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嗯,我们先用膳,让她准备一下。”沉曦说完往外唤了一声,暮雨和朝云二人端着早膳进来了。
朝云伺候着二人在外间榻上用膳,暮雨在内间替那女子梳妆打扮。
酒砂吃了一碗红枣核桃粥,又吃了两块如意糕便饱腹了,漱口后接过朝云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口,忍不住低声问沉曦,“晚秋和流冬她们不是还在府上吗?为什么不直接抓她们?”
沉曦接过朝云递来漱口的菊花茶,轻放在榻几上,道:“她们二人身份深藏多年,其中定有扎根极深的暗中掩护和交接之人,关键是要抓到她们身后的人。”估计还能牵连出一连串暗藏在帝都中的前朝余党。
酒砂恍然大悟。
沉曦面容略有不快,“吃个饭一直在想这事?”
酒砂低头喝玫瑰茶,心虚不敢看他。
沉曦轻叹一口气,“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嗯,我知道的。”
“别想太多,多想想我们的孩子。”
酒砂听了舒心一笑,摸了摸比平日稍鼓的小腹,“感觉肚子大了点。”
沉曦微微一笑,还不到三个月,哪里会显怀了,这是肚子长胖了,不过这话他才不会傻到直说,只顺着她的话道:“那你更要小心些,不许操心这些不需要你操心的事。”
“我知道啦。”酒砂朝他吐了吐舌头,她的舌头粉粉的,像小猫似的。沉曦心生宽慰,为了她的笑,什么都值得。
很快,二人携手入了内间,不一会儿,沉曦便和“酒砂”一前一后踏了出来。
酒砂也不去操心了,下了暗道,来到了暖暖的院子。暖暖这会儿正在书房里练字,见她来了立刻放下了笔,缠着酒砂给她解释那些她听不太懂的故事,左一句大嫂,右一句嫂嫂,叫得可甜了。酒砂笑,拉着她坐在外面的紫藤架下,娓娓道来。
中午的时候,沉曦回来了一趟,陪着二人用了午膳。
用完午膳后,酒砂和沉曦回了自个儿院子,二人走在抄手游廊上,酒砂低问,“抓到了?”
“嗯。”
酒砂迟疑了下,“我方不方便问一下,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沉曦顿了顿,“二人已经没什么价值了,可能会处死。”
酒砂心一惊,忍不住脚步一顿,沉曦也跟着停了下来,“你不想让她们死?”
酒砂抿唇,她当然不想。
“告诉我,你想还是不想。”沉曦盯着她的眼睛。
她抬眼看他,“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们……可以好好活着。但如果,她们一直不死心,还会给你们带来麻烦,那……”酒砂咬唇,“请给她们个痛快,好吗?”她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更明白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沉曦淡淡道:“这二人不足为患,囚禁起来便是。”他说完,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着。
“真的可以吗?”酒砂急切问道,“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沉曦淡定应了声。
酒砂心中像是有石头落了地,毕竟前世的时候,二人曾经那样护过她。
回到书房后,沉曦也没有午休,直接从书房下了暗道,继续审问新犯去了。酒砂看了一会儿书,在书房的美人榻上睡着了,近来总很容易犯困。
午休醒来的时候,沉曦还没回来,酒砂心中有一二失落,她知他没那么快回来,指不准要忙到晚上呢,她只是有些心疼。
等到了晚上,没盼来沉曦,反倒是酒陌突然跑了过来。酒砂略有诧异,陌儿这不是才新婚次日吗?有什么事这般匆忙,不在家中陪着羡晚?
“姐,姐夫呢?”酒陌一来便问沉曦,眉宇间有些严谨。
“你姐夫还没回来呢,有什么事?”
“那晚秋和流冬呢?”
酒砂谨慎,酒陌如何会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二人?她避而不答,“怎么了?”
酒陌警惕地看了看周围,酒砂摒退了下人,姐弟二人来到窗前,酒陌凑近她低声道:“姐夫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酒砂瞪了瞪眼,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之前沉曦为了历练酒陌,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如今陌儿还和之前一样,一直以为沉曦是前朝太子之子,那陌儿现在说的这个身份,是个什么情况?
酒陌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刚刚有个人来找我,我记得这人是晚秋的一个远房亲戚,他说晚秋是我们姑姑的人。”
“我们姑姑?”酒砂诧异,他们的爹是孤儿,姐弟俩哪来的姑姑呀?
“他说,这个人是我们的姑姑。”酒陌将纸递了过来。
酒砂接过,她以为纸上会是一副画像,可是打了开来,只见白色的宣纸上画着一支相思树枝,枝上生着一颗……蓝色的相思豆。
酒砂凝神细思,忽然惊呼出声,“白思蓝?”白思蓝怎么会是他们的姑姑?
酒陌点头,低声道:“白思蓝不是姐夫的姑姑吗?姐你嫁给姐夫了,那自然也是你的姑姑了。”
酒砂讶异得说不出话来,白思蓝更不可能会是沉曦的姑姑呀。
“那人还说……”酒陌拧眉道,“我们的爹是姑姑的哥哥,你说这不是废话吗?谁的爹不是姑姑的哥哥?”酒陌说着又恍然大悟,“也有可能是弟弟啊!但是这话又说不通,白思蓝的哥哥不就是前朝太子?前朝太子能算是你爹,但肯定不是我爹啊是吧?”
酒砂只觉得脑子一团糟,混沌得厉害,什么都理不清。
“姐,”酒陌继续道,“那人让我们想办法救出晚秋和流冬,你说晚秋和流冬是不是让人给抓起来了?那白思蓝……”
“你别说话,让我仔细想想。”酒砂打断了他的话,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他们的爹究竟是什么人?爹的腕上为什么会有疤?那疤下是什么?他们姐弟俩腕上的痣为什么会惹来那么多人忌惮?
“外祖!”酒砂忽然抬起头来,“我们去找外祖!”外祖一定知道爹的身份。沉曦曾经说过,外祖与前朝皇帝白栩生交好。可是,这可能吗?她爹不过一落魄书生,只是模样风雅,腹中颇有些文墨罢了。
当年前朝国破之时,年幼的前朝太子不过才十岁,十岁!酒砂咬牙,倘若前朝太子还活着,那今年正好是……四十七岁,和她爹一样大!可是,怎么可能?
酒砂忽然猛地站了起来,怔怔地望着酒陌,“前朝太子……叫什么名字?”
“白暮雪啊!”
“姓白……”酒砂喃喃道。
“废话,前朝就是姓白啊!”
酒砂忽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酒陌吓了一跳,“姐你小心点!你可是怀了……姐你、你哭什么?”酒陌莫名其妙,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姐姐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酒砂手紧紧捂住嘴巴,情不自禁地流泪。她爹叫酒眷白,酒眷白啊!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这般显而易见。一时间,她觉得小腹隐隐伤作痛,连忙用手按抚住,隐忍泪流。
“姐!”酒陌见她手按在小腹上,有些慌了,“姐你别担心,有事你和我说呀!小心我的小外甥啊!”
酒砂流泪不止,酒陌的话她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她不由得想起她曾经问过沉曦——如果,前朝有人要复国,你会第一个出来阻止吗?沉曦当时的回答是——到时,我听你的。
她不敢去相信脑海中这个可怕的猜想,可是如果说、如果说这个猜想是真的,那前生今世,许许多多的事情便都能解释通了——
晚秋和流冬是前朝之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二人拼了命也要护住她腹中血脉!而元礼承、元礼承无力地告诉她,他护不住她腹中的孩子,他这么说的缘故,不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是沉曦的遗腹子,而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她的孩子!所以他更加护不住酒陌!他当时的无力是真的!因为她弟弟才是前朝太子之子!
酒砂脸色惨白,手紧紧地捂住了小腹,疼得话都说不出来。酒陌大惊,忙大声呼喊,“踏雪!踏雪!”
作者有话要说:
酒陌:姐夫,你爹是前朝太子啊!
沉曦:你爹才是前朝太子!
酒陌:姐夫你骂人干嘛?==!!??卧槽!
第83章 19.1
突然, 门被人猛地一脚踢了开来,酒陌心一惊,是沉曦。沉曦来势汹汹, 将酒砂迅速而温柔地抱了起来, 转身放到内间榻上。
酒砂哭得厉害,沉曦一手抱住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 另一只手为她把脉, 他的唇抵在她额上, 低声道:“别怕,我在, 一切有我。砂砂,想想我们的孩子,乖,冷静下来。”
酒砂啜泣着,说不出话来, 情绪仍有些激动。
沉曦从腰间摸出银针, 按住她的手在她虎口处轻轻扎了一针,酒砂终于逐渐冷静了下来, 沉曦收了针, 轻轻揉了揉她脖后的穴位, 柔声哄道:“砂砂, 先睡一觉,醒来后就没事了。”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酒砂缓缓闭眼, 昏睡了过去,沉曦沉着地给她盖好软被,写了一剂安胎药给踏雪,吩咐踏雪仔细煎熬,又吩咐朝云暮雨二人看好酒砂,冷静处理完这些,他瞥了一眼立在一旁还紧张着的酒陌,大步踏了出去。
“姐夫!”酒陌连忙跟上,“我姐没事吧?”
沉曦直到出了房门才停了下来,转过身来,脸都黑了,“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我没说什么呀?就是、我就是告诉她有人发现了你的身份……”酒陌对着一脸严厉的沉曦,不敢隐瞒,忙将那绘有蓝色相思豆的纸掏了出来,将到王府之后的事情全说了。
沉曦听得面色愈发阴沉,沉寂片刻后,他缓声开口道:“你随我来。”说罢,转身朝书房走了去,酒陌连忙跟上。
到了书房,门一关上,沉曦便开门见山道:“我爹不是前朝太子。”
酒陌惊诧,“什么?那你爹是谁啊?”
沉曦唇线一抿,低沉道:“当朝太上皇,元满是我爹。”
“这怎么可能?”酒陌瞪大了一双桃花眼,显然不信,“姐姐明明说你爹是前朝太子……”
“那是你爹。”
“啊?”
“前朝太子,白暮雪,是你爹。”沉曦一字一句道,“白思蓝,是你姑姑。”
酒陌“呵呵”笑了两声,“姐夫你别玩笑。”
沉曦板着脸,面无表情。
酒陌神色一愣,姐夫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那就是……等等!刚刚姐夫说啥了?酒陌回想了一下,顿时惊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谁来告诉他他听错了?
沉曦缓声道:“当年国破时,抱住白思蓝被活活烧死的不是太子白暮雪,而是我的舅舅——晏梓。”
晏梓是晏相长子,自幼与白暮雪一同长大,年龄相仿。当时,年幼的白思蓝尤其粘晏梓,晏梓也很喜欢这个精灵可爱的小妹妹,帝后与晏相关系极好,便给二人订下了娃娃亲,可是后来,这二人却没有想像般完美的结局,在那场滔天大火中,晏梓丧生,白思蓝侥幸存活,却也烧成了半人半鬼。
当年他舅舅不过才十岁,正是他遇上酒砂的那个年纪,他能懂他舅舅的心情,一个小小的男子汉,拼死去护住一个需要他守护、比他幼小许多的人,可是那样的一场大火,任谁也无力回天。
沉曦清楚,在他心中,白思蓝不仅仅是她们姐弟二人的姑姑,也是他舅舅透支了生命去保护的人。若是让他娘知道白思蓝被擒,她也不会任白思蓝就此被处死,所以他竭尽自己所能,留她一命,白思蓝的命不单单是她自己的,也是外祖家一百六十九人命、以及他娘牺牲了半生幸福换来的。
只是白思蓝经了数十年来生不如死的折磨,性子早已变得残暴可怕,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了,她的复仇之心,不死不休。
白思蓝,不能让她活在阳光下。
沉曦将两朝之事一一道来,酒陌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听着听着,他的头渐渐垂了下来,之后,他便如同一尊雕塑,静静坐着那儿,不语不动。
沉曦沉声道:“你姐姐怀了身子,她性情聪慧,如何能猜想不到这当中缘由?你如今已成家,也该长大了。仔细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他站了起来,“以后凡事自己作主,作不了主的来找我,别去打扰你姐姐。”沉曦说完,大步踏出书房,顺便带上了房门,留他寂静一人。
酒砂醒来的时候,沉曦正侧躺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
酒砂唇翕动了一下,说不出话来,沉曦翻了个身,从高几上端了杯温热的安神茶,将她扶起,喂她喝了两口。
沉曦转身放茶,酒砂低落微颤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吗?”
沉曦轻放下茶盏,转过身来,轻轻拥住她,温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是答应我,无论怎样你都别激动,为了我们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