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4 章

  有苏宝生盯着产房门口, 许福心里轻松许多,他叫小鹿子仔细伺候着要来的人,自个儿亲自去盯着小厨房那边烧热水的奴才。
  鹿冬青看见第一个过来的人时, 圆乎乎的小脸儿上多了几分惊讶。
  “给年侧福晋请安。”
  年氏虚弱地点点头, 一屁股坐在了离产房最近的地方。
  没过多一会儿, 该来的人都过来了, 倒是福晋落到了最后, 她进来的时候脸色特别难看。
  “给福晋请安。”见乌拉那拉氏脸色不好, 也没人上赶着找不自在, 都特别端正地给她行了礼。
  年氏看见她的脸色, 心下了然,来的路上听月就跟她说了四爷等人被关进宗人府的事儿。虽然比历史上要早一年, 可都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颁金节之前肯定就都放出来了, 年氏也没放在心上。
  “都起来吧。”乌拉那拉氏瞧了眼产房, 听着里头没有动静, 心思微转就红了眼眶。
  “刚刚我来之前, 苏培盛急匆匆赶回府, 跟我说……”她扫视众人一眼, “爷被万岁爷关进了宗人府。”
  “什么?”当即便有人惊叫出声,所有人都白了脸色。
  “是因着什么呀?”
  “怎么会这样呢?”
  众女都忍不住开始询问福晋,往日里不喜热闹的乌拉那拉氏皱着眉倒是没吭声。
  年氏仿佛是越发虚弱了些,眼神却是转冷, 乌拉那拉氏这是想叫宋琉璃不能安心生产,最好是出点岔子呢!
  虽说宋琉璃肯定知道四爷没什么事儿, 在场的奴才可不知道, 年氏扭头已经瞧见那其嬷嬷和鹿冬青脸色都苍白了些, 就是端着水进进出出的奴才脸色也有些忐忑。
  她拧着眉看了听叶一眼,听叶冲她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站到了产房门边上。
  虽说那其嬷嬷和苏宝生心里忐忑,可他们也分得清轻重,那其嬷嬷低声叮咛进出的奴才,没叫人影响宋琉璃。
  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宋琉璃吃完面条没多久就开始发动起来,一阵接一阵的宫缩叫她吃足了苦头,宋琉璃拽着子孙绳,顺着接生嬷嬷的话使劲儿,很快就大汗淋漓,变得狼狈起来。
  “啊——”宋琉璃实在是忍不住大叫出声,这孩子怎么就不忘外出呢?她上次明明也没生那么久啊!
  话说到底生多久了?她怎么感觉过去了好长时间,天都暗下来了。
  实际上也不过才过去一个多时辰,等女眷们冷静下来以后,苍白着脸坐在产房外头,没几个人有心情管宋琉璃生不生的下来,都为自己的以后彷徨着。
  要知道宗人府那是出了名的好进不好出,都说宗人府那就是活着的死刑,好些皇子权贵们,进去就有可能被关一辈子。
  若是四爷出不来,有小阿哥傍身的还好说,没有小阿哥傍身的只怕……将来会活得连奴才都不如。
  听到宋琉璃喊声的时候,众人的恶意空前放大,在这样的当口,更没人希望宋琉璃能生出儿子,只恨不能她一尸两命才好。
  “哎呀,你做什么?快放开我!”一个端着热水的丫鬟突然被听叶抓住,差点儿打翻了铜盆,吓得她直接叫出声来。
  苏宝生听见动静,迅速带着人走了过去。
  听叶揪着那丫鬟面无表情看着苏宝生:“苏公公,我鼻子灵,闻到她身上有麝香味儿。”
  苏宝生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冷眼冲着后头招了招手:“搜!”
  越是这种时候,就越是不能叫宋主子出事儿。他相信他们家爷一定吉人自有天相,要是等爷出来发现宋主子出了事儿,只怕数罪并罚他苏宝生的脑袋就甭要了。
  谁敢拿他的命开玩笑,他小苏公公就送谁去死!
  一旁看着瘦小不起眼的小太监上前仔细检查后,躬身冲着苏宝生道:“苏哥哥,她这衣裳衣袖是拿浸泡过麝香的布料做的。”
  苏宝生冷笑出声:“带走!”
  “且慢!”
  苏宝生顿了顿脚步,拧着眉心转身冲说话的人躬了躬身子,语气不冷不淡:“福晋可有何吩咐?”
  乌拉那拉氏冷着脸站起身来,看了眼被两个太监压住的丫头,眼神锐利扫视了现场一圈才开口:“爷出了事儿,我更得看顾着府里。眼下这丫头竟敢谋害府中子嗣和主子,不能轻饶了,就在这里审,也叫她们知道,爷就算不在府里,这府里的规矩也变不了!”
  年氏蹙着眉不动声色盯着乌拉那拉氏,眼神中闪过深思,随即脸色一变,低下头去眸光就变成了万年寒冰一般。
  乌拉那拉氏先前定是想叫人害宋琉璃,安排的也不止一人,她叫听月都安排了人仔细盯着,也知道会有漏网之鱼,这才叫听叶在门口守着。
  可是计划没有变化快,这个时候四爷被关进宗人府,乌拉那拉氏那番话明明是说府里现在她说了算。她这是要乱咬人,最好是咬出琉璎园里伺候着生产的人,好叫宋琉璃乱了方寸生不下来!
  年氏活剐了乌拉那拉氏的心都有了,她凑到听叶身边低低说了几句,随即才扶着听月虚浮着脚步凑到了前头。
  苏宝生皱着眉沉吟,虽然他得了爷的吩咐,可到底他是个奴才,作为现在府里最大的主子,乌拉那拉氏坚持的话,他也不能不听。
  “宋侧福晋正在生产,在这儿审只怕会惊扰了宋主子。”苏宝生有些为难道,“不若去前头……”
  “不用这么麻烦。”乌拉那拉氏直接打断了苏宝生的话,扶着刘嬷嬷站到了那穿着二等丫鬟服侍的丫头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到底是谁指使你害宋侧福晋的?”
  见那丫鬟低着头不吭声,乌拉那拉氏声音更冷了些:“这可是诛九族的大事儿,你确定要让一家子人为你陪葬?”
  丫鬟身子抖了抖,才哑着嗓子低声道:“若是奴婢交代了,福晋能做主饶过奴婢的家人吗?”
  “你只要全交代清楚,宋侧福晋母子平安,本福晋自然保你家人无恙!”乌拉那拉氏眼神莫名地缓声道。
  那丫头本来颤抖地身子慢慢不抖了,她挣扎着跪伏在地上:“奴婢先谢过福晋,是李侧福晋指使奴婢的。”
  “胡说八道!”李氏本来正在一旁冷眼瞧着,听见这丫头空口白牙的诬陷,她脸色都青了,当即冷喝出声,“狗奴才竟然敢满嘴湖心,你到底是何居心!”
  她突然像是了悟了什么,冷冷看向乌拉那拉氏:“万事都要讲证据,可别是贼喊捉贼才好!”
  乌拉那拉氏一点都不着急,她在产房里的呼喊声中稳稳当当开口:“李妹妹说得对,你说是李侧福晋指使,可有证据?”
  跪在地上的丫头动作不变,声音却更稳了几分:“宋侧福晋受宠,若是生下阿哥,会威胁二阿哥在府里的地位,因此李侧福晋早就叫赵公公买通了奴婢。可奴婢身份地位近身伺候不得,赵公公又买通木莲姐姐,这才安排奴婢负责端送热水的差事。”
  “一派胡言!”李氏脸色更难看了些,她气急败坏地指着苏宝生,“爷吩咐你护着府里,你就是这么护着的?一个低贱的丫头都敢随意诬陷侧福晋,还有没有王法了!”
  苏宝生唇角抽了抽,有这样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祖宗在后院,王法可能是被她们给吃了。
  年氏虚弱地上前咳嗽了两声:“好了,都别吵了。福晋,宋姐姐还在生产,这会子只怕是不好继续审问下去,若是惊扰了宋姐姐有个万一,等爷回来,只怕谁也不好交代。”
  苏宝生闻言心下一凛,可不是这个道理吗?他当即给人使了个眼色,立马就有人压着那丫鬟往外走。
  乌拉那拉氏沉着脸扫了仿佛虚弱到快要归西的年氏一眼:“年妹妹既然身子不适,就先回去。”
  年氏继续咳嗽,似是要晕过去一样:“婢妾这会子实在是没力气走回去……”
  “来人,安排软轿送年侧福晋回去!”乌拉那拉氏直接打断年氏的话,她今儿个想做的事儿,谁都别想拦着,再也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
  年氏垂着头冷笑,声音却多了几分感激:“多谢福晋。”
  她一定好好谢谢乌拉那拉氏这般体贴!
  见听叶不动声色冲她点点头,年氏也不管一院子女人神色莫名,干脆利落离开了琉璎园。
  等她走了以后,乌拉那拉氏才扬声吩咐:“秦升!”
  “奴才在!”秦升赶紧站出来。
  “叫人把木莲给带出来,她伺候宋氏生产,万一动手伤了子嗣怎么办?”乌拉那拉氏眼神里带着些莫名的快意,“清风苑的赵福成和春巧都叫人给我抓起来,狠狠的审!”
  李氏黑着脸咬牙切齿:“我看谁敢!”
  “动手!”乌拉那拉氏冷喝出声,“不过是一个侧福晋,敢伤害府中子嗣,谁给你的胆子?我倒是要看看我一个福晋抓不抓得!”
  苏宝生这会子也看出来些意思,他冷着脸上前阻拦:“福晋恕罪,其他地方奴才管不得,可琉璎园的奴才您不能带走,若是惊着宋主子,奴才赔罪不起!”
  乌拉那拉氏盯着苏宝生好一会儿,见他不卑不亢却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他带着的几个奴才也拦在正院里奴才的前头分毫不让,她突然冷笑了出来。
  “爷的吩咐我也得听着,可我得为府里的子嗣负责,若是木莲有问题,叫宋氏腹中胎儿出了问题,你一个奴才担待得起吗?”见苏宝生脸色微变却仍不肯让开,乌拉那拉氏唇角微勾,“既然你不放心秦升,那就由你派人把木莲看管起来审问吧,她不能在产房伺候着!”
  苏宝生也拿不准木莲是不是有问题,听见福晋不坚持带人走,便痛快点点头:“奴才听福晋的。”
  木莲被外院的丫鬟带走时,宋琉璃正好抓着子孙绳在使劲儿,见有人进来带着木莲出去,她那口气忍不住泄了下去,只痛苦地低吟出声。
  刚刚听叶悄悄进来凑到她耳边说了些话,宋琉璃又惊又怒,虽然知道自己该冷静,可这会子看见木莲被带走,还是没忍住这口气。
  她深吸了口气,大喊出声:“再来!”
  宋琉璃咬着牙,手里捏着本该叫木莲拿着的六甲符和静心符,狠狠用指甲戳破掌心,叫两章符篆都沾上了血。
  没人看见那血渗入宣纸后,微不可见的金光一闪,两章符篆瞬间化成了灰,宋琉璃伸手去够子孙绳的功夫,将符灰从床头洒在了地上。
  “啊——”她带着怒气大叫出声,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滚落出去,宋琉璃差点儿一口气喘不上来晕过去。
  即便这样她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可她也松了口气,好歹是生了。
  “把李氏带回清风苑,没查清楚之前,李氏禁足清风苑不得外出!”乌拉那拉氏越强势,心下还彷徨的众人也就越不敢触其锋芒。
  李氏咬碎了一口银牙,却也不得不甩袖子跟着人离开。
  她是妾,乌拉那拉氏是妻,哪怕她气吐了血,眼下没人为她张罗,她也没有别的法子敢跟福晋对抗。
  这时候她才感觉到一阵无力,心里再也没有纠结着四爷回来好还是叫弘昀承爵好的念头,只盼着四爷赶紧回来。不然就凭乌拉那拉氏眼下的强势,哪怕弘昀能承爵,正院也能先弄死她。
  “哇——”李氏刚出院子,众人便听到里头特别有力地哭声响起来。
  乌拉那拉氏眼神闪了闪,好整以暇坐下来等着人出来报喜。
  “福晋,小苏公公,主子生了个小阿哥,母子均安!”那其嬷嬷抱着孩子出门,叫一直不敢吭声的陈太医给诊脉。
  “回四福晋,小阿哥身体特别健康。”陈太医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样闹腾的情况下还能生出个健康的小阿哥,那位宋侧福晋也是能人。
  乌拉那拉氏听见那其嬷嬷的称呼和太医的话脸色暗了些,随即想到什么,唇角才微微弯起:“好事儿,琉璎园的奴才都赏三个月份例!”
  那其嬷嬷屈膝:“多谢福晋赏赐。”
  说完她扭头看着苏宝生:“小苏公公,产房内有个丫头指甲盖里藏着红花粉,等主子生产完了,她借着收拾的功夫把红花粉给了接生的陈嬷嬷,还劳烦你将这二人带走,审问个明白。”
  乌拉那拉氏手中帕子一紧,眼神彻底阴霾下来,这宋氏身边伺候的奴才倒是谨慎,这样都没能叫她有个好歹!
  她冷冷地扫了刘嬷嬷一眼,见刘嬷嬷不动声色点点头,才压下心口的郁气,站起身——
  “叫人给宫里报喜!其他人都散了吧!你们也都看见了,谋害子嗣可是重罪,这阵子都给我紧着皮子安分些,不然可别怪我无情!”
  众人都赶紧蹲下身行礼:“是!”
  等该走的人都离开,苏宝生带着有问题的几个人也回了外院,那其嬷嬷才抱着孩子进了产房。
  有茯苓和半夏并着杜若盯着,产房内很快就收拾干净,她们拿草木燃烧成灰清理了屋里的血气,也已经换过了产床上的被褥。
  宋琉璃闭着眼睛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听见那其嬷嬷进来的声音,才睁开眼睛:“孩子怎么样?”
  那其嬷嬷把只有些微微泛红的小阿哥放在宋琉璃身边:“回主子的话,小阿哥身子好着呢,足足有七斤六两重,将来指定是个巴图鲁。”
  宋琉璃微微笑了笑,叫奶嬷嬷抱着孩子去屏风后头喂奶,脸色这才冷了下来。
  “外头闹完了?”
  那其嬷嬷点点头:“如今爷进了宗人府,天儿这么冷,苏公公忙着收拾东西想法子给爷送进去,暂时顾不上府里,一时也没人敢触福晋的霉头。”
  想必福晋也是知道这个理儿,今天才敢这般闹腾。
  即便是将来爷回来了,福晋今日这做法也能说是为了护着宋琉璃母子,即便是过火了些,可正好事儿都凑到一起,都能说得过去。
  宋琉璃冷哼:“她这是打量着自己做的那些手脚天衣无缝呢,我倒是要瞧瞧她能不能一直这么硬气!”
  那其嬷嬷心里叹了口气,福晋是正妻,天然占据着优势,主子母子平安,到时候要是正院说是自己的功劳,她们也只能忍着恶心说不出什么来。
  若不是凭着正室的硬气,福晋又怎么敢闹这一出呢?
  宋琉璃扫了那其嬷嬷一眼,大概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因为她跟四爷的关系,宋琉璃也没想跟继续说话,只眼神里的冷意丝毫不减。
  乌拉那拉氏还真以为自己是府里的女主子,自己就拿她没办法了?
  她不想争权夺利是因为她不稀罕,可不代表她是乌拉那拉氏能随便欺负的。
  宋琉璃想着听叶那神不知鬼不觉的身手,闭上眼睛:“我累了,先睡会儿。”
  等她休息好了再跟乌拉那拉氏算账也不迟。
  她能沉住气等得起,暗戳戳妹控了许多年还心有愧疚的年氏可等不起。
  听雪院里难得传出了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听叶和听月屏着呼吸看着主子狠厉的神色,心里都有些发寒。
  要知道她们伺候主子这么些年,可从没见过主子发这么大火气。
  “吩咐年大和年三,乌拉那拉氏既然这么不把人命当回事儿,怎么能不成全她?”年氏摔完东西,好歹是控制住想要冲到正院杀人的冲动,坐在软榻上冷笑,“乌拉那拉府最近不是蠢蠢欲动,凭着雍亲王府亲家的身份到处拉关系吗?那几个蠢玩意儿有一个算一个,该死的就叫他去死,其他的这辈子都不用叫他们站起来了!”
  听叶点点头:“奴婢知道了,这就去办!”
  她算是能明白主子先前跟她说过的话了,不管宋侧福晋是什么身份,那就是主子的逆鳞,触之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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