛精进之心。修真是伟大的人体生命科学事业。在实证的前进路上,必然是荆棘坎坷,千难万险,魔关重重。面对种种考验,惟有此种“强骨”精神,惟有不畏艰难险阻的坚刚骨气,才能勇登彼岸。
【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知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上文所言之虚心、实腹、弱志、强骨,说的都是无为之道。
“常使民无知无欲”,其义是教人返朴归真,返本还源,由后天复返到先天。人自降生成长,有了后天知识之后,先天本性便被七情六欲所蒙蔽,先天智慧亦被后天识心所湮没。所以纯粹以后天意识用事,堕(duo)入贪嗔(chēn)痴的苦海中,自造业障,自害其性,轮转于六道(指三善道:天道,人道,阿修罗道;三恶道: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难以拔脱。人们若能知有欲有知的害处,便自然“使知者不敢为也”。
圣人慈悲教化,化民以道德,教人要抑制后天欲望。开发先天智慧,以先天驾驭后天,以无为之道治理心身,以恬淡之心处世应物。能如此,天下自然归于无识无欲之先天大道。民无知而自朴,无欲而自正。圣人既以无为之道治民,人们也会保持淳朴的自然之性,不敢炫耀机巧之谋,不敢施以狡诈之心。同入无为,乐享天真。这是以德化民之根本,而并非无知者所言的“愚民政策”。
“为无为”,是说“道”的体性是“无为”,而道的功用,却是“无不为”。“为无为”就是用中之道,就是大道之一。概而言之,就是立于旋极,心处无极,运用太极。是体用的完美结合。若能使人民效法天地,常处于这种“无知无欲”的自然之道,虚无自然,无执无偏,则天下德化,民风纯朴,百姓自安。修真人心能常处“无知无欲”之境,自能以以无驭有,行“为无为”之事。无论治心治身,处世应物,心君自能清明,身体自能康宁,道果自可成就。
【本章说解】
此章名为“安民”。安民即安心。圣人秉天地之元炁而生,聚道德于一身而存。以无为之道教民,所以万善具备,万德周身。无私无我,无余无欠,无亲无疏,无分无别。济物之心无穷,忧民之心重重。天地虽大,圣人之德与天地同广;万民虽多,圣人与万民同其心。所以圣人不显山,不露水;不以聪明才智露于世,不以所能惑于人。倘若少有能所欲之心,少有聪明才智的显露,少有异常功能的炫耀,那便是有欲有为。此等所为,都是落入了后天的尘迹,都是无道的表现。自古以来,无论是功高天下的大德者,无论是德贯古今的大智慧者,从来都是效法天地之道,默默奉献,含而不露,功成身退。故圣人能以无为之治,安天下人之心。
此章经要,要在谈“无为”与“有为”的辩证关系。太上所说的“无为”,是言大道虚无之体,并非不为;而是不主张妄为,不用后天欲心去为。宇宙间的万事万物,都存在着相反相对立的一面,同时也存在着相生相成的关系。有为与无为,就是这种既对立、又统一的整体。太上在本章中又引申出不争、不盗、不乱,以至于无知、无欲、无为。最终归结为“为无为”,这既是一个由后天返先天的过程,也是有为与无为的最好结合点。
人生存在这个有形世界,要生存,要发展,无论做人作事,无论学道修真,天天都在“为”。不为何以立命?不为何以为人?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去为?以何种心态去为?以无私之心奉献社会,将小我溶于大公之中,则心中无私天地宽。其所为当为之事,为之有理,既能利己,又能利人,何乐而不为?怕只怕以一颗污浊的私欲之心,去为争名争利之事。其所为不仅害人,更在于伤己,乃至为害社会,那是罪恶之为!
对于修真者而言,“为无为”更有一层深义。不仅要无欲无私,心地纯静;更要在“为”中学会“无为”,身在尘中不染尘;在闹中去取静;在尘中学脱尘。经受顺逆正反的风雨洗礼,承受社会熔炉的冶炼。磨成一颗金刚不动心,造就成为大道器。造到无心无欲,无物无我:有无结合,无为而无不为之境,则道果垂手可得!
详究“民之争”,是因为“有欲”才有争;民之盗,是因为“有欲”才有盗;民之乱,是因为“见欲”而心才乱。心乱则行乱,才造成了社会的不安宁。所以说,无论争、盗、乱,所表现的形式虽然不一,但其根源皆生于欲。所造成的失德、失性之害,却是一样的。所以经文末句以“为无为则无不治”,总归于治国、治家、治身、治心之实理,都在于无欲无为之道。
本章河上公名之为“安民”,而以“除嗜欲”、“守五神”为解,即所谓“治国与治身同也。”《汉书·艺文志》称道家之学为“君人南面之术”,其要旨为“清虚以自守,卑弱以自持”。隋薛道衡《老氐(di)碑》文说:五千文“用之治身,则神清自静;用之治国,则反朴还淳。”统观《道德经》全文,自始至终,兼以治国与治身并论,做人与修真共参。它是站在宇宙本源的高度,阐述天地人万物之理。无所不包,无所不含。其理就在身边,就在人心。悟与不悟,得与不得,却全在各人把握了。
道用章第四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
“道冲而用之”,“冲”,即中和、虚中之义。是言阴阳造化的机理。“或不盈”,不自满之义。大道以虚为体,以和为用。以虚为体者,体之于静也;以和为用者,用之于中也。故“冲”之所用,就是无为自然。换言之,冲就是虚而不满,但又源远流长,绵绵不绝。也可以解释为用中之道,不执一端,不执一偏,使阴阳处于平和之中。道的妙用在于用柔,在于中谦不已,犹如来自高山上的流泉,涓涓而流注不休,终而汇成无底之深潭。低谷之处,从不拒绝细流之水,无盈满,无止境。大道冲虚之用,又像宇空生天地万物一般,生生不已,源源不绝,永无休止,应用无方,量同太虚。天地虽大,天地却不知其大;万物虽多,万物却不觉其多。大道用冲之妙,视之不见其形,听之不闻其声。虚而有实,实而有虚。取之而不可得,舍之而不能去。其妙难探,其用莫测。此即是大道的“匿名藏誉,其用在中”之妙。
“冲而用之”的内涵,就是用中之道,凡事执两用中,器物不盈满才能盛物;山谷不盈,才能纳气;江海不盈,才能汇聚千流。从个人修养而论,修道的基本,首先要能冲虚处下,无论是修心养性,或是炼气养神,都要冲虚自然,永远不盈不满。人心不盈满,才能容纳天地万物,来而不拒,去而不留,除故纳新,去阴增阳,流存无碍而不住。凡是太过尖锐,或是呆滞不化的心念,便需冲之,使之平息。倘若尚有纷纭扰乱,纠缠不清的杂念,需要冲虚解脱。对于气息与精神,也要保养不拘,任其冲而不盈。如此存养纯熟,太和之炁,自然畅通无阻;心中的天地,自能太平祥和。
人体在有生之初,先天五行与后天五行两而为一,五物为五元所统摄,五贼五欲被五德所制,一举一动,都是先天主宰,后天意识只是役从,这是一种先天后天相统一的最佳状态,是修真者应当实践达到的最佳心身内环境。也是修道者复返先天,返老还童的心身生理状态。婴儿是以先天为主的生理状态,其静时,是先天五元状态;其动时,则是五德状态。他们的动静都是先天用事,虽也有喜怒哀乐夹杂其中,但都是出于无心,喜而不留,怒而不迁,哀而不伤,乐而不淫,都处在正常的生理阈(yu)值以内,处在中间值状态。
古人将这种“虽发皆中而不偏”状态,称之为“和”,统称为“中和”或“冲和”。也就是古人所说的“无欲”或“清心寡欲”状态。修道者所说的“无欲”,并不是木呆状态,更不是植物人状态,而是要使后天心理活动保持在中和的状态。虽说喜怒哀乐欲等人的属性难免不有,但都是轻微而和谐的反应而已。在这种心理状态下,体内的精、神、魂、魄、意这些生理系统,就会各安其位,各司其职,不生紊乱而内哄。体内也不会出现超过生理阈(yu)值时所产生的毒素、抑制素、干扰素等毒汁的伤害,这样才能充分发挥先天五元五德系统的主宰作用,使修者不断进入更深层的先天领域,终而完成复返先天的全过程。
人体内的先天系统与后天系统,在中和的心理状态下,才能和谐统一,体内的阴阳系统就会自然相冲相交。河图所表达的二五阳阳中所含的精华,就会发生玄妙的结合,凝结为一体。这种耦合过程,就是相冲相生,阴阳相合,不是先天动而后天成,便是后天动而先天成。真不离假,假不离真,真赖假以全,假赖真而存。浑然一体,无伤无损,圆成具足。就像河图中的阴阳五行同居,先天五行处于主导之先,后天五行处于辅从之后,形成一气流行之象。古人教导的“穷取娘生面”,就是指的这种先天与后天相结合的冲和心理生理状态。
人体成长发育成熟之后,先天光炁发育盈足,就会出现阳极而阴生,先天交于后天。由先天占主导,后天处仆从,发展到后天占主导,先天居偏位。于是体内先天三元系统逐渐亏损,发生不稳定状态,出现魂魄不定,欲心起而精窍开,心意乱而性迷蒙。因体内失去先天正气的主宰,识神、浊精、游魂、鬼魂、妄意等阴性物质一并兴浪,而生成喜怒哀乐欲。这五贼相互勾结,兴风作浪,扰乱内环境,戕(qiāng)害真主人。先天的元神、元精、元气、元性、元情这五大系统的正常生理功能,就会受到严重破坏,直接影响仁义礼智信这五德的稳定,使人体内环境的五元、五德这两大先天机制渐次剥销。直至体内先天尽失,阴气猖獗,阳气耗尽,步入死亡之路。这就是“顺生人”之道。
惟有圣人能掌握先天之学,能在先天未发展到颠峰,尚未由阳转阴之前,及时依理依法保阳不损,这个阳就是五元五德。在后天将生成,尚未对心身内环境造成干扰破坏时,就及时依理依法退阴,此阴就是后天识心欲望所产生的五物五贼。圣人知此先天与后天的变化之机,并能自如地借用后天养先天,以先天化后天,行“为无为”之道,直入圣基。
“或不盈”三字,“或”,常也。道常虚无而不盈满,故曰“或不盈”。“或不盈”是对大道德性的强名比喻。大道实际未尝不盈,只是就其虚中而言,所以谓之“或不盈。”
【渊兮似万物之宗;】
“渊兮似万物之宗”,“渊”者,深广莫测之义。“宗”者,根也。道渊深而不可测,广而不可量。似有非有,似无非无。但它却是生化天地万物的根宗,是宇宙的本源。
“渊兮似万物之宗”,是承接上句而进一步言道。是说大道不仅“冲而用之”,而且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大道的太和之气,充满乾坤,其量包容天地,其神贵乎古今,其德遍乎天下。无论胎卵湿化,无论飞潜动植,这种太和之气无处不在,无处不有。但大道的本体却是空空洞洞,浑然无一物,视若不见,用却有余。好象百川朝海,而海却永不见其盈满。其势浩浩渊渊,永无穷尽。这就是“渊兮似万物之宗”之义。
万物非道而不生,非道而不成,非道而不有,非道而不立。大道之本体,涵养万物而不匮;大道之妙用,冲和万物而不遗。其理幽深,不可以人的主观意识心所能得;其用隐妙,不可能以文字语言说清楚。但是世间万物,物物有道,处处是道,道皆负载在事物之中。但若探其大道冲用之机,参其深玄之理,似乎既非一、又非二,无穷无尽。万物来自大道无极之宗。万物在大道主宰下生育发展。万物最终又复返于本源。这是宇宙的基本规律。
【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锐”者,锋芒毕露之利刃也。“挫”,就是磨砺、抑止之意。“挫其锐”,是说凡是过刚过强的事物,都有棱角,容易伤人,故不合道性。譬如人心的争胜好强,恃才高傲,盛气凌人,逞能显才。这种傲气十足的人,处事待物,咄(duo)咄逼人,言谈举止,必失谦德。若不挫其锐气,不磨去棱角,必会伤己害人。故应当敛神以静,去识忘巧,悔过自省,使锋芒不露,棱角无存。故曰“挫其锐”。
修真人当知:人若有过锐之傲气,皆因体内阴性物质偏盛,中气不足;正不压邪,阳不制阴,阴阳不平所致。故修真者应当不断加强清阴增阳,常处下位,常立谦德。有才而不露,有智而不用,虽有功能而不乱施。抱素致和,若痴若愚,抱中守一,遇事冷静。如此持久自磨,锐气自可销匿,其道自可用中。
“解其纷”,挫锐之法,在于解其纷。“纷”者,人心之乱也。不解纷,锐也难以挫去。“锐”与“纷”,都是指人心欲望而言。人欲之锐,可以起争盗心;人欲之纷,可以生烦乱心。故“挫其锐,解其纷”,与“不尚贤”、“不贵难得之货”等训导,都是太上教人要减少欲望,效法于大道之用中。天下事物错综复杂,有藤缠而不能解者,有凝结而不能散者。人心欲望过盛,凡心过重,就如同作茧自缚,划地为牢一样,非要自挫其欲,自己解脱自己。就像蚕蛹一样,自解其缚,自脱而出。此即“解铃还需系铃人”。
修真人身处红尘,若能明心见性,不沉溺贪欲尘境,不陷入是非争讼,不过贪名利权贵。应事应物,随缘就势,万般矛盾,视若为一;万变纷纭显前,我心寂然不动;应对红尘,心如止水。眼明如日月,顺逆皆不迷。这是太上教给我们“解纷”的妙方。
“和其光”者,是说修真人混迹世俗,共处于凡尘之中,能以本性之光,独见其明。知其明,亦知其暗,不以独耀而去乱人。“和其光”,就是和其心德之光。一切有情无情众生,种种形色万物,虽形象不一,皆有此光。你我他之光,万物众生之光,皆来自宇宙本源,天下众生皆受佛光道烛的沐浴滋养。故我与万物同体同源。如能将我之光融合于众生之光中,则我心德之光即可通天彻地,可以直通本源,可以交感万物。和光之妙,有如以水投水,其水无二;以火投火,其火皆明;又如千万盏灯合聚一室,其光不分彼此,其明无际无量。修真人能混迹和光,与世同俗,一若灵芝与众草为伍,凤凰偕群鸟并飞,不闻其香而益香,不见其高而益高。此即“和其光”之妙。
修真人应视自己为一滴水,视众生万物为大海,惟有将这滴水融入大海,自体与共体合一,才能有所作用。与众生同体,与万物和光,其心境宽广如宇宙;与大道合一。无私奉献于众生,才能得众生万物之助,才能修道有成。“尘”即凡尘世界。既然能“和其光”,必能“同其尘”。“同尘”之妙,在于物我两忘,心清意定,常与众庶同尘世,不脱离社会,不逃避现实,不畏红尘艰难,不染世俗污垢,不弃于人,不弃于物。在红尘中能洁身自好,能化恶而取善,不自爱而爱人。观三界,犹如琉璃净界,一体同然;视万物,犹如灯灯相照,没有异色。心无起灭,意无憎爱;静观世界,无有则有,有有则无,一切皆即一,一即一切。如此“和光同尘”,则修心炼己之功成矣。
【湛兮似若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湛”即深沉之貌。“湛兮似若存”,是说修真者既得大道冲和之用,性海虚灵,心渊湛寂,可以融一真而入妙,可以混万理以归元。天外无极之眼睛,无不豁然通透;世间的凡欲凡情,无不了然觑(qu)破,看得湛湛清清。虚灵圆妙,浑浑沦沦,独立而不移。虽劫数升沉,天地改易,但我之真体如然,不灭不坏。故曰“湛兮似若存”。
我之真体既然常存,那个无体的真我之性,即与无极真空之体合为一体;我的无相之相,即与太极妙相之相同其相。到了这种境界,阴阳在乎手,变化由乎心;我之妙性,未尝不是天地之始;我之真心,未尝不是万物之母。天地之造化,万物之生成,皆由乎我;造化既由我,造化即是我,我即是造化。如此非人非神,神通广大,长存不灭者,太上反问说:“吾不知谁之子?”这是太上对修道成真者的比拟。人人具有真性。这种先天真性,来自宇宙本源,在未分天地之先,即有此性;未立太极之始,我己在先,我之真我,便是有象帝之先。文中言“吾不知为谁之子,象帝之先”二句,即是此义。
“象”者,如日月星辰之挂于天,山川河流之显于地,这些便是象。“帝”者,主宰万物,运御乾坤,此便是帝。“象”与“帝”都是喻言大道运用之妙。人若能做到冲虚自谦,不盈不满,自然可以顿挫坚锐,化解烦忧。然后参和它的光景,互同它的尘象。但它依然是澄(chéng清澈,透明)澄湛湛,和而不杂,同而不流,若存若亡于其间。倘若真能造到这种心境,完成这种素养,性命合一,形神俱妙,变化无穷。虽仍在尘世混迹,与常人无异;但却似人而非人,似神而非神,实在是无法比拟他像个什么。假使真有一个能主宰万有的大帝,那么能创造大帝的又是谁?这种创造大帝与万物的根本功能,太上强名之曰“道”。但是道本无形,道本无名,叫他为“道”,便已非道。因此,只好形容他是“象帝之先”。
本章的原文原义,它的内涵流变,后世多是各取所需。有从修养方面去体会它的本意的;也有从对人处事等事功方面去领略它的妙用的。其实大道本是一个全息性、多层面的整体,它无处不有,无处不用,修之者存,失之者亡,丝毫不爽。
【本章说解】
大道之本体实用,说其大,天下莫能载;说其小,天下莫能破。荡荡无边,无声臭之可闻;空空无际,无征兆之可见。虽无影无声,却有理有气,无时不旋转于天地之间。经中所讲,正是大道冲用之妙义。人若能悟得此“冲”之用机,则一身之中,真气无时而不流通,阴阳无往而不顺适,无处而不生春。至此,即是“阴阳在吾手,造化在吾身”。此时,我之身,未尝不是象帝之先。身既同此身,必如此体认,冲用之旨,即可得矣。“冲”就是中,道冲而用之,就是执两用中,就是自然而然的用中之妙。
无为之道,就是先天河图中所深含的妙理。河图是从“中”而生发阴阳两大五行系统,也就是天地顺生人生物之道。河图中阴阳五行相合,呈现一气浑然的中和状态,这就是生圣逆运之道。“逆运”与“返还”的概念并不相同。逆运是运化五行归于中黄太极,形成先天占主导,后天为辅从的状态,复见父母未生前的面目,一气浑然。无为之中,是一种以道全角的修炼过程。以道全角,就是用五德这个根本、关键元素之一的“信”德,统驭其它四德,使仁义礼智四德散居在周边的基本元素,复归于中央一“信”之中,也就是将仁义礼智归于一心中,归于那个圆陀陀、光灼灼、活泼灵动的先天本源真心中。这就是“道冲而用之”的基本内涵。
圣人之德,在于和光同尘,这是圣人的虚心自然之妙。虚心就是冲用,冲用就是不盈;冲用不盈,就是由无极而太极,即是五行综整之三五合二五,二五合于一五,一五归本根的逆修之道。中,就归根而言,就是一气,一气流行,五元五德凝结不散,浑然形成先天的太极,不渗不漏。后天的五物五贼,先归服于先天的五元五德,进一步化而为纯阳。这样一来,先天气,后天气,两合为一,了性即了命,上德无为之道,河图的理义,就会完全展现出来。若能会得此义,则万物之宗,宇宙之本源,即可通可达。
修道者的“和光同尘”,正像魏伯阳真人在《参同契》中所云:“被褐怀玉,外示狂夫”。所以自古以来的大成者,为了济世度人,往往装疯卖傻,蓬头垢面,大智若愚,混迹世俗。例如济公活佛的喝烧酒、吃狗肉;吕纯阳(洞宾)祖师的三戏白牡丹等等。都是从和光同尘的观念出发,在尘中炼道心,在闹中磨真性,逆凡俗之反,修常道之真,这正是世人难以理解,更是难以做到的“颠倒颠”。
历史资料和文艺作品中的济公活佛,手中摇蒲扇,“鞋儿破,帽儿破,身上的袈裟破”,衣着破烂,一副行脚罗汉模样。有人说他爱食狗肉,好饮酒,疯疯颠颠,以为他不正经,其实这是把他看错了。济公看到一些出家修行者,口吃素斋,心怀鬼胎,少有善知识开悟佛法,多是心口不一。他不忍佛门慧命悬丝欲断,来到人世,化名“修缘”,普化众生,故装疯卖傻,游戏人间,专门与那些假修行者“作怪”。人说不能吃的,他偏要吃;你说不能去的,他偏要去。这种疯狂颠倒,逆法度人之为,一些浅智薄慧者,无法理解,以为他这个野颠僧是佛门的魔鬼。哪知他身颠心不颠,念的是“真正经”,不比那些“假正经”、“假悟空”强吗?其实那些假慈悲者,只不过混世而已。故当时的僧人都气他、骂他、恨他,时至今日,还有人误解他,说他是个“不净和尚”。而不知他乃是罗汉化身,日光之体,深藏三昧真道,故吃肉喝酒只到喉中,胃肠空空如也,只在口中幻化一下,以讽剌警醒僧侣同修而已。同时,他混迹世俗,和光同尘,不到佛寺,却到俗家,在尘世间广度化人,使世人德化归道,万家生佛。他那副没有“伪装”的德性,才是度化世人的“方便法门”。“世人笑我颠,我替世人怜”。这正是“和光同尘”的真义。
用中章第五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仁”,就是爱护人与万物的仁慈、仁爱等爱心的表相。“天地不仁”,是说天地是在无心无意、无欲无为状态下,化生养育万物的仁善之德。天地本无心,以无心生养万物,不声不息,施恩无遗,为而不恃,生而不占有,为而不图报。这种纯粹质朴、大公无私的舍己精神。这种不言之仁,天地不知,人也不觉,故曰“天地不仁”。
天地的这种“不仁”,其实才是至高的上德。人若能知此“不仁”的内涵,修此“不仁”之至善,达到这种“不仁”的上德,即可与天地相融,感而遂通。身中之河车自会常转,性命的圆机即能无所不到,阴阳二气自然交感,真气自然充盈,就能与天地合一不二。
“仁”者,善也。爱人施善,慈悲为怀;无私无欲,真诚奉献;心地宽广,包容万物;舍己施人,不求回报者,才能称为真仁上德。仁为“五德”之首,五德即仁义礼智信。仁德有层次之分。修仁德要循序渐进,初修者要先分清善恶,划清善恶界限,见善者为之,见恶者远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从日常点滴小事做起,除恶务尽,抑恶扬善,积沙成塔,积善累德。继而再由“有心”入“无心”,从“有仁”到“不仁”,终而进入此种上仁之境。有心行善不为德,无心修善即上德。此上德就是效法天地无心无为的“不仁”上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