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叶清岚一愣,他看着季春山,问道:“这个故事,可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季春山一笑,摇头道:“我都没读过几本书,哪有这个本事,是……”说到这,他顿了顿,才道“不是我写的。”
他话音一落,叶清岚就皱起了眉,略有些严肃地问道:“即为他人之作,可得他人允许刊印出卖?”
沉默了下,季春山摇了摇头。
叶清岚眉头拧的更紧了,语气甚至有些凌厉地说道:“未得他人应允,出卖其著作,便是不问自取,与贼有何区别?”
季春山被骂的一愣。
虽然这个世界和自己的前世同文同语,但因为有双儿的出现,和现在所处的盛朝,这两点便让季春山可知,这绝不是自己前世的世界,所以他才会有把《西游记》,甚至前世其他一些出名的小说书籍复写出来卖钱的想法,可却没想到叶清岚的反应会这么强烈。
这却是两人经历不同,所产生的‘代沟’了。
季春山来自现代,《西游记》本是一部古代小说,现代人各种形式的出版翻拍改编不知道有多少回了,他们倒是想得到原作者的应允,付版权费什么的,可他们却没有孙悟空那般上天入地沟通神仙鬼怪的本事,更不要说身处异世的季春山了,所以便忽略了此事。
而叶清岚并不知季春山的来历在先,且其身为读书人,自小受其父教导,一向秉承君子之道,自是做不成这种窃他人心血,为己谋利之事。若是从前的季春山,他冷眼看着,绝不会多一言一语,可如今的季春山在他心中却是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他才会脱口而出斥责的话。
见季春山神色尴尬,一时说不出话来,叶清岚顿时觉得自己刚刚的话似乎太过了些,不禁有些懊恼起来,又道:“对不起,我不是说你是贼,我只是……”
季春山很快回过神来,安抚一笑,道:“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
叶清岚的心思并不难猜,季春山很快就想明白了过来,而且经过叶清岚这么一骂,他也觉得有些事自己的确是想当然了,便道:“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的确不妥,是我思虑不周,此事便罢了。”
见叶清岚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季春山无奈一笑,想了想,便道:“我小时候听了不少奇闻异事,甚至一些鬼怪精魅的传说故事,虽说小时候听着有些吓人,但现在想想倒也十分有意思。”
叶清岚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便抬头看向他。
季春山接着道:“这些故事都是人们口口相传流传下来的,我想着倒可以集中编写成册。你的字写的比我好,文采肯定也比我强,便由我来口述,你来编纂书写成文,可好?”
叶清岚本就因对季春山说了过分的话而心中十分不安歉疚,此时季春山有所请求,他自然是无不应允。
第34章 谢元
雨雪又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日, 傍晚才停了, 第二日早上便已是晴好的天气,虽然空气依旧十分湿冷冰冽, 但想来待太阳高升,便能多少驱散些。
家里的纸不太够用了, 早饭后, 季春山便背上竹篓往镇上去,到了镇上的书肆, 直接按照叶清岚的嘱咐,要了一刀熟宣纸。
趁着伙计后库房取纸的功夫,季春山又向掌柜的问了问店里小说话本的行情,发现这类书册卖的价钱还不低,薄薄一本也就十几页纸,就要百八十文,而按掌柜所说,其中由以讲男女情爱之事的话本最为好卖。
季春山又问掌柜,“奇闻异志, 精怪鬼魅之类的又如何?”
掌柜当即道:“也好卖啊, 比如那《牡丹记》, 讲的就是一落魄书生爱花成痴,天上的百花仙子感念其心,便借书生最为喜爱的一株牡丹花为身,下凡化为人形,与那书生做了一对恩爱夫妻, 还有一部《白狐说》,和《牡丹记》一样,也是金玉先生的著作,将的是狐妖化人,嫁与一樵夫为妻,生儿育女,以还救命之恩,还有……”
这掌柜想来也是极爱看这类的话本,季春山才不过问了一句,他便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直到伙计取了纸来,季春山才不得不打断他,告辞离去。
这掌柜也不知是因为季春山问了半天没买,还是倾诉欲没有发完被迫中止,满脸遗憾的目送季春山离去。
家里吃的用的都不缺什么,季春山没多耽搁,买完了纸便往家赶。快到家时路过吴婶儿的家,发现院里栓着辆驴车,堂屋门大开,却不见有什么人。
他接着往家走,一进屋,果然就见吴婶儿也在,正和叶清岚说着话。
“婶儿来了。”季春山笑着叫了一声。
“回来的正好,这蛋还热着,赶紧吃个暖暖身子。”一见季春山,吴婶儿便笑着从桌上的篮子里拿出一个红皮鸡蛋,塞到了他手里。
季春山放下竹篓,接了鸡蛋,却是一脸不解地看向了叶清岚。
叶清岚微微一笑,向他道:“芸姐儿有了身子,这是婶儿送来的喜蛋。”
芸姐儿是吴婶儿的独生女,半年多前才出嫁,这么快就有了喜讯,难怪季春山今日见吴婶儿格外喜气,脸上的笑纹都加深了许多。
季春山便笑道:“这可是大喜事,恭喜婶儿了!”
吴婶儿顿时又笑的合不拢嘴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又嫁的远没在自己的身边,虽说婆家也是她千挑万选出来,自是十分满意的,可日日见不着面到底还是担心挂念。如今女儿有了身孕,她虽是高兴,却也更放不下心了。所以今日除了送喜蛋外,吴婶儿也是来和他们道别的。
吴婶儿的女婿谢元有个哥哥,却不是一个娘生的,亲爹去世前就分了家,他带着母亲单过,只是他母亲年轻时眼睛使多了,老了便不大顶用,前些日子又摔了腰,如今连床都下不得,芸姐儿的身子才一个多月,也正是最不稳当的时候。围着女儿的身子,吴婶儿也顾不得别人说什么闲话了,便决定去女婿家住些日子帮忙照顾一段时间。
谢元家离的远,季春山不好带着叶清岚上门看望,便收拾了一篮子的东西,糕饼点心自不用说了,又包了一斤藕粉,都装好了,给吴婶儿送到了家里去。
前脚刚进了吴婶儿家,后脚一个褐衣的年轻男人也跟着进了来,手里提着个捆的四四方方的纸包,边掀开帘子进来,边庆幸道:“还好去的及时,这最后几块板栗饼正好让我都包圆了。”
他说完,才见屋里除了丈母娘外,还多了个人。
“这位是谢兄弟吧。”季春山先笑着道。
“你是?”谢元却是不认识季春山,不由看向了吴婶儿。
吴婶儿便介绍道:“这是季春山,煦儿的爹,他以前不常在村里,所以你来了几次都没见到过。”
“原来是季大哥。”谢元笑道,心中却嘀咕,他虽不认识季春山,却也耳闻大名,他媳妇没少跟他絮叨这个季春山有多不上进,多不成器,多不是东西,每次骂完了还要顺便警告他一番,让他觉得着实有些冤枉,只是这次来真的见到本人了,却觉得似乎也不是媳妇说的那样,更别提丈母娘也是这般的和颜悦色。
“谢兄弟这买的可是板栗饼?”季春山指了指谢元手里的纸包,笑问道。
谢元便答道:“正是呢。媳妇爱吃板栗,听说镇上有卖板栗饼的,味道不比县里的如意斋差,我便去买了些来,也是去的巧,正好剩下最后级块,虽是不多,但到家也总和媳妇有了个交代。”
季春山却转头对吴婶儿道:“婶儿,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谢兄弟要板栗饼直接去家里拿就是了,也省的他多跑这一趟。”
谢元不解,就听吴婶儿道:“都是你辛苦做出来要卖钱的东西,再说你往日不少往我这送东西,我还去你家里要,那怎么像话。”
“这板栗饼竟是季大哥做的?!”季春山还没说话,谢元顿时讶然道。
“可不是,春山的本事大着呢,你来时我给你吃的那个肉松饼,也是他做的呢。”吴婶儿笑道。
季春山谦虚道:“不过是些寻常吃食,算不得什么。婶儿不去家里拿,我送过来也是一样的。”
说着,他便把手里的篮子放在了桌子上,一边往外拿东西,边道:“这里有几样点心,除了板栗饼外,还有一包藕粉,熬粥可以放一些,或是直接用开水冲熟,最是补身,孕妇吃着正好。劳烦谢兄弟将这些带回给芸姐儿,再帮忙致个歉,如今家里不方便,出不得远门,待来日得闲了,定亲自上门看望。”
谢元赶忙道:“季大哥太客气了。别的也就罢了,只是这藕粉太贵重了,季大哥还是拿回去给叶哥和煦儿用吧。”说着便要把藕粉往季春山提着的空篮子里放。
其他的几样点心,谢元在李家杂货铺都见过,还问过价钱,如今想来估计也都是出自季春山之手,虽说有不少,但即是自家做的东西,那就不能按店里卖的价钱算,所以他收也就收了,可藕粉却不一样。
他们这地处北方,因为地质气候的原因,养藕的极少,所以世面上卖的藕粉大都是从南边运来了,都是精贵的东西,店铺里都是按两来卖。今日季春山拿来的这一大包怕是得有小一斤,可着实要不少钱,他哪里好意思收下。
季春山忙拦着他,道:“这藕粉也是我买了鲜藕来自己做的,不花费什么,家里还有不少,够吃到明年的呢,谢兄弟放心收下便是。”
吴婶儿并不是爱占人便宜的性子,但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她多少也看出一些,如今的季春山是个万事周全却说一不二的性子,且两家虽不是亲戚,却比一般亲戚还近些,若是计较太多,反倒伤了情分。
便对女婿道:“山子既然拿来了,你便收着吧,这也是山子的一番心意。”
岳母发话了,当女婿的自然不敢不从,谢元便道:“那就谢谢季大哥了。”
季春山让他不必见外。
随后吴婶儿进屋收拾自己的随身衣物,顺便把被褥叠好放进柜子里存放,季春山则同谢元一起整理厨房,能久放的便放到地窖里,不能的便搬上驴车一起带走。
不多时,吴婶儿背着个大包袱出了屋,又将两间屋子都上了锁,便坐上了驴车。谢元轻轻挥了挥鞭子,驴车便缓缓地走了起来,朝着村西边的大道而去。
送走了吴婶儿,季春山才回了家,正好叶清岚结束了上午的课程,孩子们都跑出去玩了,正在收拾课本和笔墨。
见他进来,叶清岚便问道:“吴婶儿走了?”
“嗯,刚走。”季春山点点头,又道:“吴婶儿的女婿谢元,瞧着倒是个不错的。”
叶清岚笑道:“那是自然,那可是吴婶儿考察了三年才定下的女婿,自是不会差的。”
季春山又问道:“我听说谢元家是县城的,吴婶儿怎么放心女儿嫁那么远,芸姐儿也愿意?”
叶清岚便道:“一开始自是不愿意,只是谢元实在是个痴心的。他十七那年第一次来村里收山货就看上了芸姐儿,请人来提亲,只是他家在县城,离着远又不清楚底细,所以吴婶儿一开始并没有应。可后来谢元连着三年都不改初心,隔几个月便请了媒人上门来,媒钱都不知道撒了多少。吴婶儿见他心诚,也是个懂事上进的,又了解了他的家境,这才松了口。”
“只是吴婶儿虽松了口,芸姐儿却不愿嫁那么远,没法子看顾母亲,那谢元便主动提出愿意接吴婶儿去家中奉养,芸姐儿这才也同意了。吴婶儿虽看着是个软和不争的性子,可心中其实要强,因着谢元连着三年的求娶,村里的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说了不少酸话,吴婶儿怕女儿错过了这么好的亲事,所以口头上便应了随她去女婿家养老,可等芸姐儿嫁过去了,再来接她时,她却改了口,说什么都不去了。芸姐儿嫁都嫁了,总不能和离,便只得让谢元隔个一阵子就回来看看。”
“原来如此。”季春山点点头,原身虽然与芸姐儿不熟,但也有些印象,是个凌厉爽快的女子,不像是那种会做出自己嫁了人,便对相依为命无可依靠的母亲弃而不顾的事来。
又听叶清岚接着笑道:“芸姐儿一直想把吴婶儿接过去,只是吴婶儿不愿意别人说闲话,说什么都不肯依,这次借着身孕的名头,吴婶儿总算登了女婿家的门,只是再想出来,估计是不能了。”
季春山一想,也对。吴婶儿放心不下女儿,只要芸姐儿借口身子不舒坦,吴婶儿便不能放心离开,等孩子生了,吴婶儿做了外婆,再带几个月,也就更舍不下了。虽说照顾孕妇、小孩肯定不比一个人在家自在舒坦,可和女儿外孙在一起,想来吴婶儿心里也是愿意的。
第35章 邀画
虽说决定不写出《西游记》了, 可季春山的故事却还是要讲完的。自初一那日的雨雪后, 才晴了两日,天色便又开始阴沉沉的, 几个孩子上完了课,也不往外跑了, 都窝在季家暖和和的炕上听故事。
这天下午, 季春山正讲到唐僧孙悟空师徒二人高老庄收徒猪八戒,突然听得外面有人说话。
“家中可有人在?”是一个略有些耳熟的女人的声音。
“有人在。”季春山在屋里应了一声, 待走出去一看,却不是生人,而是王猎户的媳妇杜氏,便笑道:“原来是嫂子,快请进。”
杜氏脚下却没动,而是笑着问道:“季兄弟在家啊,打扰了,不知小二现在可在你家里?”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嫂子太客气了。小二就在屋里呢, 嫂子进屋说吧。”季春山说着, 又替杜氏掀了门帘。
杜氏这才道了声“哎, 好。”说罢,提着裙子进了门。
一进东屋,杜氏就感觉一股夹杂着淡淡馨香的热气扑面而来,顿时感叹道:“屋里竟这样暖和,还这么香, 倒像是在春天里头似的了。”
嘴里说着,眼睛便已在屋里扫了一圈,和第一次来时相比,屋里摆设变化不大,只是窗台上摆了两盆不知道名字的花草,叶片纤细挺直,花朵黄白两色,单薄小巧,那馨香的气息多半是来自于它。另进门右手边的地方,靠墙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大黑家伙,一根同样黑漆漆碗口粗的大管子立在黑家伙上面,通过纸窗上的一个洞,伸向窗外,虽离着有些距离,却依旧能感受到那大黑家伙散发着的腾腾热意。
这个大黑家伙,杜氏却是认得的,一见便不由道:“季兄弟竟也安了这个火炉子,难怪屋里这样暖和。我娘家也是安了一个,虽说要小一两银子,贵了些,不过倒是极方便,又能暖和屋子不说,还能炒个菜做个饭什么的,却是比土灶要方便又省柴火,便是夏天也是十分得用的。”
这火炉子的好处季春山如何能不知道,还是他将图纸送到铁匠铺去的,只是这话却不必和外人说什么了,便道:“嫂子说的是,我也是这样考量的,才安了一个。”
“嫂子来了,快请坐。”叶清岚自是听见了季春山和杜氏在外面的交谈,便起身请杜氏坐,又提壶倒水。
“弟郎快别忙,我是来寻小二的,还得赶紧带他回家呢。”杜氏赶忙上前两步,将叶清岚手里的茶壶按下。
叶清岚却已倒好了一杯,递给杜氏,笑道:“嫂子来了总要喝杯水,不差这一会儿半会儿的。”
“那就谢谢弟郎了。”叶清岚这么说,杜氏不好再推辞,便接过了水,然后随意地轻抿了一口,谁知口中却尝到酸酸甜甜的滋味,她低头一看,素净的白瓷碗中,盛着的却是殷红清亮的冰糖山楂水,她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低头又喝了一口。
喝完抬头笑道:“在村里走了一圈,倒真有些口渴了。”
叶清岚一笑,道:“那就多喝些。”说着,便提起茶壶又往杜氏的杯子中添了些。
“娘,家里咋了?”王小二正和小伙伴们听故事听得兴起,突然被人打断难免急切,却不想来的人竟是杜氏,还是来找他的。
杜氏便对王小二道:“是你一个远方表叔来了,还没见过你,你爹让我带你回去认一认。他告诉我你这个时辰应是已经上完了课的,多半在后山那快儿玩,我就去了,却没寻着人,这才到这来问问。”最后一句确是对着叶清岚说的。
一旁的季春山此时笑道:“往常这几个孩子都是一结束了课,便片刻不肯再在屋里待着的,不过是这几日天阴冷些,我又从别处听了个故事讲给他们,也就都不爱往外跑了”
“原来如此,”杜氏点点头,又笑道:“不出去也好,这天寒地冻的,容易冻伤了手脚不说,万一着凉染了风寒就更不好了。”
家里还有客人等着,杜氏不便久待,随后便带王小二离开了。
因着一块读书识字,四个孩子的感情十分要好,见王小二走了,季宁煦和赵家兄妹十分讲义气的决定,等明天王小二来了,再一起继续听后面的故事。
季春山自然是没意见的,只是让他比较意外的是,等到第二日王小二再来时,身后却跟了个小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